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影纤细,但在这个时候,那一剪薄影罩下来,也足够压断曹妈妈心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曹妈妈脸色惨白的抬头看着她,颤声道,“九——九小姐——我——老奴——”

她的目光把持的很好,便是这个节骨眼,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也没有四处去寻她主人的眼色示意。

“之前你口口声声说见到长安与我买了这药粉进府,可是以长安的身手,你根本就不可能看到他,既然这药粉不是从他那里得的,你拿着,就要给个解释,否则的话——”明乐凤目一挑,明明是个含笑的表情,但全身上下透露出来的煞气还是让人肝胆俱寒。

“我——我——”曹妈妈无法自圆其说,额上豆大的汗珠开始不住的往下滚。

“小姐!侯爷!”采薇去了不多时就从后面的卧房快步出来,脸色凝重的过来扯了扯明乐的袖子道,“柳侍卫已经为老夫诊了脉,也比对过曹妈妈的那包药,证实老夫人中的毒就是那一种!”

这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萧氏原想是一举扳倒明乐,却不想这曹妈妈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当即动了肝火,怒然一派桌子道,“贱奴,还不说,你这些药是从何处得来?到底为什么要嫁祸给九小姐?”

即便是这么问,她也还是希望曹妈妈能死撑到底,仍是咬死了把这事儿推给明乐。

曹妈妈抖了抖。

却奈何她与萧氏的想法却是截然相反。

谁都看出来了,这九小姐的后台强硬,只一个殷王挡在这里,谁能扳得倒她?

他说一句簪子是他掉的,即便不是那也是,谁会信她一个奴婢而去打殷王的脸面?

所以这一次,她完全是自不量力,自己找死。

曹妈妈一咬牙,突然眼神一厉。

明乐心里暗叹一声不妙,下一刻已经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门柱撞去。

“拦——”李氏一惊,噌的从座位上站起来。

然而一句“拦下她”只喊出一半,已经是轰的一声闷响,似乎房梁都跟着震了震。

曹妈妈身子已经摔在了地上,鲜血从额头上奔涌而出,很快就把一张老脸染的辨不出模样。

易明菲脸色煞白,不忍的往旁边别过脸去。

不得不说,相较于前几个月,她现在的胆子已经算是打了好些。

“侯爷,夫人,这老刁奴畏罪自戕了。”采荷颤着手过去勉强试了试曹妈妈的鼻息,噗通一声跪软在地。

“这——”屋子里的女眷都被这血腥的场面震住。

半晌,李氏浑浑噩噩的重新跌回椅子上,喃喃道,“这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说着慢慢缓过神来,抬头朝上首的易永群看去。

宋灏横竖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淡定品茶。

顾大人在他面前,也不贸然开口,在旁边看着。

易永群是没见过这后宅内斗的惨烈,竟也是被这场面震着,捧着茶碗的指尖隐隐带了几分颤抖。

“本来所有的线索都直指曹妈妈的,这便是要断了吗?”萧氏皱眉,不禁觉得惋惜,想了想又扭头对易永群道,“还是叫人去搜一搜这贱婢的屋子吧,保不准会有别的证据留下来?”

易永群神色凝重的看她一眼,刚要点头,外面却是黄妈妈气势汹汹的闯进门来,肃声道,“不用搜了,证据老奴给带来了!”

黄妈妈是家里的老人,跟着老夫人,为人又极为和气,这般凶神恶煞的表情众人却是头一次见。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黄妈妈径自进门,黑着一张脸,完全不顾在场有多少主子贵人,抬手一挥,“抬进来!”

两个护院用担架抬着个身板宽厚的妇人从院外进来,小心的把担架放在屋子当中。

那妇人亦是满脸的血色,额头上一个血窟窿,竟是跟曹妈妈的死状无二。

众人不由的勃然变色,萧氏眼中闪过一丝惊惧的情绪,下一刻突然尖锐的叫喊一声扑了过去,抱着那妇人的身子大叫道,“魏妈妈?魏妈妈?”

“妇人不用叫了,魏妈妈已经畏罪自杀了!”黄妈妈腰杆儿笔直的斜睨她一眼,声音冷冰而带着恨意。

萧氏怔了怔,眉心拧成了疙瘩狐疑的抬头朝她看去,“什么畏罪自杀?黄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哼!”黄妈妈从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却没正眼看她,直接往前几步走到易永群面前端端正正的跪下,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递过去,道:“这是奴婢们搜到兰香居的下人房里从魏妈妈的枕头里面拆出来的,初步断定就是曹妈妈手里拿的毒药,老奴本来是想带了魏妈妈来给侯爷亲自询问的,可是她见东窗事发就撞了门框,人已经死透了。”

黄妈妈的声音冰冷,表情也冰冷。

她对老夫人忠心耿耿,谁动了老夫人,那就是死不足惜。

“毒害老夫人,又陷害九小姐,的确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谋。”不等易永群表态,黄妈妈已经继续道,“可是奴婢私以为魏婆子她一介下人,没有这样做的理由,背后必定受人指使,而起如果真是她一人所为,又何至于不敢过来和侯爷当面陈情而选择轻生?可见——她这是要舍命保护背后主使的。”

她不在乎得不得罪萧氏,只要能为老夫人要一个公道,其他的都无所谓。

魏妈妈是萧氏乳母,跟着萧氏一起进的易府,若说她会为了谁而舍生,那么就只能是萧氏。

萧氏怔了一怔,这才从悲痛中回过神来,扑过去一把推开黄妈妈道,“黄妈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是怀疑我?”

