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壮也笑了,笑着笑着便愁了起来,“希望这是最后一哆嗦了。”

各自散去。

子安让刀老大入宫去问问情况,嬷嬷刚准备了午膳,便见礼亲王府的大金侍卫快步进来,“王妃,王妃,救命啊。”

子安见他惊慌失措的,也大吃一惊,“怎了?出什么事了?”

“我们家王妃病了,连续好几天没胃口了,王爷让属于来请王妃过去救命啊。”

子安翻翻白眼,“是不是吃腻了?没胃口便要救命,吓我一跳呢。”

“王爷是这样说的,”大金讪讪地道,“王爷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旺财媳妇当初下崽也没那么紧张。”

子安挺着个大肚子吩咐道:“小荪,让吴燕祖拿药箱陪我去一趟礼亲王府。”

“好嘞。”小荪连忙就去了。

嬷嬷心疼得跟什么似的,道:“奴婢把饭菜热着,等您回来吃。”

“我在王府随便吃点吧,别热着了,你们去吃了。”子安道。

“奴婢热着吧,今日做了您最爱吃的笋。”嬷嬷道。

子安逆不过她,只得道:“行,你热着,我回来吃。”

子安带着吴燕祖冲冲出门。

来到礼亲王府,礼亲王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子安来到,别的话一句不说,只一味说着阿蛮的“病情”。

“自打三天前开始,便茶饭不思,本还以为是吃滞了,叫人抓了一副消食茶喝了,好一些,但是也没能吃多少,这三天下去的还不到往日一顿多。”

礼亲王往日比较刻板,大家都知道他爱阿蛮紧张阿蛮,可他自己很少流露出来也很少说,如这般紧张还是头一次。

子安宽慰道:“三哥不要担心,我先去把脉。”

“快去吧,她几天没吃,手脚无力,走路都喘气了。”礼亲王心疼地说。

他在前头带路,子安领着背住药箱的吴燕祖跟着进去。

远远有狗吠声传来,子安想起曾被大金吓得躲在树上,不禁笑了笑,那真是一段灿烂的岁月啊。

阿蛮躺在床上,看上去是真的病恹恹的,见子安来到,不由得埋怨地看了礼亲王一眼,“你随便寻个大夫看看不就得了吗?还叫她来,肚子这么大,路上若有个闪失,看你如何跟老七交代。”

“本王派了大金去接的。”礼亲王理直气壮地道。

“那也不行。”

子安连忙道:“没事,我在府中闷得很,三哥叫我过来,我正好来礼亲王府打个秋风,吃顿好的。”“你以后不用管他,我没什么事,谁还没个胃口不好的时候?”阿蛮撑起身子,便被礼亲王呵斥一声,“躺着,还没诊脉,知道只是胃口不好吗?”

第八百七十三章妇科主任

阿蛮翻翻白眼,“我也没其他问题,就是吃不下,你快别丢人了,让人知道还以为我得了什么重病。”

“你一向爱吃,吃不下就是大毛病。”礼亲王担忧地道,然后看着子安问道,“你觉得是不是这样?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人违反了她往日的饮食规律,断不是寻常事。”

子安已经拢起了阿蛮的衣袖,开始把脉,听得这句话,她没回答,而是细心听脉。

礼亲王见她十分认真,也不敢打扰她,只是惴惴不安地在旁边等候。

“如何?”礼亲王见子安撤了手,连忙问道。

子安整了一下衣襟,看着礼亲王紧张的眸子,平静地说:“也没什么事,怀孕了。”

礼亲王噔噔噔地退后三步,眼珠突出,伸出颤巍巍的手指着子安结结巴巴地说:“慕容子安,你不要胡说八道啊。”

子安叹息一声,“三哥,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姓夏,但是你若说我姓慕容也可以,我嫁给老七,理当冠夫家姓,但是好歹慕容后面加个夏字。”

一只爪子迅速抓住了子安的手腕,力度之深,几乎把子安的手腕捏断,“子安,你说真的?你不要拿这个事情开玩笑,我开不起。”

子安回头看着阿蛮,“滑脉我还不至于会把错。”

怎么就老有人质疑她把脉的功力呢?

阿蛮掀开被子便要下来,礼亲王回过神来,厉喝一声,“你想干什么?”

