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壮起身,对着她福身,“谢皇太后!”

说完,转身而去。

皇太后瞧着她的背影,良久,传来孙公公,“去传夏子安进宫。”

刀疤索是她给壮壮的,她一定知道什么的。

第三百三十七章壮壮见皇上

壮壮离开皇太后的宫殿,一步步往前走,琼华道:“公主,熹微宫很远,不如坐肩舆过去吧。”

壮壮摇头,“不,我走过去吧,琴之,琼华,你们在这里等我,不要跟我去了。”

“还是奴婢跟着吧。”琴之道。

壮壮笃定地摇头,“不,这一段路,我想自己走。”

琴之与琼华对望一眼,都觉得公主今天怪异无比,两人都很担心,但是公主吩咐不让跟着,她们也不好跟随。

壮壮去到熹微宫,在外面站了许久,才一步步走向宫门。

侍卫拦住,拱手道:“公主止步。”

“本宫要进去!”壮壮看着他们,静静地道:“推开!”

侍卫道:“公主,有皇太后懿旨吗?”

“太皇太后的信物在此,还需要皇太后的懿旨吗?”壮壮问道。

侍卫不知道刀疤索,但是,听得壮壮这样说,便道:“公主请稍等,卑职去禀报路公公。”

路公公听得慕容壮壮来了,不由得皱起眉头,“天啊,这位主可不好惹。”

他疾步出去,见到壮壮站在宫门口,他笑着躬身,“哟,公主来了?”

“本宫要进去!”壮壮说着,伸手触碰了一下刀疤索。

路公公见到刀疤索,神情变得更加的恭谨,“是,公主请进来。”

壮壮跨步进去,路公公问道:“公主怎么没带侍女?就您一人来了吗?”

“她们在皇太后那边等本宫,路公公,皇上醒来过吗?”壮壮问道。

路公公叹气,“醒来过的,但是一直都是昏昏沉沉,醒来也没什么意识。”

壮壮没说话,抬头瞧了一眼天空,天色很阴沉。

“你不必跟着进去了,伺候的人也都叫出去吧,本宫想和皇上说几句话。”壮壮道。

路公公犹豫了一下,“奴才陪在身边吧,皇上情况特殊,不宜无人在场。”

“路公公,本宫记得,你是从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一直跟在皇上身边吧?”

“是的,奴才跟了皇上许多年了。”

壮壮淡淡地道:“好,既然如此,你便伺候在侧吧。”

熹微宫有专门的御医驻守,路公公进去便清场了,御医出来,壮壮进去,路公公便随即把宫门关闭上。

重重宫门,一扇扇地遮蔽了光芒,进得寝殿,还有两重帘子。

壮壮踏在洁净的白玉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

寝殿很干净,有药草的味道四散,床上落下帐幔,瞧不见里面躺着的人。

壮壮走过去,掀开帘子,看着床上的人,泪水一下子就落下来了。

她恨,却也心疼。

积压了满腔的怒火与伤心,在这一瞬间,似乎都消散了。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皇帝,本宫本是来问罪的,可见到你这副模样…”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没有任何的反应。

倒是路公公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震。

壮壮坐下来,就坐在床边,瞧着那曾经俊美无比的男子,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心里针扎一般疼痛。

“这些年,你给本宫许多东西,荣华富贵,金银财宝,千里封邑,可没有一样是本宫想要的,这些东西,你都收回去吧,明日本宫会上缴国库。”

“我本来有很多话要质问你的,可如今想想,又有什么意义?都过去了那么久,我宁可相信你不是故意伤害我,便当你是不得已,当你还是爱我的,这样我心里也舒坦一点。”

“但是,皇帝啊,这日子叫本宫怎么过下去?守着这泼天的富贵,承受着各种绝望的离乱,十一年,我过来了,在知道这一切之前,纵然伤心难过,却还能说服自己,我还有至亲,我还有疼爱我的人,可现在,你叫我怎么办呢?”她的声音越发低沉,几不可闻,透着伤痛和绝望。