“不是怀疑,是证据确凿!”黄妈妈肯定到,容色没有一丝动容。

“魏妈妈就是人证,这包药就是物证!请侯爷明断,给老夫人一个公道。”黄妈妈道,声音处处透着果决和狠厉。

萧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易永群也深知萧氏近年来对老夫人的不满,不自觉的就有几分信了。

但如果真的证明是萧氏,这便是一件了不得丑事。

他犹豫了一下,明乐却是顺势上前捏了那药包交给采薇道,“送进去让柳扬给辨认一下,是不是祖母中的毒?”

“是,小姐!”采薇应声,捏着纸包进去。

“侯爷!”萧氏一个机灵回过神来,将那去抓易永群的袍子就要辩解。

“你给我闭嘴!”易永群沉声怒道。

萧氏一怔,张了张嘴,但是看着他杀人一样的眼神,竟是真就没能说出话来,心里忐忑不安,额头上开始隐隐有了汗湿。

魏妈妈为什么会自戕?这分明就是往她身上泼脏水,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心思烦乱,不住的胡乱猜测。

采薇去了不久就回来,脸上更是难看几分。

“怎么样?”易永群看她的脸色心里已经了然,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采薇咬着下唇,悲恸的点点头。

她也曾是老夫人的身边人,对老夫人感情深厚。

“贱人!”易永群一怒,歇斯底里的对着萧氏怒骂一声。

萧氏身子一颤,突然就软在了地上。

“二叔,现在祖母还生死未必的躺在里头,你是一家之主,这件事——我想应该不需要外人插手来处理吧?”明乐站在当前,神色漠然盯着主位上的易永群。

这个二叔,虽然平庸,但对老夫人还是孝顺的。

若是放在以前,明乐也不敢说他对这件事会持有一种怎样的态度。

但是现在么——

没了武威将军府做后盾,这就是萧氏的致命伤。

明乐已经当面撂下话来了,又是当着宋灏和顾大人两个外人的面,即使是家丑,到了这会儿也完全撕掉了遮羞布。

易永群的脸色阴沉的快能滴下水来,狠狠的瞪着萧氏。

“侯爷!”萧氏心里一抖,已经隐约猜到他心里的想法,忙是连滚带爬的扑到他脚下去抱了他的靴子,哭喊着恳求道,“侯爷,贱妾一是一时糊涂啊,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害母亲,母亲的中毒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临时起意,想顺水推舟把这事儿引到九丫头身上。侯爷,我们二十多年的夫妻,你相信我,相信我啊!我是真的不曾有过加害母亲的心思。”

“你说你没有?从魏妈妈那里搜出来的毒药又当作何解释?”易永群的喉结上下滑动,后槽牙磨得咯咯响,死盯着她一刻也不肯眨眼。

“我不知道!”萧氏哭着不住的摇头,大力之下头上发簪落了一支,落了几缕发丝在遍布泪痕的脸上,样子狼狈无比。

她死死的抱着易永群的腿不放,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急切道,“是有人陷害我!一定是有人为了故意陷害我才把那东西塞到魏妈妈的房里的,对,一定是这样,侯爷一定是这样的!”

“有人要陷害你?”易永群的冷笑声一声高过一声,配合上那阴测测的脸色很有几分瘆人。

“亏得你还有脸说出口!”就在萧氏满怀希望看着她的时候,他却突起一脚将萧氏远远的踢开,霍的起身,一阵风似的冲到门口对着院外侍立的家丁护院大声道,“来人,先给把这个贱人拖出去打三十个板子,然后再交给顾大人带回衙门追究她的杀人之罪。”

第024章 试着信我一次

平素里,这侯府后院虽然都是萧氏当家,但到底易永群才是名正言顺的易家家主。

立刻就有几个护院冲进来,不由分说把萧氏架出去。

“侯爷,不要,不要啊!”萧氏惊慌失措的大声呼救,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还是死狗一样被人强行拖到了院子里。

这一刻她却是空前的绝望,甚至是恨不能直接被带去了衙门过堂来的痛快。

易永群给她的这三十个板子分明就是为了泄私愤,若是直接跟着顾大人去了衙门,了不得就是按部就班的过堂受审,断不至于白挨这三十个板子,受这样的皮肉之苦。

易永群正在气头上,也是说一不二。

萧氏被拖出去,院子里紧跟着就响起噼里啪啦重板落在皮肉上面的声响,间或夹杂着萧氏凄厉惨绝的叫嚷声和告饶声。

“打!给我狠狠的打!”想着这女人在自己的眼皮子的底下对自己的母亲下毒,还害的自己在人前尽失一家之主的威严,易永群心里的怒火更是一拱一拱的往上冒,站在门口不住的狠声催促,“谁都不准偷懒,给我往死里打!”

