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不能阻止自己父亲的私心和他的一片爱子之心,他也没有立场和资格阻止,因为父亲都是为了他,所以所有人都可以阻止,惟独他不可以,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父亲的私心尽可能的描补,尽可能的将事情给圆得漂漂亮亮,皆大欢喜。

至于以后,父亲既年纪大了,自然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这个结果,固然是摄政王与首辅大人都愿意看到,甚至已暗示过他的,于李慎来说,也是势在必行的,他想要自己走得更远,也想要李家走得更远,那父亲那一套小官僚的作风,就必须得彻底的摒弃了,眼光得放长远一点,更长远一点来说,李慎还想要名垂青史,让自己的名字写到白起啊韩信啊那样的名将之后,摄政王与首辅大人与他年纪相当,他们都已经做到了的事,他难道还不能想想了?

简君安对李慎颇有好感,尤其当年他还算是救过简浔姐弟三个的命,闻言立刻道:“这与世侄什么相干,西山大营的将士本就大半在此番的讨逆大军之列,别人去得,犬子自然也去得,何况危险虽大,却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我们简家祖上便是以军功起家的,我因着自小身体不好,不能习武,更别说上战场保家卫国了,为此先父还曾抱憾多年,如今犬子终于能一偿先父夙愿了,想必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也一定会很欣慰的。”

一番话说得任谁听了都会心中熨帖,却也透着几分客气,毕竟初次相交的人,再怎么也不可能推心置腹到哪里去。

只是平氏一片慈母心肠,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刻笑着接道:“有李将军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犬子以后就承蒙您照顾了,他打小儿被我惯坏了,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李将军只管打骂便是,千万别客气。”县官不如现管,她也与简浔想到了一块儿去。

说得简泽尴尬起来,又隐隐有几分不服气,一个个的都看不起他,觉得他是需要保护照顾的,且等他立几个功给大家瞧…不由低声抱怨道:“娘,哪有您这样拆自己儿子台的,这不是弄得李将军以为我就是个绣花枕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明儿什么任务都不敢派给我吗?那我还怎么立功?好了,我们男人家的事,您就别管了,且照顾好姐姐罢。”

简浔忙笑道:“你还男人家呢,分明仍是个小破孩儿嘛…你别不服气,哪怕你活到了七老八十的,在爹爹和母亲,还有我这个姐姐面前,那也是小破孩儿,所以大人说话,你还是少插嘴的好,有那个功夫,不知道勤快些给你姐夫、表哥和李将军斟酒啊。”

说得大家都笑起来,席间的气氛也因此越发的好。

简浔暗自舒了一口气,有些话点到为止就足够了,李慎的态,本来也不是对着父亲和母亲表的,只不过是借他们表达给师兄,还有表哥听罢了,那就更得一言带过,不能继续往下细说了。

整场宴席一直吃到交申时,天色已暗了下来,才宾主尽欢的散了。

如此很快过了正月十五,正月十六一早,讨逆大军的先头部队,便在主帅李慎的带领下,浩浩荡荡从盛京城开拨,奔赴了前方去征讨逆贼。

而后宫里的谨妃,则在此满朝廷乃至全盛京都为讨逆大军的开拨而百般忙碌之际,在自己宫里,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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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一回 临盆

谨妃宫里跟当初贤妃宫里一样,也是一早就养着稳婆的,所以她才一发动,阖宫便烧水的烧水,准备剪刀小包被小衣裳的开始再一次清点准备,往各处报备的各处报备,贴身服侍谨妃的贴身服侍她…虽都忙得不可开交,却是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可有贤妃的前车之鉴,谨妃还是免不得紧张,怕自己不能平安生下孩子,或是孩子生下来后,会有什么好歹,再不然就是自己有什么好歹,这些她都不得不担心在头里,贤妃落得如今儿子没了,自己也奄奄一息的下场,固然是她自己作的,可也侧面证明了,生孩子这事儿于女人来说,的确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稍不注意,另一只脚便也会踏进去,她才不要步贤妃的后尘!

是以谨妃忍痛间,又忙一叠声的打发人请太医去:“…不管是精于哪科的,只要是今儿当值的,都给本宫请来,反正如今宫里就这么几个主子,淑太妃与皇上都好好儿的,自然要先紧着本宫和本宫腹中的孩子!”

