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有用?

那丫头是觉得自己一定会为了那天晚上的事以牙还牙对纪红纱挟私报复吗?

“呵——”宋灏的心情突然就好起来,浅声一笑,又再悠然的靠回椅背里慵懒的闭了闭眼,道,“你一直留着这东西不敢交给我,肯定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吧?”

柳扬一心虚,急忙单膝点地跪了下去,“主子,您在盛京的每一日都如履薄冰,半点差池都不能有,肃王一行是陛下的客人,属下只是觉得您还是不要正面和他们起冲突的好,省的麻烦。”

“如履薄冰?”宋灏突然冷笑一声,霍的睁开眼,唇边刚刚蓄积的一点笑意瞬间消失无踪,目光清明如雪带着丝丝冷意看着高处的房梁。

如履薄冰呵?柳扬的这句话还当真是用的客气了。

他在这盛京的每一日,何止是如履薄冰,分明就是走在刀刃上。

有人算计着他的兵权,有人想要扳倒他,也有人在算计着要他的命,更有人——

“柳扬!”沉默片刻,宋灏思忖着沉吟一声道,“你说——如果这一次我做了,她会不会真的对我下手?”

他的问的轻巧,仍旧像是在和柳扬商量一件寻常的小事一般,但柳扬听着却是心里暗暗一惊。

他几乎是用力的捏紧了拳头才压下即将出口的劝阻之词,咬牙道,“会与不会,主子一试便知!”

宋灏几乎料到他会这样回答,闻言便是苦涩一笑,起身把手里包着媚情蛊的纸包扔回他面前,“拿着,去寻个机会,大兴的使团下月初十离京,抓紧点。”

“是!”柳扬应道,认真的把那纸包又再收回怀里放好,然后快走两步去给他开了房门。

迎面的夜风夹着冷雨扑面而来,寒气侵入气管,宋灏突然以手虚握成拳沿着唇轻轻的咳嗽起来。

他在极力的压抑,已经把那声音在破胸而出之前化掉了一部分,但那些破碎的声响穿透夜色,还是分外的沉重和沙哑。

“主子!”柳扬眼眶一热,这才恍然记起他有内伤在身吹不得风,急忙就要关门给他掩住,好回头去寻雨伞。

宋灏却没让他动手,一手拦下他的动作,举步跨进了连绵细雨里。

他咳的一直没有停,走在雨里,挺拔的脊背便带了几分佝偻,那些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很快被雨水落地的声音淹没。

柳扬站在书房门口暗暗的又握了握拳头。

哪怕是在刚才开门之前他心里都还在犹豫,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不该怂恿宋灏去忤逆那人,可是这一刻他突然就定下心来。

宋灏这一次伤的很重,而且又似乎是在和自己堵着气,一直都不肯静下心来养伤。

柳扬知道,今夜这么剧烈的动作之下,宋灏定然又咳了血了。

而他——

不愿意看着主子一直隐忍的这般辛苦。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外面的风雨似乎更大了一点,一阵冷风卷入房中,把火盆里的灰烬吹起来,飞的满屋子都是。

柳扬回过神来,不敢再耽搁,一边吩咐了人进来清理打扫,一边下去把那三封密信重新上了火漆,让人连夜带出城去。

一切做好,他正要去厨房吩咐人给宋灏炖些部品备用,迎面却是一个短打扮的小厮健步如飞匆匆过来。

这人是安排在八方赌坊附近的眼线。

“出事了?”柳扬瞬间警觉起来。

“是有点事。”那小厮打扮的人道,也不管流了满头满脸的雨水,凑上前来在柳扬耳边耳语了两句。

柳扬的脸色变了变,摆摆手道,“你先回去,继续盯着,我马上去回禀主子。”

“是!”那人拱手施了一礼,转身又行色匆匆的消失在雨幕中。

柳扬目光一沉,也再顾不得厨房那里的事,急匆匆的去了宋灏那里。

自从纪红纱来闹过一次之后,宋灏就从他原来住的院子里搬了出来,住了与离那院子远远的另一处稍微小些的院子。

柳扬过去的时候他还没睡,长发披散,披了件外袍倚在榻上看书。

“主子!”柳扬在门外敲门,“您歇了吗?”

