一席话,说得睿郡王妃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的,简直恨不能立时扑上前去,撕烂了宇文修的嘴,看他还怎么颠倒黑白胡说八道。

她从来只知道宇文倩那个小贱人绵里藏针笑里藏刀,针针扎人刀刀见血,万万没想到,这个只要回来了,便向来一个字也不会与宇文倩之外的人多说的鬼之子,竟也这般口厉如刀,杀人不见血,她一定不能屈服,一定不能退让,不然以后这个家只会越发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念头闪过,睿郡王妃的眼泪已经来了,看向睿郡王妃满脸委屈的道:“王爷,臣妾绝没有不敬前头姐姐的意思,臣妾真的是一片好心,事先哪里能想到,竟会弄巧成拙将事情闹成这样呢?还请王爷明鉴,千万还臣妾一个公道啊。”

睿郡王一开始恼的固然是宇文修才回来一夜,家里便闹出了人命来,这要是传了出去,他本就不好的名声,只会更糟,还会连累整个睿郡王府的声誉。

更多却是恼宇文修对睿郡王妃不尊敬,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的继母他的长辈,长者赐不敢辞,他就算做不到由衷的尊敬睿郡王妃,好歹把面子情儿做齐活儿了啊,那毕竟是他父亲的老婆,是这个家的主母,俗话说打狗看主人…不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这样做,岂不是在向阖府上下宣示,他连他这个父亲一样不放在眼里吗!

所以睿郡王才会摆出架势为睿郡王妃撑腰张目,一个当家主母没了尊严与威信,一个做母亲的没了权威,如何服众,如何管好一个家,整个家岂不都得渐渐乱了套?他其他子女岂不是也要跟着有样学样,再不将做父母的放在眼里了?

倒是没想到,儿子会那样做,都有自己的原因,既有原因,那便算得上情有可原了…睿郡王的脸色不自觉缓和了不少,先看向睿郡王妃道:“你是一片好心本王知道,但你的确欠考虑了,嬿婉虽已去了十五年了,但她是本王原配正室这个事实,却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等明儿法事正式开始后,你也去嬿婉灵前,好生替她念上一日的往生经,就当是为你此番对她的不敬赔不是罢。”

睿郡王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受了委屈的就是她,王爷不说安慰她,不说替她撑腰张目就算了,还反过来罚她,说什么‘她是本王原配正室这个事实,却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这不是当众打她的脸,当众揭她的短,说她再怎么着也只是个填房续弦,永远及不上原配正室吗?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见睿郡王挑着唇,虽看似在笑,笑容却丝毫不达眼底,声音也没什么温度:“怎么着,王妃对本王的话有什么异议吗?还是王妃不愿意给嬿婉念往生经赔不是?”

睿郡王妃到底还是把喉间的血生生咽了下去,含泪强笑道:“臣妾并无异议,也十分愿意给姐姐念经,王爷多心了。”

“那就好。”睿郡王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宇文修,冷声道:“你母妃虽欠考虑了,你却错得更多,长辈赏下去的东西,哪怕只是一针一线,都得好生珍惜,何况是个大活人!你把人转手赏下去就赏下去罢,为什么你母妃传你问话时,你还无故不到?这一点更可恨!现在你马上给你母妃道歉,再罚半年的月钱,以示惩罚,听见了吗?”

睿郡王说完,满以为宇文修会就坡下驴,就此把事情揭过去,不想他却一直不说话也不动,就当没听见他的话一般,显然没听见是假,不想按他的话给睿郡王妃道歉才是真。

睿郡王立时又火大起来,狠狠瞪着儿子,怒声道:“你聋了吗,没听见本王的话!”

宇文修毫不示弱的回视着他,让他给那个女人道歉,除非他死。

父子两个斗鸡似的互瞪了半晌,睿郡王终于又开了口:“本王再说一遍,立刻给你母妃道歉,否则,本王让你这辈子再踏不出盛京半步,让你到死都只能是个五品千户!”