说完又催自己的贴身嬷嬷:“消息送到外面去了吗,本宫的母亲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进宫,她老人家来了,本宫才能安心。”

十分的焦虑不安。

她的贴身嬷嬷是生养过的,知道产妇太紧张焦虑了也不利于生产,忙迭声宽慰她:“娘娘别着急,太医已经打发人去催,夫人也已打发人去接了,淑太妃娘娘知道您是头胎,心里必定十分害怕与紧张,还特地打发了自己宫里有体面的大太监,亲自带着咱们的人去宫门外,说是这样各处放行能快些,所以太医与夫人必定很快就到了,您千万别紧张也别害怕,只安心等着小皇子出来罢。”

谨妃蹙眉忍过了又一波阵痛后,方苦笑道:“甭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本宫如今都不在乎了,只要孩子能健康平安的生下来,本宫也能好好儿的,本宫别无所求了。”

“那娘娘就更不该紧张了,这瓜熟蒂落本就是人之常情,您又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小主子一定能平安降生,您也一定能平平安安的。”贴身嬷嬷一边给她擦汗,一边继续安慰她。

所幸太医来得极快,给谨妃把过脉后,说她一切正常,稳婆也再四保证她的胎位很正,只要她配合,一定能母子平安,她娘家母亲随后也赶到了,有自己的母亲守着自己,谨妃心里方不那么紧张了。

她既不紧张了,生产起来,自然就顺利多了,终于于次日凌晨,也就是正月十六一早,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母女平安。

看着小小一团,皱巴巴,还哇哇大哭,一点也称不上好看的女儿,谨妃眼里忍不住流下了泪来,却不是方才生产时痛苦的泪,而是喜极而泣的泪,她原本还以为,再是做好了生女儿的心理准备,女儿再是不好,那也比什么都没有了的强,她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失望,那种只是聊胜于无,终究意难平的失望。

但真当看到襁褓里小小的,柔弱得小猫儿一般的小人儿时,谨妃才发现,她是那么的爱她,心疼她,恨不能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那些原以为会有的失望,还有怀胎十月以来承受的种种痛苦、压力还有紧张害怕,通通都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满满的幸福与满足…她的眼泪就流得更凶了。

倒是她的母亲,即便已有贤妃的前车之鉴,多多少少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失望,抱着襁褓与女儿叹道:“这么漂亮的孩子,若是个男孩儿,就真是再完美不过了,不过罢了,有个公主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将来若能嫁回咱们家,那就更好了…哎,瑶瑶你别哭啊,月子里可不能哭,以后眼睛要痛,指不定还要迎风流泪的,你也别失望,这女儿养得好了,可比儿子更争气,也更贴心,你不就是这样吗,我都不怄了,你也别怄了,这都是命,谁也强求不来的。”

她的贴身嬷嬷忙也道:“是啊娘娘,皇子是珍贵,可公主宫里也好几代都没有过了,一样珍贵,您现下最要紧的,便是养好身体,等出了月子后,便抱了公主,多去淑太妃娘娘宫里走动,唯一的妹妹,还是打小一块儿玩大的,等将来皇上长成以后,难道还能亏待了去不成?您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千万别哭,不信您回头去关雎宫瞧瞧,从内到外都死气沉沉的,那一位如今更是在捱日子罢了,心里还不定怎生羡慕您呢。”

贤妃已将养了十来日了,身体却一点起色都没有,只要情绪一激动,身下便会血流如注。

可她怎么能不激动,自己的亲生骨肉若是被别人害死的,还能有个恨的人,还能有个有朝一日一定要为亲生骨肉报仇雪恨的信念支撑她,偏偏是被她自己给害死的,那种懊恼与痛苦,还有绝望,谁也代替不了她,也不能替她分解,而一个人的血能有多少,又不是江河海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谨妃的贴身嬷嬷才会说她是在捱日子,她也的确活不了多久了。

谨妃闻言,这才慢慢收了泪,道:“我不是在伤心失望,而是在高兴,高兴老天爷能赐给我这么一个宝贝,我以后一定会好生照顾她,给她最好的一切,以答谢老天爷,到底还是圆了我们的母女缘分。”

