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姨与何妈妈早等着了,一见简浔与瑞雨主仆两个回来,便忙齐齐迎了上前,月姨先问道:“少夫人,听说前面又传太医了,还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是不是王爷…”

对睿郡王,月姨这么多年下来也是没有好感的,但没有好感归没有好感,却也不希望他正值壮年,便病重而死。

何妈妈也是满眼的着急,比月姨更着急,她家小姐一进门公爹就没了,就算大家都知道王爷之前就病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简浔安抚的对二人笑笑:“是父王的病情又加重了,不过有太医们在,应当会很快就好转起来的,你们别担心。”看向月姨,“咱们院里的人,我还至今没见过呢,把人都叫齐了,我见一见罢,心里也好有个数。”

这本是主母的权利,月姨立刻应了,叫了个小丫头子去召人,自己笑向简浔道:“咱们院里人不多,以前更是只有我和厨房的两个婆子和四个粗使婆子罢了,这次大爷与少夫人大婚,县主怕少夫人进门后用起来人不趁手,才又添了四个婆子八个小丫头子,都是十一二岁的,这两日她们都跟着瑞雨琼雪几位姑娘做事,倒比前阵子有章法得多了。”

自己本就带了何妈妈和瑞雨琼雪等八个大小丫头过来,加上宇文修这边儿的近二十个人,怎么也足够了,就是不知道宇文修这边的人,是不是全都可靠了,虽她们都是倩姐姐过过一遍的,但难免有漏网之鱼,不过不让小丫头子们进内室,素日再防着一点,短时间内,还是不用担心的…简浔思忖着,坐到了月姨吩咐粗使婆子给她抬来的玫瑰圈椅上。

很快丫头婆子们便来齐了,跪下给简浔行过礼后,月姨一个个逐次介绍了过去:“这是厨房的范婆子李婆子,这是门上的张婆子周婆子,她们四个是前几年大爷去蓟州,我回了王府后,便开始跟着我在这院里服侍了,这是…”

简浔听月姨最先介绍的便是他们小厨房的两个婆子,知道这必是她,甚至是宇文倩与宇文修都极信得过之人,不然也不会安排到小厨房那般要紧的地方,服侍这么几年了,先就打量起二人来,见二人果然干净整洁,谦卑有礼,眼神也半点不乱瞟乱看,心下也暗暗满意,待月姨介绍完众人后,便笑道:“那这两日大爷和我的一日三餐,就是范妈妈和李妈妈的手艺了?着实不错,赏!”

瑞雨便立刻应声上前,一人赏了范婆子和李婆子两个封红,二人忙笑着磕头谢了赏,才接过了封红,肃手立到一旁。

简浔随即看向门上的张婆子周婆子,二人也是打扮得干净利索,只是面相天生带着几分凶相,守门倒是正好了,她同样示意瑞雨赏了二人两个封红。

之后其他人也每人赏了一个封红,再与月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训了一番话,把职责与大家简单分派了一下,其实与如今差不多,简浔与宇文修正房的事,只她带过来的四个贴身大丫鬟,加月姨何妈妈即可应对了,其他人自然是以前怎么样,如今还怎么样,最大的变化,也就是那八个小丫头子,如今有姐姐们带着她们做事了而已。

待众人都领命行礼散了时,午膳时间也到了。

简浔一个人用膳,对着满桌子的菜也难免有些没劲,索性叫了月姨和何妈妈作陪。

何妈妈知道简浔主要是给月姨体面,她不过是为怕月姨不肯接受这份体面捎带的,便在月姨推辞时,笑着又劝又拉了一回,“月姐姐,您是知道咱们少夫人从不说虚话的,让坐就是真让坐,又何必这般客气,没的白生分了。”

总算让月姨道了谢,斜签着身子坐下了,笑向简浔道:“王府规矩大,除了大厨房,各个主子的院子,都是设了小厨房的,西苑那边,两位侧妃娘娘院里也是一样,再就是几位孺人共用一个小厨房,除非逢年过年,其他时候主子们都是在自己小厨房里用膳,与侯府那边儿又不一样,少夫人可能得一程子才习惯,但只要习惯了,就会发现,人少用膳,也有人少的好处。”

