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你哭完了,那现在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纪浩渊道,语气竟是颇为严厉,“说吧,你昨天的那个扇坠子是怎么回事?”

“那——”纪红纱咬着唇,眼神露出一丝不甘,愤然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喜欢宋灏了,可是你又不肯帮我,然后我就自己让人送了那把扇子给他,并且——”

她说着,便有点心虚的弱了声音,“并且在里面放了媚情蛊!”

纪浩渊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耐着性子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半月以前,就在那次见他的第二天!”纪红纱道,恨恨咬牙,“我让人誊了诗句给他,我一直以为他没拆开来看,可是谁知道——谁知道那张药方怎么会——”

“混账!”纪浩渊沉声一喝,猛地拍了下桌子。

纪红纱是头次见他这般失态,吓得整个人都傻了。

纪浩渊的脸色阴晴不定的变了数变,最后再看上缩在那里的纪红纱时已经黑成了锅底灰。

“你那扇子过了惠王宋泽的手是不是?”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眼底有种诡异的光芒闪烁,像是怒气又像是寒气。

“是——”纪红纱已经被他吓住,再不见一丝半点平时的骄纵跋扈之气,委屈道,“宋灏他不识抬举扔了我的扇子,后来被惠王捡了,他拿了扇子来找我,说——说可以帮我。”

话到这里,纪浩渊已经了然。

不管最后查出来的那张安胎的药方是谁换的,但当初定然是宋泽在这扇坠里头做了手脚,而所谋之事,就与昨天晚上的寿宴有关。

他们兄弟之间明争暗斗的事自己管不了,却不曾想这宋泽竟会利用到自己头上。

纪浩渊冷笑一声,起身就要往外走。

“二哥!”纪红纱见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两句话就要走登时急了,大声道,“我不甘心,现在我已经没脸见人了,你再不帮我,我就直接死在这里算了。”

“你现在能活着都是运气!”纪浩渊止了步子,冷冷的回头,“你知不知道惠王在你那个扇坠子上头做了手脚?你知不知道昨天从萧家小姐身上搜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有人李代桃僵给你换了那张药方进去,那东西就会当众被人从你的扇坠子搜出来?”

他说着,怒然一喝,啪的一声从袖子里将那扇甩到纪红纱身上,“被人利用了还执迷不悟,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铁木所制的扇骨坚硬如铁,落在身上,纪红纱痛的一头冷汗,脑子里却还在浑浑噩噩的反应着纪浩渊倒豆子似的倒给她的这些话。

萧以薇身上搜出来的是什么她并不知道,那是既然那样东西能让孝宗一怒之下不过堂就将萧家满门定罪,显然不是寻常的东西。

她的身子颤了颤,再不敢撒泼耍浑,木然道,“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纪浩渊闭了下眼,脸上表情开始慢慢平复,“如果是和咱们大兴交接之处那座城池内部的城防部署图呢?”

宋泽会选择纪红纱来帮他来做这件事,绝对不会简单,宋灏手握重兵,要扳倒他并不容易,还有什么比通敌叛国更有利的罪名呢?

也是不凑巧,自己兄妹最近正在盛京,倒成了别人家里兄弟内斗的棋子了。

可想而知,昨天的事一旦依着宋泽的设计发展下去,那么死的就不仅是宋灏了,他们兄妹也绝对别想活着踏出这盛京一步。

军国大事纪红纱不懂,但她却很清楚通敌一罪追究下来的分量。

宋泽这不是要帮她,分明的要送她去死!

这样一想她不禁手脚发凉,不可置信的不住摇头道,“不——不会的——怎么会!”

“你给我好好呆着,殷王的事,以后想都不要想。这一次的事就当是给你长长教训,回头若是再惹出什么祸事来,我可保不住你!”纪浩渊道,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回头,“对了,昨晚你带去的人跟宋灏动手了?”