她也什么都不会再多想,什么也不会再争了,以前她还认为那句话“有子万事足”是多么的荒谬与可笑,如今方知道,原来是真的,她如今可不也是有女万事足么。

谨妃平安生下女儿的消息很快便送到了简沫宫里去,站在同为母亲的立场,简沫不由替她松了一口气,宇文修将来想上位,最要紧的便是名正言顺,若先帝只有翀儿一个儿子便罢,若还有别的儿子,纵翀儿不做皇上了,别的儿子也比宇文修名正言顺,那别的儿子,也就只能不幸“夭折”了,如今谨妃生了女儿,倒是皆大欢喜了。

简沫因忙吩咐自己宫里的大太监,送了好些药材补品和小婴儿用的东西去谨妃宫里,至少未来的三五七年内,他们母子都得住在宫里,那儿子能有个玩伴,也是好事,不是吗?

简浔也很快收到了谨妃产女的消息,心里也是一松,有些事她虽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做,但真到了那时候,却是非做不可,如今从根子上就直接绝了后患,再好不过了。

她因为担心简泽,而焦灼不安的心,总算好受了一些。

接下来日子就过得快了,宇文修仍是日日早出晚归,三日里还得有一日留宿宫里,讨逆大军虽开拨了,粮草的筹措,最新的战略部署,还有今年万一再遇上天灾后的应对措施…这么大个国家,还是千疮百孔的国家,宇文修与平隽都恨不能自己有三头六臂了。

但再忙宇文修都不会忘记一日三次的打发人回王府探视简浔的最新情况,他怕她发动时,自己不在身边,她会紧张与害怕。

简浔自然是紧张害怕的,头一次生产的人,这世间怕就没有哪一个是不害怕的,然三月初一当日,她察觉到自己可能是发动了时,却不动声色的让瑞雨琼雪服侍自己洗了头洗了澡,又让月姨给自己做了四个红糖荷包蛋来吃尽后,才与何妈妈道:“妈妈,我肚子痛,一直坠胀坠胀的,跟有什么东西想往下掉似的,是不是快生了?”

何妈妈是觉得她神色一直有些不对,但她一直没喊痛,她就以为是自己多心了,没想到她竟是真发动了,立时急白了脸,道:“少夫人,您怎么不早说啊,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

一面急声吩咐瑞雨琼雪:“瑞雨,你快带了人扶少夫人去产房躺下,琼雪,你快安排人叫稳婆和请太医去,再安排人去禀告王爷和两位侧妃,还有夫人和县主,也立刻打发人去请,哦,对了,别忘了给大爷送信,不然回头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简浔却忍痛道:“大爷就算现下回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晚些时候再打发人送信去宫里罢…不必再多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她就是想着宇文修公事繁多,哪能好几个时辰甚至更长时间的一直守着她,关键他就算守着她,也只能是在屋外干着急,所以才会发动了也忍着没说的。

何妈妈见她满脸的坚持,知道她是说一不二惯了的,只得应了“是”,不再提让人这就进宫去请宇文修回来的话儿。

很快简浔发动了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睿郡王府,睿郡王做公公的,不好到儿媳院里等着儿媳生产,只得急声吩咐崔公公:“你去传本王的话儿,让云氏尹氏都好生服侍大少夫人,等亲家夫人和县主赶到了,再帮着招呼一下客人,等大少夫人平安生产后,不止她们两个本王有赏,大少夫人院子服侍的人,通通有赏!”

待崔公公应声行礼退下后,又叫了他回来:“再打发人即刻去请大爷回来,他回来虽帮不上什么忙,好歹能让你大少夫人心安。”

儿媳深明大义是儿媳懂事,他却不能因为儿媳深明大义,就真委屈了她,儿子知道后,也一定会不高兴的。

“是,王爷。”崔公公少不得又恭声应了,方退下安排去了。

一个时辰后,宇文倩与平氏前后脚赶到了睿郡王府,宇文倩因为还没生养过,一进产房便拉了简浔的手道:“浔妹妹,你是不是很痛,痛就喊出来,能好受些,我和伯母都会一直陪着你的,你别怕,千万别怕…”