简浔点点头,笑道:“人多热闹,人少却也清净,各有各的好处,我很快就会适应了。”

何妈妈凑趣道:“少夫人只怕也清净不了多久,等明儿添了小少爷小小姐,不知道多热闹,您就会怀念这时候的清净了。”

说得简浔微红了脸,却仍大大方方的先举了箸,与二人一道用了午膳,待琼雪上了茶来时,才正色与月姨何妈妈道:“如今父王病着,且看情况,一时半会儿怕是大好不了,不然,我和大爷早该搬出去了,所以今日特意先与两位妈妈透个底儿,我们既迟早要搬出去的,那这段时间里,我们院里上下人等决不许生事,当然,事情若找到我们头上了,我们也绝不会退缩。不只我是这个意思,大爷也是这个意思,两位妈妈都是服侍我们多年的老人儿了,说是我们院里的定海神针也不为过,还请一定在我和大爷顾不到之时,把底下的人都约束好了,不叫任何一个生事,等将来顺利搬回咱们自己的家后,我和大爷自然重谢你们。”

心心念念还是要搬出去单过,对堂堂王府,竟是丝毫也不留恋,虽如今住在这里,却是将自己放在客人,而非主人位置上的。

何妈妈是简浔的乳母、陪嫁妈妈,自然要以她的意愿为要,闻言毫不犹豫就应道:“少夫人放心,我会把下面的人都约束好,不许她们生任何事端的。”

横竖如今姑爷已是正二品的高官了,前程远大,将来凭自己的本事挣一个王位也不是不可能,自家小姐又不差银子,那干嘛留在府里委屈自己。

月姨却眼神一暗,都到了这个地步,修哥儿还是不肯沾染王府的一丝一毫吗,那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东西啊…不过罢了,他自己有本事,看不上王府也是人之常情,好男不吃分家田么,她何必操那么多心呢,横竖他们小两口儿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便也应道:“我与何姐姐一样,定会约束好下面的人,不叫她们生事,不该做的事不做,不该说的话不说的,少夫人只管放心。”

简浔闻言,方松了一口气,睿郡王妃或是其他人不先招惹到她头上,她是不打算惹事的,可她不打算惹事,下面的人却未必不会,毕竟宇文修表现得那般强势,下人以为自己水涨船高了,言行得意忘形一些也是有的,届时旁人才不管会下面的人是不是真受了她的指使,势必会被账算到她这个做主子的头上,指不定连宇文修也要一并被连累,她当然要未雨绸缪。

这也是她让月姨何妈妈与她同桌用膳的主要原因,她必须让她们明白她和宇文修的决心,这样主仆上下才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简浔喝了一口茶,看向月姨道:“月姨,府里各个行当上大致是什么情况,譬如大厨房,谁是管事,采买处谁是管事,库房针线房这些呢?您稍稍与我说一说罢,虽说咱们只是暂住,却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我大致了解一下这些情况,做到心里有数,也好知己知彼。”

月姨见问,便把大致情况说了一下:“王府与侯府一样,也是内外院分治,内院每月的花销都从外院关,所以外院像回事处、账房、马房这几个行当的大管事,都是直接听命于王爷的,连王妃都轻易使不动他们,内院的话,采买处、大厨房这些行当的管事都是王妃的人,针线房的马嬷嬷是王爷的奶嫂,还有…”

简浔认真的听完,道:“这么听来,就算外院的管事们都不直接听命于王妃,内院却几乎是王妃的天下,怎么我看倩姐姐的话也十分管用,使起府里的下人们来如臂使指呢,别说倩姐姐已经出嫁了,就算没有出嫁,照理王妃也咽不下这口气才是。”

月姨就笑了起来:“少夫人有所不知,王爷疼爱县主,曾当着阖府上下的面儿,给过县主一方私印,言明王爷不在府里时,县主凭着那枚私印,诸人诸事,县主都可调度,不必去王妃那里请对牌,所以虽各行当几乎都是王妃的人,却也不敢违背县主的命令,王妃再大,难道还能大过王爷不成?”