“我还记得,你还是太子的时候,你跟我说,等你当了皇帝,我想要什么你都可以给我,你问我想要什么,我认真地想了很久,然后跟你说,我想要你笑,想要你开心地笑,因为,从我懂事开始,你就一直被皇兄责骂,被皇兄挑剔,你不开心,你过得一点都不开心,我好几次见你喝醉酒偷偷地哭,因为,皇兄虽给了你太子之位,却不爱你。”

“我曾想把世间所有的欢乐都给你,谁又会想到,后来你会剥夺了我所有的快乐?真是讽刺。”

她断断续续地说,有时候想一下,说两句,又停下来想,有时候落泪,有时候又笑。

路公公在旁边,已然是哭得像个泪人了。

他跟了皇上那么多年,他知道公主对皇上是真的关心,在乎。

“我喜欢萧枭,第一次找你倾诉,你当时跟我说,以后会叫萧枭娶我,如果皇兄不准许,你便去求皇兄,你说为了我,不怕皇兄骂你,当你登基之后,为我废除与梁国太子的婚事,我哭了一晚上,开心,真的开心…”她把眼泪擦掉,笑了起来,“我跟琴之说,你登基了,我就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当时,皇兄要我和亲,我很伤心,你陪在我身边,陪我一同骂皇兄的无情无义,自私薄情,你说他为了帝位,不惜牺牲我的幸福,哎,当时我怎么就信了你呢?也怪你说得太真切了,不该骗我啊,怎就忍心骗我?曾经那么疼爱我的人,怎么就这样对我?我想不明白,挠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我想到,这些年,你一直替我痛斥萧枭的无情,一直陪我伤心难过,我但凡皱眉一丝丝,你都会丢下一切来陪我,开解我,安慰我,哎,这都是假的,多可惜,多可惜。”

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你伤我之甚,甚于我认为萧枭负我!”

泪水悄然滑落在枕头上,她脱下手腕上的玉镯,放在枕头边上,直起了腰,“这是你登基的时候,送给我的镯子,你说,这是你亲手打磨的,也刻字了,写着小姑姑安稳一生,还给你吧,我没办法安稳一生,对不起了。”

她起身,退后两步,再一次深深看他,转身而去。

泪水,落了一地。

路公公急急追了出去,眼睛已然红肿,“公主,一切都是不得已,皇上这些年一直很愧疚。”

“好好伺候他吧!”壮壮不想听了,任何的辩解,都回不了过往了。

壮壮走后,帐后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第三百三十八章侯爷入宫

子安被皇太后传召入宫,心里大概知道是什么事。

慕容桀也在府中,她问道:“如果皇太后问起,要不要如实直说?”

慕容桀想了一下,“你自己做决定。”

子安也很难下决定,这件事情,皇太后肯定知道,至少知道一部分,要说出来的话,也会落了她的面子。

慕容桀抬起头看她,淡淡地道:“没什么好为难的。”

子安瞧着他,脸上有暖暖的笑意,“好,我知道了。”

慕容桀心里是疼爱壮壮的,他不左右她的决定,因为皇太后召见的人不是他。

他知道她最终会说,他其实也希望她说,因为,如果皇太后知道这件事情,那么,她欠壮壮一个交代。

子安来到寿安宫,皇太后屏退左右,盯着她问道:“公主跟你要了刀疤索要见皇上,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吗?”

子安点头,“知道。”

“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跟哀家说的吗?”皇太后神情一变,问道。

子安抬起头,看着皇太后略微紧张的神色,“皇太后,公主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她知道,是皇上下令萧枭,不许他娶壮壮,韩清秋只是听他的命令,去钩引萧枭。”

皇太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她双手缓缓地放下,但是却用力地握住了椅子的扶手,眼里的情绪变得很复杂。

子安看着她,还真的没办法分辨她心里的想法。

许久,皇太后才轻轻地叹气,“果然如此!”

子安微怔,她不知道?