宇文修这才变了颜色,只恨自己如今还不足以与父亲抗衡,兼之宇文倩在一旁小声劝他:“你就当给父王面子,低个头罢,横竖也不会少一块肉。”

关键父王的确已算得上秉公处理,他们不能再要求更多了,不然让父王下不来台,事情就不知道得如何收场了。

宇文修终于还是上前几步,对着睿郡王妃弯下了身去:“都是我的不是,请王妃见谅!”却仅此一句,半个字也不肯多说,更别提叫睿郡王妃‘母妃’了,打定主意若睿郡王再逼他,他立刻转身就走,睿郡王想困住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好在睿郡王总算没有再逼他,只呵呵笑着说了一句:“既然孩子已经知道错了,王妃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与他一般见识了,明儿还有事要早起呢,都散了罢。”

将宇文倩与宇文修打发了,方拉了睿郡王妃的手,放柔了声音:“本王知道你今儿委屈了,这样罢,本王今晚一定好生补偿你,你说好不好…”

声音越压越低,再配以情谈款叙,总算慢慢哄得睿郡王妃转悲为喜起来,叫了人备水服侍睿郡王沐浴。

只是热水还没来,唐孺人跟前儿的丫鬟便来了,在外面声音又尖又利的吵着她家主子肚子痛得厉害,求王爷立时过去瞧瞧,高嬷嬷等人在外面自然要拦的,奈何睿郡王已经听到了,扬声叫了后者进来问话,得知唐孺人口口声声要见王爷后,立时便撇下睿郡王妃,往唐孺人处去了。

余下睿郡王妃又羞愤又恼怒,足足砸了半间屋子的东西后,才颓然的坐到一堆碎片之间,咬牙切齿与高嬷嬷抱怨起来:“说本宫不如那个死鬼也就罢了,谁让那个死鬼是原配正室,先后有序,本宫不低头也得低头,可姓唐的贱人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奴才秧子,如今怀了贱种,便也拿她当凤凰蛋似的捧着了,就跟谁没生过孩子似的…本宫一定要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高嬷嬷见她双目赤红,如癫似狂,大是心疼,忙扶了她起来至榻上坐了,低声劝道:“不过一个奴才秧子罢了,就算让她生了儿子,也只是个庶子,给二爷造不成半点威胁,何况离生还有这么几个月呢,谁就能保证不会出事,谁又能保证那贱种就算生下来了,便一定能养大了?娘娘实在犯不着与那贱人一般见识,没的白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想怎么对付那个鬼之子才是。”

睿郡王妃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恨声道:“我怎么对付那个鬼之子?我还什么都没做呢,王爷已先护得什么似的,你也看见了,我还敢做什么!果然活人永远都斗不过死人吗,明明这么多年来,给他生儿育女的是我,替他主持中馈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是我,朝夕陪伴他的还是我,他却仍心心念念只惦记着那个死鬼,就因为那个鬼之子提了一句那个死鬼,便立时错的都是我了,可她明明都已死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啊…嬷嬷,我真的好恨,真的好恨啊!”

说到底,唐孺人的恃孕而骄并不足以让睿郡王妃恨成这样,那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她真正介意的,还是睿郡王那句‘她是本王原配正室这个事实,却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他心里到底将她至于何地,她到底在他心里算什么啊!

高嬷嬷就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家娘娘才好了,这一路走来,别人不清楚睿郡王妃对睿郡王的情意,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不然王爷也不能将她家娘娘给吃得死死的了,王爷是尊贵,可再尊贵也左右不了人心,关键还是王妃付出的感情更多,而由来付出感情更多的那一个,都是吃亏的那一个,不是吗?

睿郡王妃哭了一场,心情总算平复了不少,擦干眼泪后,她哑声吩咐起高嬷嬷来:“上次母亲替我寻的那个药,我当时虽然一再的让你扔掉,不许留下,但我知道,你一定悄悄留下来了的,如今倒是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高嬷嬷闻言,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自家娘娘,枉她还一直以为自己遮掩得很好呢,喜的则是自家娘娘终于还是想通了,若她早些想通,也就不会被逼到如今这个地步了,不过她如今想通了,一切也还来得及。

因忙说道:“娘娘真的已经想通了吗?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把那药给王爷吃上,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娘娘中途真的不会后悔吗?”

