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明乐只做不懂他的心思,微微点了下头。

三个人先后绕出回廊进了内院的花园,明乐佯装要去办差,脚下步子走的极快。

纪浩渊一声不吭在后面从容跟着她一路到了宋灏的那个院子外头,彼时那里已经加派三重守卫,由赵荣带队把整个院子团团围住。

明乐只当是忘了身后还跟着纪浩渊就径自走了过去,对赵荣道,“柳扬叫我传个话儿来,说让你一定把这里看好了,可别出什么岔子。”

“这里里外都加派了人手,不过就是守个女人,不会出纰漏的。”赵荣道,神色凝重,“我看她自己也是毒发撑不了多久了,可就是死咬着不肯交出解药,是不是要动刑?”

明乐思忖着一阵为难,“跑掉的她那两个同伙还没有线索,都不知道殿下的毒解不解得,还是先留着她,仔细看管就是!”

屋子里关着的是个女人?纪红纱?

可宋灏又不是不认识纪红纱,怎么会把她做刺客关起来?

纪浩渊心中狐疑,心口一闷的同时眼中有种锐利的锋芒一闪而逝。

然后他走上前去,关切道,“这屋子里关着行刺殷王的刺客?”

“是啊!当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回头非得活剥了她的皮!”明乐一跺脚,似乎还是觉得不解气,语气愤愤道,“把门打开,我进去看一眼。”

“好!”赵荣掏了钥匙过去开门。

明乐走过去,纪浩渊举步要跟却被赵荣拦了一把。

“大胆!”纪浩渊身边的方脸侍卫怒喝一喝就要上前去拿他的手腕。

“阿广!”纪浩渊沉声喝道,那叫阿广的侍卫立刻收手退到他身后。

彼时明乐已经站在了台阶上,不悦的拧眉回头。

纪浩渊温文一笑,解释道,“听说屋子里的刺客中了毒,我这个侍卫的祖上是行医的大夫,对各种毒都有些研究,或许能帮上忙。”

现在殷王府里宋灏中毒的消息不胫而走,人心惶惶,明乐想了想就点头示意赵荣放行,把两人让进门去,并且解释道,“这里是我家主子的卧房,晚上那会儿主子从宫中赴宴回来,一进屋就被人偷袭中了毒,好在是柳扬当时在身边跟着,打斗中又把那毒药扑到了刺客身上,可她的同伙却没能擒住,给跑了。”

三人进了房,赵荣却没跟进来。

入目就是一屋子东倒西歪的摆设,桌子掀翻在地,茶具碎裂脚下,宫灯也砸了数盏,一侧墙边多宝格上的摆设被摔的七七八八,一室的凌乱。

半暗的光线里有种奇怪的声音在哀哀作响,像是婉转的嘤咛又像是带了痛苦的呻吟,分明就是女子动情时候发出的靡靡之音。

纪浩渊刚一进门已经勃然变色,因为——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纪红纱!

他心里噌的起了火,一个箭步冲进里面的卧房,儒雅白皙的面孔上顿时熟透了一般整个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里屋的地面上亦是凌乱一片,被褥枕头扔了一地,连床帐都被人扯下来落丢在了脚踏上。

纪红纱头发蓬乱,满面通红的缩在床边。

她那外袍和穿在里面的纱衣都被她自己扯了去,里面的抹胸宫裙也扯的半落,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胸脯。

彼时她正蹭在床边柱子上不住的磨蹭,粉面含春,媚眼迷离,口中呢呢喃喃不住的发出婉转而难耐的呻吟声。

那整个人看上去哪里还有一点皇家公主高高在上的岑贵气质,淫靡腐败,连烟花之地最下作的女子都不如。

纪浩渊断没有想到进来看到的会是这么一副场景,向来游刃有余游走于朝堂政局之中的大兴皇子竟然完全愣在当场,只剩下发红的眼眶里喷薄出来的满腔怒意。

他当先一步愣在那里,明乐和阿广随后才跟过来。

“呀——”见到这副场景,明乐低呼一声急忙捂住脸不敢多看,气恼不已的语无伦次,“这这这——”

