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盥洗完毕,夫妻两个躺到了床上去,宇文修的手立时抚上了简浔的肚子,但孩子这会儿不知是睡了还是怎么的,一直没动,他的手便渐渐不老实的,抚到了上面去:“好像,又长大了一些…”

简浔如今易害乏,窝在他的怀里,鼻间全是他醇厚好闻的气息,很快便昏昏欲睡起来,闻言下意识说道:“怎么可能一天又长大了,这是怀孩子,不是吹气好吗?”

宇文修轻捏了她一把,低笑道:“我是说这里,不是说肚子。我今儿分别问过太医和丁前辈了,都说你胎像稳固,养得极好,可以适当的运动一下,要不,我们…”

简浔被他呼出的热气喷得耳后一阵阵的发麻,整个身体也软了下来,说来他们的确好久没真刀真枪的来过了,都是她帮着他…草草了事,她其实…也想的。

可一想到自己如今连腰都没有了,又满心都是不自信,拿帕子遮了脸,小声道:“那你,把灯熄了。”

半个时辰后,宇文修重新点亮了灯,身体虽未得到满足,心里却是无比的满足,再看简浔,红着一张脸,眼角眉梢都是娇媚之色,想来方才说的她‘很好’,的确不是假话。

宇文修的眼角眉梢就越发的柔和了,斟了一杯温水给简浔吃了几口,自己喝了剩下的半盏,方道:“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简浔摇了摇头:“不饿,你不是说累了吗,还不快睡?”

待再次窝到他怀里,却是了无睡意了,想了想,还是把白日里荣亲王妃最后与她说的话,大略与宇文修学了一遍,末了低声道:“师兄,关于以后,你是怎么想的,只是为百姓们做点实事,让大邺又恢复昔日的繁华昌盛,让百姓们安居乐业后,便功成身退,还政于小皇帝,还是,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以大邺如今的满目疮痍来看,只怕十年八年的,都恢复不了国力,这注定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而十年八年以后,小皇帝却已渐渐长成了,人心难测,尤其皇家的人心更是难测,何况小皇帝周围,还注定免不得有牛鬼蛇神,届时他们便是想要功成身退,只怕都不容易了,何况他们将来就不是只有彼此,还有子孙后代了,便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子孙后代考虑才是。

当然,让简浔说心里话,若是有一条能确保他们和他们子孙后代安危都无虞的康庄退路,她还真不愿意宇文修和自己的儿孙坐上那个位子,高处不胜寒,享受多大的权利就得承担多重的担子与义务的滋味,她其实不想让自己的夫君和儿孙去亲身体验,她更怕自己的子孙后代,将来变得跟明贞帝一样,那她就是死了,在九泉之下也必定不能安心。

可这只是她的想法,她还得先听听宇文修的想法,两个人尽可能的求同存异才是,若末了宇文修的选择实在与她不一样,她只怕也只能对不起简沫母子了,不过,她会尽可能保他们余生衣食无忧,活得自由自在的。

宇文修闻言,一面轻抚着简浔的肩膀,一面沉声道:“虽说我现在没有更进一步的心,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所以我不能给你准话,毕竟我手下那么多人,我不能一点也不替他们考虑,一点也不采纳他们的意见。不过你放心,就算有朝一日我真要更进一步了,我也不会对淑妃母子赶尽杀绝的,反之,若届时我不打算更进一步,我也一定会先安排好退路,不叫你担心的事情发生。”

暂时他的抱负和血性还是凌驾于野心之上的,但以后会怎么样,他就不知道了,毕竟那张椅子的确对这世间的所有男人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他自然也不能例外。

简浔心下稍安,道:“那就好,我既不想成为鱼肉,也不想鱼肉别人,若能有一个折中的结果,当然再好不过了。时辰不早了,师兄睡罢,不然明儿该没有精神了。”

宇文修“嗯”了一声,待听得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舒缓起来后,自己方慢慢的也睡着了。