“进来!”这么晚了柳扬还来找他,宋灏立刻就知道定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扔了书本坐起来。

柳扬推门进来,宋灏扬眉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什么事?”

“主子!”柳扬神色凝重的深吸一口气,道,“不知道是不是哪里走漏了风声,惠王——今夜去了八方赌坊了。”

第069章 离她远一点

宋泽去了八方赌坊?

“什么时候的事?”宋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目光便带了几分冷凝。

“二更。”柳扬如实答道,“我让送信的人继续回去盯着了,惠王深沉,一向都不喜欢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他会突然去八方,怕是事有蹊跷。”

“问题八成还是出在萧庆元身上。”宋灏想了想,一边穿衣一边从榻上起身,“当初那丫头为了诱他交出那件东西,设计他欠下了赌坊一笔巨债,虽然后来为了掩人耳目,又和他一起演了一场戏让他赢了些银子回去做样子,但几十万两的账目往来,本身就是大问题,很容易引人注意的。”

“那现在要怎么办?”柳扬上前一边帮他更衣一边道,“易家小姐今夜不在城里,就算有人把消息递送过去,她也肯定赶不及回来的。”

易明乐这夜不在城里,她和李氏母女一道去广月庵,一天之内没有办法来回,肯定是要在山上过夜的。

“她不在也好,既然是被老三盯上了,就她那个不吃亏的性子,保不准是要起冲突的。”宋灏拦开柳扬的手,自己把袖口整理好,一边走过去屏风前头把披风取了就往外走,“你去吩咐备车。”

“主子!”柳扬恍然明白他是要去做什么,不能强拦,只能赶紧的抓了把伞跟着出了门,“您过去那种地方也不合适,惠王本来就有意针对咱们殷王府,他现在去八方,八成也只是怀疑,可是一旦您在那里露面,他一定马上就会把目标转向您,到时候咱们之前做的那些努力——”

之前宋灏绕了那么大的弯子,一直没有明着对武威将军府下手,甚至于不惜小人一回,从明乐手里抢了那样东西过去,为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不让宋泽那些人知道东西已经到了他的手上。

可是今天,既然宋泽顺藤摸瓜查到了八方,他如果一旦在八方和宋泽碰面,无异于不打自招。

“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跟他碰面的,我只是不放心,必须得亲眼过去看一看。”宋灏打断他的话,简短的吩咐,“这样吧,那个叫长安的侍卫不是留在易府没有出城吗?你去易府走一趟,帮我把他借出来用用。”

易明乐的心思细密,她在八方肯定里外设防,外人想要潜入而不被察觉应该是不可能的。

柳扬略一思忖,马上就明白了宋灏的打算,点头道,“好,属下这就去!”

说完一招手叫了远远跟在后面的赵毅过来,把伞递给他,嘱咐道,“王爷这几天身子不适,注意点,别淋了雨。”

“是,属下明白!”赵毅道,接了伞跟着宋灏的步子快速往前走去。

柳扬看了宋灏的背影一眼,又对随后跟上来的赵荣嘱咐道,“照顾好王爷,在我过去之前,尽量别让他进门。”

