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伯便冲他点中的三人一挥手,三人遂翻身上马,也冲入了混乱的马群中。

眼见老七已快靠近简浔的马了,武定伯心下大喜,总算他今日不负姐姐所托,总算他的差事有着落了,不然他眼看就三十的人了,还被嫡母那老虔婆和妻子那个与嫡母一个鼻孔出气的两个死女人压得抬不起头来,连府里略微得脸些的下人都敢对他阳奉阴违,不把他放在眼里,更别提他的一双儿女了,竟从来没正正经经叫过他一声“爹”,他更不敢为姨娘报仇,为唯一的胞姐撑腰张目,他一个大男人,活成这样,也真是有够窝囊与憋屈了!

好在,一切的窝囊与憋屈都将成为过去,只要他有了差事,姐夫以后再提携他几回,他手上有了实权,不愁家里那两个死女人不向他低头,不愁他不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之主…

武定伯正想得美,身后就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然后他腰上一痛,整个人便飞了出去,撞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再“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立时浑身都火辣辣的痛,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一般。

他方才所在的人群也陷入了混乱当中。

却是他们当中的一匹马不知怎么的,也受了惊,连带其他马都跟着受到惊吓,在人群里横冲乱撞起来,饶他们这群人都是大男人,骑术也都还过得去,可隔得这么近,人又这么多场面又这么乱,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再好的骑术也施展不了,于是只能相互推挤相互践踏,等终于所有的马都被制服,一切也都平静了下来时,所有人已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惨叫之声不绝了。

彼时武定伯也终于缓了过来,强忍着胸口的剧痛,扶着树慢慢的站了起来,忙惊魂甫定的往前面望去,想着就算今日损失惨重,只要他帮姐姐把事情办成了,只要他的差事有了着落,今日的损失便都是小事,日后总能加倍的找补回来。

只是他才望前看了一眼,就吓得立刻瞪大了眼睛,老七手里抱的那个一动不动的人,怎么、怎么那么像他的亲外甥女儿简菡呢?

武定伯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抬手胡乱揉搓了几下,可入目所及的被老七抱着的人,还是没能变成简家的大小姐,而仍是他的外甥女简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计划怎么就会出了岔子呢,姐姐一定会生吞活剥了他,姐夫也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再看简家的大小姐与惠安县主,也不知什么时候,她们已控制住了自己身下的马,被一群方才还杂乱无序的护卫护在当中,正居高临下看着一地的混乱,嘴角则挂着讥诮的、洞察一切的笑…武定伯心里攸地升起不祥的感觉来,姐姐自以为一切都计划得天衣无缝,就没想过一句话“打鹰不成反被鹰啄眼”吗?

简浔与宇文倩这会儿的确正满脸的讥诮与冷笑,就这段位,招数也是这般的粗陋不堪破绽百出,竟也有胆算计人,果然蠢货自来都是胆大包天的吗?

宇文倩除了讥诮,更多还是愤怒,竟敢这般算计浔妹妹,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看她饶得了他们哪一个…想着,冷冷瞥了一眼地上仍被那“老七”抱着的衣袖已被扯掉了大半,胸口的衣裳也已撕裂开来,露出了大片雪白肌肤的简菡,哼,你算计浔妹妹也就罢了,竟还寻个这么恶心的货色来算计她,我才不会让你死,我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你自己嫁了这个恶心的货,生不如死!