皇太后伸手,让她坐下来,道:“哀家其实也猜出了几分,但是,一直不敢问皇帝啊。”

“皇太后一直都不知道?”子安问道。

皇太后眸子灰白,“说不知道,其实牵强得很,侯爷亲自入宫求哀家,为萧枭和韩清秋赐婚,哀家怒斥了他一顿,还把他赶了出去,但是,皇帝亲自来找哀家,让哀家下旨,哀家当时很惊愕,问他是什么意思,皇帝告诉哀家,说萧枭想利用壮壮,萧家有谋反的意图,他让哀家下旨,便说侯爷嫌弃韩清秋出身不高,由哀家赐婚便可抬高韩清秋的身份,哀家最后同意了。”

“皇太后相信?”子安抬高了声音。

皇太后道:“哀家当时相信了,但是,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哀家前思后想,

觉得不可能,萧公这个人,哀家很清楚,他对朝廷对皇家都是忠心耿耿的,怎么会有谋反的意图?后来,萧枭出征,连立战功,且之后除了回京述职之外,再没有回来过,哀家便知道他伤透了心。但是,又能如何?哀家总不能去追究这件事情,皇帝,到底是哀家的儿子啊!”

她陡然抬头,“来啊,传靖国候入宫!”

子安一怔,“太后想做什么?”

皇太后神情悲伤,“哀家要知道当年皇帝是如何跟萧家说的,哀家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什么事?”子安问道。

皇太后眼圈竟然在那一瞬间红了,她看着子安,“当年,萧枭出征,立下战功,第二次出征,是挂帅而去的,出征之前他跪在哀家的面前,求了哀家一件事情。”

“求了什么?”子安不由得好奇。

皇太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他说,若他死在战场上,不要把他的尸体葬在将冢,而是把他葬在汤山!”

“汤山?是京城外的那个汤山?”

“是的,壮壮以前最喜欢去汤山避暑,先帝给壮壮赐了一座庄园,就在汤山,萧枭出征的时候,壮壮也正好在汤山,当时哀家一直都想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后来渐渐忘记此事,如今忽然想起,天啊,这两个孩子…”皇太后的声音微微哽咽起来,她对壮壮是真的疼爱,若换做其他人,未必能让她这般伤神内疚。

子安久久没有说话。

皇太后也没有再说。

靖国候入宫,此时,已经是天色将晚。

皇太后看着白发苍苍的靖国候,“侯爷,最近身体可好?”

“谢皇太后关心,老臣还算硬朗!”靖国候声如洪钟地道,确实,子安见那天脸色红润,行动见风,便可得知他的身体是真的硬朗。

“那就好,侯爷身体康健,是我大周之福!”

“皇太后凤体康健,才是我大周之福。”侯爷说。

皇太后笑了,“好,哀家知道侯爷是个爽快人,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你告诉哀家,当年萧枭娶韩清秋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皇帝跟你们萧家说了什么?是不是威胁了你们?”

侯爷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听得皇太后这般尖锐的问话,波澜不惊,恭谨地道:“皇太后,没有这样的事,当年是萧枭这个忤逆子糊涂不堪,与公主的侍女暗通款曲,伤害了公主,以致萧家无缘无幸得娶公主这一位贤淑帝女。”

皇太后轻轻叹气,“侯爷不必说面子上的话,哀家只想知道真相。”

“这就是真相,皇太后不必深究,事情已经过去十一年,一切都过去了,皇上英明,在位期间,造福百姓,深得百姓爱戴,是难得一见的旷古明君。”侯爷铿锵有力地道。

子安知道侯爷什么都不会说的,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也是个有远见的将帅,他深深明白,为国家计,为萧家计,这一切都该掩埋。

皇太后见他执意不肯说,便道:“罢了,哀家知道你,你若不愿意说,怕是没办法逼得你开口,哀家只问你一句,若如今萧枭和公主还有情,你是否愿意接纳公主入门?”

侯爷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地道:“老臣的孙子无才,匹配不起公主!”

子安的神情黯然下来,看来,萧家是真的怕了。

皇太后沉沉地叹了口气,“你走吧!”

