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宇文修一直负手站在外面,他忙上前恭声道:“爷,这里有属下即可,您还是回府去陪着少夫人罢。您放心,属下不会让冯三赵四轻易弄死了狗皇帝的,明晚上还有陈大几个等着呢,狗皇帝不是向来最爱刺激,据说当初好些低等的妃嫔都怕侍寝吗,明儿也让他好生尝尝那个滋味儿,陈大几个可都是个中好手,妈的,兄弟们都娶不上媳妇儿,他倒是一个人霸占了那么多个!”

“嗯。”宇文修点点头,“我只是想听听他痛苦的惨叫声,来解解气罢了,如今觉得气已消得差不多了,这就回去,你把人看好了,别出什么岔子,再就是记得给他上药,给他吃的,别让人轻易死了。”

周四平忙一一应了,送了他出去,直到他上了马车,驶远以后,才折进了院里去,还没走到柴房前,已能听见明贞帝痛苦的惨叫声,还有冯三喘着粗气的骂娘声:“你他妈的轻点儿啊,弄死了还玩儿个屁啊,而且周哥一定会让我们好看的…”

他勾唇冷冷一笑,上前几步拍了拍门:“知道不能弄死了就好,差不多得了啊!”

------题外话------

感谢9月6日王世子zz亲的5颗钻石,凡云玲请的5朵鲜花,張萌芽亲的5朵鲜花,9月7日張萌芽亲的5朵鲜花,利丹里丽丽亲的5朵鲜花,爱你们,么么哒O(∩_∩)O~

☆、第二百零八回 猛药 新生活

宇文倩出了柴房,便开始跑起来,一开始只是小跑,渐渐便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直跑到宇文修这座宅子最偏僻的角落后,才在黑暗中放声大哭起来。

她终于大仇得报,亲自手刃了仇人,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将仇人的脏东西一刀剪了去固然解恨,可再解恨,她受到的伤害也不可能抹去,她也不可能再做回以前那个完美完整的自己了,叫她怎能不哭?

胡严很快找了过来,知道宇文倩情绪激动,需要宣泄,也不劝她,只是上前轻轻将她拥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哭,给予她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好在宇文倩又哭了一会儿,便渐渐平静了下来,胡严方柔声道:“小舅说他还要在这里待一会儿,让四平先安排人送我们回去,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家罢?”

“嗯。”宇文倩点点头,任他拥着往前走,一直到垂花门前上了马车,径自回了忠靖伯府。

一时进了二人的院子,胡严见已交三更了,便与宇文倩道:“倩儿,你饿不饿,要不要我让人做碗杏仁露来给你吃,再加点你最爱的桂花,既清香又安神,你吃了好生睡一觉,明儿起来,便是崭新的一天了,好不好?”

宇文倩想了想,点头道:“好。”随即进了净房去梳洗。

等她梳洗完出来,杏仁露已经来了,胡严待她坐了,便亲自端了霁红小碗给她:“我刚已替你尝过了,又香又甜,你快吃罢…”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后,手里的碗已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却是胡严刚递碗给宇文倩时,没注意挨上了她的手,结果她立刻一缩,碗便掉到地上去了。

胡严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喝命屋里服侍的丫头婆子们:“你们都退下,没叫谁也不许进来!”

他自来脾气好,众丫头婆子几乎没见过他发脾气时的样子,如今乍然一见,都是唬得不轻,忙战战兢兢的齐声应了“是”,鱼贯退了出去。

宇文倩面色发白,躲闪着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轻声道:“都是我不好,手忽然滑了没接住碗,夫君别生气…”

“你明知道我不是在生气你没有接好碗,再珍贵的碗,也比不上你一个手指头。”胡严却一直定定的看着她,道:“我生气的,是你为什么要有意无意的躲避我的碰触,难道我是洪水猛兽吗?方才在小舅的宅子里时,我就发现了,我一挨上你,你就浑身僵硬,等上了马车,同样如此,等回了家,更好了,我的手才无意挨上了你的手一下,你立刻往回缩,为什么,我们不是最亲密的夫妻吗,你哪里我没看过没碰过,为什么如今连我稍微挨一下,就如此不能忍受?”