他说完却是不等赵荣答应,自己已经先叹了口气,一拍赵荣的肩膀纵身一跃,几个起落消失在雨幕中——

自己主子的脾气,他们这几个近身服侍的奴才都知道,所以只许宋灏自己不想进去,否则,谁也拦不住。

这边周管家急匆匆的准备了马车,宋灏却没用府里的车夫,只让赵毅、赵荣两兄弟驾车往八方赌场所在的胭脂街方向驶去。

八方赌坊和附近青楼楚馆的作息时间一样,都是每日入夜时分开门做生意,但是介于赌徒们玩的尽兴时候多会红眼,场子会一直开到次日破晓之前,鸡叫三遍准时关门。

殷王府的马车过去的时候已经接近三更天,沿路花楼里的喧嚣声已经不是十分的热闹。

雨势渐歇,路上积水湿漉漉的,但好在这一代的巷子为了方便客人出入,都是铺的石板路,所以并不泥泞。

宋灏命赵毅直接绕了路从后巷过去,一辆不起眼的油篷小马车悄无声息的逼近赌场后门,那里却已经有三人三骑静立等候。

“头儿!”赵毅两兄弟收住缰绳,当先跃下去,先招呼了柳扬一声。

“嗯!”柳扬面无表情的点头,径自越过二人,刚要去给宋灏打开帘子,里头宋灏已经自己探身跳了下来,但一抬头看到面前月白锦袍的少年,却是下意识的止了步子。

夜冷无月,门檐下两只红色灯笼光影摇曳,映出底下少年冷峻而明显透着敌意的目光。

“易少爷!”宋灏只顿了一下,随即从容而缓慢的走上前去。

易明爵负手站在那里,一直待他走到近前再度站定,这才冷冷的应了声,“见过殷王!”

不行礼,也不弯腰,甚至连目光都刻意的移到别处。

柳扬等人眼见着他对自家主子无礼,但每个人却都视而不见,反而是柳扬尽职尽责的解释道,“属下奉命去侯府请人,易少爷说怕长护卫办事不妥当,所以纡尊降贵亲自过来了。”

宋灏不动声色的看了易明爵一眼,不置可否。

根据长安的调查结果,既然易明乐严令禁止易明爵插手赌坊的事,那么只怕他来都未必管用。

易明爵也不傻,尤其是对宋灏这人,他从来都带着天生的戒备心理,所以他不信这人会不去查他们姐弟的底。

他也不拐弯抹角,只从怀里掏出半张银质的面具盖在脸上。

唇红齿白的少年,一身月白锦袍皎皎如玉。

他在身形上比明乐要高小半个头,但因为是双生子的缘故,脸型却有七八分想象,在这样带了面具五官朦胧的情况下,不常接触的人要在晚上分辨出来很不容易。

而这座赌坊,明乐的确也只来过区区几次而已。

“这样看来,你们姐弟倒是很有几分相像的。”宋灏道,语气淡淡,目光中却难得带了几分欣赏。

“哼!”易明爵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举步就往门里走,一边才又慢慢说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双生子,我了解她的每一个习惯,动作,甚至是眼神。”

言下之意,就是叫宋灏安心,他在这种情况下冒充明乐可谓万无一失。

宋灏听着他不甚友善的语气,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觉得这少年的话里掺杂了十分强烈的占有欲,像在宣誓主权一般的霸道冷漠。

随即,他一笑,略一颔首款步跟上,“如此自然再好不过,那便麻烦易少爷一次了。”

易明爵没再接话,两人一前一后朝里面的院子走去。

易明爵的自信不是空穴来风,再加上有熟悉这里每一处机关布置的长安随行,里面几位管事也不多事。

长安轻门熟路的开了后堂的暗室,过七重门,然后从账房那里书柜后头的隐秘小楼梯上去,把两人带到了第一院赌场大厅三楼的回廊上。

俯视下去,大堂里还是聚了满满的赌客,叫嚣声喊杀声不绝于耳。

彼时三更,宋泽居然还滞留不去,靠着一把垫着金丝软枕的宽大太师椅,在当中那张大长台子边上占了一席之地。

他自己一直姿态慵懒的靠着没动,身后两个小厮端茶递水的服侍,同时还有赌坊专门派了伙计尊照他的吩咐来回的下注收银。

因为他身份特殊,赌桌上他所占据的位置两侧各自留了三人的席位,没人敢往他身边靠。

这样的视野之下,从楼上俯视下去的效果就比较明显了。

宋灏和明爵两个默不作声的看了几局,明爵方才沉吟出声,“在这个地方,他玩的不算大,三千两的本钱,收驰有度有输有赢,看这样子,似乎是想一直这么玩下去了。”