再就是宇文倩从来不会拿了鸡毛当令箭,也就此番宇文修大婚,她惟恐弟弟的婚礼出岔子,才接手调度了好些事,旁的时候,一般是不会要睿郡王妃强的,这也是睿郡王妃忍了下来,没找她麻烦,没给她使绊子的原因,她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难道还能一辈子在娘家作威作福吗?

简浔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难怪宇文倩的话在王府那般管用,可如今睿郡王“病”得只认睿郡王妃了,若情况不尽快好转的话,宇文倩的话只怕就未必再管用了。

想到睿郡王的“病”,不由皱紧了眉头,真的很怪,可没有真凭实据,再多的怀疑也没有用,也治不了睿郡王妃的罪,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暂且将心里的疑虑压下,简浔看向何妈妈道:“我的嫁妆,这几日就劳妈妈带着琼雪,她心细,全部再整理一下,最好分个类,譬如镜子,甭管是靶镜铜镜还是西洋镜,全部收拢到一个箱子里,贴上标签,将来要找时,便能一目了然了。不过,只是整理一下也就罢了,不必把东西都拆开摆出来,如今这屋子我瞧了下,布置得也很能住人了,就这样将就一段时间罢,省得明儿搬家时麻烦。”

何妈妈忙应了:“少夫人放心,我与琼雪会把事情办好的。”

正说着,就听得外面响起小丫头子的声音:“大爷回来了。”

这个时辰?

简浔又惊又喜,忙忙起身迎了出去,迎面而来一身大红官服,满脸冷肃的人不是宇文修,又是哪个?

看见简浔,宇文修的表情立刻柔和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笑道:“今儿在家里忙什么呢,累不累?”

简浔摇头笑道:“不累,倒是师兄,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不是说,晚上都有可能不回来吗?”

宇文修牵了她的手往屋里走:“在宫里听说府里召了所有不当值的太医,我想着必是父王的病势又加重了,所以去禀了皇上,希望皇上恩准我不必留宿宫中,当然,也有假公济私的想法在。没想到皇上不但同意了我的请求,还让我立时回来瞧瞧父王是不是真不好了,所以我就回来了。父王的病是真又加重了吗,给我找身衣裳,我换了立刻过去瞧瞧。”

简浔摆手将屋里服侍的都屏退了,才一边服侍他更衣,一边小声把睿郡王的情况说了一遍,“我当时很想提醒太医,看看父王有没有可能是中了毒,或是怎样的,又怕打草惊蛇,所以没说,这事儿只怕得师兄想法子密查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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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四回 母子同心

宇文修听得神色凝重,沉声道:“父王真只认得那个女人,连姐姐都不认得了?”

简浔点点头:“可不是,不过他也不认得二爷了,我们怕再待下去王爷情绪激动,伤了身体,只好出去了,到我们离开时,王爷已经睡着了,但王妃一直守着他。”

如今想来,倒像是睿郡王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若真是睿郡王妃做的手脚,那她的动机倒是不难猜了,睿郡王可至今没立世子,宇文修如今既有本事又得睿郡王看重不说,关键还有嫡长子的天然优势,相较之下,宇文信的胜算简直微乎其微。

但如果睿郡王什么都听睿郡王妃的,睿郡王妃让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呢,那宇文信的世子之位,自然也是手到擒来了。

简浔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宇文修听:“凡事都得有个动机,如今从动机反推结果,王妃的嫌疑就更大了,只是总得有真凭实据,才能揭发她的罪行,也才能真正挽救父王的性命。”

宇文修正要说话,宇文倩来了。

她回屋后细想了一番,也是觉得睿郡王妃嫌疑实在大,听得宇文修回来了,便立时赶了过来:“我当时很想让太医查一查,父王是不是中了毒,又怕打草惊蛇,还是设法安排个外面的大夫来,悄悄儿给父王查查罢,那个女人若真敢对父王下手,我一定不会放过她,一定要一次就摁死了她,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满眼的仇恨。

宇文修点头道:“方才师妹已把情况大概与我说了,她的想法也与姐姐差不多,悄悄儿安排人给父王查查,找大夫的事儿,就交给我罢,就是那个女人,怕不会再给我们单独与父王相处的机会…不过就算如此,也不是太难,都交给我!只是盛京的大夫,都差不多已与父王瞧过了,却没一个能瞧出所以然来,我得往蓟州找人去,一来一回的,至少也得耽误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里,姐姐与师妹要保证那个女人不敢轻举妄动。”

宇文倩忙道:“时间长了我不敢保证,半个月还是没问题的,弟弟只管放心。”

她回头就弄出一些不大不小的动静来,那个女人做贼心虚,一定会暂时按兵不动,以免露了马脚的,等她查上一回,查不出问题来,再“放心”的撂开手,那个女人回头胆子只会更大,那便是双管齐下,抓她现行的时候了!