一提殷王府的事,纪红纱就羞愧难当,眼泪又开始在眼圈里打转儿,“没有,我的人根本就没跟他碰面。”

纪浩渊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纪红纱回过神来,狠狠的抹了把眼泪道,“二哥,昨天是他身边的那个贱丫头设计害我的,宋灏的事我可以暂且放下不提,但是那个小贱人我一定不能放过她,这件事,你说什么都得帮我!”

“你还有什么脸跟我提昨天的事?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堂堂的大兴公主,谁叫你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去招惹殷王的?难不成还是别人把你绑到他的床上去的吗。”纪浩渊不悦道,说话间却是脑中一闪而过双明澈清透的眸子,再看纪红纱时不由的怒气更盛,推门出去对院外的婢女和侍卫吩咐道,“给我看着公主,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踏出这个院子一步。”

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他动了怒,忙不迭的应着。

纪浩渊从纪红纱院子里出来,直接带了阿广回书房。

阿广见他目光沉郁就知道他是有心事,主动的开口道,“王爷,您是不是还有事要吩咐属下去办?”

纪浩渊紧绷着唇角,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吟一声道,“有一件事我总觉得很奇怪,从殷王府出来之前宋灏出来见我,当时他的毒明明已经解了,可脸色似乎却是不佳的。虽然他的定力极佳,但看起来还像是有伤痛在身的样子。”

“公主带出去的两个侍卫一直没有找到,会不会是——”阿广揣测。

“不是!我刚问过红纱了,她的人根本没来得及没动手。”纪浩渊抬手打断他的话,“昨晚在宫里的时候我看他还没事,从宫里回殷王府的路上若有什么意外也不可能一点风声也不透,这事儿似是有些古怪了。”

“属下明白,这就下去再安排些人手,暗中监视殷王府的一举一动。”阿广垂首道。

“嗯!”纪浩渊颔首,又在嘱咐,“远远盯着就行,不必强求,千万不要和他们的人正面冲突,毕竟我们现在还是盛京的客人!”

“属下明白!”

纪浩渊挥挥手,阿广拱手一礼转身悄然退下。

纪浩渊坐到案后的太师椅上靠着闭目养神,心里又再把昨天夜里的事整个梳理一遍,不想闭了会儿眼就那么睡着了。

就在驿馆里大兴肃王愁眉不展的时候,武安侯府也是鸡飞狗跳闹没有一刻安生。

晚间易永群和易明峰从宫中赴宴回来,兰香居里就已经炸开了锅。

萧氏听到易明心被夺了孩子还罚了禁足的消息,暴跳如雷,再一听说整个武威将军府一夕获罪,直接咳了一口血背过气去。

易永群本来就是个没主意又不担事儿的,易明峰又是请大夫又是安排人煎药,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天没亮就又换了朝服和易永群上朝。

孝宗余怒未消,就着萧澄的事儿发了好一顿的脾气,朝堂之上百官噤若寒蝉。

易永群大好了腹稿试着想要替亲家求情,结果没等他两句话说利索了,也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

好在是易明峰多智,说了几句忠君爱国的体恤话,表明了立场把他给摘了出来。

父子俩从下了朝,马不停蹄的赶回家,刚下了车,等在门口的魏妈妈已经迎上来,“见过侯爷,见过世子。”

“嗯!”易永群刚在宫里受了窝囊气,黑着脸一声不吭的往里走。

易明峰看着他的背影,眸光一闪就又把目光收回来,道:“是不是母亲醒了?”

“是!”魏妈妈道,记得满头是汗,“世子快去看看吧,早前儿您和侯爷刚走了一会儿夫人就醒了,一直发着脾气要要见您呢。”

“知道了!”易明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燥郁的情绪跨进门去,快步往兰香居的方向行去。

易永群先他一步回去,上楼就后悔了。

萧氏不由分说就一把揪住他连哭带闹的厮打:“你这个杀千刀的,我哥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知道帮一把吗?我嫁给你二十多年,为你生儿育女,打理内院,哪里都做的周到体面,你是怎么对我的?如今我的娘家人有难,你就袖手旁观不闻不问?易永群,你的良心是让狗给吃了是吗?”