赌博一事,如果连赢了钱都懒得自己亲自动手去收,那就说明他对此道是真的没有什么兴趣。

而且赌桌上往来活动的银钱也不多,就更不可能是为钱来的了。

这个位置,虽然隐蔽,楼下的人如果所站的角度不合适即使是仰头也很难发现,但宋泽毕竟是有备而来,两人也不好呆的太久,就转身退回了后面的房间里。

房门合上,易明爵对长安使了个眼色,长安就原路下楼去了。

宋灏见他不走,也就跟着留下,隔着窗子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道:“本王听说令姊似乎不愿意你插手这间赌坊里的事情,那么今日你带我过来,不会给你惹麻烦吗?”

“麻烦?你明知道会有麻烦,不还是跟着我来了吗?”易明爵不以为然的冷嗤一声,转身走到另一侧的窗前推开后面临水的窗户俯视下去,声音冷漠道,“既然你已经查过我们姐弟的底了,那咱们就长话短说。今天既然你三更半夜来这里,就说明这次惹的事对你来说也是件麻烦,既然目标一致,这一次咱们就联手合作一次,解决掉。但是从今以后,我不准你跟我姐再有任何来往。”

这少年的语气冷淡却坚定,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对方是宋泽,皇亲国戚,堂堂惠王,但从这个少年口中吐出来的话,就好像杀了他,跟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两样。

“从这个说话的语气上,你们姐弟俩个倒是很想。”宋灏突然就笑了,笑过之后俯身坐于桌旁,信手拿了一只杯子饶有兴致的在手中把玩,“可是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份,如果那么容易就除掉他的话,我也不用费事三更半夜跑到这里来了。”

“只要诱饵的分量足够,还怕他不上钩吗?”易明爵道,头也不回,“回头我会负责把他约出来,让他尽量少带护卫,由你的人动手,只要做的干净点,到时候就算是官府追查下来,也不过是无头公案一桩。”

宋灏似笑非笑的抿抿唇,不置可否。

易明爵还是不肯回头看他,但心里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轻蔑的冷笑一声继续道,“今天他会在这里,不就是怀疑上了八方吗?你觉得八方主人这个身份不够分量?”

“可能还差一点!”宋灏想了想,以指甲轻碰了下白瓷的杯沿,发出点点清脆的回音,“八方的主人够神秘,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这是真的。可惠王却是个心机十分深沉的人,虽然说他现在已经把目光移到了八方这里,却也正是因为怀疑,才会更加谨慎,如果说是八方主人邀约,他或许会去赴会,但必定重兵护卫,绝对不会孤身前往。”

说起对宋泽这人的了解,作为他亲兄弟的宋灏知道的自然会多一些。

易明爵眉头皱了皱,随即冷然一笑,“那如果加上他现在想找的东西呢?如果我说他要找的东西就在我手里,他是不是就会肯于冒险一次了?”

宋灏手下抚摸杯子的动作微微一滞,以前他就只觉得易明乐那丫头心机深沉的厉害,却不曾想,眼前又来一心明如镜的。

易明爵回转身来,径自走到桌前,两手往桌上一撑,唇边带了丝冷笑静静的凝视宋灏的面孔,“当初我祖父和父亲双双战死之后,虎威大营就被交予萧澄暂管,他亲自把我祖父和父亲的尸首押送回京,但先帝御赐的虎威大营的调度令牌却从此不翼而飞。因为久寻不见,当时很多人猜测可能是在战乱中被毁掉了,事到如今整整十三年了,虽然连陛下可能都忘了,但总有些人是惦记着的。而且,你既然肯帮阿朵对萧澄下手,就说明你是受了她的恩惠了,她不会平白无故在萧庆元那种人身上浪费时间,所以惠王要找的那样东西,现在应该就握在殿下您的手中吧。”

这少年的分析虽然简练,但无可否认,句句正中点子上,足见他对易明乐的了解是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已经深入到每一个动作乃至于眼神的地步。

这,真的是一对很有趣的姐弟。

宋灏心里震了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易明爵以为他是在权衡利弊,却不想等了半天,却听他似是叹息的一声浅笑,“看来你是真的很了解她啊!”