宇文修是知道自家姐姐能力的,把事情交给她也放心,他每日里都早出晚归的,家里的事便是再想管,也是分身乏术有心无力。

当下三人又悄悄儿商量了一番细节,方齐齐去了前面瞧睿郡王。

睿郡王还是不认得宇文倩,自然更不认得宇文修与简浔了,一见三人进来,便激动的嚷嚷着:“你们是不是要害我,你们休想害我…我跟你们拼了…”直往床下扑。

急得睿郡王妃忙忙按住,安抚了一阵:“王爷别怕,有妾身在,谁也休想伤害您,妾身一定会寸步不离守着您的。”

随即转向宇文倩宇文修简浔三个,语气颇有些不善:“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出去,非要把王爷的身体气出个好歹来,才肯罢休是不是?枉费王爷素日那般疼你们!”

宇文倩哪里忍得她这把嚣张,更心疼睿郡王,恨恨的正要说话,宇文修已冲她摇了摇头,又冷冷看了睿郡王妃一眼,看得她有些坐立难安后,才带着宇文倩与简浔出去了。

一出了银安殿,宇文倩便恨声说道:“那个贱女人,若不是考虑到父王的身体,我立时扑上去挠死她!”

简浔忙道:“倩姐姐小声点,小不忍乱大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宇文修则道:“就算她真如愿,让父王上折子立了她儿子为世子又如何,我本来就从不在乎那个位子,所以,我们有的是时间揭发她的罪行,也有的是时间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姐姐急什么!”

宇文倩心知他二人是因为对睿郡王的感情,远不若自己那般深,不至关心则乱,才能这般冷静的劝自己,很想反驳他们的话,但想着反驳了他们又怎么样呢,感情这东西,本就不是轻易培养得起来的,何况他们的话也有道理。

便只悻悻说了一句:“我也就随口这么一说而已,不至于真冲动得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我先回屋了,你们也回去罢。”转身先行离开了。

宇文修与简浔见她走了,此地到底不是说话之地,便也回了他们自己院里去。

待三人的背影都消失不见后,宇文信才远远走了过来,方才离得太远,他听不清兄姐们都说了什么,但看他们的表情,似是都很不愉快,还差点儿争吵起来了一般,难道是为了父王的病?

不行,他得立时去找母妃谈谈了。

宇文信想着,进了银安殿去,睿郡王妃正哄着睿郡王喝参汤:“王爷,喝完了这碗参汤,再睡一觉醒来,您的病就会好起来了,张口,乖…”

睿郡王在睿郡王妃的诱哄下,就跟个孩子似的,让张嘴就张嘴,让喝汤就喝汤,十分的乖顺。

宇文信何尝见过这样的睿郡王,在他的印象里,父王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睿智威严的,何尝有过这般无知脆弱的时候,而他对父王的感情,虽不若大姐那般深,却也没差到哪里去,父王打小儿也是真个疼爱他,便是到了如今,也待他不差的,心里一时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儿,若父王真是让母妃害成这个样子的…他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了。

等稍后睿郡王喝完参汤睡了过去,宇文信便上前低声与睿郡王妃道:“母妃一大早就开始忙着照顾父王,一直到现在,一定累了,不若回屋歇息一会儿,让儿子陪您说说话儿罢,父王这里有崔公公,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睿郡王妃闻言,想也不想便道:“你父王如今一刻也离不得我,崔贵祥笨手笨脚的,哪里知道怎么照顾他,还是我留下亲自照顾罢,你有什么话儿,就在这里与我说也是一样。”