娘娘以往也不是没有过恨王爷恨到咬牙切齿,恨到恨不能立时让他去死的地步,可事后气一消,王爷再一哄她,她也就立时又与王爷和好如初了,万一这次她依然如此,可该如何是好?

高嬷嬷实在没办法不担心,因又道:“不然,娘娘还是再考虑考虑?平心而论,在那个鬼之子去蓟州之前,王爷待娘娘虽不若刚成亲那几年般,时时都蜜里调油,也算是万中无一了,说到底,还不是眼见那个鬼之子越来越出息,后院那些个狐媚子又一日比一日不安分,王爷才渐渐与娘娘离了心的,只要咱们解决了那个鬼之子,一切困境自然都迎刃而解了。”

说得睿郡王妃沉默起来,片刻方苦笑道:“我知道嬷嬷担心什么,怕我中途又心软,功亏一篑,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哪还敢心软,一旦心软,我们母子都将万劫不复,那个鬼之子待我是个什么态度,你也看见了的,难道我还能指望将来王爷百年后,他能善待我们母子不成?他不将我们母子生吞活剥了,就是好的了,我哪还有心软的资格!何况那个鬼之子岂是那么好解决的,当年他手无缚鸡之力,我们尚且未能如愿,如今他羽翼已丰,就更别想了,指不定还会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什么都不剩下,倒不如擒贼先擒王,直捣黄龙一劳永逸!他既无情…”

语气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狠绝起来:“就别怪我无义,我总得为我们母子的将来打算,总得为我们杨家上下几百口子人打算!”

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高嬷嬷总算放下心来,低声道:“那奴婢明儿就开始把那药给王爷吃起来,一开始奴婢不会下太重的分量,总得半年甚至更久,王爷的身体才会渐渐开始衰败,等王爷的身体开始衰败后,奴婢再加重分量,慢慢的王爷会出现幻觉,会觉得世上所有人都想害他,只信任最贴身的人,届时便是娘娘的机会了,等王爷写下立二爷为世子的奏折,待二爷封了世子后,奴婢再下最后一剂药,管保人不知神不觉,也管保王爷走得没有任何痛苦,娘娘只管放心罢。”

高嬷嬷说话时,睿郡王妃一直定定看着头顶的承尘,满目的大红色,让她没来由想到了她与睿郡王成亲那日,她身上吉服的颜色,那么的鲜艳与浓烈,那么的红火与热闹,可都及不上她满心的火热与期待。

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做了那么多功课,才终于嫁给了自己一眼就倾心的男人,她以为,她一定会与他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只可惜,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以为即便是石头,也能被自己火热的心焐热了,何况本就有血有肉的心…罢了,既然始终焐不热,那打今儿起,便别再焐了罢,不然再这样下去,她自己先要热源散尽,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待高嬷嬷把话说完,她没有停顿的便接了下去:“嬷嬷安排得极周全,若三五个月的就让王爷身体开始衰败,那个鬼之子不在乎王爷的死活,宇文倩那个小贱人却是在乎的,势必会发现异样,就算母亲再四保证那药连太医都查不出来,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等一年半载的,宇文倩嫁出去后,我们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高嬷嬷点头道:“奴婢正是这样想的,娘娘且别多想,也别难过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原便是王爷对不住您,对您无情在先的,难道都这样了,您还要对他掏心掏肺下去不成?您便不看自己,也还要看二爷了。奴婢这便让人进来收拾一下,再服侍娘娘沐浴了,就早些歇下罢,一时的不如意算什么,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的!”

睿郡王妃疲惫的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幸好还有嬷嬷一路陪着我,让我不至于连个可以说话儿,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我都听嬷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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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5月11日189**5147亲的7朵鲜花,半面泪妆眷卿亲的1朵鲜花,么么哒O(∩_∩)O~

今天是5。12汶川地震八周年,一转眼八年就过去了,大家还记得那个日子吗?就是地震后,瑜才慢慢走上了写作之路了,也就是说,亲们也支持了瑜快八年了,心里的感激实在无以言表,只能认认真真的对待每一篇文,尽可能的把每一篇文都写好,以聊表谢意了,O(∩_∩)O~

最后,还是要煞风景的来一句,有月票吗?