侯爷走之前,看了子安一眼,道:“王妃,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王妃不必为费心。”

这话,显然是在告知子安,不要多管闲事了。

子安沉默不语,她知道一个家族的大家族,肩膀上挑着什么,那是整个家族的性命,容不得他心软。

侯爷离开皇宫之后,沉声吩咐身边的人,“马上去调查一下,看公主今日是不是曾入宫!”

“是!”侍卫领命而去。

侯爷回到府中,侍卫也没多久也回到了,“回侯爷,今日公主确实入宫,还见了皇上。”

侯爷脸色凝重,沉思了许久,抬起头缓缓地道:“让大夫人去一趟公主府,跟公主说几句话。”

第三百三十九章我们的少年

侯府的大夫人张氏,萧拓与萧枭的母亲。

听到老爷子的吩咐,张氏轻轻摇头,“何必再在伤口上撒盐?”

侯爷沉静地看她,“你一向懂事,个中缘由便不需要老夫说个明白,这关系到我们萧家几百人的身家性命,这些年纵然我们行事低调收敛锋芒,但是皇上依旧忌惮我们,如今公主已经得悉真相,若她去找萧枭,萧枭能抵抗得了吗?”

他瞧了瞧四周,压低声音道:“皇上只是病了,还没宾天!”

张氏沉默了,是的,萧枭对公主毫无抵抗的能力,但凡公主在他面前说一句软话,他连命都可以给她的。

若两人一旦纠缠上了,后患无穷啊。

尤其这些年,公主的势力越发的惊人,背后有摄政王,安亲王,礼亲王,陈家,胡家,最重要的是财力雄厚,皇上怎还会让萧枭娶她?

一旦两人误会冰释,重新在一起,无人可阻挡,皇上会怎么对待萧家?

张氏带着万般无奈万般悲痛的心情,来到公主府门口。

她下了马车,挤出一个笑脸,门房听得是侯府的夫人,便先去禀报,再出来领张氏进去。

张氏看到壮壮的时候,心尖微疼,这曾经意气风发的公主,如今竟变得如此的苍白消瘦。

“张氏参见公主!”张氏规矩地行礼。

“夫人不必多礼,坐吧。”壮壮神色平静地看着张氏,差一点,她就要成为自己的婆母了。

差一点啊!

张氏轻声道谢,坐下来之后看着壮壮道:“公主脸色有些不好,要保重身体。”

“本宫没事,谢夫人关心。”壮壮看着她,“夫人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萧家的人与她不来往多年,张氏今天来,壮壮很意外,但是心里隐隐觉得她的来意不善。

张氏犹豫了一下,侯爷吩咐的话几乎不忍说出口。

壮壮淡淡地道:“夫人有话便直说吧。”

张氏扬起笑脸,“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想起萧家和公主府也有些姻亲关系,清秋是公主的侍女,入府以来,恪守妇道,劳持家事,把大将军府管理得滴水不漏,妾身特意来感谢公主教导有方。”

壮壮听了这话,轻轻地笑了,笑容冰冷,“不必谢,是她的造化!”

张氏不说话,她的喉咙像是有一团棉絮堵着,吞不得,也吐不出,异常难受。

琼华是个烈性子,她生气地道:“敢情您今日来是雪上加霜的,何必呢?公主昔日与夫人也有情谊,没必要这样伤人,你们萧家的事情,和公主府不相干,不必要巴巴地来感谢公主。”

张氏羞愧难当,“公主见谅,妾身…哎,罢了,想必公主明白妾身的意思,妾身所作虽自私,却也是不得已为之的,希望公主能理解。”

壮壮伸出手,揉了揉眉心,疲惫地道:“是啊,大家都是不得已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去吧,夫人,我与萧枭十一年前便缘尽了,回去转告侯爷,不必担心,本宫不会伤害萧家,本宫也不是十一年前那个把爱情看得比天都重要的少女,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张氏听得心里难受极了,在壮壮面前,她觉得自己十分卑劣。

她无颜再见壮壮,起身告退。

萧枭自然也被侯爷警示一番,萧枭全程不发一言,只是到最后,说了一句,“孙儿知道怎么做的。”

他离开后,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侯府不想回去,大将军府更不想回去,从祖父的口中,他知道壮壮已经得悉当初的事情,但是,又能如何?十一年前不能在一起,如今就可以了吗?