嘴里安慰着简浔别怕,自己却是脸色发白,浑身直颤,瞧着倒比简浔更紧张几分。

云侧妃见了,忙在一旁赔笑道:“县主别着急,稳婆和太医都说少夫人这会儿一切都好,少夫人自己也说现下的痛还忍得住,所以还不至于要叫出来,得保存体力,留待真正生时再用。”

“真的?”说得宇文倩讪讪的,总算没那么紧张了。

平氏也紧张,不过却是慌而不乱,看过简浔后,便肃色问起何妈妈来:“人参准备好了吗?我带了一株百年的老山参来。热水和剪刀小包被这些呢?灶上是月姨亲自看着?奶娘呢,可已准备好了?”

何妈妈便一一答起平氏的话来,“一切都准备好了,奶娘也是内务府一早就送了来的,很是忠厚可靠。”

尹侧妃在一旁笑着补充:“…这些事我们都是提前演练过的,亲家夫人只管放心罢。”

平氏这才面色稍松,上前握了简浔的手,道:“浔儿别怕,万事具备,我们这些亲人也会一直守着你,你很快就能母子平安的。”

“嗯,我不怕,我一定会母子平安的。”简浔强忍着腹部一阵一阵的疼,沉声说道,她一定会让自己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她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如今不就是生孩子吗,自然也能顺利的走过去。

宇文修今日进了宫后,便觉得心里慌慌的,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别人看不出来,平隽心细如发又颇了解他,却是很快看出来了,凑上前低声问道:“怎么了,我看你一直心神不宁的。”

“没什么。”宇文修蹙眉道:“就是算着日子,浔浔该生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发动…”

话没说完,就有小太监进来行礼禀告:“摄政王,方才王府的人送信进来,说是摄政王妃发动了,睿郡王请您尽快回去。”

宇文修心里一紧,霍地站起来,对着平隽扔下一句:“那我先回去了!”便往外跑去,哪还有半分素日的沉稳镇定与内敛冷峻。

看得平隽摇起头来,某人就算再紧张再着急,也该注意一下形象罢,别忘了他如今已是摄政王了,不过转念一想,若换了自己,只怕也很难不紧张不着急,指不定比他更甚也未可知,可自己这辈子却是注定没有他那样的福气了,老天爷也是,既生瑜,何生亮呢?

念头闪过,不由又想到了如今还在两湖替朝廷,更确切的说,是替他筹措军饷的金斐,若是一早就确定知道“点金公子”就是她,他绝不会让自己的人与她接上头,让她跑这一趟的,这份人情,若金斐要的是其他,他上天入地,也一定还给她,偏她要的,可能恰是他给不起,也不愿给的东西,这就难办了。

说来“点金公子”那样的本事手段,连他都佩服,若是个男子,他便又可以都一个惺惺相惜的知己了,老天爷可真是会作弄他!

不多一会儿,宇文修赶回了家,平氏与宇文倩听说后,忙出了产房,见他跑得满头大汗的,宇文倩忙道:“你别着急,浔妹妹离真正生产还早呢,不差一时半会儿的,你还是先去换身衣裳罢,省得回头吹了风,着凉了。”

宇文修哪里顾得上这些,忙道:“浔浔这会儿怎么样了?我先去看了她,再换衣裳也不迟。”说着就要进产房去。

让平氏给拦了,笑道:“浔儿勇敢得很,一直没叫过痛,让吃东西就吃东西,这会儿却是睡着了,姑爷且先去换衣裳罢,换过了再过来,她估计就该醒了。”

宇文修大是惊奇:“不是说生孩子是全天下最痛的事儿么,她还能吃东西,还能睡觉呢?”