第二日,简浔起来后,收拾一番,正打算打发人去给荣亲王妃递个话儿,想起自己也好久没进宫瞧简沫母子了,反正自己如今进宫也不必先递牌子,随时都能进,索性吩咐瑞雨:“让人备车,我要进宫去一趟。”

于是一阵人仰马翻后,简浔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想起宇文修偶然提起过有时候中午一忙起来,连膳都顾不得用,等忙完了想吃时,御膳房已经熄了火,不好再劳师动众,毕竟挨饿的也不是他一个人,于是只能吃一些点心来随便垫垫,还特意带了好几食盒精美可口的点心一道进宫,既给宇文修惊喜,也能顺道小小的收买一下人心。

没想到她才刚在第二重宫门内下了车,就见宇文修已经满脸冷峻,气势十足的站在那里了,吓得宫门里服侍的太监们都是战战兢兢。

简浔就一人白了扶她的瑞雨和琼雪一眼,道:“我是打算给师兄一个惊喜的,让你们提前传了信儿进来,还惊喜什么,果然该让你们嫁人了,嫁人后就知道夫妻间的这些小情趣,是很有必要的了。”

说得两个丫头红了脸,道:“您如今身子矜贵,我们可不敢冒半点险,万一回头有个什么闪失,呸呸呸,看我们胡说八道什么呢,总之就是,让大爷事后知道了我们知情不报,一定会剥了我们的皮,少夫人难道就忍心?至于嫁人,有什么好的,我们才不要嫁呢,早打定主意服侍少夫人一辈子了。”

正说着,宇文修已走到她们主仆面前了,眼里只有简浔一个,整个人的气息也一下子柔和了不少,道:“不是说了让你只管在家里安心养胎么,又车马劳顿的进宫来做什么?万一颠着了可如何是好?”

一面警告的看了瑞雨琼雪二人一眼,唬得二人黄了脸,她们也想劝少夫人的,可这不是没劝住吗?

简浔笑道:“我这些日子都窝在家里,窝得都快生霉了,出来逛逛也不行吗,还是你不想看到我啊?还以为你见到人家,会很高兴呢,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宇文修已借衣袖的遮掩,握了她的手,没好气道:“你明知道我很高兴,不然也不会早早在这里等着你了,方才懋勤殿的臣工个个儿都羡慕极了我,可我更在意的,是你的身体,不过算了,来都来了,且各处逛逛去罢,逛完了就去懋勤殿找我,算了,你要去淑太妃宫里罢?那我回头打发人去那里接你,中午我们一起用午膳,用完了下午我送你回去。”

简浔笑道:“还是别了,你忙你的罢,我午膳应当会与淑太妃一起用,下午我也自己回去即可,你别把我想得那般娇弱,那可不是对我的怜惜,而是对我的侮辱。”

宇文修闻言,也就不再坚持了,他的爱,从来都是建立在尊重的基础上的,何况他的确还有一摊子的事等着处理,便交代了瑞雨琼雪几句,带着简浔带进宫来的点心,先回了懋勤殿去。

简浔目送他走远了,方坐了他特意吩咐人给她抬来的软轿,先去了离中正殿最近的保华殿,连日来荣亲王妃都是在那里下榻兼处理公务。

荣亲王妃也已得了信儿简浔进宫了,早早便迎在保华殿外,彼此见过礼后,亲亲热热的进了殿内去吃茶说话儿。

简浔便把昨儿宇文修的话润色一番,说与了荣亲王妃:“摄政王的意思,仍在先帝的孝期,容太妃追随先帝而去,那便应当有荫赏才是,只是孙家到底没什么拿得出手说得响嘴的事迹功绩,若是封赏太过,难免惹人非议,更甚者,逼着太妃太嫔们有样学样,就不好了,所以给容太妃的娘家兄弟一个轻车都尉的爵位,不知荣伯母有什么意见?”