一席话,说得宇文倩的脸越发的苍白了,勉强自持着道:“我没有,夫君想是误会了,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胡严见她说不出话来了,脸色也难看至极,若非是坐着的,只怕就要摇摇欲坠了,心下大是心疼与怜惜,但仍狠心逼她道:“好,既然你说我误会了,那我们这便歇下罢,虽说如今还在孝期,但只要不做到最后一步,也没什么…我是个正常的男人,素了这么久了,你也该给我点甜头尝尝罢?”

说完,起身便伸手要抱宇文倩去。

宇文倩却在他的手刚挨上自己身体的那一刻,近乎崩溃的哭出了声来:“你别碰我…求你别碰我,别挨我,我给你纳妾,我给你挑人放在房里好不好,只求你别碰我…”

胡严怒极反笑:“我为什么不碰你,你是我的妻子,我要共度一生的人,我是房子长子,等出了孝,我们还要尽快为胡家开枝散叶,不管生儿生女,都多多益善,我若不碰你,怎么生孩子?至于你说的给我纳妾挑人放屋里,不好意思,我谁都不要,只要你!之前我想着你心病未愈,私下相处时,都小心翼翼的顺着你哄着你,你说还没出孝,要分床而睡,我就立马卷了铺盖去榻上,你说让丫头服侍我更衣梳洗,自此再没服侍过我一次,我也由着你,想着时间长了,你总能走出来的,谁知道你反倒变本加厉,连我无意挨了你一下,你都受不了了,还要给我纳妾,我还真没见过你这般贤惠大度的妻子呢!”

原来这些日子宇文倩表面看似已经走出来,恢复得与以前几乎没什么两样了,但只有胡严才知道,她并没有走出来,她心里的伤口还在汩汩的流着血。

以致她除了最开始那几日,因为感动也因为真爱胡严,忘情的接受了他的拥抱以外,其他时候,她都尽可能在不着痕迹的避免与胡严发生身体上的接触。

胡严心思细腻,一来二去的,岂能察觉不到,却什么都没说,想着等到她大仇得报的那一日,也许她就好了,夫妻之间就回到以前的甜蜜与幸福了呢?

万万没想到,她大仇得报之后,反倒与自己更疏离更不能忍受自己的碰触了,他再不狠心把她给一次治好了,夫妻间大好的情分岂非要被消磨光,大好的时间也要被浪费光了?

宇文倩哭得不能自已:“你当我想贤惠大度吗,可我自己已经不完整更不完美,除非时光倒流,否则一切都回不到最初了,你叫我怎么当做没有这回事的,与你以前怎么样,如今仍怎么样?我以为,只要手刃了那个狗皇帝,我就能挣脱身上和心上的桎梏与枷锁,脱胎换骨,成为崭新的自己,可是、可是手刃了仇人,事情也不可能改变了呀…”

她还知道,自己剪了狗皇帝后,弟弟一定不会就此放过他,一定还有更可怕更解恨的后着等着他,可哪怕将狗皇帝千刀万剐,她也做不回那个完美的自己了,她自小到大,表面看似不争强好胜,其实最是争强好胜的,表面看似不追求完美,其实也恰是最追求完美的。

旁的事出了差错,她可以纠正回来,那她就仍是那个完美的自己,可这样的事,她要怎么纠正啊,她怎么都纠正不回来了…宇文倩忽然就后悔起自己当初怎么不意志坚定一些,长痛不如短痛,无论如何都坚持和离了。

胡严已经冷笑起来:“我早说过,你只是不慎被狗咬了一口,当时固然血流如注,可你不能因为当时看着严重,就一辈子都拿自己当病人了,自己都拿自己当病人了,旁人还能怎么样?那照你这么说来,那些再嫁的寡妇,或是因为这样那样原因离开夫家的女子,就不能再得到幸福,因为她们不完美了?我错就错在,之前太顺着你了,我现在告诉你,打今儿起,我不会再顺着你了,你没病没痛的,我凭什么要顺着你?好了,我困了,睡觉!”