那个“老七”的确看着就不是什么好货,一看年纪就比简菡大了十几岁也就罢了,还满脸的络腮,小小的眼睛里满是猥琐的光,都这会儿了,还紧紧抱着简菡不放,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更不管简菡的年纪,他做她的父亲其实都够了,——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武定伯终于从震惊与恐慌中醒过了神来,第一件事就是喝骂老七:“你还抱着你表妹做什么,没见她早吓晕了吗?还不把她给了侯府的婆子,让婆子们带到马车上救治去,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却一点人情世故不通,得亏今日是你表妹,年纪又还小,说句不好听的,做你的女儿都够了,不然让旁人见了,还不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

老七闻言,这才磨磨蹭蹭的,不得不放开简菡了,他却是武定伯府的旁支,打小儿便父母双亡,老武定伯在时,就靠着奉承老武定伯过活,老武定伯没了,就靠着奉承武定伯过活,才艰难度日到如今的。

武定伯是在伯府半点主都做不得,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指缝里隔三差五漏出些银子来,都够他过活了,自然不敢不听武定伯的话。

只是老七还未及将简菡递给接收到简浔眼色后,上前欲接简菡的婆子手里,一阵马蹄声忽然自远处传来,并且渐行渐近,终于在扬起的灰尘都散了去后,露出了来人们的真面目。

却是崇安侯亲自带着一群护卫,赶了过来。

拿眼四下里扫了一遍,再结合自己事先知道,却一直抱着一丝侥幸希望的事,崇安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立刻黑得锅底一般,居高临下的看向武定伯,冷冷说道:“武定伯与本侯再四保证了,不会出任何事的,你就是这样与本侯保证的?”

崇安侯上过战场的人,目光何等的犀利,刺得武定伯脚下一软,差点儿就要跪到地上去,好容易堪堪稳住了,忙支支吾吾道:“都是意外,都是意外,还请侯爷恕罪,恕罪…”

崇安侯见不得他这副怂样,也懒得再与他多说,只喝命自家的婆子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三小姐接过来,让一个外人一直抱着算怎么一回事,就算这个外人极有可能是三小姐未来的夫君也不行!”

这话一出,满场皆惊。

跟随武定伯而来的一群人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摆明了老七与简三小姐不相配,就算他抱了衣衫不整的简三小姐,势必也摸过她了,简家的长辈也是万万不可能同意这事儿的,大不了事后把简三小姐远远的发嫁了便是,怎么也比嫁老七一个无赖破落户强啊,——他怎么就这么好的运气,早知道刚才他们就奋不顾身的上去救人了。

一时看向老七的眼神,都赤果果的写满了羡慕妒忌恨。

老七自己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等意识到崇安侯真说了这话时,脸上的惊喜便瞬间满得溢了出来,他连原配都只娶了个破落小秀才的女儿,家里比他日子还过得艰难,就这样,那秀才的女儿还百般瞧不上他,成婚后十日里有八日都不让他碰,最后终于跟人跑了…

谁曾想续弦反倒能娶个真正的千金小姐,还是如此年轻漂亮,家世显赫,嫁妆也必定十分丰厚的千金小姐呢?且这千金小姐还是伯爷的亲外甥女儿,以后他就是伯爷的外甥女婿了,族里还有谁敢瞧不起他,还有谁敢不捧着他供着他的?

他真是发达了,发达了!

这些旁人震惊也就罢了,便是简浔与宇文倩,也有些不敢相信崇安侯竟会真将简菡许给那个什么老七,摆明了二人一千个一万个不相配,崇安侯就算不为祖孙情分,不为与简君平的父子情分,只为崇安侯府和简氏一族的颜面,也是绝不可能同意这事儿的。

所以方才简浔与宇文倩瞧得崇安侯来了后,已飞快的对过眼色,达成默契无论崇安侯怎么处理这事儿,回头她们都不可能放过简菡,定要让她嫁给老七了。

万万没想到,根本不用她们动手,崇安侯已先把事情替她们办到了,可真是、可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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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来了哈,请大家叫我勤劳的蜜蜂瑜,么么哒O(∩_∩)O~

☆、第一百一四回 晴天霹雳(求票)

相较于众旁观者震惊后的或是羡慕妒忌恨、或是惊喜、或是正中下怀…等种种复杂的情绪,武定伯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却只剩下无尽的慌乱与恐惧了。