萧氏的为人干练强悍,平时连失态的时候都少有,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泼妇一样的大喊大叫。

易永群今本本来是预备安抚她一二,结果劈头受了一番打骂,脸都黑了的怒声道,“我怎么忘恩负义了?你以为我不想帮舅哥一把吗?你是没看见,今天在殿上我一开口求情,陛下那是个什么表情?他那是恨不能把我也一起拉出去斩了!”

“我不管,我不管!”萧氏嚎啕大哭,一手捶着自己的胸口一手去扯他身上朝服,“你去,你现在就去,去跟皇上求情,让他放了我哥哥。”

“人头已经落地了,还说什么求情?今日早朝陛下已经明摆着放下话来,谁要是敢给萧家求情就一并处罚。”一想到自己在宫里受的窝囊气,易永群就吹胡子瞪眼瞪眼,一把甩开扯掉她的手。

萧氏急怒攻心,本来就正在虚弱的时候,被他一把甩开,就软软的挂在了床沿上。

易永群气急败坏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你还好意思让我去给他求情?是巴不得我跟着他一起去死了是吧?”

“你就是不管我,你这个没良心的!窝囊废!”萧氏歇斯底里的吼,“你也不想想我哥哥当初是怎么对你的?如果不是有我娘家人的支持,这个武安侯的位子能轮的上你来做吗?现在他们落了难了,你就袖手旁观,你不是人!”

当初老武安侯和易永辉一死,易永群和易永贺就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个位子。

易永群无勇无谋又性格懦弱,从设计易明凡,到把三房的易永贺排挤下位,从头到尾都是离不开萧家的扶持和助力。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年易永群对萧氏一直都十分纵容和尊敬,有时候甚至不得不委曲求全。

听她翻旧账,易永群就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登时火冒三丈,“我没良心?我不是人?我要是没良心,今天早就让你去和你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胆敢触怒天颜的哥哥一起去死,还由着你这泼妇在这里大呼小叫的给我难堪?你再这么不识好歹,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一纸休书休了你?”

萧氏在他面前强势惯了,骤一听他说出这种话来,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片刻才是哀嚎一声,浑身颤抖的指着他就要开骂,“你——你——”

“够了!全都给我住口!”冷不防一声怒喝从楼下传来。

两人齐齐住了口,扭头往楼梯口看去,却是黄妈妈扶着一脸阴沉的老夫人走了上来。

萧氏伏在床沿上拍着床板失声痛哭,易永群斗鸡一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一个打碎的药碗裂在楼梯口,泼了一地味道难闻的药汁。

“母亲?您怎么来了!”易永群一怔,急忙迎上去扶他。

“这一大早的嚷嚷什么?”老夫人没有拒绝,由他扶着往里走,目光先是扫了眼床上的萧氏又落在他脸上,“你是一家之主,还要点体面规矩不要?这一大早就当着奴才们的面吵成这样,你们不要脸,我还舍不得武安侯府丢人呢!”

老夫人的语气严厉,形容冷酷。

易永群对她向来都有几分畏惧,当即便是讪讪的垂下眼去,“儿子也是一时被这个悍妇气昏了头,一时考虑不周,母亲您消消气。”

“你——”萧氏听他当着老夫人的面骂自己悍妇,一口火气上涌,顶了口痰出来压在嗓子眼,憋得满面通红的剧烈咳嗽起来。

易明峰的妻子韩氏最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之前一直不敢躲在旁边不敢吭声,这便急忙快走过弯身给她拍着后背顺气,“母亲,您消消气,身子要紧。”

老夫人看一眼伏在床边咳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萧氏,心烦意乱的叹了口,缓和了语气道,“大夫怎么说?你母亲她怎么样了?”