说完,俯身一把将宇文倩抱了起来,心里自是心疼她的僵硬与眼泪,面上却丝毫也没表露出来,抱着她便径自走到床边,将她放下,替她脱了鞋后,自己也脱鞋上床,抱着她躺下了。

宇文倩浑身僵硬如铁,窝在胡严的怀里,既有几分对雄性自那件事后,才生出来的害怕,原来她的那点力气,在再文弱的男人面前,都不值一提,她永远不可能是男人的对手;也有几分自卑,真到了裸诚相见那一日,夫君嫌弃她怎么办,她自己都不能容忍自己的不完美了,何况他?还有几分对胡严温暖怀抱的眷恋,这么好的夫君,只可惜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胡严的声音忽然自头顶传来,比之方才柔和了不少:“倩儿,我不是要逼你,而是你真的对自己太苛刻了,什么不完整不完美了,那只是你漫长生命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已,就跟你坐马车时不小心跌了一跤,划船游玩时不慎掉进了水里一样,都是微不足道的小意外,难道就因为这样一个小插曲小意外,就可以说你整个人生都不完美不完整了?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该说的,我早已说过很多遍了,我现在只告诉你,以后的每一夜,我都会这样抱着你入睡,你也得履行你妻子的责任,亲自打点我的衣食住行,等到明年出了孝后…”

忽然一个翻身,覆到了宇文倩身上,定定的看着她,继续道:“等到明年出了孝后,我还要与你夜夜**,把守孝期间的都补回来,所以,你从今天晚上开始,便重新适应罢,时间长了,自然什么都习惯,什么都好了。”

宇文倩被他压着,实在忍不住不害怕,但他眼里的心疼与怜惜,又让她实在忍不住不触动,他们明明不是不相爱,恰是因为太相爱…可她真的可以克服自己的心魔,与他过回从前的日子吗?

胡严似是听到了她心里的疑问似的,道:“只要你想,当然可以,我方才就说了,你一直拿自己当病人,病当然一直都好不了,但你一再的告诉自己,自己没病,自己好好儿的,与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又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

万幸还有好几个月的孝期来缓冲,他总能慢慢让她重新习惯他、接受他,他也有不得不约束自己的理由,不然他们夫妻之间的未来,他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了…

与此同时,宇文修也已回到了家中。

简浔早已睡了,但他从净房梳洗完出来,刚往床上一坐,她便惊醒了过来,见是宇文修,迷迷糊糊的说道:“师兄,你回来了,事情办完了?”

宇文修见她睡得两颊红扑扑的,忍不住俯身吻了她的额头一下,才柔声道:“已经办完了,吵醒你了?我陪着你,快睡罢。”一面脱鞋上了床。

简浔立刻滚到了他怀里,闭着眼睛道:“办完了就好,倩姐姐怎么样,心结应该彻底解了罢?”据她素日的观察来看,倩姐姐与胡姐夫之间的气氛其实有些微妙,表面看似亲近,其实与以前真的很不一样,也不知道二人私下是怎么相处的?得亏胡姐夫还得守孝,不然还真是让人由不得不担心。

宇文修抚了抚她的肩膀,声音有些低沉:“姐姐带了一把很锋利的剪刀过去,但在剪完了以后,她却忽然跑了出去,然后姐夫也追了出去,我后来听底下的人说,姐姐哭了…只怕一时半会儿间,还是解不了罢,就跟破了的镜子一样,补得再看似完美无缺,也终究是破过的,便别人不知道,自己也始终不会忘记。”

可旁的事他都能帮助姐姐,做她最坚实的后盾和靠山,惟独她的心结,只能她自己解开,谁也帮不了她。

简浔忙睁开了眼睛,要坐下来,被宇文修一把拉了回去:“你仔细着凉。”

她只能继续趴在他的胸口,皱眉咝声道:“这不行啊,倩姐姐若一直走不出来,姐夫能怜惜她一日两日,一年两年,可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呢,他也能一直坚持的等她吗,再是恩爱的夫妻,感情也得靠经营与维系的,不然时间一长,再深厚的情分也得磨光了…都怪那个该死的狗皇帝,师兄,你可不能轻易放过他!”

宇文修“嗯”了一声:“你回头得了机会,劝劝姐姐罢,若还是不行,我少不得也只仗势凌人,委屈姐夫,让他替姐姐一直守着了,他两个弟弟胡二胡三,虽没有大才,也勉强堪用,我回头就给他们两个官职,举贤不避亲嘛,如此姐夫吃人嘴软,也只能委屈自己了。”

这可真是个自私的安排,他不会是认真的罢…简浔腹诽着,叹道:“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倩姐姐也一定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且先别想这些了,两个人但凡还有一线希望回到以前,也得让他们回去,若实在不行了,又再打算罢。”

二人都不知道,胡严已经下了猛药,应当很快就能起到效果了。

宇文修沉默片刻,少不得又后悔了一回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在出征前,便把狗皇帝解决了,不然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方拍了拍简浔,道:“已经快四更了,睡罢…”

话音未落,感觉到怀里的人忽然身体一僵,忙急声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简浔没有说话,只是拉了他的手,放到自己已有些起伏的小腹上,片刻方哽声道:“师兄,方才他动了…之前好几次,我都以为他在动,但据何妈妈说来,不是他在动,而是我身体一些反应带给我的错觉,一般都得五个月以后,才会动,可方才,我很确定他动了,师兄,我太高兴了!”