本朝的轻车都尉是爵位的最末一等,排在公侯伯子男之后,且不沿袭,放在本来就是公侯世家的人家眼里,自然不够瞧,以荣亲王妃的身份地位,这个爵位就更是卑微得不值一提了。

但容妃的兄弟年纪再大能大到哪里去,她家又不是长房,能得个轻车都尉的爵位已经很不错了,所以荣亲王妃想也不想便点头笑道:“已经再好没有了,我若还有意见,成什么人了,就这,我还得好生答谢你呢,总算我也能给你九嫂一个交代了,你也知道她这胎来得不容易,我是真怕因着这些个破事儿,再有个什么闪失了,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简浔笑道:“荣伯母太客气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至于昨儿您说的另一件事,我也问过摄政王了,他让您全权做主即可,不过我有个请求,妃嫔便罢了,宫女您可得把好的都给我留着,我们摄政王麾下好些将士都没娶媳妇儿呢。”

荣亲王妃忙道:“这有何难,我记下了,回头整理好了,把名册给你送去,便是剩下的宫女,也可以许给没娶亲的兵士们嘛,你可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我昨夜问左右服侍的,方知道好些宫女根本记不起家在哪里了,不能送回原籍去,那她们出了宫去该何去何从,何以为生?嫁了人,不就有归宿了?”

当下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荣亲王妃见时辰不早了,便要留简浔用午膳,“只不知道侄媳妇爱吃什么,我也好打发人给御膳房传话儿去。”

简浔摆手笑道:“荣伯母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得去淑太妃宫里一趟,午膳应当会留在她那里用,只有下次再叨扰您了。”

荣亲王妃闻言,还以为她考虑了一夜后,纵然没全部将自己昨儿说的话放到心上,至少也打算与小皇帝多接触多相处了,忙道:“你既有正事,那我不耽搁你了,饭下次再吃也是一样,你快去罢。”

简浔便与她道了别,被簇拥着去了简沫宫里。

明贞帝的丧事还没办完,要五七三十五日后,才将他的梓宫运到陵寝去入土为安,所以众妃嫔至今仍住着原先的宫殿,简沫自然也不能例外。

简浔一路走来,见宫里虽仍白茫茫的一片,让本就萧索的冬日越发的萧索,来往的宫人脸上,却不见多少悲戚之色,等她进了简沫宫里后,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不由暗暗感叹,再是皇帝又如何,死了之后人们还不是该怎么过,仍怎么过,不会因为少了某个人,太阳就不升起,天就不亮了。

简沫在殿门外迎了她进去,姐妹两个落了座,宫女上了茶来后,简浔问起小皇帝来:“怎么不见皇上,这些日子他累坏了罢?”

简沫便吩咐人抱儿子去,一面道:“也就最初那几日累些,后来就没什么场合非他出面不可了,便是我们这些太妃太嫔,如今也是轮流去中正殿守灵,要我说,日子倒比以前好过得多,不过旁人就未必这样想了。”

又问简浔:“姐姐这些日子身体可还好?我瞧你肚子又大了些,孩子应当已经会动了罢?真好,以后翀儿就能有个弟弟陪他玩儿了。”

简浔笑道:“如今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得生下来才知道,我倒更希望是个女儿,才好做我们贴心的小棉袄。”

正说着,小皇帝被抱来了,简浔如今不方便抱他,就着简沫的手看了一回,道:“长得越发像你,也越发好看了,以后还不定迷倒多少小姑娘呢。”

简沫笑道:“旁的都是次要的,我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哪怕粗茶淡饭,也心满意足了,姐姐,你明白我的心吗?”说到最后,看向简浔的目光无比的认真与郑重。

她知道如今自己的儿子是暂时代宇文修坐那张椅子的,要说因为儿子竟果真做了一国之君,她心里没膨胀过,没生出过某些该有的不该有的念头过,当然是假的,可一想到膨胀与有非分之想的代价,极有可能是自己母子皆不得善终,毕竟他们什么倚仗什么后盾都没有,且有今日也是拜宇文修所赐,她便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这一路走来,她吃过的苦,她失去过的,还少了吗,她绝望得觉得生不如死的时候,也少了吗?她不能再拿儿子的未来和性命来冒险了,在这样一个世道,能平平安安的寿终正寝,才是真正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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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零回 坚定想法