宇文信就沉下了脸来:“最多一个时辰的时间,难道母妃连这么点儿时间也不肯给我不成?”看向睿郡王妃的目光十分的冷肃。

睿郡王妃被他看得心下一紧,到底母子连心,很快便约莫猜到儿子要与她说什么了,到了这个地步,瞒不瞒他都不会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了,想了想,遂点头道:“行,我正打算回去更衣梳洗一番,换件衣裳,你送我回去罢。”

起身去到外面,叫了自睿郡王只认得睿郡王妃后,便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崔公公,冷声吩咐道:“好生服侍王爷,王爷一醒来,便立刻派人去禀告本宫,本宫回去一趟。”

崔贵祥对睿郡王的忽然转变也是惊疑于心,亦与宇文倩一样,瞧不得睿郡王妃这副得志便猖狂的样子,但他一个下人能说什么,便只是恭声应道:“奴才知道了,王妃娘娘请只管放心回去。”

睿郡王妃方满意的“嗯”了一声,带着宇文信一路回了自己院里去。

一进了屋里,宇文信便说道:“除了高嬷嬷,其他人全部退下,没叫一个也不许进来!”

待众服侍之人都应声而去后,立时开门见山问道:“母妃对父王做了什么,让父王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一日夫妻尚且百日恩呢,何况您与父王这么多年的夫妻,您怎么能这般狠心,况就算您不念多年的情分,也得考虑一下事发后的后果,是不是您承担得起的!”

睿郡王妃见儿子果然什么都看出来了,也不藏着掖着了,冷笑道:“你让我念多年夫妻的情分,他何尝又对我念过情分了?宇文倩那个小贱人为何敢那样百般羞辱我,说到底还不是他纵的,宇文修从来不将我放在眼里,就更是因为知道有他擎天护着了,他连最基本的体面与尊重都不给我,让我在府里没有威信不说,甚至只差成了整个宗室的笑柄,我凭什么还要念情分,我恨不能他立时去死好吗?”

喘了一口气,“再说了,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母子的将来,你倒好,吃里扒外,不问青红皂白就先骂起我‘狠心’来,这世上谁都可以骂我狠心,惟独你不可以!”

宇文信闻言,脸色越发的难看,正要再说,一旁高嬷嬷惟恐母子二人闹崩了,动静太大惹人生疑,现下可摆明是母子二人最该齐心协力的时候了。

因忙赔笑道:“二爷且先别生气,先听老奴说两句好吗?娘娘的确给王爷…吃了点东西,那东西吃的时间长了,会渐渐出现幻觉,会觉得世上所有人都想害他,惟独只信任最亲近的那一个。二爷也知道,以王爷对县主和大爷的偏爱,以大爷自身的本事和原配嫡长子的天然优势,如今您要做世子的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可您也看见了,县主与大爷如今便不将娘娘和您放在眼里,逼得我们快要没有立足之地了,等明儿大爷真袭了爵,这个家还有娘娘和您的容身之地吗?”

见宇文信的脸色越来越暗沉,身体也绷得越来越紧,继续添油加醋道:“若到时候王爷肯多分些产业与二爷,也肯同意娘娘跟了二爷出去过活还罢了,凭着二爷的本事和娘娘的苦心经营,两三代以内,咱们还是可以不必跟那些个闲散远枝宗室一样,说是宗室,却只能靠打秋风过日子,倒比体面些的下人且还落魄的。怕就怕,王爷即便分了不少的产业与二爷,咱们也保不住,如今大爷在皇上面前的体面,是人人都看得见的,他可才十八岁,再过几年,挣个铁帽子王也不是不可能,届时他若要与二爷为难,谁敢为二爷出头张目,主持公道的?他可是恨透了当年他在庄子上受到的凌虐啊,诚然他不敢弑母杀弟,要将娘娘与二爷困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娘娘与二爷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却是易如反掌的,二爷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为娘娘考虑吗?”

高嬷嬷过去两日里,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终于劝得睿郡王妃暂时冷静了下来,不再一味想着要找宇文倩的麻烦,给简浔立规矩,那些都是细枝末节,纵然争赢了又有何用,何况还十有八九争不赢,那又何必白白找气生呢?