她也第一次真正有了自己已是一名母亲的意识,不像之前,哪怕嘴里叫着“宝宝儿”,自称着“娘”,但更多只是一个符号,并没有赋予它们太多的情感,她这会儿终于知道一个女人和一个母亲的差别了。

简浔说着,很清楚分明的感觉到孩子又动了一下,忙道:“师兄,他又动了,你感觉到了吗?”

宇文修自然也感觉到了,胸口也是一阵阵的发热,点头道:“感觉到了,还挺有劲呢,也不知道是个小子还是姑娘?”最好是小子,那就不必再生了,省得浔浔再吃一次苦头,他也再吃一次苦头。

不过,若是能生一个与浔浔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岂不是更好?

她小时候那般漂亮可爱,却丁点儿大的人,就得强迫自己长大,成人一般为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劳心劳力,一度少年老成得让人心痛,只怕根本没享受过那么小的孩子该享受的一切任性与宠爱,也就这两年,她嫁了自己,才慢慢儿的变得活泼促狭起来,若他们真能生个女儿,他一定把她昔年没享受过的,让他们的女儿全部加倍的享受一遍,一定把他们的女儿宠上天。

决定了,这一胎还是生小子,然后再生一个姑娘吗,那样他们就能儿女双全,女儿也能有哥哥保护了,浔浔一定不会再坚持生第三个,对,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夫妻两个一直激动到四更后,才终于睡着了,不过睡的只是简浔一个人,宇文修待她睡熟后,便轻手轻脚的起了身,今儿有大朝会,他必须得提前至少一刻钟进宫去准备。

简浔则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终于悠悠醒转了过来,准确的说,是被饿醒的。

于是洗漱后,她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吃东西,什么蒸饺烧麦包子的,每样都吃了不少,还喝了一碗粳米燕窝粥,喜得何妈妈与月姨都是见牙不见眼,能吃好啊,能吃是福,腹中的孩子也能吸取到更多的营养,长得更好,她们以后还得变着花样儿的给少夫人准备一日三餐才是。

一时饭毕,简浔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去了院子里散步消食。

云侧妃与尹侧妃联袂而来,还带来了二人商量着暂时拟定的宇文佳与宇文伶的嫁妆单子。

宇文修一夜之间成了摄政王,他的几个庶妹也是水涨船高,成为了没有县主郡主之类名头,却比娶了县主郡主还实惠的香饽饽,尤其宇文佳与宇文伶的夫家,更是庆幸不已,得亏亲事是定在之前的,若是换了如今,可就万万轮不到他们高攀了。

所以聘礼都比之前定下的翻倍了,依照规矩,女方家的嫁妆一般都是男方家聘礼的两倍,譬如对方的聘礼价值一万两,女方就得还两万两的嫁妆回去,云侧妃没有女儿,倒还罢了,尹侧妃却是多少有几分私心的,不管怎么说,女人的嫁妆多些,也是好事不是吗?

可这个主却不是她能做的,说句不好听的,如今连王爷这个做父王的,都得看大爷这个摄政王的脸色过日子了,何况她们这些人?所以拟好单子后,尹侧妃先就拉着云侧妃来了简浔这边儿,只要大少夫人满意了,王爷自然不会有二话。

至于明贞帝“暴毙”前夕,宇文修没有安排她们这些人一同出城避一避,以防万一,她们当初知道了明贞帝“暴毙”当夜宫里发生的事后,自是后怕不已,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大爷失败了呢…他几乎没有庇佑过她们,她们却得为他的悖逆之举所累,身首异处还是轻的,怕的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一来她们知道时,事情已几乎尘埃落定,她们已没有任何危险了,二来王爷当时也没有出城,而是留在了府中,与她们同进同退,最重要的是,她们就算再怨恨再后怕又如何,根本对大爷造不成任何影响,他也必定一点不在乎她们怎么想的。