简浔迎上简沫满眼的认真与郑重,自然明白了她的心意,暗忖着她如今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肯定她的心,再趁机做个什么保证之类的,双方达成心照不宣的协议罢,自己当初说过的话又历历在耳,变得这么快,难免让人怀疑自己和宇文修一开始推他们母子上位的本意;可否定罢,就像宇文修说的,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如今把话说得太满太圆,将来打起脸来,也越响越疼,倒不如不说的好。

于是斟酌一番,笑道:“皇上必定能平平安安一辈子的,你也是一样,虽说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但只要我们始终不改初心,好好生活,老天爷自然会庇佑我们的。”

简沫并没有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承诺,略有些失望,但想着这样的事,姐姐也的确不可能说得太明,遂笑道:“那姐姐的话我就记在心里,承你吉言了。”

有多大的本事,享受多大的权利,他们母子既什么本事都没有,自然还是知足常乐的好。

如今的确不是宇文修上位的最佳时机,他到底不是大道正统,就跟寻常人家一样,得嫡枝没有人了,旁支才能上位,连上她的翀儿,先帝如今可有三个子嗣,总得三个子嗣都不在了,或是证明他们的确都庸碌无为后,才能轮到他上位,届时她的翀儿也大了,宇文修也已将该铲除的该铲除,该收复的收复,里里外外都能一个人说了算了,她的翀儿,便可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主动提出禅位,皆大欢喜了。

简浔也笑道:“反正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是我妹妹,有今生,没来世的妹妹。”她们已经做了两世的姐妹了,想来第三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做姐妹了,所以,好生珍惜这一世的缘分罢。

说完,她又道:“这些日子贤太妃谨太妃可还安分,没有找你的麻烦罢?”

小皇帝是已做了皇帝,可他只是个奶娃娃,什么事都不顶,简沫也只是太妃,还是一个身份低微、无依无靠的太妃,旁人更不可能知道她和简沫的关系,只怕心里都想着,最盼着他们母子不好的,就是他们夫妻了,作践了他们母子,就是变相的讨好了他们夫妻,明里不敢对他们母子使绊子,但暗里谁又能保证呢?

简沫见问,摇头笑道:“谨妃一直都挺安静的,她宫里的宫人也约束得极好,没谁趁乱生事的,贤妃近来也颇安静,只一心一意的安胎,听说万事都按自己信任的太医说的来,十分的小心谨慎,卯足了劲儿等着生儿子呢,哪里顾得上找我的麻烦,何况我也并不是那等真任人宰割的,姐姐只管放心罢。”

卯足了劲儿等着生儿子?简浔就无声的冷笑起来,贤妃就那么确定自己能生儿子?看来他们得从现在起就下功夫,避免贤妃宫里悄悄儿多了人,尤其是孕妇,等她生产时,更得宫里宫外都加倍的防备才是啊!

同样的,谨妃那边也不能掉以轻心,谁不知道不会咬人的狗才见了人便“汪汪”直叫?所以对谨妃的防备,从某种程度说来,当比对贤妃的加倍才是。

在简沫宫里用了午膳,简浔又略坐了坐,便告辞了。

不想刚走出没多远,迎头就遇上了谨妃,不待简浔有所反应,已先下了肩辇,含笑给简浔行起礼来:“摄政王妃今儿怎么想起进宫来逛逛了,可真是巧啊,我近来难得出门一趟的,不想就与摄政王妃碰了个正着,既已遇上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摄政王妃赏脸去我宫里吃杯茶,坐会儿再出去罢?”

一面又吩咐起左右:“立刻回去把本宫珍藏的雪顶含翠沏好,再备几样点心和鲜果,虽说摄政王妃什么没吃过什么没见过,却也是本宫是一番心意不是?”

话说到这个地步,简浔拒绝的话哪还能说出口,何况谨妃既打定了主意要堵自己,没有这次也会有下次,倒不如就去她宫里坐坐,看她会说些什么,也算是知己知彼罢。

遂笑道:“那臣妾就叨扰太妃娘娘了。”

两个人于是说说笑笑的,去了谨妃宫里,待分宾主坐下后,谨妃先含笑问起简浔的身体来:“摄政王妃如今不害喜了罢,那滋味儿,真是非亲自经过的人,万万不能体会,不过自孩子动了以后,我忽然就觉得,再辛苦再艰难也是值得的了,想必摄政王妃也有同样的感受罢?”