“大夫说母亲是急怒攻心,牵动了体内虚火,开个方子给让仔细调理着。”韩氏说,说着就心有余悸的拿眼角的余光去瞥了眼地上的碎碗。

老夫人眉头皱了皱,黄妈妈马上吩咐跪在不远处的春桃道,“我给二夫人把药重新煎了送上来。”

“是,老夫人!”春桃谨小慎微的应着,急忙起身下楼,楼梯下来一半就迎着易明峰从楼下上来。

“世子!”春桃福了福身,急忙往旁边让开。

易明峰刚一进院子就听下面的仆妇说了老夫人在这,他心知以自己母亲现在的状况怕是要坏事,急忙就跟着进来。

春桃给他见礼他也没空理会,直接提着袍子快步上了楼,果然就撞见眼前一副僵持不下的场面。

“祖母!”易明峰走上前来,对老夫人一揖。

“免了免了!”老夫人扶了下他的胳膊,又扭头往屋里众人脸上粗略的扫了眼,对韩氏道,“你留在这好生照照看着你母亲,她现在身子虚,多劝着点。”

“是,老夫人!”韩氏低垂着眉眼小声应道。

老夫人的目光又移向易永群,微微带了几分恼意:“你和峰儿随我去一趟寒梅馆!”

说完就扶着黄妈妈的手臂先一步下楼。

易永群想着老夫人方才看他的那一眼怎么看都不讨喜,心里一怄,就又狠狠的瞪了眼萧氏,然后才是急匆匆的追着老夫人的下楼去了。

老夫人叫走易永群父子,定然是为着询问昨儿宫里的发生的事的,这算是家里的大事,断不该避讳着自己。

“扶我,去看看!”萧氏一阵心慌,挣扎着就要起身。

然而她早上刚刚吐了血,方才又和易永群争执耗了神,刚一欠身就又扑了下去。

“母亲,你身子不好就好生养着,万事有我!”易明峰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亲自把她安置在床上躺好。

萧氏抓着他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刚刚止了不久的眼泪又夺眶而出,用力的点点头,道:“峰儿,你父亲庸碌,是个靠不住的,你就是母亲的指望了,你大姐和舅舅的事——”

萧家的事如果没有转机,那么日后她在府中的地位必定一落千丈。

而现在,唯一能够仪仗的就只有自己这个一直都出类拔萃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了。

“母亲!”易明峰打断她的话,给她掖好被角,平静道,“祖母那里我得先过去一趟,这些事我回头再来和你细说,你先休息一会儿别再劳神了。”

“好!”有他这话,萧氏才稍稍放心,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易明峰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又看了妻子韩氏一眼。

韩氏一怔,竟然有种错觉,竟然像是从自己这个总是意气风发的丈夫眼中看到了一线苍凉。

易明峰转身快步下楼,她紧赶着追下去,“夫君!”

易明峰止了步子,却没让她开头,只做了噤声的手势抬手指了指楼梯的方向,“照顾好母亲,别让她胡思乱想。”

说完就一撩袍角大步流星的往院子里走去。

寒梅馆。

易永群父子伴着老夫人进门,迎面就看到易永贺、李氏还有明乐等人坐了一堂在等他们。

易永群知道肯定是李氏已经把昨晚宫里发生的事都对老夫人说了,他脸色顿时黑成了锅底灰,瞪了李氏一眼,暗骂她的多事。

易明峰倒是神色如常,聊作不经意的把在座众人都扫了一遍。

三老爷易永贺的面容严肃,略带几分凝重。

李氏因为被易永群瞪了一眼,表情有些讪讪。

而至于其他的姊妹兄弟则都是各自沉默着垂眸饮茶,拼命的掩饰住神色。

总归——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们二房嫡系的笑话。

“祖母,您慢点!”他目光只就略略一扫就从容的移开,把老夫人扶到上首坐了。

“嗯,你们也都坐下吧!”老夫人摆摆手,指了指下首的椅子,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来道,“昨儿个晚上宫里发生的事老三媳妇都和我说了,大丫头的事暂且搁着不提,亲家那边怎么样了?今天上朝陛下怎么说?可还有转机?”