他近乎是语无伦次的失声叫了起来:“侯爷,您不能把菡丫头…把令孙女许给老七,老七只是我们伯府的旁支,家里除了三间破房子,连一亩田一间铺子都没有,他自己也是吃了上顿愁下顿,而且他还是娶过亲的人,年纪都够当令孙女的父亲了,怎么配娶令孙女一个堂堂的侯府千金?我知道侯爷人品端方,眼里揉不得沙子,可老七算来也是令孙女的表哥,令孙女年纪又还小,还远不到让自家表哥事急从权的挨了一下,就只能嫁给他的地步…所以侯爷,还请您能收回成命,大家都当今日之事不曾发生过,也就罢了。”

真让崇安侯把菡丫头许给了老七这样一个破落户老鳏夫,姐姐一定会杀了他,一定会的,便是他自己,也丢不起这个人啊,以后不但在府里抬不起头来,在族人们面前,也休想抬起头了!

武定伯这话一出,老七看向他的目光先是简直能杀人。

可再想到亲事成了也还罢了,万一不成,自己以后还得靠着他过活,到底不敢真得罪了他,只得收回目光,小声说了一句:“我虽穷,年纪也大了,但一定会对三小姐好的,伯爷自己素日不也常说,年纪大的才知道疼人吗…”

这么个小美人儿,家世又好嫁妆又丰厚,他若真娶了她,后半辈子都得靠着她和她的娘家过活了,怎么敢不对她好?只可惜前提得是,亲事最终能成,他才能最终改变自己的命运。

“你给我闭嘴!”话没说完,已让武定伯恶狠狠的喝住了,继续与崇安侯赔笑说起好话儿来:“当然,若侯爷觉得老七救了令孙女,您不报答他实在心里过意不去,不若就替他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的,不就算是报答过他了?实在犯不着因为世俗的繁文缛节,就赔上令孙女的一生啊,况简陆两家本是亲戚,就更犯不着这般客气了,没的白生分了不是吗?”

简浔在一旁听得是冷笑连连。

‘大家都当今日之事不曾发生过’?哼,武定伯想得倒是挺美,可也得问她这个今日真正的苦主答不答应!

还有脸说什么‘简陆两家本是亲戚’,她终于知道陆氏与简菡的不要脸出自哪里了,原来是家学渊源,天生具备的啊!

宇文倩也是一脸的冷笑,害人不成终害己后,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把事情抹了去,当没发生过一般,武定伯以为他是谁,不过一个破落的伯府罢了,真当自家的脸比天还大?!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崇安侯已先冷冷道:“简菡哪里年纪小了,翻了年都十二了,寻常人家女儿嫁得早的,都早出嫁甚至都有可能已当了娘了,她哪里还小?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从定亲到成亲,怎么也得三二年的,三二年后,她就十五岁了,正好出嫁!武定伯既知道本侯眼里揉不得沙子,自来最重规矩礼仪的,那就什么都别再说了,何况这是我简家的家事,原也轮不到武定伯你一个外人置噱,莫不是武定伯以为令姐做了本侯次子的小妾,简陆两家就真成姻亲了不成?那本侯多嘴问一句,贵府的姻亲岂非多到武定伯自己都认不过来的地步了?!”

说完无视武定伯白一阵青一阵的脸,看向老七沉声道:“你就叫老七?大名是什么?你既能在一片混乱中制服受惊的马,救下本侯的孙女,可见骑术应当很不错才是,本侯有意举荐你去西山大营,虽未必一开始就给你官身,但只要你吃得苦,三五年内,百户什么的不敢说,小旗总旗却应当是不难的,你愿意吗?”

老七闻言,兴奋得整张脸都在放光,知道崇安侯这是打算抬举他了,崇安侯虽也一直赋闲在家,却绝非自家那个废柴伯爷能比的,只要他肯抬举自己,何愁自己没有出头之日?