简浔笑着点头:“可不是,孩子会动以后,臣妾才切身体会到自己实实在在是一位母亲了,听说待孩子生下来后,又会有更深刻的体会,太妃娘娘可以比臣妾先体会到了。”

谨妃笑道:“不过早两个月,晚两个月罢了,倒是不知道摄政王妃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要我说,女孩儿才好呢,又乖巧又贴心,我这胎若能生个女儿,此生就真是别无所求了。说来惠安县主与忠靖伯成亲这么久了,孩子本该生在我和摄政王妃前头的,偏遇上了守孝,一直到如今还没传来好消息,不然我还真想与惠安县主结个亲家呢,他们夫妇都是人品端方之人,教养出来的儿女也必定一样的端方守礼,好在县主就算再过一年半载的怀上,两个孩子的年纪也不会差得太大,不知届时摄政王妃可愿意替我们做这个大媒啊?”

她这是委婉的在向自己表达,她不但没有成为太后的野心,还愿意投向他们这一边,与他们同进同退?还是在试探自己,看宇文修会不会容她安全的生下孩子,顺利将孩子养大?再不然,另有目的?

简浔思忖着,嘴上已笑道:“这生儿生女啊,都各有一半的几率,万一太妃娘娘这一胎,与家姐将来的孩子性别相同呢,何况家姐到底什么时候能会怀上身孕,如今还是未知之数,还是到了那一日,且再说罢。”

顿了顿,又笑道:“其实臣妾倒是希望太妃娘娘这一胎能生个男孩儿,贤太妃娘娘也生个男孩儿呢,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那样皇上将来长大后,凡事都能有最可靠最得力的帮手不是?”

谨妃笑道:“摄政王妃说得也有道理,不过啊,我还是希望自己能生女儿,只盼老天爷能保佑我如愿以偿罢。”

当下两个人又拉扯了一番怀孕经,因为都是孕妇,倒也不至于无话可说导致冷场,简浔便适时提出告辞了,“…等下次进宫时,再来给太妃娘娘请安。”

谨妃也不多留她,亲自将她送出了宫门外去,待折回寝殿后,方屏退了其他服侍的人,与自己的贴身嬷嬷感叹道:“这摄政王妃滑不丢手的,想要从她身上着手,怕是不容易啊,我就不信她听不出我的意思,我可只差明着许宇文倩的女儿将来以皇后之位了。不过也是,甭管摄政王有没有更进一步的心,都是宇文翀坐在那个位子上更方便,想要他们与我们合作,可能性几乎没有,不合作的好处明显比合作的大得多,傻子才不知道该怎么选呢!”

让自己的外甥女儿当皇后有什么意思,生了儿子那也是外人,哪有自己当来得痛快?江山给一个外人,又哪有给自己的儿子更稳妥更实在?

贴身嬷嬷忙道:“那我们怎么办呢,娘娘,难道真就眼睁睁看着那个位子,与我们失之交臂不成?那也太可惜了,只可惜先帝走得太早了些,我们什么来不及做。”

谨妃摇头苦笑道:“如今说这些都太早了,万一本宫这一胎生的是女儿呢,那再多的雄心与筹谋,都是白搭,所以本宫不像贤妃那个傻子似的,横冲直撞的到处得罪人呢,若是女儿,且有咱们到处求人,到处看人脸色的时候呢…罢了,一切都待孩子平安生下来后再说罢,本来本宫还担心,摄政王不会让本宫和贤妃平安生下孩子,若都是儿子,他岂非后患无穷?所以急着想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可如今看来,摄政王应当是不屑于做这些事的,老虎会对兔子赶尽杀绝吗,彼此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根本没那个必要,摄政王妃也是,眼神清明,一身正气,平心而论,若大邺真让他们掌管了,反倒是家国和子民的幸事,可是…”

可是,到底不甘心啊,那不是寻常人家争家产,争的只是相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的三瓜俩枣,那是争的整整一个国家,且她儿子本来就有很大的希望,怎么能轻易就放弃?