平氏笑道:“所以我说她勇敢呢,只是再勇敢也会累,在累极了的情况下,若疼痛在还能忍受的范围内,还是能睡着的,这也是保存体力最好的法子。”

“那就好。”宇文修松了一口气,还是坚持要进产房看简浔。

平氏没办法,只得让他进去了,云侧妃与尹侧妃始料未及,忙行了礼,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简浔说是在睡觉,又怎么可能真睡得实,才听见云侧妃叫‘大爷’,便已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果然是宇文修回来了,本来以为自己一直很镇定很坚强,并且可以一直镇定坚强下去的,因为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一个母亲了,为母则强,她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可才一看到宇文修,眼泪便自有主张的,落了下来,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看得宇文修大是心疼,忙上前握了她的手,柔声道:“都是我不好,现在才回来,让你吃苦了…是不是痛得很厉害?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简浔握着他温暖干燥的大手,觉得自己更想哭了,就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在没有见到大人之前,再大的委屈都能忍住,一见到大人,立马就变回孩子的状态了。

不过她还是抽了抽鼻子,把眼泪强忍了回去,道:“稳婆说我胎位很正,但至少也得入了夜,甚至明儿上午才能生,师兄别着急,且去换身衣裳,吃点东西,再来陪我罢,我现在还好,痛得不是很厉害。”

“我这身衣裳挺好的,也不饿,可以一直陪着你。”宇文修见她话才说完,脸又皱成了一团,眉眼间全是痛苦之色,知道她是又阵痛了,越发不肯走了。

但架不住简浔一再的催促,还让人叫了宇文倩和平氏进来拉他出去,只得与简浔说了一句:“我很快回来,浔浔你等着我,别怕。”退出去更衣用膳去了,却是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又回来了,这回任简浔和宇文倩平氏说什么,也不肯离开简浔床前半步了。

简浔心里又岂能真不想他留下陪自己,就算他不能分担自己的痛苦,好歹知道了解自己的痛苦,遂也不再坚持赶她出去,连她都不坚持赶他出去了,其他人的话,宇文修自然是置若罔闻了。

如此到了傍晚,还没有生的迹象,平氏想了想,与宇文倩道:“稳婆既说了生产怕是得到明儿上午去了,县主不如与两位侧妃先回屋歇着罢,免得大家都熬疲了,到真正生产时,反而撑不住了,浔儿这里我守着即可,到下半夜又再换人也不迟。”

稳婆正瞧着宇文修亲自喂简浔吃红糖荷包蛋,闻言赔笑附和道:“是啊,奴婢们是熬惯了的,贵人们却不是,最好还是换着休息一下。”

简浔已经疼了快一天了,疼痛就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一波接着一波,让她精疲力尽,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也没有再开口说话的力气了,也只眼神示意宇文修,稳婆说得有理。

宇文修接收到她的眼色,爱怜的替她顺了顺被汗湿的发丝,方沉声道:“既然如此,姐姐和两位侧妃都回屋休息罢,三更后再来换岳母去休息。”

至于他,自然是要一直守着浔浔,陪着浔浔的。

宇文倩闻言,本来还想问‘那你呢’,想着答案显而易见,到嘴的话也就咽了回去,与平氏说了一句:“那前半夜就辛苦伯母了,后半夜我们再过来替换伯母。”

带着云侧妃尹侧妃出了产房,回了自己的院子去。

简浔吃了东西,觉得身体稍稍有力气些了,便与平氏和宇文修道:“母亲,你去榻上靠一会儿,师兄,你也趴在床上歇一歇罢,我想睡一会儿…咝…”

话没说完,忽然一阵剧痛,身下也变得湿漉漉的起来。

她不由脸色大变,艰难的道:“师兄,你快出去,我感觉到羊水破了,怕是,怕是快要生了…”在她没真正生产前,他可以一直陪着她,等着真正开始生产后,他就不该陪着她了,谁都知道产室是污秽之地,男人进来,是万万不妥的,他们感情再好、素日再不拘小节,现下也不能例外。

平氏与两个稳婆已忙忙凑了上来,其中一个稳婆道:“摄政王,还请您退后一点,容奴婢给王妃检查一下。”声音里隐隐有几分慌乱,羊水怎么会现在就破了呢,照理不该这么快才是。

另一个稳婆则手忙脚乱的在放幔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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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二回 不好

平氏见宇文修对稳婆的话置若罔闻,仍握着简浔的手动也不动,弄得两个稳婆行事很是不方便,只得也出声劝起他来:“修哥儿,你还是快出去罢,别妨碍稳婆们行事了,我在这里守着浔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快出去,啊,羊水既破了,孩子很快就能生下来了,你只消出去稍等片刻即可。”

平氏还有一层不好说出口的私心,女人真正生产时,那真是狼狈丑陋到了极致,也难堪没有尊严到了极致,若真让男人看见了,指不定余生都再对其提不起兴致了,平氏倒是不怀疑宇文修对简浔的心,可身体从来都比心更诚实,她这不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吗?