直接对武定伯的冷眼威胁视而不见,恭声回答起崇安侯的问题来:“回侯爷,我在族中这一辈里行七,大名叫陆善温,因打小儿父母便不在了,无人教管,的确那个…在很多方便都有所欠缺,惟有一手骑术还算拿得出手,但只要侯爷肯给我机会,我不敢说自己一定会出人头地,却一定什么苦都吃得,什么累都受得,将来…必定不叫自己的妻儿跟着自己受苦的。”

到底素日便是靠耍嘴皮子吃饭的,一席话倒也说得是可圈可点,让崇安侯对他的恶感减少了几分,点头道:“嗯,你既知道上进,当然就最好了,幸而如今本侯的孙女儿年纪还小,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打拼。你家里既无恒产,聘礼什么的,能简便简罢,只要你以后对本侯的孙女儿好,钱财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只是一点,你得尽快登门求亲才是,不然传了出去,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吗,且这些事情处理好了,你也才好心无旁骛的到西山大营打拼去。”

也就是说,真把孙女儿许配给自己了?

陆善温狂喜得无以复加,立刻跪下给崇安侯“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才道:“侯爷放心,我回去后就立刻置办聘礼去,一定尽我所能不委屈三小姐,将来也一定会对三小姐好,不负侯爷今日的抬举与厚爱。”

崇安侯又是点点头,正待再说,武定伯终于忍不住忿忿的开了口:“侯爷,我外甥女儿是您的孙女儿不假,却父母健在,而婚姻大事由来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她的婚姻大事,恕我说句不好听的,只怕还轮不到您老人家做主罢,何况您还是将他许配给这样一个无赖破落户,您根本就不是在为她做主,而是在害她罢,您真是她的亲祖父吗?您也不怕回头我姐夫知道了与您生出嫌隙来,不怕传了出去,旁人说您不慈吗?”

“武定伯是以武定伯的身份在与本侯说话,还是以本侯孙女儿血缘上舅舅的身份在与本侯说话儿?”崇安侯说着,冷冷看了武定伯一眼,才沉沉继续道:“若是以前一重身份,这是本侯的家务事,就算陆善温是你们陆氏一族的人,就像你说的,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轮不到你置噱甚至插手;若是以后一重身份,就更不好意思了,谁都知道妾室的娘家人是算不得正经亲戚的,自然你也算不得我孙女的正经舅舅,那你凭什么置噱本侯将孙女许配给谁,你不觉得自己管太宽了吗?”

这话已是崇安侯第二次赤果果的扇武定伯耳光了,真是把武定伯扇得恨不能地上能裂开一道缝,好叫自己钻进去,也省得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受辱。

他好歹也是个伯爵,崇安侯简直欺人太甚!

可一想到简菡的终身若真就这样葬送了,陆氏一定不会放过他,且从情义上来说,他也的确不忍简菡小小年纪,就被许给一个年纪老大的泼皮无赖做续弦。

只得强忍下满心的怒气,继续与崇安侯周旋:“就算如侯爷所说,我管不了侯爷的家务事,可侯爷自己方才也说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侯爷凭什么在令孙女父母都不在的情况下,把令孙女的终身大事给定了下来?您这样不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崇安侯冷冷一笑:“本侯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武定伯能怎么着?本侯今儿越性把话撩在这里,连她老子的一应事宜,本侯都能全权做主了,何况她?还请武定伯不要再说了,本侯没那闲心再听!”

说完叫了一声:“来人!”便有亲卫上前站直了,静候吩咐。

崇安侯于是压低声音,吩咐了后者一句:“立刻回京请二爷和陆氏到别庄上来,就说两个时辰之内不赶到,回头别后悔!”

待亲卫应声而去后,才冷冷看向跟武定伯来的一群人,道:“今日之事,让大家见笑了,还请回去后,大家嘴上都客气些,别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乱说一气,那我崇安侯府自是感激不尽,回头定会有礼品送到,反之,本侯老头子一个,脾气又火爆,若是不小心打爆了谁的头,想来皇上也会看在本侯年事已高的份儿上,恕本侯无罪的,你们说呢?”