谨妃沉默了半晌,忽然与贴身嬷嬷道:“尽快传话给父亲,真别再打那李代桃僵的主意了,届时一定会事败的,事败了还事小,落了现成的把柄与摄政王,让他能光明正大的清算我们,就事情大了,如今全看老天爷的安排罢,若老天爷真只给我一个女儿,那我们也是输给了老天爷,输给了命,天命不可违,而不是输给了人,那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以后只安分守己的度日便是,长公主的外家,也能再延续至少三代了,三代以后的事,我们又哪里还管得着?”

“可是娘娘…”贴身嬷嬷还想再说,谨妃已又道:“不过,平西侯府那边仍不能放松了,如今平大人的确已位极人臣了,可异姓王,甚至是摄政王呢,只要有宇文修在,就轮不到他,我们许了更大的好处给他,就不信他真能一点不动心!”

贴身嬷嬷闻言,见她并不是真个彻底放弃了,方不再多说,行礼退下安排人传话去了。

彼时简浔已出了宫,坐上了自己的马车,瑞雨隔着车帘一声令下,马车便平稳的驶动起来。

简浔不由再次思忖起谨妃先前的话来。

一心想与倩姐姐结亲家,还说自己想生女儿,可寻常人家尚且更盼着生儿子,何况皇家,所以,谨妃既是在试图稳住他们,以免他们趁她生产时对她不利,也是在拐弯抹角的许给他们好处,若她这胎是儿子,与倩姐姐结了亲家,将来倩姐姐的女儿,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简浔不由哼笑一声,想得倒是挺长远,可皇后有什么好做的,很大程度上来说,且比不上她这个摄政王妃逍遥自在好吗,何况人心易变,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她和宇文修除非是脑子被门压了,才会把如今一副好好的牌,往稀烂的方向打好吗。

只可惜不能告诉谨妃自己和简沫的关系,不然她的表情一定会五颜六色,精彩至极罢?真不知道怎么想的,果然蠢不是最可怕的,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才是最可怕的!

也不知道贤妃是不是也这样想的,宇文嵩的妃嫔们,除了简沫,就不能有一个识时务,懂得随分从时的吗?换个但凡有点脑子的,如今都知道该夹着尾巴做人了,那样才能平安富贵到老,不过,毕竟诱惑太大了,人难免会被贪心蒙蔽了双眼…

马车忽然慢了下来,打断了简浔的沉思,她忙问一旁的瑞雨:“怎么了?”

瑞雨便撩开车帘,问起车夫来:“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走了?”

车夫道:“前面好似有人闹事,把路堵了,要不少夫人,我们绕道走罢?”

简浔就隔着车窗帘往外看了一下,发现已到了住户全部非富即贵的楠汇坊,不禁挑了挑眉,谁会不长眼的,在这一带寻事啊?

她想了想,道:“你慢慢走近,要是实在走不过去了,我们再穿胡同改道罢,前面的胡同都是通的,应当能绕出去,不然得多绕近一倍的路才能回去。”

车夫忙恭声应了,驾着马车慢慢的往前走,却是越走越慢,直至终于走不动了,不过,也已接近事发地,能听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却是腾骥卫奉了宇文修之命,以“贪墨之罪”来拿前户部左侍郎杨延陵下诏狱,同时抄没其家产。

杨延陵却自觉自己乃老臣,这么多年为朝廷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宇文修不该做得这般绝,拒不认罪,不许腾骥卫抄他的家不说,还扬言要去金銮殿敲登闻鼓,请文武百官和天下士人为自己评理,然后与腾骥卫拉拉扯扯的,就闹到了街面上来,堵得这一段路水泄不通。