所以很快,云侧妃尹侧妃等人,便明智的把该忘的都忘了,连她们各自的儿女也再四叮嘱过了,只之后再见到简浔时,越发的恭敬而已,——放眼满是皇亲贵胄、达官贵人的盛京,他们这样的人,无疑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既是小人物,自然要遵从小人物生存的规则,或者说是智慧。

譬如此时此刻,云侧妃与尹侧妃见到简浔,饶她之前已说过这是在家里,让她们不必客气了,她们仍一上来就深深福了下去,笑道:“正想着今儿天气好,要请了大少夫人去园子里逛逛,晒晒太阳呢,不想大少夫人已先在晒着了,倒是妾身们来得不巧,打扰大少夫人的清闲了。”

十分的谦恭殷勤,只没再称简浔‘摄政王妃’,因为她的确已说过好几次。

简浔知道勉强不得她们,何况彼此也的确不是多亲近之人,便也不再坚持让她们别多礼,只笑道:“两位侧妃免礼,这会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一面让人给她们搬椅子准备茶点去。

很快椅子和茶点都来了,三人分主宾坐下,云侧妃便双手奉了两本嫁妆单子给简浔,一面笑道:“二小姐和三小姐的嫁妆单子初步拟出来了,因两家亲家聘礼都不菲,所以妾身与尹妹妹商量后,又酌情添了些东西,还请大少夫人过目,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减的。”

简浔以前没在意过睿郡王府的财产,没想过这些东西大半都该是宇文修的,如今自然更不会这样想了,事实上,哪怕到了今时今日,她仍当自己是客居在睿郡王府的。

不过她仍接过单子大略看了一回,方笑道:“两位侧妃拟得极周全,我瞧着挺好,就这么办罢,等过些日子,大爷和我再给两位妹妹添一份妆,也是我们做哥哥嫂嫂的一片心意。”

这话说得尹侧妃先笑了起来,忙起身道:“那妾身就先代二小姐和三小姐谢过大少夫人了,等回头大少夫人得闲时,再让她们姐妹过来当面向大少夫人道谢。”

宇文佳夫家的聘礼差不多价值一万二千两,所以嫁妆单子她是比着二万五千两给自己女儿拟的,如今大少夫人又承诺会给女儿添妆,怎么也能有两三千两罢,加上她的体己,女儿的嫁妆完全能三万两朝上了,有得力的兄长和娘家做后盾,又有丰厚的嫁妆傍身,女儿过门后的日子,怎么可能过不好,尹侧妃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只要女儿过得好,她就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这边厢尹侧妃满心都是满足,容妃,不,如今显然直接叫她的名字孙如娘更妥当了,这会儿看着周遭艳俗的环境还有眼前浓妆艳抹,浑身脂粉味儿浓得呛鼻的中年妇人,却是上下牙关直打颤,恐慌绝望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中年妇人的上下嘴唇还在不停的翻飞着,“好女儿,你放心,妈妈我这辈子也没个亲生女儿,如今见了你,竟然颇有几分我年轻时的品格儿,就冲这一点,我以后也定会拿你当自己的亲女儿一般看待,让你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如今仍过什么日子的,不对,明显比以前更好才是,以前你可几日也见不着一次男人,几乎夜夜都要独守空房,如今不一样了,妈妈我让你日日都当新娘,你说好不好?啧,这样的品貌气度,连我同为女人看了都喜欢,等我再亲自调教你一番后,不愁不能让所有见过你的男人都神魂颠倒,不说二十年,当个十年的‘天津第一名妓’简直不在话下,等十年后,我也老了,就把咱们百花阁交给你来打理,我只高卧着享我的清福,啧,这日子想想就舒坦啊…”

中年妇人不是别个,正是天津卫出了名的青楼百花阁的鸨母,当然,这是她明面上的身份,她私底下是什么身份,就只有她自己,和真正的自己人才知道了。

孙如娘的眼泪就掉得更凶了,好容易趁鸨母说话的空档,抽抽噎噎插了一句嘴:“妈妈,我、我真是好人家的女儿,是被人陷害才弄到这里来的,只要您愿意安排人悄悄儿的送我回去,我的家人一定会有重谢,求您…”

话没说完,鸨母已似笑非笑道:“你只是好人家的女儿吗?你难道不是宫里的娘娘?原来我方才说了那么多话,你都没听进耳朵里去啊,我当然知道你的底细,也知道,你这会儿已经‘殉葬’了,虽说这次先帝驾崩,因为有遗旨一切从简,没有弄什么朝天女这一套,但如果有妃嫔自愿追随先帝而去的,别人也管不着不是?所以,很快你的父母,就会设法儿去为你自愿做了朝天女,朝廷应当嘉奖,多方活动的为自家讨好处了,你觉得,他们会愿意看到你被送回去吗?”