阿广也是一愣,纪浩渊一个杀人般的眼神横过去,他立刻识趣的背过身去,非礼勿视。

床边的纪红纱听到动静迷离着一双眼睛看过来,看到纪浩渊顿时嚎啕大哭,眼睛一亮就跌跌撞撞的扑过来一把拽住她的袍角,一边带着难耐的喘息声哭道,“我…救我…难受…我…嗯…我好难受…帮…帮我!”

“这是哪里来的下贱货色,竟敢竟敢——”明乐捂着脸在旁边跺脚,一边说着就要作势出去叫人来拖开她。

“不用了!”纪浩渊满脸通红,强压住心里翻腾的火气弯身一指点在纪红纱颈后。

纪红纱喉咙里最后溢出一声呻吟,歪身倒了下去。

纪浩渊不动声色的随手将她的内裙往上一拉遮住胸前外泄的春光,同时飞快的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理顺。

什么刺客?什么中毒?

别人也许不知道,他却看的分明,纪红纱的这个症状明摆着就是媚情蛊所致。

不用想也知道,她带了两个侍卫偷偷来找宋灏必定是对宋灏动了这种心思,却不想反被人算计了。

纪红纱带来的蛊不能让她自己中招,也怪不得乌兰大巫医会被人掳走。

想来这宋灏也是算准了他回来,故而要用这种方式逼他交出解药的。

这心思,当真是缜密!

“殿下——”明乐满面羞恼的在旁边不住的跺脚,“对不起,我实在是不知道——我——”

“没关系!”纪浩渊沉下脸来,即使温文尔雅的扮相也再难维持一分一毫:“你刚说殷王殿下跟她中了一样的毒是不是?”

“是啊!”明乐道,略带几分茫然,“可是她怎么会——怎么会——”

“这个毒我能解!”纪浩渊随手捡起地上纪红纱的外袍给她裹上,一面竭力维持着面上平静的表情道,“你去拿纸笔来,我给你写张方子。”

“有,纸笔这里就有!”明乐喜出望外的应了声,急忙跑过去靠墙的书案上研墨。

纪浩渊暂且把纪红纱放在一边,走到案前提笔,手下运笔如飞潦草的写了张方子。

“按照这个方子抓药,三碗水煎成半碗给他服下,这药会把他体内毒素集中逼到右手的尾指处。”扔了笔,他又解下腰间佩戴的一个饰物递到明乐面前,“然后你用小刀在他指尖开一个小口子,这珠子里面的灵虫是长在大兴七脉雪山深处的罕见之物,以各种奇毒为食,到时你只要把这珠子压在他指尖的伤口上来回滚两次,它就会把毒吸出来了。”

明乐接过那珠子瞧了瞧,龙眼大小的透明珠子,乍看一眼就像是一颗普通的玉石珠子,而细看之下,果然就见那玉色深处有浅浅弯曲的一线乳白色的花纹。

但怎么看那也只像是玉上的杂色,而不是什么有吸毒之效的虫子。

她只看了一眼,也不深究,把那珠子拢到袖子里收好,就抓了方子送出去给赵荣。

“今日之事,奴婢带我家主子谢过殿下的救命之恩。”重新折回屋里,明乐恭敬的对着纪浩渊施了一礼。

“不用谢我!”纪浩渊抬手制止她,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已经慢慢平复下来,“我有条件!”

他道,说着侧目瞄了眼倒在地上的纪红纱道,“这个人,我要带走!”

从他看穿了对方的布局开始就知道,眼前宋灏派来和她周旋的这个丫头是知道纪红纱的身份的。

所以这会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开口要人。

跟纪浩渊这种位份的人——

既然他看穿了,她也就没有必要再绕弯子,那是浪费大家的时间。

她只是看了纪红纱一眼就摇头,“暂时恐怕不行。虽说殿下对殷王府有恩,我不该驳您这个情儿,可是这人是行刺咱们主子的刺客,是不是应当等主子大好了亲自做决定?”