“人都死了,还要什么转机!”易永群胸闷的一拳压在桌子上,沉着脸怒声道,“我那个大舅哥平时都是个难得的仔细人,谁知道他这是抽的什么风,竟然惹上这样的麻烦!泄露军机玩忽职守,这等大罪拿到廷议上说,陛下又是正在气头上,根本容不得任何人插嘴,这事儿啊——唉!”

他说着,怅惘一叹,摇头道,“武威将军府这么看着就是彻底垮了。”

对于这个心无大志的儿子,老夫人并不十分信任,只就目光定定的看着易明峰道:“峰儿,你看呢?你舅舅的事,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怎么说咱们两家也是多年的亲戚!”

易明峰皱眉,一筹莫展的摇头,却是一字不言。

这个时候,他不说话已经代表了一切的态度。

老夫人震了震。

黄妈妈递了杯压惊茶过去,她捧着浅浅的啜了一口。

所有人都不说话,默默的垂眸饮茶,整个厅中的气氛平静的几乎诡异。

李氏几次张嘴想要安慰老夫人几句,但不知怎么,回回一抬头就觉得对面的易明峰在盯着她,索性也就装聋作哑的闭了嘴。

半晌,老夫人搁了茶盏,摆摆手,“那就都先散了吧,峰儿你回去好好安抚你母亲,她身上要是还不舒坦,就把柳太医请过来瞧一瞧吧。”

“是,孙儿知道了。”易明峰颔首,神色之间仍然没有过多的情绪显露。

众人起身,顾及着此时厅中的气氛都不敢有大动作,几乎是蹑手蹑脚的各自散了。

李氏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就刻意落在众人之后磨蹭了一会儿,等到其他人走了就借故服侍老夫人回暖阁休息凑到她身边小声的安抚道,“母亲您也别上火,昨儿个宫里的事儿咱们是都亲眼见着的了,也不能怪二伯他们不出力,想来是真的没有办法。龙颜震怒,当场连所有人的体面都顾不得的把咱们这些人都拉进去偏殿搜了身,想来——依着陛下当时的那个脾气,没有迁怒咱们这些亲戚已经算是莫大的恩典了。”

“前朝的事你懂什么?”老夫人不悦的瞪了她一眼,“不要乱嚼舌头,皇家的事岂是咱们这些内宅妇人可以议论的?回头你就把我的话给几个孩子传下去,昨儿个宫里的事,谁都不许四下里乱讲,当心着祸从口出。”

“是,儿媳记下了!”李氏道,想想当时的事也是心有余悸。

不过再转念一想,萧家倒了,那么萧氏在武安侯府里耀武扬威的日子也就算是到头了,自己被她压制了那么久也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一回,心里不觉的又有几分雀跃。

这么想着,她便又跃跃欲试,“母亲,您别怪我多嘴,昨天晚上其实还有件事我没敢跟您说,我倒是觉得那萧家人得了这般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李氏神情愤愤,说话间又是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老夫人顿时警觉起来,沉声道,“还有什么事?昨天宫里的?”

“是!”李氏一脸委屈的点头,“就在萧家姑娘身上被搜出来那个什么劳什子的东西之后,她为了脱罪,竟然红口白牙的乱攀咬,想把这盆脏水泼到咱们七丫头身上,非说是那要人命的东西是菲儿嫁祸她的。天知道,她那个父亲是朝廷大员出入宫门来去自由,咱们菲儿,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丫头,亏得她好意思。您是没见她当时那个凶狠的模样,真是恨不能把咱们易家拖下水去替他们抵了这杀头的罪名。九丫头去和她理论,还差点比她抓着破了相。要不是老天有眼陛下英明,保不准现在要被杀头流放的就是咱们易家人了!”

李氏脸上一半悲愤,一半委屈,心里却因为终于有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而觉得畅快淋漓。

二嫂啊二嫂,你这可真怨不得我落井下石了。

你在侯府里只手遮天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歇歇了!