☆、第八十一回 明了 生气

次日起来后,宇文倩便开始为先睿郡王妃的祭礼做起最后的准备来,从祭礼法事所需的僧道斋众,到场地的布置,再到一应所需的三牲六畜香烛纸马等…饶这些事之前便已吩咐布置下去了,如今事到临头,依然忙得宇文倩够呛。

相较之下,宇文修便要清闲得多了,只需要打即日起,便开始斋戒沐浴即可。

所以用毕午膳,他小憩了一会儿,便打马回了崇安侯府去,昨儿他可答应过两个师弟兼未来的小舅子,今儿要回去教他们武艺的,总不能言而无信。

最重要的,是他还能趁机见浔妹妹一面,再看看平子清那只孔雀回去了没,若没有回去,他就给他揍到愿意回去为止,所以他这一趟身兼多个任务,还真非去不可了。

一时到了崇安侯府,自然要先去见崇安侯,本想趁去给平氏请安的机会,见一见简浔的,没想到平氏昨儿闹了一日,晚间身上便有些不好,今儿一早瞧了太医,说是要静养,如此一来,宇文修倒不好去给平氏请安了。

只得拉了简泽简沂去演武场,把昨儿放倒平隽的招式教他们学得有模有样后,才停下问起二人来:“师兄不在这些日子,平表哥是不是时常上门来见你们大姐姐啊?”

总算那厮识趣,今儿得知平氏没有大碍后,便回平西侯府去了,不过一时回去了能抵什么事儿,能彻底断了他的念想,让他永远都只能是表哥才是。

简泽简沂见问,道:“也不是时常,不过一个月总得有两三次罢,每次见了大姐姐,表哥都说不完的话儿,对着我们时,却爱理不理的,问他怎么做文章,总是敷衍我们,让他教我们练武,也三次里有两次都有借口推脱…还是师兄对我们好,我们最喜欢师兄了。”

说得宇文修心里一动,等去了山上避暑时,他总需要通风报信的,若实在阻拦不了平隽也跟着去山上,更需要有人替他时时缠着平隽…决定了,立刻将两个小家伙发展成自己人,朝中有人才好办事嘛。

遂笑道:“师兄也最喜欢你们了,昨儿送了你们甲胄,你们想不想真去军营中见识一下呀?我这便带你们去好不好,我一个同僚年前调回五军营做百户了,昨儿还打发人上门问我今儿下午得不得闲,他们军中有一场蹴鞠赛,想让我去助阵,倒是便宜你们可以一饱眼福了。”

“真的?我们想去,想去,谢谢师兄,师兄真好!”简泽简沂立刻欢呼起来。

宇文修便带了他们去请示崇安侯,崇安侯知道宇文修素来妥帖,有什么不放心的,大手一挥,便同意他们出府了,简泽与简沂不由更高兴了。

到得晚间,两个小家伙满脸兴奋的回来了,一见了崇安侯便叽叽喳喳说个不住:“祖父,师兄好厉害,那些人蹴鞠都不是他的对手!”、“祖父,军营里好多人,个个骑马都好厉害,射箭也是百步穿杨,我们再大些后,您也送我们进军营好不好?”、“祖父,我们家也弄个蹴鞠队好不好?”

把崇安侯呱噪得受不住,谁叫宇文修送了他们回来,便先回睿郡王府了呢?他们不围着崇安侯叽叽喳喳,倒要围着谁去,一直叽喳到交三更,才因累极睡着了。

自此心里便视宇文修为最崇拜的偶像,只差对他言听计从了,当然,此是后话。

却说宇文倩准备好母亲祭礼的一应事宜后,姐弟两个也斋戒沐浴满三日了,遂于翌日开始为先睿郡王妃做起法事来,姐弟两个都是五更即起,去灵堂为母亲跪经至午初,用过午膳后,自未正起,又继续跪经,至酉初方结束,一日下来,宇文修还好,宇文倩却委实有些吃不消了。

宇文倩年轻轻的,一日下来尚觉吃不消,何况睿郡王妃三十几的人,又素来养尊处优,就更吃不消了。

但她一直满脸的虔诚,宇文倩宇文修跪她就跪,二人起了她才起,中途也没有任何偷奸耍滑的行为,倒让宇文倩对她暂时减了几分厌恶,就算知道睿郡王妃这样,更多是做给睿郡王看的,到底她也做了不是吗?