言下之意,就是她信不过纪浩渊给她的方子,在宋灏的毒解了之前要押着纪红纱做人质。

当真是好一个心思活络的丫头!

纪浩渊心中微动,不免多打量她两眼。

纤秀瘦弱的一个女孩子,身量还没太长成,面色蒙了细纱看不到容貌,厚厚的刘海掩住额头,唯一可见的一双眼睛明亮透彻。

明明是个心思百转千回的深沉丫头,但从眼睛里却看不见丝毫的迹象。

多厉害狠辣的人都不足为惧,怕就是明明是一个阴险厉害的敌人站在面前,你还丝毫没有警觉。

再看眼前的这个少女时,纪浩渊突然就有几分心惊。

但是他的反应也快,那种不合时宜的情绪根本不待显露出来他便是尔雅一笑,“本王还要在府上等着拜会殷王,想来殷王也就没时间审问这刺客了。”

他留下,代替纪红纱做这个人质?

横竖他们人在盛京,既然已经知道是纪红纱下的手,他们也铁定不敢真的让宋灏有事。

明乐之前说要留下纪红纱也只是多一重防人之心,既然纪浩渊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就顺水推走把这个顺水人情送出去。

“既然如此,那这人就麻烦肃王殿下代劳好好审清楚了。”明乐颔首,又到门口跟赵荣交代了两句,不多时外面的侍卫就的都撤了。

纪浩渊听着外面的响动,颔首对阿广使了个眼色。

阿广谦卑的略一点头,就寻了床被子把昏迷当中的纪红纱裹了扛出去。

“这里太乱,怠慢您了,请殿下随婢女移步到偏厅小坐。”明乐从门外收回目光对纪浩渊露出一个笑容,拍拍手,门外就进来一个婢女。

纪浩渊没说什么,又再看她7一眼就转身跟着婢女走了出去。

目送他离开,明乐终于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

柳扬从门外走进来道:“九小姐,您的衣服属下给您带来了,殿下说请您换了衣裳马上送您回府。”

眼见着就是四更天了,她确实得要马上赶回武安侯府了。

明乐接过他递来的衣服,直接在这屋子里换了,推门出去柳扬就在门口等她。

因为纪浩渊的车驾停在王府门口,他们便只能走了偏门,那里等了一辆马车,却不是之前柳扬驾回来的易家那一辆。

明乐目光一顿,柳扬马上解释,“主子说您府上的马车这么三更半夜的回去不合适,等到明日再派人给您送回去。”

“这样也好!”既然宋灏考虑的周到,她也没什么好矫情的。

明乐耸耸肩,踩着下人搬来的垫脚凳上了车,拉开车门时手下动作顿了一下才若无其事的挪进去,直接挨着门边坐了。

里边的软榻上,宋灏放下手中书卷坐起来。

他也像是有点不自在,沉默半晌,才轻咳一声道,“这么晚了,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若要说到起个保护作用,柳扬就足够了,这个借口明显找的有些拙劣了。

只是他没再提这天晚上的事,明乐也不提,突然想起纪浩渊最后给她的那个珠子就从袖子里掏出来递过去道,“你那药应当还没煎好吧?纪浩渊说到时那药会把毒逼到右手的小手的指尖上,用这个滚一滚就可以吸除了。”

宋灏没吭声,把那珠子收了。

之后两人都没说话,一路静默着听座下马蹄嘀嗒。

这一天之内,他们看似共同经历生死,但明乐知道,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更进一层。