“…宇文修,你个奸佞小人,口口声声为国为民,还不是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排除异己,顺你者昌,逆你者亡…苍天无眼,佞臣当道,天下危矣…先帝啊,宇文氏的列祖列宗啊,你们快睁眼看看,快降一道雷下来,劈死了这个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罢…”杨延陵跌坐在地上,对着苍天大声哭嚎,因他年纪的确不小了,腾骥卫们怕他一气之下一命呜呼了,回去不好交差,倒是不好对他动粗,只能任他哭。

简浔坐在马车里,虽看不清当中的情形,却能隐约听见杨延陵的哭嚎声,想起宇文修与她提过一耳朵,杨延陵这些年着实贪墨了不少银子,家里日子表面看似简朴,实则金银财宝都快堆满仓了,当年逆王之乱时,也是靠着财大气粗,有钱能使鬼推磨,才不但没遭殃,保住了全家,反倒待明贞帝回京后,又官复原职,继续当他侍郎大人的,他和平隽如今一心整治大邺自上而下的贪墨,那就得拿当中最肥那一只硕鼠开刀才是。

当然丝毫不觉得杨延陵可怜或是无辜,他贪墨民脂民膏,吃得脑满肠肥,一家子都挥金如土时,怎么不哭啊,如今知道哭了,已经迟了!

可她知道杨延陵是罪有应得,围观的人们不知道啊,有说杨延陵活该的:“…早听说他们家银子多得堆成山,主子们日常吃燕窝都是吃一碗倒一碗了,如今终于得到报应了,可见老天有眼!”、“可不是,户部那样的地方,想不肥都难,这些年还不知道贪墨了多少我们的血汗钱去呢…”

自然也有看他白发苍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就同情可怜他的:“不会罢,杨大人一直清正不阿,为民请命啊,怎么会忽然就被定了贪墨之罪,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

“没听杨大人说是摄政王在排除异己吗,话说回来,自摄政王上台以来,家破人亡的人家已不是一家两家了,他有多残暴不仁,还用说吗?不然当初也不会落个‘煞神’的名声了,我瞧着这事儿蹊跷…”

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遇事立刻站到道德制高点上,同情起所谓的“弱者”来,虽然他们也就只是嘴上说说,过了就算,但说的人多了,又岂能一点也不对宇文修的名声造成影响?显然这样的事,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也足见他想要励精图治,海清河晏,是多么的困难,多么的举步维艰了。

简浔心里沉甸甸的,就跟堵了块破布似的,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杨延陵还在哭嚎着:“宇文修,你别以为如今满朝文武都怕你,对你敢怒不敢言,我就会怕你了,我告诉你,我死也不会向你屈服的…我也死都不会认你的欲加之罪!我倒要看看,满朝文武与天下士人知道是你逼死了我之后,会不会群起而攻之,不止我的后人,所有有识之士,都会反抗你到底,将你赶下摄政王之位,让你的狼子野心落空,身败名裂,不得好死的…”

说完,他目露悲愤狠绝之色,老泪纵横间,起身就一头往大门左侧的石狮子撞去!

“呀…”人群里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简浔在车上看得这一幕,也是心里一惊。

杨延陵可还没最后定罪,得他自己招认了罪状,并画押按手印后,他才能算是犯人,就这样死了,悠悠之口岂能不诟病宇文修,指不定还会引来御史的弹劾,他因为是扶的小皇帝上位,再加上自己和平隽的强势,的确将满朝文武都看似弹压住了,但也仅仅是“看似”而已,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不服他的人,有现成的机会可以给他制造麻烦,那些人自然不可能放弃。

忽然之间,想要宇文修上位做皇帝,掌全天下所有人生杀予夺权利的念头,就一下子具体而强烈了起来,明明他就一心在为百姓做实事,一心在救国救民,到头来却奸臣攻讦他,触犯了他们利益的人明里暗里等着给使绊子,他一心想要他们安居乐业的百姓,也不理解他,那他还当这吃力不讨好的劳什子摄政王做什么,他何不直接当皇帝,名副其实,让所有人都不得不闭上自己的嘴巴!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简浔的注意力泰半仍放在杨延陵身上的,以为他必死无疑了,虽满是恼怒与糟心,但已在想着宇文修如何才能相对完满的善后了。