顿了顿,继续道:“好女儿,你心里应当明白,你回去必定是死路一条,反倒是留下,才能继续活下去,我既说了拿你当亲生女儿,自然不会委屈了你,将来你有了名气,恩客还不是得你先点头,妈妈我才敢收银子啊?你自己点头的,难道还会差了吗?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爱上咱们百花阁,爱上自己的新生活了,不信我们打个赌儿?”

孙如娘闻言,脸色越发的惨白,心也彻底沉到了谷底去。

她当然知道自己只要到眼下这个见不得人的地方来了一遭,哪怕只短短的一刻钟,等再出去时,也已不是原来的她了,她便真能侥幸逃回京去,等待自己的,也未必就是好结果,更大的可能,是她的父母会亲自将她悄悄儿的沉塘。

可心里到底还是抱了几分侥幸的希望,却不料鸨母不但尽知她的底细,还连她侥幸的希望也给她打破了,她家里从来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风光,不过就是在逆王之乱时,盛京好些人家都元气大伤,才矮子里选高子的,把她家给显出来了而已,如今她眼见已成一颗废棋了,不想还能发挥余用,她的父母亲人们岂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而所有的人里,惟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牢固的。

理智上,孙如娘知道鸨母说的是对的,她留下反倒才能活下去,可想到自己明明就是千金小姐,主位娘娘,就因为一朝行差踏错,便落得如此下场,眼见就要一双玉臂万人枕,情感上又怎么都接受不了。

于是哭得越发凄惨,也越发绝望了,宇文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有本事直接杀了我啊!

鸨母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任她哭,待她哭累了,才缓声又道:“我的主子可是替你留了余地的,不然这会儿我会这样与你好言好语?早直接把你扔去接客了,你也别打什么悄悄儿透露自己的身份,引人来救你的主意,你只要不怕你的父母亲人因你连累他们身败名裂,做鬼也不放过你,你就只管作,你作再大的死,我主子也兜得住,不信,咱们试试?”

孙如娘这会儿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偏又没有死的勇气,除了默默的流泪,就当是默认了鸨母的话以外,还能怎么着?

然后,她很快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并且真差点儿爱上了自己的新生活,只是午夜梦回时,她心里有多悔恨与绝望,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第二百零九回 关于以后

次日,荣亲王妃忽然到访,简浔闻讯后颇有些意外,宫里还在办丧事,荣亲王妃照理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什么事值当她亲自跑一趟她这儿的?

不过到底是长辈,她的纳罕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带着人迎了出去。

待彼此见过礼,分宾主落了座,丫头们也上了茶点鲜果来后,简浔笑着直接切入了主题:“荣伯母正是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时候,既然今儿风把您给给吹到了我这里来,必定是有要紧之事,还请荣伯母但说无妨。”

荣亲王妃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我呀,的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是一件颇棘手之事,不然我也不会明知你在养胎,还来白讨人嫌了。昨儿掌灯时分前后,容太妃投缳了,她都已晋了太妃,等大行皇帝的丧事一完,便可以去寿康宫荣养了,虽比不过先帝在时,一辈子衣食无忧却是不难的,照理要追随先帝而去,也不该是这时候,而该是先帝刚驾崩之时才是,自然于理说来,她娘家就享受不到家里女儿做了朝天女应有的恩赏。”

说着,吃了一口茶,继续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偏今儿一早,她母亲就求到了你九嫂跟前儿,你九嫂的娘家,与容太妃母亲的娘家,能扯上那么一点儿亲戚关系,你九嫂如今又怀着身孕,正是胎像不稳的时候,她难得开口,我也不好直接回绝,所以应了她尽快来与你商量,看能不能如孙家人所愿,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一席话,说得简浔吃了一惊,容妃竟然投缳了?