她跟他,不是一路人,也永远不可能走到同一条路上。

他今天会帮她设计萧澄的原因,她不知道,也不想追问。

而她为他拿解药,只是因为把彼此之间的界限划清——

永远不欠他的人情。

明乐靠在窗边侧目去看外头空荡荡的街景,宋灏重新捡起书卷靠在榻上,却半天没有翻动一页。

马蹄声声踏在空街上,发出声声脆响,马车里的气氛看似静谧,实际上也有几分尴尬。

半个时辰之后,柳扬长喝一声,收住缰绳。

柳扬开了门,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车。

车子停在武安侯府后门的巷子外头,此时夜深人静,周围静悄悄的一片。

柳扬识趣的把马车赶到远处去等,巷子口两个人相对而立,谁都没有先动,大片洁白的月光洒了两人一身。

半晌,还是宋灏抬眸看了眼不远处层层叠叠的院墙,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这么晚回来,没有关系吗?”

“没事,爵儿会替我安排!”明乐笑笑,目光突然一闪。

提起易明爵,她的目光里便融了些柔软的东西进去。

虽然大多数的时候她也都是在笑,甚至有时候会笑的媚态百生柔软缠绵,但这却是头一次,宋灏从她的眼睛里捕捉到那种完全触摸不到的暖意。

那是一种毫不设防的信任,和对一个人,最踏实的依赖。

这种信任和依赖,他似乎穷尽一生都不曾得到过,但也或者是有过——

在他还曾懵懂无知的时候。

可是在他懂得了之后,便再也不曾遇到。

所有的一切都无声湮灭,在她五岁那年的夏天里。

这么多年,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可是这一刻触及她眼底最真实的柔软,突然便会生出一丝凉。

“那就好!”他笑笑。

不用于往常那种妖孽邪魅的感觉,浅浅一抹荡在唇边,如这午夜里洁白清爽的一朵昙花骤然绽放,没有惊天动地的潋滟之感,就那么徐徐拂面而来一抹香风荡漾。

一笑。倾城。

明乐从不曾见他这样的笑容,一时微愣,偏头看了半晌竟然有些恍惚。

这夜的露水特别重,只站了这么一会儿,她长长的睫毛上就凝结了一层微白细碎的露珠儿,颤英英的像是雨后枝头摇曳的花。

宋灏心头一动,不禁伸出手去以指腹轻蹭了一下。

睫上一痒,明乐条件反射的眨了眨眼,两排小扇子似的睫毛自他指尖若有似乎的一扫而过。

轻若鸿毛的触感,却又仿佛从指尖直接扫在了心上,莫名的心悸。

宋灏手下动作一滞,呼吸却突然重了几分,似乎之前被他一直以内力压在丹田的蛊毒瞬间涌出冲入血脉。

他急忙收摄心神后退一步让开,明乐也反应过来,带了几分尴尬扯出一个笑容,“我进去了,爵儿在等我。”

说完就径自转身朝巷子里快步走去。

门内应当是有人在接应她,她过去敲了门,轻微的细响之后人影一闪消失在门内。

宋灏却没有马上离开,站在原地看着她细弱的影子一步一步融入夜色,又侧耳听了会儿,没有听到别的响动这才放心。

回过神来看着空荡荡的巷子,他唇角一勾笑的颇有几分自嘲,却就在转身的一瞬周身的气场骤变,身形极闪往巷子里飘身退开,躲开一人向他肩头抓来的手。

后退的同时,他目光凛冽往远处马车的方向扫去,果然柳扬也已经被人围住。

宋灏只往后退了一步就没有再动,只就目光森寒的盯着面前凭空出现的两个黑衣人,他身后的巷子里同时也慢移出两个同样装扮的人。

四个人,从四面把他的退路完全封死,却只是严阵以待,再没主动出手。

领头的一人身量不高,有些微胖,虽然也穿了夜行衣,梳的却是个妇人的发髻。

“殿下,麻烦您随我们走一趟!”她上前一步,对着宋灏福了福,却是十分客气的模样。

“你们主子的行事真是越发的光明磊落了。”宋灏闭上眼鄙夷的冷哼一声,倒像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的模样,说着却是话锋一转,寒声道,“如果我不肯呢?”