“我起来,我要问个明白。”阿蛮还是不太相信,而且,问清楚这个事情,得站起来与子安对视才够力度。

“躺着问。”礼亲王一个箭步上前,压住她的肩膀,又觉得自己声音过于严厉,稍稍和缓了一些,“躺着,躺着,本王来问。”

他看着子安,子安不等他问,便笃定地道:“是怀上了,千真万确,若不是,我拿的肚子里的孩子过继给你们。”

“那就是真的了。”礼亲王转头看着阿蛮,一张脸很是严肃,“阿蛮,我们怀孕了。”

吴燕祖扑哧一声笑了,“是王妃怀孕了,王爷您是不能怀孕的。”

礼亲王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对,是本王说错了,是王妃怀孕了,本王要当爹了。”

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脸上的线条忽然就变得很柔和,眉目弯弯,嘴角也微微扬起,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

阿蛮捂住脸,“哎呀,我不能相信,怎就怀上了呢?我之前吃那么多药和补品都没怀上,这不吃就怀上了?我这不是…这不是白吃了那么多年吗?”

礼亲王想了一下,“大概是本王没有晚上看书的功劳啊。”

子安笑着道:“你们俩都有功劳,好生准备吧,很快,你们就要为人父母了。”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至于我的宝贝,也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礼亲王眼底有些动容,内心十分的激动,这种激动,在他过往三十几年从没有过,他的性子,一直平淡若水。

子安是故作平静,心里头其实很兴奋,阿蛮这孩子来得太激动人心。

礼亲王细细地问了子安关于孕期要注意的事项,还叫子安开安胎药。

子安笑着道:“别紧张,注意事项也没什么的,找个有经验的婆子来照顾三嫂,至于安胎药,到底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

“好,好,都听你的。”礼亲王捣蒜般点头。

礼亲王坐在床前,抱着阿蛮的肩膀,眼神柔和得快要滴出水来,让子安想起老七刚知道她有孕时候的模样,这兄弟还真像啊。

子安前脚离开礼亲王府,老三后脚就找人去请稳婆。

阿蛮笑得几乎打跌,“如今就请稳婆了?这得请到什么时候?”

“最有经验的婆子就是稳婆,先请着在府里安置好,以防万一嘛…呸,呸,哪里有什么万一?都是一万,都是一万。”礼亲王自打嘴巴三下,三下不对称,再打一下凑足一边两下才舒服。

阿蛮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幸福地舒了一口气,“老三,我觉得我像是在做梦。”

“我也觉得。”礼亲王患得患失地道。

阿蛮使劲地掐了他一下,礼亲王疼得叫起来,阿蛮哈哈大笑,“不是做梦,咱真的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礼亲王也跟着傻笑起来,“是啊,不是做梦,咱们真的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他说着,顿时又跳了起来,“哎呀,本王忘记跟子安说,叫她先别声张,这头三个月,是不能说的啊。”

“大金,大金!”他使劲喊道。

“你自己去一趟啊,大金说句话都不利索的。”阿蛮急道。

人家说这胎儿会小气,好不容易怀上了,若因子安出去告知大家而没了,她会恨死自己的。

礼亲王转身就往外跑,大金这一次很迅速,从马棚里牵出一匹枣红色的马在门口等着,礼亲王翻身就上马去追子安。

京城东街的百姓,好久好久之后也还记得那一天,一向沉稳安静,讲究礼仪素养的礼亲王策着一匹枣红色的烈马,追着一顶青色马车,撕心裂肺地喊着,“子安,等等本王,本王有话跟你说。”

马车只不断往前飞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礼亲王焦灼万分,冲口而出,“子安,你千万不能告知大家阿蛮怀孕的事情啊,头三个月不能…”

马车嘎然停下,子安从马车里探头回看,礼亲王勒住马缰,怔怔地看着子安。

然后,他自打嘴巴六下,默默地策马回头。

子安瞪大眼睛看着吴燕祖,“这是什么意思?”

吴燕祖摇摇头,“我不知道,应该是叫你不要告诉任何人,王妃有孕的事情吧?可能怕胎儿小气。”

“好,那我不说吧。”子安放下帘子,总觉得这事儿很是诡异,叫她不说,他为什么满大街宣扬?