易明爵一怔,随即恢复平静,一撩袍角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也拿了一个杯子出来在桌子上滚来滚去的打发时间,“我刚刚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这件事我不想拖了,如果你同意的话,咱们就速战速决,尽快定一个方案出来。”

宋灏垂眸不语,想了想才又不痛不痒的再次开口说道,“其实你和她的目的不一样,她要杀人,你也要杀人,但你杀人,似乎更大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今早从令姊的身边消失掉。”

“是!”易明爵答的肯定,“那天陛下寿宴上的事,惠王明显就是打算针对你的,他与你也算是死敌,这是我帮你除掉他的唯一条件,不许你再接近阿朵!”

“为什么?”宋灏唇角勾了勾,却是不答反问,“当年易世子的事本王倒是略知一二,你们的仇人可不简单,要除掉,借本王的手或者会更容易些。”

“看来你在她身上的确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可是你还不了解她。”易明爵冷笑,目光之中的敌意突然沉淀的更深厚了一些,“想来今天我不把事情说明白了,你也是不会死心的,那我就不妨实话告诉你吧。你知道我大哥的事,可是这些年在她身上背负的却不止我大哥一个。我大哥出事的前一天,她失踪了一整夜,第二天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就发现她满脸是血被人扔在乱草丛里。太医说她能活下来就是个奇迹,看是在那之后的五年,她做了别人眼中的傻子,不懂得悲喜欢乐,不懂得人情冷暖。直到三年前,我姐姐死的时候她却又突然毫无征兆的醒了过来,醒过来之后整个人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像是活着了,却比以前更加没有心了。”

侯府的五小姐易明澜?

“五小姐的死——”宋灏微微抽了口气,突然想到三年前他和柳扬回京在城东郊外乱葬岗见到他们姐弟的那一夜。

“是!”易明爵苦笑一声,眼中隐隐有种水色的光影闪烁,随即他又重新起身走到窗前背对宋灏负手而立,“我姐姐,还有她仅在襁褓里的儿子。八年前,大哥死后,母亲因为大哥的死深受打击,随后也跟着大哥去了,那几年我和阿朵在侯府无依无靠,她就被姐姐带去了平阳侯府。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她一直不肯告诉我,但是只在那天晚上我偷偷跟着她跑到乱坟岗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明白了。这些年她所承受的事,不是你这种人能够想象到的,我知道,她为了向那些人报复不择手段,不顾一切,现在她和你走近是因为你可以做她对那些人下手的跳板,但我却不能看她把自己搭进去。她要做的事我会陪她一起做,用我们自己的方式,但是你们这种身份的人——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们这种人?他们这种身份的人?

宋灏心里苦笑一声,半晌,点头,“我明白了!你说的事容我考虑考虑,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不送了!”易明爵道,负手立于窗前,背影笔直不动如山。

宋灏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带着柳扬下了楼梯。

“主子!”后面的暗门一经关上,柳扬突然就有些沉不住气的开了口,“当初武安侯父子的死,是不是要想办法对易家姐弟隐瞒消息?属下怎么觉得这易少爷——”

“他已经知道了!”宋灏垂眸一笑,笑意微凉。

是啊,他已经知道,所以他说“你们这种人”!

第070章 被困

是夜小雨,明乐和李氏一行在广月庵留宿。

三更左右,雨势歇了一阵,待到四更天的时候,一声惊雷过后,竟然转为瓢泼之势,倾盆而下。

明乐在床上翻了个身,却未在意,侧身向里再次闭上眼。

不多时,淅淅沥沥的雨声里隐隐传来几声蛐蛐的鸣叫声。

明乐在黑暗中睁开眼,然后披衣下地,绕到床榻旁侧推开了一扇经久不用的陈旧小窗。

窗外一身湿淋淋的影六垂首站在那里,“小姐!”