话音未落他已经闪电出手。

却不想那矮胖妇人的动作比他更快,其他人几乎都没有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只见眼前一白一黑两道人影交错而过。

砰的一声闷响爆裂在两人之间,下一刻那妇人稳稳落地,宋灏却是连退三步噗的迎面喷出一朵血花。

那妇人落地之后,紧跟着足尖轻点再度翻身一个来回,在他后心连拍三下。

宋灏眼皮一沉,身子往后倾去。

“走吧!”她眼疾手快的一抬手将他托住交给其他人,隐约之间似是带了无声的叹息。

------题外话------

嗯,这两天我正在协调俩文的更新时间,更的时间有点不固定,宝贝们先将就几天,等我好好计划一下╭(╯3╰)╮

第060章 落井下石

黎明时分,大兴肃王的车驾缓缓离开殷王府。

马车上,纪浩渊神色平淡如水的查阅自己国中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机密信件,却有些心不在焉。

车队平稳前行,拐过王府所在那条巷子的路口时紧闭的车门突然一开,方脸青袍的汉子飘落进来。

“怎么才回来?”纪浩渊盯着手中密保头也没抬,淡声问道。

阿广黑着脸,单膝点地,垂首道,“属下办差不利,请王爷责罚!”

“嗯?”这回纪浩渊倒是略一怔愣,抬眸扫了他一眼,“办砸了?”

“是!”阿广道,“奴才遵照您的指示在殷王府的后门守着,后来果然是看到那个叫柳扬的护卫备车偷偷带了蝶衣出府,奴才尾随他们过了两条街,之后——”

他说着,便是面有愧色的把头垂的更低,“他们似乎早有准备,半路有人把我绊住了,过得一时半刻等我甩开了那两条尾巴,那马车已经跑不知去向。”

纪浩渊缓缓牵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阿广见他不语,就皱着眉头道,“殿下,您是怀疑那柳扬和蝶衣连夜出府会有什么对咱们不利的动作吗?”

纪浩渊眸光一深,摇头:“不,本王是怀疑那丫头根本就不叫蝶衣!”

阿广一愣,大惑不解。

“殷王府里到底有没有一个叫做蝶衣的奴婢咱们姑且不论,但这个丫头,断不是殷王府的奴婢。”纪浩渊道,却是笃定的语气,“她做戏的天分是很足,甚至于连前半部分的眼神举止都拿捏的妥当,可是你想想,如果她真的是殷王府里的奴婢,何至于在自家王府走动还要带着面纱不让人得见真容?而且宋灏那人——我虽然不太了解,但从他为人处世的作风上看,也断不会在身边养这么个别具一格的丫头。”

而且那丫头做戏也仅是在前半部分,后面等到引他们进房见了纪红纱,就已经不屑于再装了。

因为知道纪红纱的身份也知道媚情蛊的功效,所以进门的时候她便聪明的把赵荣等人都挡在了外面,这样一来既可以以纪红纱胁迫他给出解毒的方子,同时也算全了他们大兴皇室的颜面,给他送了个顺水人情,没有把事情闹大。

当然,他是不觉得她会是有意送自己一个人情,更大的肯能是不想让殷王府和自己翻脸罢了。

“可是属下看那殷王府的奴才与她也都像是熟悉的模样,就算她本身不是殷王府的人,那也应当是经常出入王府和殷王十分相熟的人吧?”阿广猜测。

“那倒未必!那些人对她恭敬有加,却不见得就是真熟络。”纪浩渊淡然摇头,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稍稍直起身子,正色道,“红纱那里怎么样了?还有她带出去的那两个侍卫找到了没有?”

“公主的毒有随行的御医在打理,没有大碍,可是她带出去的两名侍卫却失了踪,属下已经安排人手出去找了。还有——乌兰大巫医也没有找见。”阿广道,犹豫了一下还是心存疑惑,“王爷,那您看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吗?”