就唯恐人家不知道他中年得子似的。

吴燕祖也放下帘子道:“我也不说的。”

“这个三哥,真是怪人。”子安说。

“是啊,太怪了。”吴燕祖说。

马车哒哒哒地往摄政王府的方向跑去,东街的百姓都怔愣了一片,然后,热锅般炸开了。

“不可能吧?礼亲王妃不是不能生育吗?怎么会忽然怀上了?”

“莫非是摄政王妃为她治疗的?这摄政王妃的医术可真是高明啊。”

“了不得,三十几岁的老母鸡也能下蛋。”

翌日,许多不孕不育的妇女都围在了摄政王府门口,说要求见子安这个送子观音。摄政王府一度也成为了不孕不育诊疗门诊中心。

第八百七十四章他慕容桀到底是反了

慕容桀得知阿蛮怀孕,有些意外,“真的?那可真是大喜事啊。”

子安见他愁眉紧缩,想来是江东时疫的药材还没有着落,便宽慰道:“你也别太着急,会买到药材的。”

慕容桀揉揉眉心,“已经广发消息了,但是,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计划,他学了楚敬那一招。”

活学活用,真是好皇帝!

这么一来,惠民署建立起来的民望,将因为无药可治时疫而崩溃。

医保的计划,也得被迫叫停,他慕容桀的功劳,也荡然无存,甚至,还会因此落了骂名。

慕容桀轻声道:“百姓是本王的底线,他触及了本王的底线。”

子安心头一震,“你想做什么?”

“没事,他如今基本痊愈,你也不必入宫为他治疗。”慕容桀轻轻一笑,但是笑容里染了几分阴狠。

子安瞧着他,没有再问,只是道:“嗯,我知道。”

他如今要做什么,她都不会反对。

温意大夫已经介入治疗孙芳儿,孙芳儿会痊愈的,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胡欢喜垂头丧气地来告诉子安,问了好几个大的药材商,都说没有治疗时疫的药。

胡欢喜这里没找到,夜王倒是有了好消息。

有一位苗疆药商刚好够了一大批治疗时疫的药财,他可以无条件捐出来,但是,他给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要摄政王妃去为他娘亲治病。

治病不是问题,问题是地点,那可是苗疆啊。

苗疆是个以养蛊出名的地方,和子安所熟悉的那个历史苗疆有些不一样,首先,这个苗疆很小,大约只有半个京城这么大,人口只有三四千人。

这位苗疆的药商本来已经不住在苗疆了,但是他的娘亲,是苗疆的首领,也就是说,他娘亲是个养蛊人。

治好便罢,治不好,还能回来吗?

慕容桀肯定反对。

理由很简单,苗疆虽说不远,但是起码也得五六天的路程,路上奔波不说,又不知道那位苗疆首领得的是什么病,一个养蛊的人治不好自己的病,肯定不是小病。

再者,这病不知道要治多久,她很有可能会在苗疆生产。

慕容桀怎么会放心?

子安坚持要去,理由也很简单,没有其他办法了。

“医保是我提出来的,那我就是发起人,我也是惠民署的大夫,我没有理由不去。”

“没得商量。”慕容桀干脆直接下令关子安的禁闭,不许她踏出府门一步。

子安生气地道:“你不能关着我,你起码让我见见那个苗疆药商,我问问他娘亲的情况。”

慕容桀浑然不管她,只吩咐伶俐,狄水与贺云,好好看着她,她可以在王府自由活动,但是不能离开王府,这段日子,也不许任何人上门找她。

慕容桀把宫门封锁,不许任何人入宫见皇帝。

皇帝之前已经开始接见大臣,也给了很多人信心的保证,慕容桀此举,无疑是惹恼了这些人,早朝之上,闹了起来。

慕容桀坐在殿上,神色冷峻地看着底下的人或狂怒或陈情,他一概不动容。

然后,他站起来。

摄政王的位子,不是在那九五之上的龙椅,只是旁边摆放了一张雕刻着盘龙巨蟒的檀木椅子上。

大臣们看着他站起来,看着他走到龙椅前,缓缓地坐了下去,他抬起头,睥睨众臣,面容威仪,一身黑色四爪真龙摄政王朝服的金丝线刺绣在大殿之上的明瓦投下来的阳光下显得金光闪闪。

此举,震骇了所有人,哭着的人忘记了哭,闹的人忘记了骂,争吵的人忘记了争吵的内容,都只怔怔地看着他。

这不得了,你摄政王这不是要谋朝篡位吗?