“这么晚了,什么事?”明乐抬头看了看天,烦躁的皱眉。

她特别不喜欢下雨天,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想到那一夜在乱坟岗和野狗争抢浩心那一角襁褓时候的情景,心口的位置又冷又压抑,堵得难受。

“具体什么事暂时还不清楚,只是刚才老二从半山腰传了信号过来,老三和老四过去看了,属下就先过来给小姐提个醒儿,可能会有事发生吧。”影六也看出了她不喜欢这样湿漉漉的天气,所以也不耽搁,尽量的长话短说。

“嗯。我知道了。”明乐点头,闭了下眼,尽量去忽视外面阴雨连绵的天气,“你先去吧,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把他们都叫回来,都留在这院子附近就行,至于别的,暂时不用去管,我跟她们一起出来,至少得保证把她们平安带回府去。”

“是,属下明白!”影六点头,试着道,“小姐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就先去了。”

“去吧!”明乐颔首,径自关了窗子又转身回到床上。

后半夜的雨一直下的很大,有时候一道响雷乍起,仿佛要把整个房子都劈开一样。

影六没有再回来,只在后来传了几声夜莺的叫声过来,想必是没发现什么大的情况。

明乐一直都睡得不太安稳,一直到将近天亮的时候,雨势暂缓才又迷迷糊糊的睡了会儿。

日次一早听着庵里师父们上早课的钟声起床,雨却还没停。

趁着早饭还没送来,明乐就取了药棉帮采薇手腕擦伤的地方重新上药包扎。

“小姐,真的不用了,我——我自己可以的。”采薇有些局促的几次想要把手抽回去。

“皮外伤而已,这两天阴天下雨的,注意别沾了水。”明乐一笑,也不管她的反应,自顾帮她重新擦了药。

夏天的温度高,不敢把绷带缠的太紧,她就直接裹了薄薄的一层,防止伤口碰到衣服上感染。

“是!”采薇小声应着,似乎是前两天当面对明乐表过衷心以后,她人反而更局促了些。

明乐也就假装不知道,包扎好了给她把袖口拉下来,刚好听蓉也过来传信,说是早膳送来了,请明乐过去正屋李氏那里用饭。

易家人所住的这座院子不大,一间正屋配几间厢房,李氏住着正屋,明乐和易明菲各自一间紧挨着的厢房,下人们安置在另外三间里。

采薇要替明乐撑伞,明乐回头冲她笑笑,“就两步路远,其实不用伞的。”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她人却未动,站在门口等着。

对面厢房的门同时打开,易明菲的丫鬟书蕾替她撑着伞从里面出来。

“七姐姐早!”

两人隔着雨幕一笑,易明菲就先一步进了正屋。

由于雨天下山不安全,一行人暂时被困在了山上。

饭后闲来无事,李氏去了前面的禅房和师太诵经,易明菲过来明乐这里,用随身带上山来的琴弹了两首曲子,然后就打发了丫鬟们下去,两人留在房里喝茶吃点心。

屋子里没有外人,明乐伏在榻上一颗一颗的剥瓜子。

易明菲坐在旁边微微皱了皱眉,自幼受到的教育使然,让她并不十分赞同明乐这样随意而散漫的做法,不过她今天是明显的有心事,便忍着什么都没有说。

明乐看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就挑了颗蜜饯果子递到她唇边,调侃道,“七姐姐怎么了?这眉皱的跟吃了苦瓜似的,妹妹送你颗枣子,甜一甜。”

“就你贫!”易明菲嗔她一眼,张开小嘴刁了那蜜饯过去,作势要去咬她的指头。

明乐偏头避开,就势翻了个身坐起来,抖了抖袖子上沾着的瓜子皮。

易明菲探手过去帮忙给她整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九妹妹,昨天的事你没说实话,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跟母亲?”