“你说什么?”老夫人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萧家的那个丫头真就这么不知好歹?”

“可不是吗?”李氏叹息道,“九丫头脖子上的那两道血痕还在呢,早上来的时候我见着了就想对您说,可是碍着二伯和峰儿的面子又没好意思开口。这要是别的无关痛痒的小事也便罢了,那可是掉脑袋的勾当。好歹咱们两家人也做了这么多年的亲戚,你又对二嫂那么好!唉,这人呐,总要是到了这生死存亡的时候才能看出个真心假意来。”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嘴角一抽一抽的。

李氏见状,急忙去给她抚胸口,“母亲,您可千万别动怒,我也就是觉得这事儿憋屈才不忍心瞒着您的,也好让您心里有个数,你这要是气出个好歹来,倒是让我过意不去了。”

老夫人咬着牙,狠狠的吸进一口气,沉着脸道,“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母亲您这是不信我呢?”李氏眼圈一红,急忙跪下去,“这种天大的事,我是怎么也不敢信口胡言的,就是昨儿个在宫里宴会上当众发生的事,我可一个字都没敢胡乱编排,母亲您若是不信,随便找哪个孩子过来问了就知道儿媳有没有冤枉了他们。”

李氏抽了帕子去拭眼泪,黄妈妈急忙上前打圆场,搀了她起来,“三夫人您多想了,您是什么样的人,老夫人自然是知道的,您快别这样,老夫人她今日也是心烦。眼下二夫人病着,这院里还一堆的事儿等着您打理呢,您还是先去忙吧,老夫人这里有奴婢服侍着。”

李氏知道老夫人的脾气,眼里不容沙子。

她也担心自己演的太过反而惹了老夫人反感,于是见好就收。

“那好吧!”担忧的又看了老夫人一眼,李氏福了福身转身退下。

黄妈妈送她到门口,回头关了房门直奔老夫人面前给她顺气,“三夫人也是这些年被二夫人压制的狠了,心里难免憋着口气,这话虽然不能是她凭空编排出来的,但是老夫人您也只听听就算了,可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我有什么不明白的!”见着李氏走了,老夫人的脸色起伏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由黄妈妈扶着往后室的暖阁走去,“他们这一个个的,就是不让我省心,横竖我也年纪大了,管不了了,就由着他们闹腾去吧,只要别做的太过分了,我也懒得计较。横竖整个武安侯府都在这里摆着,他们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夫人您想得开就好!”黄妈妈笑笑,于是也不再多言。

------题外话------

嗯,今天晚了,先更,回头我来捉虫~

第061章 小妹明乐

易明峰从寒梅馆出来就直接回了兰香居去见萧氏。

萧氏喝了药,整个人都蔫蔫儿的躺在床上,一张脸上表情呆滞,眼底泛着青,目光却隐隐透着丝狠毒的幽光死死的盯着床顶的帐子。

韩氏服侍在侧,大气不敢出,见到易明峰回来,急忙上去,“夫君!”

床上萧氏听到动静,也急忙支撑着爬起来,虚弱道,“峰儿!”

“母亲!”易明峰颔首,吩咐韩氏道,“我和母亲说两句话,你也一夜没睡了,回去歇着吧。”

“好,那我先回去!”萧氏一贯强悍,韩氏这个性子弱的儿媳在她面前十分局促,这会儿闻言自然也不强留,对易明峰露出一个笑容就转身下了楼。

韩氏一走,萧氏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刚在寒梅馆你祖母怎么说?你舅舅那里——是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易明峰沉着脸走过去,拿了两个大靠枕给她垫在身后让她靠着。

他向来都不做无用功,之前在寒梅馆之所以一声不吭,就是因为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易永群那个所谓的武安侯完全就是个摆设,倒是这会儿到了萧氏面前他便不再掩饰,长出一口气道:“母亲,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想开点,舅舅的事,以后不管是在咱们府上还是别处,都最好不要再提了。”

萧氏一呆,整个人都木楞楞的僵在那里。

若说之前她还是存了一线渺茫的希望在战战兢兢的等着易明峰回来给她一个交代,那么现在便是彻底死心了。

“怎么会这样?”她不可置信的摇头,眼泪顺着眼角滚下来。

“这件事不简单!”易明峰道,抽了帕子给她拭泪,眼中暗沉的狠色一闪即逝,“总之这件事已经是这样了,母亲你就不要再计较了,现在的关键是想想后面的事,要怎么过下去!”