你敢坐在龙椅之上?那可不是你旁边的那张假龙椅,而是皇帝的龙椅。

除皇帝之外,便只有太皇太后坐过的龙椅。

孙大人首先跳起来,指着慕容桀大怒,“摄政王,你好大的胆子,你是要谋朝篡位吗?”

慕容桀眸色冷漠地扫了他一眼,然后看着崔大人,“崔爱卿,传本王旨意,彻查江东时疫的事情,看到底是谁扫走了所有治疗时疫的药物,五天之内,必须要有结果。”

传本王旨意?这话,直接回答了孙大人的质问。

没错,旨意,本王是要夺位了。

反他娘的!

当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慕容桀再下令,“着礼部筹备皇帝禅位一事,皇上病重已久,虽经过本王王妃治疗但是已经无力主政,皇帝退位之后,暂时由本王摄政,太子十六岁之后,由太子亲政。”

“你这是谋朝篡位,你好大的狗胆。”孙大人指着慕容桀怒道。

慕容桀勾唇冷笑,“来人,把这满嘴胡言的奸佞小人拖下去,杖毙!”

“你…”孙大人一怔,随即转身号召诸位大臣,“你们倒是说句话啊,他慕容桀这是要谋反啊。”

但是,当他转身,却看到方才质疑慕容桀的那些人,都已经被禁军扣起来,言语不得。

倪荣带人进来,扣住了孙大人,这位刚上位不久的国舅,还仍不知死,“慕容桀,你敢?我是你的舅舅,天上雷公地下舅公,你敢杀我,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慕容桀大手一扬,一抹黑色的衣袖在众人面前扫过,便听得他冷峻无比的声音响起,“还不拉下去等什么?”

“你这样做,孙太后不会放过你的,你母妃也不会放过你的。”孙大人力竭声嘶地喊道。

倪荣拖了他下去,只听得棍棒落在皮肉的声音,还伴随着孙大人凄厉的嚎叫,这声音回荡在金銮殿外,经久不散。

血腥的味道涌进来,皇权的争夺,从来都少不了血腥。

慕容桀今日的举动,没有任何的征兆,甚至,这个早朝,他没有任何的铺排,就这么一声令下,说来便来,说夺便夺。

他不登基做皇帝,但是他坐在了龙椅之上。

他没有自称皇帝,却下旨众臣。

他不是皇帝,但是高于皇帝。

退朝之后,大家颤抖着双腿走出去,看到外头的阳光明媚,仍然不敢相信,已经变天了。

熹微宫中,皇帝听着路公公说早朝上的一切。

他神色木然,良久,他才对路公公道:“拿来吧,朕该吃药了。”

路公公颤抖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有一颗药丸,药丸里有着浓浓的血腥味道,这药丸,仿佛还能看到有虫子在爬行。皇帝把药丸吞下,看着路公公,笑了起来,“怎么样?朕猜对了吗?他慕容桀到底是反了。”

第八百七十五章朕到死都是皇帝

路公公身子禁不住地颤抖着,哭道:“皇上,老奴先走一步了。但是老奴有句话,如今不说,便再无机会说了。”

“那就烂在肚子里,死落黄泉也闭嘴不说。”皇帝陡然变脸,恶狠狠地道。“不,皇上错了,皇上不该这样触犯王爷的底线,触犯您自己的底线,您曾经是好皇帝,但是,如今却是昏君啊,皇上,您错了,您不该拿百姓的生命做夺权的牺牲品,您违背了先帝和太皇太后的教诲,违

背了您登基时候昭告天下的话啊。”

路公公痛哭流涕,他悲痛地喊了一声,“包子啊,我来找你了,我们尽忠一生,无愧皇家了。”