不想千钧一发之际,旁边却扑了个年轻小伙子出来,把杨延陵往旁边一推,他便趔趄着摔倒在了地上,一看便知应当摔得不轻,但至少,性命是保住了。

简浔的第一反应,便是本能的松了一口气,人没死就好,然后便立刻往那急公好义的小伙子看去,他可真是出现得太及时了,比那些个只知道呆在原地的腾骥卫们强多了。

就见那小伙子十七八岁的年纪,中等个子,生得唇红齿白的,十分俊美,不过缺点也是,做为一个男儿,俊美得太过分了,免不得给人几分男生女相的感觉。

但简浔随即就笑了,因为她看见,那男子没有喉结,所以,他其实不是男生女相,而是根本就是“她”?

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已开口在说话了:“杨大人既说是欲加之罪,为何不敢随众位官爷走一趟,反倒一言不合就寻死?您方才若是真死了,岂不正好证明您是心虚了,所以连堂都不敢过,便直接畏罪自杀了?您既说自己是清白的,更该昂首挺胸的去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是吗?”

☆、第二百一一回 同类相吸

“俊俏男子”的一席话,说得舆论不再呈两极分化的局势,而是成了一边倒,“对啊,杨大人既说摄政王是在排除异己,那就随官爷们走一趟啊,走一趟不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就是,犯得着堂都未过便当众自尽吗,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就是因为这样的贪官污吏太多了,我们老百姓的日子才会一年比一年糟糕,吃不饱穿不暖,只差卖儿卖女的,摄政王为了保家卫国,上了那么多次战场,杀了那么多敌人,不知道身上受了多少伤,如今他上台后,下达的命令又都是为我们老百姓好的,这么好的摄政王,怎么可能冤枉无辜?可见这杨大人的确有问题,不然干嘛不敢去衙门,干嘛不敢让官爷们抄他的家,分明就是心里有鬼嘛…”

这样的一边倒,简浔自是喜闻乐见的,瑞雨琼雪连带车夫也是松了一口气,局势再不扭转,他们都要忍不住下车去骂那个老贪官和那些个什么都不知道,只会人云亦云的无知长舌男长舌妇了。

但杨延陵可就高兴不起来了,满心的悲愤与不甘,只方才摔得着实不轻,哼哼哧哧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好在他的儿子孙子们这时也赶出来了,闻言立刻替他辩驳起围观的人们来:“你们知道什么,那诏狱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进了那里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出来的,何况我父亲还这么大的年纪了,宇文修也太心狠手辣了!”

“俊俏男子”再次开了口:“进了诏狱的人的确很难再走出来,可那都是穷凶极恶,罪有应得之人,杨大人既说自己是无辜的,完全可以请求三法司会审,不就可以一证自己的清白了?”

“就是,就是!”人群立时纷纷赞同道。

杨延陵的儿孙们脸都白一阵青一阵的,强撑着嚷道:“你这厮知道什么,就多管闲事,三法司会审的确公正,不易冤枉人,可那是以前,如今那宇文修一手遮天,三法司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还不是他想给我父亲定什么罪,就定什么罪,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俊俏男子”立刻道:“本来三法司还真有可能如你所说,看摄政王的脸色行事,可如今有了杨大人当众闹出的这一出,满盛京的百姓都看着这件案子呢,三法司如何还敢只看摄政王的脸色行事,便是摄政王,也一定会秉公办理的,不然我们大家伙儿也不依啊,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对,我们满盛京城的百姓都看着呢,杨大人你就放心的随官爷们走罢!”

腾骥卫们这会儿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便有一个领队模样的大声道:“杨大人,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拿下!”一挥手,便有两个腾骥卫上前,将杨延陵给押了起来。

杨延陵就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再没有方才的硬气了,很快便被腾骥卫给带走了,留下他的儿孙们,个个儿脸上都是惊惶与无措。

方才那领队又抱拳团团向人群道:“我们兄弟这就抄杨大人的家去,还请众位乡亲父老帮着做个见证,看究竟是我们冤枉了他,还是他罪有应得!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