所以她说完后,见宇文修还是不动,索性伸手推起他来:“你倒是快出去啊,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宇文修这才回过神来,心知自己不出去怕是不成了,也顾不得其他了,把简浔的手放到自己嘴边亲亲吻了下,柔声说了一句:“那我去外面守着你,你有需要时,就叫我一声,我立刻进来。”方松开她的手,深深的饱含心疼与怜惜的又看了她一身,到底大步出去了。

平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吩咐两个稳婆:“还不快给王妃好生检查一下。”

又吩咐其他人:“让太医随时待命,各行当的人也随时待命,小宝宝儿可很快就要出来了。”

两个稳婆做梦也没想到,宇文修在对着简浔时这般温柔,愿意为她做到这一步,这还是那个传说中杀人如麻,冷酷无情,人人提着都要胆战心惊的摄政王吗?

因赔笑奉承平氏道:“摄政王待王妃可真是太好了,奴婢们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待妻子这般好的男人,尤其还是摄政王这样的尊贵人儿,一句话,就可以让全天下所有人生,也可以让所有人死的…呸呸呸,看奴婢胡说八道什么呢,总之,摄政王妃实在好福气,夫人您也实在好福气。”

嘴上说着话儿,手上也没停,配合着给简浔检查起来,却是还没检查完,已是变了颜色,其中一个稳婆更是失声叫道:“怎么会这样,羊水怎么会流得这样快…”

声音比之方才越发慌乱了几分,平氏便方才没听出来,这会儿也听出来了,心里猛地一“咯噔”,忙道:“那这是好还是不好?既然都要生了,羊水流得快与慢,又有什么差别,你们慌什么!”

稳婆犹疑着小声说道:“王妃产道还没开,羊水就破了,若是生得快,早一点儿破晚一点儿破,的确没有差别,可若是生得慢…”

后面的话不敢再说出口了,心里则暗暗叫着苦,明明看起来摄政王妃的胎位极正,身体也不若寻常大户人家的夫人奶奶们娇弱,人更是勇敢坚强,都疼了一天了,也没怎么哭叫过,倒比她们以前接生过的一些小门小户的年轻媳妇子生头胎时还强些,怎么就会眼睁睁看着难产了呢?

也不知道回头情况若是真不好了,摄政王会怎么迁怒她们?会不会要了她们的命?果然是赏赐越丰厚,风险也就越大啊!

平氏却不必稳婆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已猜到她们的未竟之意了,她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她是过来人,如何会不知道孩子能在母体内存活,靠的就是羊水,生产时,羊水的作用更是至关重要?偏浔儿羊水已然破了,还流得很快,产道却还没开,这可如何是好?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简浔已觉得身下湿漉漉的感觉越发明显了,她虽是第一次生产,事先却是多少了解过这些的,所以饶稳婆与平氏有意压低了声音,她只断断续续听到了几个字,也足以让她知道情况不太妙了。

忙喘着气叫起平氏来:“母亲,到底怎么了,你们说这么半天,有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是不是,是不是情况不好,你们还是直接告诉我,我有了心理准备,待会儿才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若真情况是她想的那样,甚至比她自己想得还要糟糕,唯一能救她和她腹中孩子的,没有别人,惟有她自己,那她就更得知道现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平氏闻言,面露犹豫之色,把可能难产的话告诉了她,除了让她更害怕更恐慌以外,根本于事无补…可她说得也对,她知道了前面会发生什么,才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到了紧要关头,也能咬牙撑过去,很多时候,就是一口气的事,撑不过去,自然什么都没有了,但若撑过去了,立刻就能看到碧海蓝天。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低声说道:“你产道还没开,羊水就破了,还流得有些快,只怕待会儿真生产时,你要吃苦头了…但你放心,我们这么多人守着你,稳婆和太医都是最好的,他们一定有法子保你们母子平安的。”

要吃苦头了?难道她不是正在吃着吗?