宇文信也是一样,一言一行都虔诚得没有半点可指摘之处,相较之下,三爷宇文仁和几位姑娘便显得有些娇气太过了。

于是第二日,不止睿郡王妃,两位侧妃并唐孺人以外的其他孺人,也都一窝蜂拥进了灵堂为先睿郡王妃跪经,把个小小的灵堂,霎时挤了个水泄不通,原本好好的一场法事,也明显有沦为睿郡王妻妾们明争暗斗工具的趋势了。

把宇文倩气了个够呛,勉强忍了一日,便让众人包括庶弟庶妹们明儿都不必再来了,她母亲要的是清净和诚心,这些明显掺了杂质的所谓心意要来何用!

为怕众人阳奉阴违,晚间还回了睿郡王,让睿郡王也发了话,一场可以预见的闹剧才算是打住了。

但睿郡王妃良好的态度依然传到了睿郡王耳朵里,并因此对其多了几分温情,她到底与府里其他女人还是不一样的,夫妻间的关系一时倒和缓了不少。

宇文修自不会管这些破事儿,他一心只想给母亲做完了法事,便立刻与崇安侯府上下一道上山避暑去,又劝宇文倩不必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烦心生气,母亲泉下有知,必定最惦记他们姐弟,只要他们姐弟心虔,何必理会其他?

说得宇文倩也释然了,待法事做完,便回了睿郡王,与宇文修一道去了崇安侯府,与侯府上下人等一道上山避暑去了。

本就是一早计划好的避暑,简浔自然早早便吩咐人准备起来了,崇安侯与平氏身体弱,自然都要去的,简泽与简沂日日要跟着崇安侯练武,当然也少不得他们,他们既去了,宋先生不去又该谁教他们念书?再加上简沫,整个侯府只差倾巢而出了。

惟独简君安因日日要去衙门,不方便住到山上去,遂带了简义坐镇府中,横竖如今府里就一个日日闭门不出的古氏,也生不出什么事来。

临出发前,平隽还是赶来了,宇文倩本来正满心高兴的,立时垮下了脸来,凑到宇文修耳边小声说道:“不是说总能想到法子让他去不成吗,怎么他还是来了?你就不能想点真正有用的法子吗?”

宇文修眯了眯眼,低声道:“他若真那么好对付,也就不是平子清了,不过他去了也没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当他不想阻止平隽吗,可摆明了对付他这样的人,只能用阴谋,就算用阴谋,也有极大被识破的可能,反倒有失磊落,落了下乘,那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宇文倩还待再说,就见青竹哭丧着脸跑到了正瞧下人们装箱笼的简浔面前,道:“小姐,小吱与小八又打起来了,谁知道把它们分别关在两个笼子里也不顶用呢,不然,只带小吱去,把小八就留在家里罢?”

简浔闻言,就头痛的抚住了额头,片刻方道:“好罢,就把小八留在家里罢。”

小八却是平隽前几日送来给她的一只鹦鹉,嘴皮子利索得很,不但会说好些话,还会背诗,简浔自然十分喜欢,不但她喜欢,她屋里的丫头婆子们也喜欢,都说小姐屋里还真没这般热闹过呢,早该如此了。

只可惜小八与小吱也不知是品种不同习性不同,还是八字不合,第一次见面便打了一架,小吱将小八的毛给扯掉了好几根,小八则将小吱身上啄了两个口子,妥妥的两败俱伤,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见了面必打架,打不上也要你“吱吱吱”我“咕咕咕”的“吵”上半日,这时候小八就明显占上风了,小吱再通人性,终究也得吃了不会说话的亏。