只是劝住了她这一头,没能劝住另一头,睿郡王妃到底气不忿,把账都算到了睿郡王头上,执意又悄悄儿给睿郡王吃了一次药,所以才会有了睿郡王今日忽然就只认她一人之事,却是药终于起到了作用。

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让宇文信看出了破绽来,高嬷嬷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二爷的,如今却是不告诉也得全盘告诉了,有了二爷协助,她们定会如虎添翼。

宇文信被高嬷嬷的话说得对母妃的不满与恼怒瞬间都飞到了爪哇国去,尤其在看到睿郡王妃听了高嬷嬷的话后,一下子颓然的坐到榻上,无声的流起泪来,他心里就更只剩下难受与悲愤了。

可不是吗,大姐与大哥对母妃的轻慢与羞辱他是看在眼里的,就算母妃当年有不对,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他们姐弟日子不都挺好过的吗,尤其宇文修,更是升官发财洞房花烛,什么好处都占尽了,说句不好听的,当年若不是母妃那样待他,他还未必能遇上简大小姐,未必能有之后一番际遇,自然也就不可能成就今日的他了。

不求他感激母妃,至少他看在父王的面子上,该给母妃这个继母的尊重与孝敬要有罢,可事实却是,他当着父王和所有人的面儿,尚且那般羞辱母妃,大姐也在一旁助纣为虐,半点体面不给母妃留,也半点面子和情分不给他这个弟弟留。

如今是父王还活着,他们已经这般嚣张了,等哪日父王没了,可不是正如母妃和高嬷嬷所说的那样,他们母子立时就会被扫地出门,甚至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吗?

不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母子落得那样的下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宇文修的差距越来越大,甚至最后只能沦为他的阶下囚。

他已经比他输得太多,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抓不住了,那现下他还能抓住的,就一定要抓住了,再不让其从自己的手中溜走,万一,他得到的越多之后,就能把以前抓不住的,又抓回手里呢?

宇文信在宇文修十三岁上了战场,并且很快就立了军功后,是曾想过自己也去军中的,但他打小儿被睿郡王妃娇宠着长大,底子是真没宇文修好,也没有他那般刻苦,论起武艺来,自然差得多,且已经有宇文修珠玉在前了,他去了军中后,除非比他更出色,否则就只能一直做他的陪衬,倒比不去更糟糕了。

况睿郡王妃也舍不得他去军中,万一刀剑无眼伤了他怎么办?那时候睿郡王妃还有信心,自己的儿子将来一定能做世子,而宇文修,指不定什么时候便再回不来了。

哪里能想来,事情会慢慢发展到今天,他们母子会慢慢陷入如今这般被动艰难的局面呢?便是宇文信,也不曾想过这些,更打心眼儿里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虽然他面上总是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父王的爵位将来会传给谁的样子,连在睿郡王妃面前,他也是这么说。

但此时此刻,宇文修不想再遮掩他的欲望,也不想再遮掩他心里的不忿与不甘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烦乱的情绪稍稍理了理,也将自己对睿郡王的愧疚不安压下后,才终于开了口说道:“事已至此,我除了与母妃同心同德,再无旁的路可走,毕竟父王多的是儿女,母妃却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也只有母妃您一个母亲,何况,母妃还是为了我。只是一点,父王的异常这般明显,我都能一眼看出不对来,大姐大哥自然也是一样,只怕这会儿已经疑上了母妃,在想着怎么抓母妃的把柄了,所以,接下来我要问的话,母妃一个字都不许瞒我,后面的事,不说全部听我安排,至少也要都与我商量过后,才能行事,知道吗?”

睿郡王妃见儿子满脸的严厉,虽觉得有些不痛快,想着儿子终究还是与自己一条心,自己这个儿子还是没有白养,心里又好过了些,点头道:“我都听你的便是。”

宇文信这才道:“那我先问母妃,到底对父王做了什么手脚或是吃了什么东西,哪里来的,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了,可靠不可靠,知情经手的人又有谁?父王若一直这样,到底什么时候会…母妃的下一步打算是什么?我必须得先把这些都弄清楚了。”

睿郡王妃既才表了态什么都听儿子的,自然一五一十都回答了宇文信的问题,说不清楚或是说漏了的,高嬷嬷就在一旁补充,足足说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终于说完了,末了咬牙低声道:“我是一再念及夫妻之情的,不然我早…可他呢,把我都快踩到泥淖里去,只差明说我给先头那个死鬼提鞋都不配了,他既无情,就休怪我不义!”