只是将一个庶出孙女许给一个伯府的旁支,他倒是不怕人知道,也不怕人出去乱说,谁说简菡让陆善温坏了名节是事实呢?便过阵子下聘时,能不引起旁人的主意,将来成婚时,也必定会惹得人人侧目的,所以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也的确藏掖不住。

崇安侯真正担心的,是这群人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知道事情一开始其实不是这样的,或者说有没有人知道武定伯与陆氏简菡母女打的那龌龊的主意?那事情一旦传扬开来,可就牵连甚大,不但崇安侯府的名声要受损,连在蓟州的宇文修,指不定都会受到牵连了。

那是崇安侯绝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不得不把丑话说在前头,省得这群武定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狐朋狗友回去后会乱说。

想至这里,又忍不住在心里把简君平骂了个狗血喷头,若不是他教女无方,不,若不是他当年招惹了陆氏,又怎么会引出这一连串的破事儿来,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心软了!

武定伯的一众狐朋狗友听得崇安侯的话,忙纷纷赔笑道:“我们绝不会乱说的,侯爷只管放心罢,何况这本是佳话一桩,有什么可说的?”

崇安侯府可不好惹,何况崇安侯都抬出皇上来了,他们又不是活够了,才会胡说八道呢,且便不顾及崇安侯府,也得顾及武定伯府,所以他们回去后,自会守口如瓶的。

崇安侯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亲卫:“回去!”

于是亲卫忙上前请了简浔与宇文倩上车,二人被一众护卫护得严严实实,何况跟武定伯来的众人知道二人中有一个是县主,也不敢造次,所以除了武定伯,倒是没有几个人瞧见了二人的真容。

二人就着各自丫鬟的手上了车,被婆子抱着的简菡也终于悠悠醒转了过来,见自己被个眼熟的婆子抱着,还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等见四周满是人,连崇安侯都来了,她就越发糊涂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祖父也来了,难道,是她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念头闪过,简菡忙挣扎着要下地,抱着她的婆子这才发现她醒了,立时惊喜的叫道:“三小姐,您终于醒了?可真是太好了,奴婢才还一直担心,您不会有个什么好歹罢,如今这心总算可以落回肚子里了,您不知道,方才侯爷还给您定了亲事呢,真是恭喜三小姐,贺喜三小姐,回去后奴婢们还要厚颜去三小姐屋里讨要赏钱呢!”

这婆子是平氏和简浔素日使惯了的,在母女二人面前都算有几分体面,自然知道什么时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对着谁又该说什么样的话。

简浔在车里闻言,大是满意,忍笑小声与瑞雨道:“回去后可得回了母亲,重赏任妈妈才是。”

瑞雨应道:“这是自然的,要奴婢说,不但夫人要赏任妈妈,小姐也该赏。”

宇文倩也笑道:“岂止你家小姐要赏她,我也有赏,还不止赏她一个,今日跟来的人,都重重有赏!”

说到最后,已有些歇斯底里了,皆因她已想起了自己莫名昏迷前,貌似的确被一个陌生男人抱住了,并由此生出了一股十分不详的预感来,只不过还抱着几分残存的希望,在硬撑着罢了。

只可惜那几分残存的希望,下一瞬便被崇安侯无情的给打碎了:“方才马群受惊时,是这位壮士救了你,救命之恩,理当以身相许,何况你还一度衣衫不整,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已坏了你的名节,众目睽睽之下,本侯总不能让崇安侯府的名声因你受损,所以已做主将你许配给他了。”说完看了一眼陆善温。

陆善温便忙上前几步,冲简菡鞠躬行了个礼,笑道:“三小姐,在下陆善温,算是你的表哥…不是,是武定伯府未出七服的旁支,虽然我家里条件不好,但我以后一定会努力打拼,让您过上好日子,也会一辈子对您好,不叫您受丝毫委屈的。”

眼前的人,只看衣着打扮和谈吐举止,便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出身,打小儿从没受过好的教养了,何况还一把年纪,丑陋邋遢到不堪的境地,别说与宇文修相比了,连与自己的父亲相比,都要差出一千倍一万倍,谁要嫁给他了,她宁愿死,也绝不会嫁给这样一个人好吗?