她看起来不像是决绝的人,更不想死,不然当初也不会明知不可行,还哭哭啼啼的求到宇文倩名下了,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不可能自己结果自己的性命才是,除非,另有隐情,且八成与宇文修脱不了干系。

但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只微皱眉头道:“天家无私事,给容太妃办丧事是简是丰,我们女眷倒是差不多可以做主,可涉及到她死后哀荣和娘家封赏荫恩的事,怕就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了,还得朝臣们商议后再做定夺才是。”

也不知道宇文修是个什么意思,容妃固然可恶,但孽是她一个人做的,他应当不会迁怒她的娘家人才是,但也仅仅只是不迁怒而已,还妄图有荫恩封赏,孙家人倒是想得挺美。

荣亲王妃闻言,忙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如今百废待兴,朝臣们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区区小事,何须劳师动众,何况说来也只是我们宇文家的家事而已,只要摄政王没意见,我们商量着办了也就是了,你说是罢?”

她当然没指望简浔能一力做主,立刻便给她答复,她今儿来,主要还是想让她回头探探宇文修的口风,那样不管成还是不成,她都能给次媳,也就是方才她口中的‘你九嫂’一个交代了。

荣亲王府的三爷是荣亲王妃亲生的次子,在宗室这一辈里行九,娶了媳妇儿进门后,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竟然接连两胎都没有保住,弄得夫妻间的情分也淡了好些,荣亲王妃对次媳还是颇满意的,更不愿让嫡孙生在庶孙之后,那摆明了就是乱家的根源,所以这次次媳好容易又有了身孕后,她便看得极重,在心里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助次媳保住这一胎,平安生下嫡子来,不然别说容妃的娘家母亲与次媳只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了,就算是至亲,她也未必肯管这闲事儿。

简浔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荣亲王妃的意思,点头笑道:“荣伯母言之有理,那今儿晚间夫君回来后,我问问他的意思,回头再给荣伯母答复罢。”

只要她愿意帮忙,哪怕只是帮着说一句话,事情便十有**能成…荣亲王妃一张脸立时笑开了花儿:“那就有劳侄媳妇,我也静候你的好消息了。”

说完见好就收,话锋一转,“对了,还有一件事,等先帝的丧事办完,梓宫运往陵寝后,按制贵嫔以下的低阶妃嫔都得去为先帝守陵,可那些低阶妃嫔里,好些压根儿就没侍过寝,甚至没见过先帝,让她们小小年纪,便只能青灯古佛一辈子,我多少有些个于心不忍,要不,就征求过她们各自的意见,愿意出宫另嫁的,就放她们出去罢,成宗爷时也是有过这样先例的,应当不会有多少人反对。”

简浔听得连连点头:“荣伯母这个主意极好,亦连宫女宫人们,也该放一批出去才是,如今宫里就那么几个主子,哪里用得了那么多人服侍?不是白白浪费吗,我晚间也与夫君说说这事儿。”

宇文修的好些亲卫至今还是光棍儿呢,就更不必说其他将士们了,若宫里能趁此番放一批宫女出来,于那么多光棍儿来说,虽仍是杯水车薪,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荣亲王妃笑道:“那我同样等着侄媳妇的好消息了,宫里虽好,却未必人人都愿意留下,我们也算是为自己积福了。再就是…”说着,看了一眼简浔左右服侍的瑞雨琼雪。

简浔会意,忙笑道:“荣伯母有话但说无妨,这两个丫头都是打小儿服侍我的,还算忠心可靠。”

荣亲王妃点点头:“那就好。其实这事儿,是我的一点私心,想着咱们两家自来交好,你和倩丫头又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与定真不差什么,若我没想到也就罢了,既想到了,一定要提醒你一下才是。”

压低了声音,“皇上如今还小,虽是淑太妃所生,母子天性,血浓于水,但也有一句话叫‘谁养的亲谁’,依我说,侄媳妇很该趁早或是住进宫里,或是想个其他什么法子,让皇上养在你跟前儿的,说来淑太妃曾与先帝那般恩爱,先帝昔年御驾亲征时,尚且不忘将她带在身边,这样的情深意重,淑太妃在先帝去后,忧思过度,一直缠绵病榻,甚至…也不是不可能,那样等皇上长大以后,不管怎么说,你和摄政王也不至于没个后路,何况你们还会有儿孙…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子浅见,到底怎么样,还得你们自己权衡决定。”

荣亲王妃的话说得半含半露的,但简浔还是全部明白了,对荣亲王妃倒也颇为感激,毕竟历朝历代的摄政王和权倾朝野的大权臣们,末了落得好下场的,真没有几个,便他们自己善终了,儿孙们也少有不遭殃的。

荣亲王妃此举,固然有卖好的因素在,却也不能否认她的真心。

可简沫的真实身份别人不知道,简浔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的,若是以前的简沫,她还有可能对她下手,如今的简沫,她却是万万下不了那个手的,她也做不到让他们母子分离,他们母子已经够苦、够不幸了!