宇文信对母妃吃了一个死人的醋这么多年,还是不能释怀之举,着实有些看不上,觉得母妃也太量小了些,每每为此大动肝火,甚至与父王时好时不好的,就更是不明智了。

但这话他做儿子的也不好说,便只是冷然道:“母妃也太冲动了,明明知道大姐还在府里,与父王感情深厚,还心细如发精明能干,急着再次动手做什么,就不能等大姐回去后,再动手吗?届时大哥日日早出晚归,大、大嫂新妇进门,处处要避嫌,只要操作得当,每次让他们见到的都是睡着的父王,他们根本不会起疑,等他们终于起疑时,父王的折子也已递上去,世子之位也已到手,他们再懊恼也只能干看着了,——届时那折子可是父王亲笔写的,就算大哥如今圣眷再隆,难道皇上还能罔顾父王自个儿的意愿,把世子之位给大哥不成?还能母妃多的时间都忍过来了,为什么就忍不得这三五日的了呢?”

睿郡王妃被儿子说得讪讪的,本来以为自己走了一着好棋的,没想到,却是差点儿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再想到自己下药之前,高嬷嬷是劝过自己三思的,便把气都撒到了高嬷嬷身上:“你既知道不妥,为什么昨儿不死命拉着本宫,就只不痛不痒劝了两句就丢开了?差点儿坏了本宫的大事!”

又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杀了宇文修,她明明有那么多机会的,哪怕当初在庄子上失败了,等他回京后,又住到了崇安侯府去,她也难寻机会,但再难寻,也不想真就寻不到,至少在他十三岁去了蓟州后,她是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要他命的。

偏她顾忌着王爷,不敢踩到王爷的底线,以免夫妻之情彻底走到头,他们母子还极有可能不得善终,如今想来,她真是太傻了,别说那个鬼之子了,连那个没良心的的命,她都该早早就要了的,那她如今便已是风风风风的睿郡王太妃,再不用受任何人的气,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高嬷嬷被骂得唯唯诺诺的:“都是奴婢不好,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她还要怎样劝,真真是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都劝不转她来,如今倒好,捅出篓子来了,却都是她的错了…不过罢了,谁让她是娘娘跟前儿最亲近的人,又是除了王妃以外,唯一知道整件事前后过程的人呢,娘娘不把气撒到她身上,倒要撒到谁身上?

这般一想,心里那几分委屈也就淡了许多,看向宇文信道:“二爷,如今事情已经这样了,少不得只能将错有错,您有什么更稳妥的法子吗?您向来足智多谋,一定有好法子的。”

宇文信何尝不知道高嬷嬷是被迁怒的,更深知要不是有高嬷嬷在身边出谋划策尽心劝谏,他母妃早不知道犯过多少次糊涂了,对高嬷嬷就很是和颜悦色,道:“为今之计,也只有按兵不动,什么都别再做,只一心照顾父王为要了,才母妃和嬷嬷不是说,那药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查不出来吗,如今看来,太医们一个都没查出来,可见并非浪得虚名。只要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们查不出来,自然也就会打消疑虑了,等他们打消了疑虑,我们再动手也不迟。”

睿郡王妃忙道:“那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打消疑虑呢?夜长梦多,万一时间长了,药效就减退了,王爷清醒过来了怎么办?”

越发后悔她不该见简浔明知自己“病着”,却不说亲自来问安侍疾了,连个下人都不曾打发来问候,宇文倩又在府里作威作福,仗着王爷当初给的那枚私印,嚣张得府里上下都快不知道她这个王妃,只知道她那个出嫁了的县主,就急怒攻心,走了一招臭棋了,若真因此前功尽弃,她才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娘娘只管放心。”高嬷嬷忙道:“那药王爷已吃了大半年了,早已渗出五脏六腑,时间越长,药效便只有越烈,而绝不会减退的。”