明乐愣了愣,却发现易明菲在说话间一直低垂着眼眸,似乎是在有意避让她的目光。

昨天她被纪红纱的人劫了,后来采薇带了易家的护卫挨个院子找过去,却又迎着她自己从容的回来。

当时她给李氏母女俩的解释是一个朋友的恶作剧,两人见她毫发无损,也就没说什么。

这母女两人会不会信,明乐不知道,但她一直以为就算有怀疑也该李氏怀疑她,却没想到先对她提出质疑的会是这个心思单纯的七小姐。

“姐姐怎么这么问?昨天我不是同你解释过了?”明乐不动声色,理好袖子,端过桌上的茶呷了一口。

“如果是你的朋友,怎么会真的伤了采薇?而且你才回来没几个月,大多数的时候又和我一样都是在府里呆着,怎么会有这样交情的朋友?”易明菲道,她似乎是有些激动,但却不是质问的语气,咬着唇似是在权衡,半晌,终于一咬牙抬头迎上明乐的目光道,“那会儿采薇拿你昨天的衣服去洗,刚好我在门口碰见了,你的袖子上——有血迹!”

明乐一直安静听着,却也不吃惊。

她昨天拉纪红纱那一刀,虽然控制的极小心,但还是未能幸免溅了两滴血在里面衣服的袖口上,没想到易明菲竟然细心的发现了。

易明菲见她不语就有些急了,从墩子上起身蹭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受伤了吗?伤在那里?母亲现在不在,你告诉我,我帮你看看严不严重?”

“七姐姐大约是看错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明乐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把手里茶碗放回桌上,偏过头去冲她展颜一笑。

“乐儿!”易明菲当然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一时间又焦又急,想说什么,但再一见她红润如常的气色又觉得无从说起,纠结半晌,还是狐疑,“可是我真的看见了——”

“七姐姐你才多大,就成天这么多心事疑神疑鬼的。”明乐笑嘻嘻的打断她的话,也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不就是血迹吗?也有可能是采薇的手腕不小心蹭上去的,要不我叫她进来给你问问?”

采薇的手腕的确是有擦伤,易明菲想想也有可能,也就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却总还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场雨一直的下,入夜之后也不见停。

晚间等到李氏和易明菲等人睡下,明乐就召了影六过来。

“小姐,正好属下也刚准备来找您,白天的时候七小姐一直在您这里,我就没敢露面。”影六仍是垂首站在窗外,抬手擦了把脸上雨水。

“嗯?”明乐警觉的抬头看她一眼,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可还是跟影二昨夜的发现有关?”

“是!”影六道,“老二说昨夜他在山间巡逻的时候发现有一批人行踪诡异在半山腰上出现,可是等他追过去的时候却没能截住人,最后查找之下也没有蛛丝马迹露出来。”

“一批人?”明乐思的眸子眯了眯,思忖道,“大约是多少人?有数吗?”

“因为下雨天色又黑没能准确确认,但老二说起码是二十人左右!”影六道,“应该不是杀手,如果是的话,昨夜就该现身了。”

“是啊,二十多名杀手来对付几个妇孺,的确是有些小题大做了。”明乐沉吟着呼出一口气,随即话锋一转,道,“以不变应万变,既然没线索就暂时不要管了。咱们赌坊那边这两天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没!小七白天的时候回去过一趟,一切如常。”影六答道,虽然恭谨的垂着头,眼底却有种复杂的光影一纵即逝。

他隐藏的极小心,若是在平时或许还瞒不过明乐的眼睛,但眼下雨夜天黑,却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明乐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躺回床上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的开始琢磨影二所谓的那些神秘人的目的。

正好自己在山上的时候就有人雨夜里都不消停,似乎不该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

难道是——

易明峰?

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又带着这个问题入睡,次日天还没亮,明乐就被梦里似乎是一种近乎地动般的极其细微的震动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