弄得简浔屋里日日都有“大战”上演,真是好不热闹。

不过简浔私心里终归还是向着小吱更多一些,谁让小吱先到她身边,又长得那般漂亮可爱呢,关键还有一点,父母都更疼弱些的那个孩子,小八又会飞又会说话,在简浔看来,可不正是那个强些的孩子吗,所以,她才会只犹豫了一下,便决定留下小八了。

平隽在一旁听得简浔的决定,却是急了,几步上前说道:“表妹,子羽送你的松鼠你就随身带着,我送你的鹦鹉你就给留在家中,你这也太厚此薄彼了罢,要知道动物也是通人性有感情的,鹦鹉还会学我们人说话,就更是了,你要么就两个都带着,要么就两个都不带啊,带一个留一个算怎么回事呢,不也怕小八伤心吗?”

一面说,一面暗暗懊恼,他当初怎么就没先想到送宠物给表妹呢,弄得如今宇文修先入为主,占了上风,实在是大大的失策!

说得简浔讪讪的,她好像的确厚此薄彼了,想把小吱也一道留下罢,又委实舍不得,这一去至少也得一个多月呢,只得吩咐青竹:“好罢,把小八也一并带上罢,届时你便什么都不做了,只看着它们两个即可。”

平隽这才满意了,又忍不住挑衅的看了宇文修一眼,虽然看完他便暗暗懊恼自己也太幼稚了。

宇文修倒是一脸的平静,以为多只破鸟儿他就能多出几分胜算了?做梦,大家且走着瞧罢。

宇文倩则暗暗撇嘴,她弟弟送了浔妹妹一只松鼠,平孔雀跟着就送了一只鹦鹉,不摆明了东施效颦吗?等去了山上后,她势必会跟浔妹妹住一处的,到时候她就大发善心,放了那破鸟儿天高任鸟飞,看平孔雀还得意什么!

如此折腾到巳正,一行人终于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扣除中途用膳和歇凉的时间,一直到酉正,才顺利抵达了崇安侯府位于玉鸣山的别庄。

玉明山比周边的山都要高一些,绿树成荫,小溪环绕,所以才能成为避暑的胜地,崇安侯府在此的别庄却是上一代崇安侯夫人,也就是如今崇安侯的母亲的嫁妆,虽只得三进,却依山傍水,地势十分的好,后罩房还带了个大大的院子,种满了香樟树,晚间正适合用来乘凉。

与火炉一般的盛京相比,别庄凉爽得让人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赶路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了,平氏与简浔便忙安排起大家的屋子来,又让人准备晚膳去。

得亏事先已打发人来打扫过屋子,如今不过铺陈各自的被褥和随身惯用的爱物,每个人都自有丫鬟长随,倒也并不费事。

三进的院子,崇安侯便带着简泽简沂住了第二进,平氏则带着简浔简沫和宇文倩住了第三进,第一进则由平隽和宇文修暂住,二人都有自己的事,不可能什么都放下的在别庄上长住,等他们不在时,第一进院子正好用来做客房。

晚间用过膳后,大家赶了一天的路都累了,便早早歇下了,一宿无话。

次日简浔起来时,天已大亮了,山上果然要凉爽得多,昨晚上她没有用冰,屋里依然凉沁沁的,让她一夜好梦。

稍后问了宇文倩与简沫也是一样,姐妹三个遂一道去了平氏屋里用早膳,经平氏之口,方得知仍是四更天刚过,崇安侯便让人将简泽简沂叫起来,开始练武了。

宇文倩便笑道:“‘严师出高徒’,侯爷这般严格要求,不愁两位弟弟不能成才,简伯母只管等着享福罢。”

平氏笑道:“我也不求他们将来能似修哥儿那般出息,只要能做个有用的人,能养活自己,也就足够了。”

娘儿几个用了早膳,别庄上事少,平氏与简浔见过别庄的庄头媳妇和管事媳妇,便无事可做了,宇文倩遂笑着提议道:“这庄子附近人烟稀少,不然我们去外面逛逛去?要住一个多月呢,总不能日日都闷在屋子里罢,那日子得多难混啊。”