他来到聚贤居,找了个雅间买醉,一个人喝了五斤烈酒,他趴在桌子上,直喝得心里没有任何的感觉。

眩晕中,他似乎听到有人走进来,有人轻轻地坐下来,就在他的身旁。

有个人抱着他,在他耳边说话,说什么他听不真切,但是,眷恋这种温柔,这种久违的温柔。

就像第一次他抱着壮壮,还亲了她,那样不顾一切,他多想找回那个自己啊。

回不去了,他们都没有当初的勇气,也没有当初单纯了。

“壮壮!”他唇齿间咀嚼着这个名字,感受到抱着他的那个人,脸上有滚烫的泪水。

壮壮确实是来了,暗卫找到了他,她便来了。

她抱着他,没有别的奢想,她只是希望自己记得这种滋味,她忘记了许久了,这种肌肤相触的感觉。

他终于找回了焦距,看着她。

壮壮退开,含笑看他,“知道你在这里,我过来说说话。”

萧枭头很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笑容。

他伸出手,粗粝的指腹扫过她的脸颊,扫去泪水,喃喃地道:“在我心里,跟宝贝似的一个人,为什么其他人要这样伤害?”

壮壮笑中带泪,“瞧你,傻得很!”

“从我入宫起,你便说我傻,如今想想,大概是真傻!”他稚气地笑了起来,眼底晕染着醉意和伤痛,“就那么一个痴痴傻傻的人,你还念着这么多年,你不是更傻吗?”

壮壮笑意更甚,“是啊,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块去。”

“是啊!”他痴痴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眼睛。

“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们出宫赶庙会,被人群冲散了,你是怎么找回我的?”

萧枭笑了,“记得,我举着火把站在城楼上,然后点起了焰火,你便朝焰火来了,我俯视底下看到你,顺着城楼挂着的那一排大红灯笼滑了下去,落在你的面前。”

“是啊,那一刻的你,从天而降,真好看!”壮壮伸手,抚摸他蔚然的眉眼,她脸上尽然是笑意,笑得甜蜜却又苦涩。

也是那一刻,她心里决定,非他不嫁了。

多希望,时光就永远定格在那一天晚上。

她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了下去,酒很苦,苦得她浑身发抖。

他们就这样,说着以前的事情,最后却发现,原来在年少相伴的日子里,他们早已经倾心彼此,早立誓相伴一生。

他傻,她痴,本是青梅竹马天造地设,却落不了好下场。

壮壮最后把手定在他的唇瓣上,几不可闻地道:“萧枭,若有下辈子,我不是皇家女,你不是将门少年,我们或许能有好结果。”

萧枭俊美的眉目漾着水雾,“是啊,只愿做寻常百姓,成亲,生子,平顺一生。”

壮壮眉目含笑着站起来,“我走了。”

萧枭站起来,依偎在桌子前,看着她三步一回头,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第三百四十章我们的嫁衣

子安今晚一直都心神不宁,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慕容桀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都快子时了,怎么还不睡觉?”

子安干脆坐起来,抱着被子担忧地道:“我不知道,心里乱。”

“因为壮壮的事情?”慕容桀也坐了起来,看着她。

“是的,我总觉得,壮壮今晚来还刀疤索的时候,有种绝望的气息。”

慕容桀一怔,“你是说壮壮会想不开?”

“我不知道。”

慕容桀摇头,“不可能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她不可能再因为这件事想不开,当年她以为萧枭背叛她,她都熬下去了,现在知道萧枭不是背叛她,还依旧深爱她,怎么还会想不开?你多心了。”

子安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当初那么艰难都熬过来了,怎么会到现在才想不开?壮壮的抗压能力不该这么弱吧?