简菡气血翻涌,摇摇欲坠,近乎尖叫着喊了一句:“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与我说这样的话,我一定让我爹爹杀了你,杀了你…”话音未落,已眼前一黑,再次什么都不知道了。

崇安侯才懒得管她,只吩咐任妈妈:“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三小姐抱到车上去?”

待任妈妈忙忙应了,将人弄到车上去后,才冷冷看了一眼武定伯,扔下一句:“别人家的家务事,武定伯以后最好还是少插手,否则手伸得太长,被人一个不慎剁了去,可就后悔也晚了!”掉转马头径自去了。

余下武定伯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半晌才狠狠的一跺脚,招呼了众人一声:“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跟我回去,记住管好你们的嘴!”也翻身上了马,心里则已在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尽快找个借口离京一段时间,指不定等回来后,姐姐气就消了,不会拿他怎么样了?

崇安侯沉着脸,亲自领着众人回到别庄上时,太阳已经落了山,余光给整个别庄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橘红色,十分的柔和好看。

然而崇安侯却半点欣赏美景的心情都没有,得知简君安已早来了庄子上,简君平与陆氏则应当还在赶来的路上,扔下一句:“人到齐后,立刻都到我屋里去。”

便下了马,拄着拐杖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余下简浔吩咐了任妈妈一通:“务必看好简菡,她若一直昏迷着当然就最好,若是醒了,务必不许让她吵闹,省得祖父听了越发生气,更务必不能让她寻死觅活。”

才与宇文倩一道,回了平氏的院子去。

果然简君安已经来了,想是已通过先奉命回来之人之口,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脸色阴沉得可怕,一见简浔回来,便霍地起身,几步行至她面前,前后左右的打量起她来,待确定她的确完好无损后,方骂道:“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不省心,为什么非要亲自以身犯险,用别的法子让那对可恨的混帐母女露出狐狸尾巴不行吗?万幸你什么事都没有,否则我反倒要打你!”

平氏在一旁有些讪讪的:“也是怪我,没有死命拉着浔儿,大爷有气,就冲着我发罢,孩子才受了惊吓,大爷就别再雪上加霜了。”

她是经简浔之口,知道简菡狗胆包天竟在谋划算计她,却没想到,简菡与陆氏竟敢做到这一步,若是一早知道,她说什么也一定会拉着浔姐儿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若是为着那对混帐母女便让浔姐儿有个什么好歹,别说大爷了,她自己也将一辈子难以心安!

简君安闻言,恨恨看了平氏一眼,才道:“你的账我回头自然会与你算的,你急什么!”

说得简浔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忙道:“爹爹,不关母亲的事,是我自己非要坚持的,何况有周四平带着人暗中埋伏在四周,我根本不可能出事儿,您就别生气了,还是想想该怎么处置那对混帐母女罢,由来只有千日做贼,可没有千日防贼的,正好趁此机会,让她们永无翻身之日!”

简浔怎么可能真什么准备都不做,就贸然的去以身犯险?便是她真想这么做,宇文倩也会死命拉着她的。

所以二人一早便已秘密见过周四平,让周四平届时带着人悄悄儿尾随她们之后,到了目的地后,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了。

简浔当然知道周四平能干,但没想到他竟会把事情做得这般漂亮,在一片混乱中,不但让简菡自作自受,承受了最糟糕的后果,还让她和宇文倩毫发无伤,并且那么及时的将祖父引了去,果然是大将之才,今儿她摆明是大材小用了。

她却不知道,当时周四平埋伏在暗处,好几次都是想一箭射死了武定伯,再一箭射死了简菡的,竟敢算计大小姐,简直死不足惜!