平氏要给简君安和两个儿子做贴身的衣物,何况她做长辈的,总不能跟着小辈们胡闹,便只笑道:“你们姐妹出去逛罢,不过最好让修哥儿和隽哥儿陪着你们,省得不安全,也别往大太阳底下晒去,回头晒黑了,哭也没用啊。”

宇文倩正有此意,她做亲姐姐的不给弟弟制造机会,谁给制造去啊?就是平隽也要跟着去太讨厌了,看来只能待会儿设法将他支开了。

姐妹几个于是去到外面,叫了宇文修和平隽,大家简单收拾一通,便出了别庄,沿着树荫往后山的树林小溪深处逛起来。

青竹则提着分别装了小吱和小八的笼子跟在后面,却是简浔说难得能出来,也让它们两个接触一下大自然,让把它们两个都带上,好在它们被关在笼子里都很平静,才让简浔能少头痛一会儿。

林子里比屋子里还要更凉爽一些,且风景优美,远非盛京城内人工雕琢的那些所谓美景能比的,大家说说笑笑着,不自觉便越逛越深,逛到了小溪边。

宇文修忽然叫了简浔:“师妹,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你说…”

压低了声音,“回来后我一直没空见那位胡大公子,问姐姐呢,她又只顾着脸红害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着你当日也是见过他的,所以想问问你,我就这么一个姐姐,当然希望她能得遇良人,幸福一世,师妹能体会我的心吗?”

这是正事,简浔自然不会不应,于是与宇文倩平隽交代了一声,便自跟着宇文修去一旁单独说话儿去了:“胡大公子能在国子监与平表哥齐名,文采才华自是没的说,据我瞧来,人也挺知进退的,并不一味的迂腐,师兄也知道胡阁老起于微末,所以家里规矩并不像盛京其他豪门大族大,以务实为主,胡阁老夫人也是个爽利的,就是胡大公子的母亲,瞧着有些刻板,听说凡事都极重规矩,怕是不好相与…不过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只这一点不足,也不影响这门亲事的整体,据我看来,还是很做得的,不过师兄还是得找机会亲自见一见胡大公子才好,每个人的感官毕竟不一样。”

宇文修一面不着痕迹将简浔往远了带,一面点头道:“师妹看人一向极准,你既都说胡大公子不错,这门亲事很做得了,那胡大公子必定有其过人之处,我会尽快约他一见,自己再把最后一道关的。”

简浔笑道:“旁的倒还罢了,关键是倩姐姐喜欢,这位未来的姐夫应当不会让你失望。”

宇文修“嗯”了一声:“希望如此罢。那师妹呢,说起我姐姐的终身大事来,这般头头是道,师妹自己的终身大事,师妹可曾想过没有?”

简浔不防他话锋一转,就说到了自己身上,又见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不同于往日温柔和善的目光里全是陌生的、毫不掩饰的情意,不由唬了一大跳,她这些日子已经有意躲着平表哥了,难道来自平表哥的可能存在的危机还没解除,新的危机又降临了,她眼看着就要腹背受敌了?

念头闪过,简浔才如梦初醒般豁然发现,宇文修已不再是那个昔日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听她的的男孩儿,而是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了,这种感官倒不只是来自外表上的,宇文修从来都比她高,她如今都是成人的身量了,何况他呢?

这种感官,纯粹是一种感觉,一种让她欣慰之余,还有几分对比自己强的雄性本能的忌惮与防备的感觉。

可问题是,她从来都拿他不说当自己的晚辈,至少也是当弟弟看待的,并没有给过他任何那方面的错觉和暗示,他到底是怎么…他的感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变化的?