简浔自嘲着,喘着气正要说话,像是为了反驳她的话似的,身下便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痛,比之她忍了一整天的痛都要痛得多的痛,让她知道,她之前的痛都是小意思,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她的眼泪一下子忍不住流了出来,好容易待这阵剧痛稍稍缓解了一下,方颤声说道:“母亲,我自然相信稳婆和太医们的能力,也相信自己无论再大的痛苦,都能撑过去,可、可万一到了最后,稳婆和太医都实在没有法子了,我也实在撑不下去了,我希望无论如何保孩子…我好歹已经活了这么大,什么都经过见过了,他的人生却才刚刚开始,所以一定要保他…啊…”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痛袭来,让她再也忍不住,低低的申吟出了声。

这话说得不好听一点,等同于是交代遗言了,平氏的眼泪也不期然落了下来,哽声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儿呢,自然是你们母子都要平安,都要保住…你们两个,倒是快想想法子啊,有没有什么催产的汤药或是手法的?你们能成为这一行当的翘楚,怎么可能没有过人之处,只要你们能保我女儿母子平安,我一人赏你们五百两银子!”

两个稳婆苦着脸,五百两银子,都够她们养老了,可她们只是稳婆不是神仙,知道的那些法子,也都是虎狼法子,哪能大小都一起保住?反倒极有可能最后她们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只得喏喏的向平氏道:“夫人,催产的汤药我们没有,不然还是让太医先开个试试罢?若实在不行了,再用我们的法子,也不迟…”

平氏点点头:“那你们两个,一个守着王妃,一个随我出去与太医学王妃现下的情况,快!”

见简浔痛得浑身都在颤抖,却仍咬牙不肯叫出声来,知道她是在节省体力,眼泪又是如雨般落下,扔下一句:“浔儿你别怕,母亲马上回来。”带着稳婆急匆匆出去了。

宇文修正在门外的院子里打转,因一直没听到简浔的喊叫声,产房里也安安静静的,什么动静都没有,他心里反倒更不安,不是说生孩子时任是多坚强的女子,都会叫得很惨吗?

瞧得平氏出来,他几乎是飞一般的迎了上前,急声说道:“岳母,浔浔怎么样了?我怎么一直没听见她的声音?”说着见平氏眼角犹有泪痕,声音不自觉发起颤来,“是不是,是不是浔浔情况不好?”

平氏吐出一口气来,点头道:“是有些不好,羊水破了,产道却还没开,所以我带稳婆去与太医学学她现下的情况,让太医开一剂催产药试试。”

宇文修哪搞得懂什么羊水什么产道的,只听得两个字‘不好’,人已大步往产房冲去。

平氏阻拦不及,想起这会儿简浔一定很想见到他,也许在他的鼓励之下,她就转危为安了呢,也就由他进去,自带着稳婆见一直在抱厦里待命的太医去了。

简浔痛得迷迷糊糊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了,但看见宇文修的第一反应,还是:“师兄,你怎么进来了,出去,快出去,我这会儿丑死了…”

只是宇文修的手才一握上她的手,她又舍不得让他走了,带着哭腔道:“师兄,真的好痛,我从来没有这么痛过,我都不想生了…师兄,我方才已经跟母亲说过了,若待会儿稳婆和太医都没法子了,我实在生不下孩子来,一定,一定要保孩子,知道吗?我辛辛苦苦怀了他九个多月,每天我都跟他对话嬉戏,他早已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了,我可以死去,但我决不能容忍他跟着我一起陨灭,我要他活着,师兄,你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

宇文修双目赤红,他自然也很在意简浔腹中的孩子,他又何尝没有与他嬉戏对话过?那是他此生的第一个孩子,甚至有可能是他此生唯一的孩子!

可孩子再重要,也没有浔浔重要,他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哽声道:“你千万别想那么多,真到了最后关头,自然是要保你的,孩子我们以后又再生便是,你若是不在了,我也、我也不会独活下去…”

“不!”简浔虚弱的哭道:“我要保孩子,你听我说,师兄,我好歹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呢,我求你,一定要保他…就当我求你了…”

她当然也怕死,当然舍不得心爱的丈夫与素未谋面的孩子,可她已经活了两世了,也算是够本儿了,当然要把生的机会留给自己的亲生骨肉,那可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到了这个地步,唯一仅剩能为他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