还是他混在武定伯一众狐朋狗友里的一个心腹,打听到了那个陆善温的一些情况,尤其是后者以前一不顺心了,就打老婆,所以他老婆才会跟人跑了这一条,实在太合周四平的心意了,他才会忍气留下了二人的命,打算无论如何也要让简菡嫁了陆善温,与之狗咬狗去。

简君安听了女儿的话,仍是怒不可遏,正要再说,外面就传来了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声音:“大爷,大夫人,二爷和陆姨娘已经到了,侯爷请大爷和大夫人即刻过去。”

简君安因心痛与后怕带来的满腔怒火,便悉数都转到了简君平和陆氏身上去,扔下一句:“他们竟还有脸来,看我今儿怎么与他们算账!”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

余下平氏吩咐了简浔和宇文倩几句:“你们今儿都累坏了,且回房洗漱一番,用了膳就歇下罢,大爷和我自会为你们讨回公道的!”也要追出去。

却让简浔拉住了,道:“母亲,我跟您一起去!”这种家丑不可外扬的时刻,倩姐姐不方便跟去,她却是一定要去的,不然万一祖父拗不过简君平,又高高提起重重放下,不惩罚陆氏了,她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可是倩丫头…”平氏不由面露难色,县主再与自家亲近,终究也是外人,这种时候她如何方便在场的,只怕公爹见了她,会越发的恼羞成怒。

宇文倩却也识趣,立刻说道:“那我就先回房歇着了,简伯母与浔妹妹快去罢,我又不是外人,不用你们时时陪着我。”

平氏闻言,想了想,这才点了头,让贺妈妈送了宇文倩回屋去,自己带着简浔急匆匆去了崇安侯的屋子。

果见简君平与陆氏已经到了,简君平正拿手捂着脸满脸的惊诧与恼怒,陆氏则站在一旁,眼神闪烁,脸色白一阵青一阵,似是已猜到事情不妙了。

简君安则满脸的怒不可遏,喝道:“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打你,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自己会不知道?我今儿打的就是你!”说完又要扑上前打简君平。

显然在平氏与简浔过来之前,他已揍过简君平了,难怪后者捂着脸。

“住手!”只是简君安一拳未及打出去,就被拄着拐杖,自内室走出来的崇安侯沉声喝住了。

简君安见父亲眨眼间就老了几岁似的,不忍再给父亲本就已糟透了的心情雪上加霜,到底还是堪堪收回了拳头,冷声向简君平扔下一句:“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我暂时饶过你,等待会儿下去后,我再收拾你!”上前扶崇安侯去了。

简君平见状,忙也上前欲扶崇安侯,嘴上还道:“父亲,大哥才一进来,便不分青红皂白的对我动手,方才您也听见了,当着您的面儿,他尚且言语威胁我,是,长兄如父,他做兄长的,任何时候要打我骂我,我都该受着,可总要有一个理由罢,连官府给人判罪,也讲究前因后果,人证物证,不是吗?还请父亲千万还我一个公道…父亲!”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脸上已是挨了一掌,随即又听崇安侯怒喝道:“跪下!”

崇安侯的手劲,就不是简君安一个文弱书生能比的了,打得简君平耳朵是嗡嗡作响,捂着脸满眼的悲愤与委屈,根本没听清楚崇安侯的话,还是崇安侯拔高声音又怒喝了一句:“老子让你跪下!”

他才不情不愿的跪下了,嘴上却仍不服,道:“大哥打我骂我,我都该受着了,何况父亲,父亲便是打死了我,我也没有二话,谁让我是父亲生养的呢?可就算死,父亲也该让我做个明白鬼,而不是连自己是因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只能做个糊涂鬼罢!”

崇安侯失望得无以复加。

有心算计人,却没胆承认,他怎么养了这么个敢做不敢当的东西,不,十年前他不就知道了这个事实吗,如今又有什么好失望的,还是直接把该说的都说了,直接让他承受恶果即可,反正他自来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崇安侯看都懒得看简君平一眼了,直接叫了亲卫进来吩咐:“去把简菡带上来!”