“怎么过下去?”萧氏苦笑一声,无力的闭上眼,“你舅舅没了,你说我怎么过下去?”

“母亲,在儿子心里您一向都比父亲有决断,有魄力,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反而拎不清出了呢?”易明峰眉峰一敛,语气便带了几分尖锐。

萧氏震了震,猛地睁眼看向他。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这个儿子虽然心机极重不太平易近人,但对她却还是头次这般疾言厉色过。

易明峰看着她,面孔始终平静如一,眼睛里却凝聚着少有的锐利锋芒。

他看着她,就像在他小的时候她曾经看过他的目光一样,几分严肃几分阴冷,“母亲,我现在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也不要觉得是儿子薄凉,自从你嫁进武安侯府的那一天开始就不应当再指望着萧家了,你的未来在易家,在这里,在我和大姐的身上不是吗?从我很小的时候你便是这样对我说的,你教育我、栽培我,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难道您自己却先忘了吗?这些年,你把握着整个侯府的中馈,又苦心孤诣为我谋得世子之位,在这期间萧家能给你的都已经给了,能帮的都已经帮了。事到如今,舅舅一家垮台虽然我也不愿意看到,但是回天乏力,与其今天我们母子在这里抱头痛哭,为死者哀悼,还不如仔细想想怎么把后面的日子继续过下去。”

萧氏止了泪,脸上满满露出混沌而迷茫的神色。

易明峰说的这些道理她都懂,这也正是当年他教育他时所说的话。

说到底,娘家至多也就只是她在侯府站稳脚跟的垫脚石。

哥嫂一家被斩首流放,她痛则痛矣,但毕竟中间隔着一层。

是的,峰儿说的对,武威将军府虽然没了,她还是堂堂的武安侯夫人。

只要她能坐稳了这个位子,只要易明峰能稳住这个世子之位,她仍旧是殊荣名望样样俱全,不在乎有没有一个武威将军府大小姐的称谓。

眼中的颓废之色慢慢敛去,萧氏狠狠的吸进一口气,咬牙道,“是,你说得对,越是没了你舅舅,我就更不能垮下去。”

“母亲您能这样想就对了!”易明峰见她明白过来,终于缓缓松了口气,“所以说,头前儿那会儿你也不断不该和父亲说那些伤和气的话的。”

“我也是一时气急,又气不过!”萧氏道,想起易永群那窝囊废就忍不住的咬牙切齿,“你是没听见他说那些混账话,你舅舅这才刚没,他就想着往我头上爬,分明就是过河拆桥。”

“就是因为舅舅没了,你才更得要迁就他了。”易明峰不能苟同的摇摇头。

萧氏的情绪已经平复过来,他便不再守在床边,抖了抖袍子起身挪到窗前俯视着脚下花园慢慢道,“母亲,有一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你,今时不同往日,舅舅不在了,这对我们母子在这府里的地位是非常不利的,我父亲虽然庸碌,但到底也是得了陛下册封的一等侯,无可否认,他以前对你处处迁,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为着舅舅的面子。所以现在——”

他说着,顿了一顿,唇角起了丝讽刺的笑:“或许您该想想,换个方式对他了。”

“什么?”萧氏眉心一拧,胸口起伏的就有些发抖,“你是说要我低三下四的去求着他供着他吗?”

“你现在要安抚的不是父亲,是祖母!”易明峰一语中的,语气肯定。

萧氏心头一震,立时就明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