乌兰大巫医?看到纪红纱中了蛊纪浩渊心里已经有数。

“要不还能怎么样?”纪浩渊的神色一敛,神情冷肃:“你真当那宋灏是个好相与的吗?今天他肯给本王这个台阶,全了彼此的脸面已经是万幸,回头准备一份厚礼,过两天本王还要当面向他道谢。”

他不是傻子,孝宗寿宴上的事他看的再分明不过。

什么萧澄,那不过就是个替罪羊,那整个事情的布局分明是有人安排给宋灏的,而他那个骄纵任性的妹子,险些都成为别人手里的棋子搅和进这趟浑水里。

现在好在是阴错阳差有惊无险,虽然纪红纱换了个声名狼藉,但只要往回一想晚宴上的事情他都觉得后怕。

阿广不敢多言,应了声退出马车。

纪浩渊复又拆了几封密信查阅,一路回到使团下榻的驿馆,天色已经微明。

下了车,纪浩渊就直奔纪红纱所住的院子,人还没到远远的已经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的响动和女子尖锐刺耳的叫嚷声。

纪浩渊听到,胸口一闷,勉强压抑了好久的怒气终于一股脑儿全冲了上来。

“王爷!”守在院子里的婢女急忙上前行礼。

“全都下去,退到院外守着!”纪浩渊颔首,面无表情的往里走。

他向来温文尔雅,这般阴沉着脸就已经是动怒的表现,婢女们不敢忤逆,纷纷垂首退了下去。

纪浩渊举步上前推开房门,一脚刚刚跨进门槛,迎面就是一个青瓷的茶杯劈头砸了过来。

他没让,只就轻描淡写的衣袖一拂。

那茶杯从他袖下一过,登时转了个方向,直向着站在多宝格前狂摔烂砸的纪红纱飞去。

啪的一声,极为清脆的碎响,在纪红纱只套着袜子的脚尖前面寸许炸开。

纪红纱的脸色刷的一白,手上端着个举过头顶的大花瓶僵在那里,再不敢移动分毫。

“放下!”纪浩渊道。

纪红纱回过神来,眼神一厉,哼了一声就要把手里花屏往下砸。

“我说叫你放下!”纪浩渊重复,语气虽然平淡,却是不怒而威。

他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变化,但是看着他平静如同井底深水一般俊逸的面孔,纪红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浑身发冷,迟疑着大力把那花瓶放回了架子上。

“二哥!”她眼圈一红,想要奔过去,但脚下一触满地的碎瓷片就不敢动了,站在原地恨恨的一跺脚,“二哥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纪浩渊进门就没看她,径自踏着满地狼藉找了张凳子坐下,这时才是缓缓抬眸向她看去,冷着脸道,“帮你什么?你跟我,现在能活着在这间屋子说话我都要烧高香了,你还要我怎么帮你?”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纪红纱不懂他话中深意,一想到头天晚上发生的事,又羞又恼眼泪就滚了出来,“我是你的亲妹妹,如果你一开始肯帮我,我又怎么会弄成这样?你又不是没听到昨天的宫宴过后那些长舌妇是怎么说我的,还有后来——后来在殷王府——”

想到自己当时的窘态,她一时无地自容就猛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自己哭了一阵,半句安慰的话都没能等到,心里突然有些悬空,抽搐着抬起头去看纪浩渊。

对面的椅子上纪浩渊不动如山,一声不吭的盯着她,当真可以说是面无表情。

记忆里自己这个温和的哥哥还从不曾对她如此冷淡过,可是他此时看她的眼神冷的让人心惊。

纪红纱暗暗打了个寒战,眼泪就势收住。

纪浩渊见她止了哭声才整了整袍子,平和的开口道:“你哭完了?”

“我——”纪红纱张了张嘴,突然觉得他这语气不像是安慰倒像是质问,于是后半句诉委屈的话就生生的梗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