路公公说完,冲向殿中硕大的圆柱,头破血流。

皇帝木然地看着一个伺候了他几十年的人死在他的面前,看着那血蜿蜒流了一地,沿着熹微宫殿中光洁的严丝密缝的白玉地板上,开出悲壮的血花。

慕容桀的行动是很迅速的,严旭,梁树林很快就被控制下来,严旭反抗当场被杀,梁树林很识时务,马上投降。

这一场血洗的改朝换代,并没染多少血腥,大臣们大概也知道了皇帝对时疫的做法,没什么比伤害百姓更让人心寒。

治疗时疫的药被找到的时候,已经被付诸一炬。

皇帝最后的那几个心腹忠臣,选择了与皇帝同生共死,有几名武将,手里有点兵马,以救皇帝诛杀乱臣贼子的名誉,铁骑踏入京城。

陈家,萧家,选择了置身事外。

摄政王府的大门,一直关闭着。

子安在王府里,能听到外面喊叫厮杀的声音,听狄水说,保皇一党杀入了京城,王爷亲率兵马抵御。

保皇党的兵马不多,不过是一宿之间,便悉数拿下。

正如壮壮说,这是皇帝的最后一哆嗦。

这哆嗦,皇帝都没放在眼里,听了败绩,他只是冷漠一笑,“不自量力。”

是不自量力,就那么几千人杀入京中,还不够他慕容桀塞牙缝的。

他从来都认为,最好的办法,从来都是兵不血刃的。

因此,当慕容桀出现在熹微宫门口的时候,他含笑站在石阶上迎接他,仿佛等了许久。

慕容桀一身战袍上还染有血迹,金玉腰带束得腰板挺直,身材颀长,威风凛凛。

他是刚杀戮回来,杀大周的军士,是他这辈子最耻辱的事情。

这份耻辱,他归到了皇帝的头上。

“老七啊,你总算动手了。”皇帝看着他,笑容像一个阴魂,“父皇若看到,老祖宗若看到,会不会收回他们说过的话?”“皇上看着很开心?”慕容桀冷笑,他发冠微微松散,被风一吹,凌乱若舞,“若父皇和老祖宗看见皇上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会后悔当日坚持立长不立贤?一个会以百姓的生死做武器的皇帝,不配当慕容家的

子孙,不配当皇帝。”

“造反,还能为自己找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你再怎么狡辩,你都是夺位的乱臣贼子。”

皇帝走前一步,立于石阶最高一层,任由春风卷起他的衣袍,他的笑容悲壮,仿佛即将慷慨赴义的战士。

他伸出手,指着慕容桀,厉声道:“你,慕容桀,是大周的逆贼,即便登上帝位,你也背负千古骂名,便是这大周的百姓,也会指着你的脊梁骨唾骂。”

慕容桀依旧冷笑,“是吗?不如,我们去听听?”

皇帝一怔,眯起眼睛,“罪大恶极敌不过谋朝篡位,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便是朕再不贤,百姓也只会唾骂你。”

“所以,本王想请皇上静候两天,亲自去听听百姓是怎么说的。”慕容桀阴沉着脸,一声令下,“来啊,好生看着皇上,不许他踏出熹微宫半步。”

“慕容桀,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杀朕,尽管放马过来,死在你的手底下,朕也认了。”皇帝指着慕容桀斥骂道。

“皇上自知难逃一死所以逼着本王杀你?但是本王不会杀你,杀你的,是另有其人。”慕容桀说完,一卷战袍,大步而去。

熹微宫的殿门重重关闭起来,路公公的尸体被抬出来,慕容桀瞧了一眼,沉重地道:“好生安葬。”

“是!”倪荣得令去办。

皇帝坐在阴暗的殿宇里,他唯一一次,信了先帝的话。

“父皇,父皇啊,你看错了人啊,你也误导了儿臣,你曾说过,他老七任何时候,都不会谋反,看到了吗?这一次,朕赌输了。”

他跪在地上,狂怒大吼。

时疫一事,他放手一搏,要他慕容桀名誉扫地,要他如丧家犬般被百姓追打痛骂。

他赌他慕容桀不会造反,赌他还会如以往一般,虽震怒却拿他没有办法,因为他慕容桀要面子,要名声,他不会背负弑君罪名。

一步,就差那么一步,他就可以摆脱慕容桀的阴影,重新坐在那帝王之位上,傲视群臣,掌管着大周天下,而他慕容桀,即便不死,也会成为丧家之犬,再无回天之力。

“也好啊,也好啊,让你们都看看,一直被你们赞誉的那人是何等的歹毒恶劣,你们都错了啊。”

他哈哈大笑,笑声阴森诡异。

“朕本可以等朕掌政之后,再对付他,那时候,朕有胜算啊,但是朕不能等,不能让他带着功劳而去,那样,朕纵然重新掌政,也无法打破他摄政王的神话,他不是皇帝,胜似皇帝,高于皇帝啊。”