她重新躺了下来,“希望是我多心了。”

慕容桀抱住她,“睡吧,没事的。”

子安闭上眼睛,但是也没办法睡着,半点睡意都没有。

她试图代入壮壮,如果她是壮壮,到这一刻她会怎么做?

但是,她发现代入感是很薄弱的,因为,她不是壮壮,没经历过那些痛彻心扉的伤害。

壮壮回到公主府,唤来琴之与琼华,“你们自打进宫便一直跟着我,我们虽然名分是主仆,但是早比姐妹更亲厚,你们待我如何,我心里清楚,我待你们如何,你们心里也是清楚的。”

琴之觉得她的神情有些怪异,不由得担心地问:“公主,怎么忽然说这些?您方才去了哪里?”

“我见了萧枭。”壮壮没有隐瞒两人。

“你去见了大将军?”琴之和琼华对望一眼,都有些吃惊。

壮壮笑了,“是的,我见了他,且与他说了很久的话。”

“那…”琴之看着她,“你们谈了什么?”

“不外乎是以前的事情,只是十一年再这样近距离地对话,让我觉得人生无常,所以,我今晚叫你们来,交代几句话,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当然我希望我能长命百岁,但是正如我方才所言,世事无常,生死更是难说,如果我先于你们离去,你们可从府中取一笔银子,我已经交代了账房的,去嫁人也好,做点营生也好,只要你们想,就去做,不要顾忌太多。”

琼华听了这话,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眼圈都红了,“呸,胡说,胡说八道,好端端的说这些话做什么?公主若出了什么意外,我琼华第一个便跟着去。”

壮壮泪盈于睫,“你才胡说八道,我若死了,你们还得活着去给我上坟。”

“不许说这些,说得人心里发毛,是不是大将军跟您说了什么?”琴之生气地道。

“不是,别怪他,他很好,我和他只是有缘无分。”壮壮依旧维持着一个平静的微笑,掩饰着千疮百孔的心。

“那您别说了,快去睡觉,好不好?别吓唬我们!”琴之红着眼圈道。

壮壮握住两人的手,轻声道:“听我说,若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们代为转告萧枭,让他好好地活着,找一个好女子,成亲生子,过他想过的平顺一生。”

琼华跳起来,“您别说,别说,奴婢不要听,这些话晦气得很,不要听的。”

壮壮笑着道:“瞧你,毛毛躁躁的,我也不过是随便说说。”

“随便说也不能说这些的,这不是吓唬我们吗?”琴之道。

“好,不说了,我也困了,今晚喝了点酒,对了,你们今晚早点睡,不必守夜了,明天早些起来,我们去个地方。”

“去哪里?”琴之问道。

“我想去汤山住一段日子,你们先收拾好你们的东西,明日一早再来给我收拾。”壮壮道。

琼华点头,“去汤山也好,去散散心。”

她们松了一口气,若公主愿意走出去,离开京城,或许心情会好起来的。

“嗯,去吧,我困了,得早点睡。”壮壮道。

琴之站起来,对琼华道:“我先去交代车夫,你先回去收拾东西,连同我那些也一并收拾了,多带点衣裳,我们多住些日子。”

“好。”琼华道。

两人伺候好壮壮睡下才走出去。

壮壮听着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缓缓地坐起来,抱着被子,坐了许久,才慢慢地走下来。

寝殿里点着一盏蜡烛,火苗跳跃,她凝望着那一簇火苗,眼睛里也倒映着亮光,却不知道是泪水还是火苗。

茶几上有茶壶,有水,她倒了一杯,喝了。

她走到书桌前,摊开宣纸,磨墨,想写点什么,但是抬笔许久,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写。

往事一幕幕地在眼前回放,开心的,不开心的,欢笑的,痛哭的,都显得平静不已。

像一条直线。

她生命里的那些曲折,最终都会成为直线。

她放下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没什么好写了,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值得书写的事情,也无人可交代。

她惦记的,她想遗忘的,都似乎不重要了。

然后,她打开柜子,取出一件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