于是只能向荣亲王妃道:“荣伯母这般为我们夫妻考虑,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我心里的感激之情了,只是兹事体大,我得考虑一下才是,何况我如今身体不方便,好多事也是力不从心,但不管怎么说,您的好我都记下了,会一直铭刻于心的。”

荣亲王妃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简浔说是‘考虑一下’,其实根本没将自己的建议听进去,或者说是心太软,听进去了也不打算付诸于行动?

若是自己的女儿,她就是逼,也得逼得她按自己的话行事,再不然,直接代她动手了,永绝后患,可这不是自己的女儿,她便只能建议一下,到底怎么做,得看她自己了,不过换个角度想,上位者心软也是好事,至少底下的人不必时时都提心吊胆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家破人亡,身首异处。

遂笑道:“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你这般客气,岂非太生分了?那我以后想到什么,也不敢与你说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宫去了…你就别送我了,自家娘儿们,不来这些虚的。”

简浔却笑道:“正好太医让我多走动呢。”仍坚持将她送到垂花门外上了车,方慢慢的折了回来。

到了晚间,宇文修回来了,更衣梳洗,用过晚膳后,简浔与他说起白日荣亲王妃到访之事来,“…我答应了荣伯母,会向师兄讨一句准话的,你是个什么意思,可愿意荫恩容妃的娘家人?若不愿意,就算了,咱们让容妃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迁怒孙家上下已是仁至义尽了。不过,容妃好好儿的怎么就投缳了,是不是师兄你做了什么?她别不是跟狗皇帝一样,其实还没死罢?”

宇文修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容妃的确还没死,我让人悄悄儿将她送到天津卫去了。”

“天津卫?”简浔一怔,“送去天津卫干嘛啊?”

宇文修道:“我在那儿有好几处收集三教九流情报的据点,她不是爱给人拉皮条吗,我自然要成全她。不过你放心,我给她留了余地的,她的日子,照样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好过得多。”

只不过,再没有尊严,也没有未来罢了。

而将地点选在天津卫,他也是考量过的,既不会太近,近到盛京城见过容妃的人,或是她的娘家父兄认出她来,也不会远到失去了控制,节外生枝,不过就容妃那懦弱怕死的性子,只怕也做不出出逃或是试图报仇雪恨之类的事来,反倒极有可能很快就接受了现实,那就最好了。

简浔就不再多问了,有些事,她还是别知道得太清楚的好,只道:“那师兄到底愿不愿意荫恩容妃的娘家人啊,我明儿也好给荣伯母答复。”

宇文修想了想,道:“到底先帝的丧事还没办完,她也算是追随先帝而去的,就给她娘家兄弟一个轻车都尉的虚爵罢,也省得他们再上蹿下跳的,又求到你跟前儿来,让你不能安心养胎。”

有这样的娘家,女儿才死了,顾不得悲伤,先就想着能因女儿之死得到什么好处,也就不怪会养出容妃那样的女儿来了,看来以后孙家的男丁,一个都不能用,不然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一得志便猖狂,做出什么罔顾信义廉耻,危害朝廷和百姓的事来。

简浔点点头:“那我明儿给荣伯母回话,对了,荣伯母还说,能不能将那些没侍过寝的低阶妃嫔和到了年纪的宫女们都放出去,旁的也还罢了,你的亲卫们好些都年纪不小了,媳妇儿还不知道在哪里,若事情能成,岂非三全其美?”

朝堂上的事,就足够宇文修忙得晕头转向了,短时间内哪顾得上这些,想也不想便道:“浔浔既说好,就和荣伯母商量着,尽快把这事儿办了罢,不过你就动动嘴皮子便罢,可别事事都亲力亲为,你如今可累不得…今儿孩子动了几次?我们梳洗了,就早些歇下罢,我也有些累了。”

简浔听他说累了,见他的确满脸的疲色,知道朝堂上的事必不轻松,偏每天忙完了,他还要赶回家来陪她,忙道:“好,我这就叫人打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