宇文信就点了点头:“那就好。那母妃你自此便加倍用心的照顾父王,能不假下人之手的,便通通亲力亲为,不是有句话叫‘久病床前无孝子’吗,连儿女尚且做不到的事,你一个尊贵的王妃,却长时间的坚持了下来,得多深厚的情义才能如此?假以时日,自然所有人都会觉得这世上人人都有可能害父王,惟独您不会,您的美名,也会传播开来,等父王将来再上了立我为世子的折子递上去,便绝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便是皇上,也阻挠不了,只能恩准了。”

“可是我…”睿郡王妃几时干做服侍人的活计,一日两日的还成,时间长了,却是万万做不到。

可见宇文信满眼的冷厉,又沉声说道:“若不是母妃一时忍不得,本来我们不必陷入现下困境的,既然是母妃把事情弄成这样的,自然只能靠母妃来一力补救,到底是忍过了这一次,以后便海阔天空,还是忍不过,就沦为阶下囚,母妃自己选罢!”‘

她到底还是咬牙道:“我听你的,这便服侍你父王去!”果真收拾一番,去了前面继续守着睿郡王。

宇文信这才又与高嬷嬷低声说起话儿来…

再说简浔与宇文修回了他们的新房,简浔见宇文修一直抿着唇,因拉了他至靠窗的榻上坐了,笑道:“还在担心父王呢?据我看来,王妃的目标显然是世子之位,在二爷没有当上世子之前,王爷应当是没有性命之忧的,师兄只管放心罢。”

宇文修拉了她一并坐下,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道:“我是在想,这事儿到底是杨氏一个人的主张,还是宇文信也有参与其中?到了这会儿,我倒是有些同情他了,三个儿子里就有两个与他父不父子不子的,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天家无父子’,虽然我们只是区区一个郡王府!”

简浔闻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对睿郡王的感情可没那么复杂,自然不能感同身受,遂岔开道:“对了,前儿敬茶时,父王不是给了我一个封红吗?我当时回来,也没顾得上拆,今儿拆了才发现,里面竟是两张五千两的银票,可不是发财了吗?不过,这银票父王虽是给我的,看在你这两日服侍我还算尽心尽力的份儿上,我就分你五千两罢,怎么样,我大方罢?”

当然,最大方的,还是睿郡王,连简浔自己都没想到,他会一出手就是一万两,还是以封红的形式给的,摆明就是暗中补贴他们小两口儿嘛,只可惜如今不认人了。

宇文修知道她这是想逗自己开怀,配合的抬起了头来,低笑道:“我没服侍你什么啊,何来的尽心尽力之说?难道,你是说在床上…那我今晚上定要再接再厉,把剩下的五千两也挣到才是。这银子也忒好挣了,浔浔确定你的嫁妆,不会在咱们新婚头一个月,便全部花光了?”

“呸!”说得简浔又是羞又是忍不住笑的,啐道:“我是想逗你开怀一点,你倒好,只知道胡说八道,我懒得理你了。”

叫了琼雪进来:“今儿晚膳吃什么呢?”把事情混了过去,某人眼睛里可簇着火,才开了荤又血气方刚的少年,就算是心里有事,也未必会着意压制自己的欲念,她可不想落个“白昼宣淫”的名声。

只是晚间梳洗过躺到床上后,到底还是在一番动手动脚直至星星之火,燎原成熊熊大火后,由着他恣意了一回,听得他发出均匀平缓的呼吸声,知道他已睡熟后,才自己也阖眼睡了过去。

次日起来,宇文修已经上朝去了,简浔起身梳洗更衣后,用过早膳,去前面瞧了睿郡王一回,见他与昨儿一般无二,便与气色有些不好的宇文倩说了一声,坐车回了崇安侯府去。

宇文倩是知道崇安侯身体越发不行了的,自不会拦她,是以简浔很顺利便回到了娘家。

所幸这两日崇安侯的身体没有再恶化,当然,也没有起色就是了,看见简浔前儿才回了门,今儿又回来了,还强撑着说了她一回,让她以后不许再随便往娘家跑,不然别人只会说崇安侯府没家教,才打发了她。

简浔便又随平氏一道,回了仁智院去,路上便问起平氏来:“母亲可知道刘表妹是个什么意思了吗,与三姨母是有志一同,还是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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