“朕必须这样做,朕要他慕容桀成为过街老鼠,成为大周的罪人,成为害死江东时疫病人的罪人,唯有这样,朕依旧还是以前那位明君,所有的罪名,都得由他慕容桀来背负。”

“但是他慕容桀怎么敢造反?怎么敢在那早朝上坐在龙椅之上?好,好,你亲手给自己带上了乱臣贼子的名头,朕便是不要这条命,也要你慕容桀身败名裂,沦为逆贼。”

他又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光线从明瓦上透下来,照得他的脸阴暗而癫狂,“朕便是死,也要拉着你一块死!”他的笑声回荡在偌大的殿宇里,笑声的回应更显得阴恻恻,一种寒气,从各个角落里渗透出来,他慢慢地走回床榻上,伸手抚摸着锦被上的绣龙,“朕是皇帝,到死的那天,也是皇帝,朕不会退位。”

第八百七十六章皇帝驾崩

慕容桀没有回府,而是留在了宫中。

一轮轮的传召大臣,最后是礼部尚书和钦天监监正。

民间,一封由袁大学士发出的檄文,讨伐当今皇帝,檄文直指皇帝罔顾百姓死活,烧毁时疫药材,导致江东时疫蔓延,其目的是为了要叫停医保。

慕容桀没有成为过街老鼠,皇帝成了过街老鼠。

慕容桀偏在这个时候,筹办了一个祭天大典。

大周自开朝以来,祭天大典都得由皇帝来主持。

皇帝还没退位,因此,这祭天大典他得亲自来。

慕容桀骑着白马开路,銮驾在后面跟着,禁军沿路维持秩序,皇帝坐在銮驾上,听着两旁的百姓痛骂他。

他冷峻平静的面容,终于一丝丝地出现了裂缝。

他握住拳头,心里拼命地喊着,朕没有要烧毁药材,那是一群自以为忠心的蠢货做的。

祭坛上,寒风猎猎。

自打过了清明,天气已经逐渐转暖,但是今日忽地又有冷空气补充,使得脱掉的棉衣,又重新穿了起来。

皇帝穿着龙袍,被人一步步搀扶到祭天台上。

上一次,他上祭台,那时候,他防备的是老八,老七保护着他。

如今,这一次,他的敌人是老七,人生真是可笑。

他看着慕容桀,笑了起来,“七弟,一切如愿了,感觉如何啊?”

底下的百姓,指着他来唾骂,他是大周的皇帝,但是无人跪拜,只有骂声一片。

“本王只觉得,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慕容桀冷冷地道,他指着底下的百姓,“你能听到他们说什么吗?听不到?风声太大?但是你总看到他们脸上的是什么吧?”

皇帝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脸上是冷漠的笑容。

慕容桀咬牙切齿地道:“是厌恶,是憎恨,是恨不得杀了你的怨怼。”

皇帝巡视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其实,确实太远了,他瞧不真切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他只记得,每一年的祭天大典,底下都有百姓在欢呼万岁。

他只记得那些年就好。“老七,在你坐上龙椅那一天,朕便知道,你要朕死。”皇帝慢慢地把视线移到慕容桀的面上,看着那张酷似自己,却比自己年轻俊美的面容,往昔的岁月在脑海里荡过,却一眨眼,过去了许多年,他轻轻

地叹气,“朕是一直那么的疼爱你,宠信你,朕曾经跟太后说,若说这天下,还有叫朕放心的人,那便只有你了,因此,朕重病,把江山交托给你。”

“你没有信,你若信,今日不会这样。”慕容桀冷绝地道。“信,朕是信过的,”皇帝感觉风越来越大了,乌云拢过来,像是有妖横空出世一般,天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都说朕多疑,多说朕忌惮功臣武将,但是朕能不忌惮吗?这江山,是我慕容家的先祖用血打

回来的江山啊,朕一直认为,你不适合当皇帝,你不够狠啊!”他看着慕容桀那染了血般憎恨的眸子,倏然便笑了,“但是,朕错了,原来做皇帝不是狠便行,朕看了你递交上来的施政策,朕不得不说,父皇所言不差,你真是有帝王之才,那么,朕便必须杀你了,这和

信任没有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慕容桀冷问。

皇帝微微一笑,“那是天子之争,朕坐这个帝位多年,不能叫人认为,你慕容桀不能比朕更合适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