简浔心里乱糟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强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笑道:“婚姻大事由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师兄怎么问起我来,自然是我父母怎么安排,我便怎么遵从…果真师兄在军营里待得久了,人也越发的不拘小节了,所以竟与我说起这样的话来?念在师兄这是初犯,我就不与师兄计较了,若再有下一次,我可就恼了。”

宇文修仍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俊美非凡的脸庞因逆着光,越发让人不敢逼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重要,可在我心里,师妹自己的意愿更重要,所以我才会冒昧的先问师妹。鄙人宇文修,年十五,职千户,家里虽有些复杂,却敢担保将来绝不会让自己的妻儿受来自家庭的任何委屈,不知师妹以为我…”

后面的‘可堪托付终身否’还来不及说出来,一个东西忽然就直直往他脸上扑去,让他不得不中止没有说话的话,出手如电的一把抓了出去。

那东西却极迅速极灵活,他只堪堪抓住了它的一根毛,这才看清楚,那东西正是平隽送浔妹妹的那只鹦鹉,立时气得牙痒痒,他好容易才有了单独与浔妹妹说话,向她表明心迹的机会,如今却生生被破坏了,他今儿不暴揍平隽一顿,他就跟他姓!

原来平隽在一旁见宇文修有意无意的将简浔越带越远,心中登时警铃大作,那个蔫儿坏的混蛋,除了对表妹甜言蜜语,变着法儿是诱哄表妹以外,还有什么话是只有表妹听得,他们却听不得的?方才他就不该因表妹坚持,就没有厚颜强行跟上去的。

不行,他决不能让他如愿!

遂走到青竹面前,吩咐青竹:“既是带小八出来放风的,总得让它自己在林子中飞两圈儿罢,不然放的是哪门子的风?”不由分说将鸟笼打开,将小八放了出去。

然后,便有了小八直愣愣扑向宇文修面目这一出。

宇文修才不会像当日平隽被小吱袭击时那般投鼠忌器,大不了他事后赔师妹一只鹦鹉便是,小吱不易得,鹦鹉却易得,正好说是他在战场上练就的本能。

只是他身手再快,小八到底有翅膀,灵活的飞来飞去,他也就能保证自己不被它沾上,不会弄得跟那日平隽似的狼狈而已,要奈何它一时却也不可能。

看得一旁的平隽大是解气,上次你坏我的事,如今也让你尝尝同样的滋味儿,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暴露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他甚至要忍不住大声吩咐小吱:“抓他的脸,去抓他的脸!”了。

不过他不喊出来,并不代表宇文倩就猜不到他心里正想什么,哼笑着一把接过青竹手里关小吱的笼子,也将小吱放了出去。

这下咬牙切齿的轮到平隽了,好在有了上次的经验后,他也不会再轻易被小吱挨上了,只是在原地抓来扑去的,实在狼狈,忙里偷闲想了想,索性一个唿哨,将小八给召唤了过来,让小八与小吱过招去了。

简浔方才虽没听到宇文修后半段话,以她的聪明,也足够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了,很多事情,都是一通百通的,以前是她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可如今事实已摆在眼前,容不得她再视而不见自欺欺人了。

她心里就更乱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她好心救了气息奄奄难以自保的某条狼,谁知道等那条狼缓过劲儿来后,倒打起她的主意来,她跟倒霉的东郭先生有什么分别?

万幸宇文修后面的话终究没来得及说出来,她当时明显听到自己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一日没有说出来,她就一日能继续什么都不知道下去,等他过阵子回了蓟州去后,她的时间就更宽裕了,总能理顺自己的心,也理顺以后的路的。

只是她一口气还没喘匀呢,就见小吱也扑平隽去了,再然后,干脆小吱与小八又打了起来。

简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那两个家伙送自己宠物是假,存心膈应对方才是真,敢情小吱与小八根本就是他们为对方准备,而不是为她准备的,她根本就成了他们攀比置气的对象和工具,实在太可恶了!

“哎呀,你们怎么又打起来了,快停下,别打了,快停下…”

在青竹气急败坏的喊叫声中,简浔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并且很快蔓遍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扔下一句:“既然小吱和小八是你们为对方准备的,如今索性直接送给彼此,我不要了!”便气冲冲的往回跑了。

余下宇文修与平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了眼,师妹/表妹这是直接把他们两个都厌上了?都怪那只孔雀/都怪那个蔫儿坏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