亲卫应声而去,不一时便带了简菡进来。

简菡的衣裳已换过了,不再似先前在外面时那般衣不蔽体,但却皱皱巴巴,一片凌乱,她的头发也乱糟糟的,配上赤红的双眼和惨白的脸,还有剧烈的呼吸,不难让人看出,她醒来后,应当已是闹过一场了。

进了屋,瞧得简君平与陆氏都已来了后,简菡的眼里才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猛地扑到陆氏怀里,便大哭了起来:“娘,您终于来了,您终于来了…您不知道,祖父要把我许配给一个泼皮无赖,您快救救我,快救救我啊…”

哭了一回,想起陆氏在崇安侯面前自来半句话也说不上的,如今能救自己的,惟有父亲,忙又扑到简君平怀里哭了起来:“爹爹,您快救救我啊,我不要嫁给那个泼皮无赖,爹爹,您快帮我向祖父求求情,不然女儿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简君平又惊又怒,他的女儿,父亲凭什么越过他的次序,直接就把她许了人,若是许的人各方面条件都还过得去也就罢了,泼皮无赖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早说过,回京后绝不会再委屈女儿一丝一毫的,在她的终身大事上,自然越发不会委屈了她,哪怕她前阵子才惹了他生气,他依然会为她寻个方方面面都满意的夫婿,当然,若能在此基础上,给他添一份助力,就更好了,父亲这不是摆明了害他们父女吗?!

简君平因忙说道:“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知道您向来不待见陆氏,连带她生的几个孩子您也不待见,可再怎么说,菡儿也是您的亲生孙女儿,身上流着您的血,您怎么能问都不问我这个做父亲的一声,便把她许了人,还是许给一个泼皮无赖,您这样害她,哪还有半点做长辈的风度与气度,又哪还有半点慈爱之心?您今日若是不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就别怪我违逆您的话,怪我不孝了!”

崇安侯闻言,终于正眼看了一眼简君平,见他满脸的惊怒不似作伪,再看陆氏,脸色却之比方才还要难看几分,眼里的恐慌更是怎么也再遮掩不住。

不由冷笑一声,道:“到底是做了这么些年官的人了,这装相的功夫,也比以前长进多了!老子懒得与你多说,你们做的那些丑事,你们自己心里知道,老子如今一个字也不想再提起,省得脏了老子的嘴巴,老子只告诉你结果即可,简菡,老子已做主许给武定伯府旁支的陆善温,已与他说好,让他尽快上门下聘了,你这就带了简菡回去等着罢,千万别再想着让老子收回成命,也别再想改变这个结果,吃得咸鱼抵得渴,你们既有那个胆子算计人,就得做好害人不成反害己的准备!现在,立刻都给老子滚出去,以后无事通不许再来碍老子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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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五回 寻死觅活

简君平却是真不知道陆氏与简菡暗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每日公事尚且忙不过来了,还要想着怎么弹压底下那些明里暗里不服他、与他唱反调的人,上峰同僚间的关系也要打好,宫里也得有能替自己说话儿、通风报信的人,阁老王公大臣们该联络感情的,也得变着法儿的联络起来…他这个官是想做得长久,做得更大,将来甚至能入阁的,不花费大量的人力心力,怎么能够?

所以,见简菡被自己打骂了后,便消停了下来,日日都乖乖待在房里养病,据陆氏说来,她也的确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在深刻的反省了,便没再多想这事儿,而是将精力都投入到了公事当中。

等到过了一阵子,陆氏与他说京中实在太热,以致简菡的伤势迟迟不见好转,想送了她去城外的别庄上养病,偏家中也离不得自己,所以欲打发人去求一下崇安侯和平氏,看他们愿不愿意简菡去玉鸣山的别庄上养病,也好捎带着照顾一下简菡,再来就是趁机改善增进一下彼此的感情时…简君平也没有动疑,还觉得陆氏想得周到,想也不想便同意了她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