一众家丁心中忐忑,原来惦念着易明峰面子思忖着要不要手下留情,这会儿被他嚷的头皮发麻,哪里还敢徇私,个个都是轮圆了膀子,胳膊粗的大棍狠狠的往萧氏身上招呼。

自从进了这间屋子,宋灏的唇角就一直带一丝和他平常的气质十分不相称的雅致的笑容。

这会儿更是亲手斟茶推到小桌的另一侧,声音平缓对明乐道,“别站着了,过来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他那姿容绝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保持着一个疏离冷淡的态度,却似乎——

是对自己这位未来的义妹格外的上心。

或者说不只是上心,而是体贴关怀的有些过了头了。

单从今天这事儿上头看,更是护短的很。

谁都知道他现在纡尊降贵坐在这里是给易家九小姐撑腰的,可偏偏又不能点明,只能顺着他的心意来。

顾大人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他落在杯盏之上修长的手指,嘴角肌肉一阵微小的痉挛过后就淡定从容的移开视线——

他今天到场,不过一个摆设而已。

他很清楚这些高门大户处理这种事情的惯例,即使现在易永群在盛怒之下完全不顾夫妻之义以及在人前的颜面,等过一会儿稍稍冷静下来一定还是会选择息事宁人,把这事情捂在自家后院里私了的。

并且他也清楚世子易明峰在这侯府内院里所占的分量地位,萧氏到底是他的生母。

所以,以不变应万变,顾大人也就只做消遣在旁边坐着看戏了。

宋灏的盛情难却,明乐顺从的走过去,双手捧起杯盏认真的品茶。

隔着一张小小的方桌,两人之间的距离极为有限。

宋灏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唇角始终带着那个对他而说已经足够招摇的弧度默默的凝望她。

不过就是为了巩固她在姜太后心里的分量,要不要做的这么欲盖弥彰?

虽然心里被他看出了几分不自在,明乐却也不点破,依旧以一个极端优雅而镇定的表情垂眸抿茶,眼角的余光却是时而飘过去打量坐在斜对面的李氏一眼。

易明菲是没见过家里这般行刑的阵仗,脸色发白,眉头皱成了一团,身子亦是有些不易察觉的轻抖。

李氏握着她的手,算作安抚,眼神却带几分晦暗和不安的扯着脖子去看院子外面的动静。

有易永群看着,下人们不敢徇私,待到三十个板子打完,萧氏已经奄奄一息,一团乱泥似的趴在了院子里,腰部以下血肉模糊,衣服都被血水浸透了,而上身的衣服也被汗水浸透,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侯爷,三十个板子打完了!”钱四大气不敢出,使劲垂着头上前回禀。

萧氏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哀哀的哭,声音却断断续续,恍若深夜里哀鸣的魂魄一般近乎听不出实质。

李氏是到了这时候心里才一阵一阵的开始发虚,手关节用力一缩扣紧易明菲的手指。

易明菲低呼一声,轻声道,“母亲,你抓痛我了。”

李氏一惊,急忙松了手。

对面明乐捧着茶碗飘了一眼柔和的笑意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李氏突然触了电一般,猛地自座位上弹起来。

易永群本来已经走到顾大人面前,刚要说话,却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了一下。

李氏察觉失态,但再要掩饰的时候已经晚了,不得已硬着头皮上前道,“二伯,还是我去叫人拿些金疮药给二嫂敷一敷吧,回头就算是到了牢里,也总不好——”

李氏说着,却是欲言又止。

这萧氏到底也是堂堂武安侯夫人,这般模样,便是扔到了牢里也难免让人看笑话。

易永群皱眉,扭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心里不觉带了三分犹豫,语气却是依旧强硬的冷声道,“这种蛇蝎心肠的毒妇,你管她的死活。”

李氏不与他多做口头上的打算,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就转身往偏厅走去,显然是去找药了。

打了萧氏这三十个板子的空当,已经足够易永群冷静下来。

此刻再被李氏一打断,他便隐隐觉得不妥——

萧氏到底也是她的发妻,如今带着这一身伤,若再要去过堂,打的也是他的脸面。

只是说出去的话,亦是如同泼出去的水,此时他人都站在了顾大人的面前反而略有几分为难起来。

顾大人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于是抬手一让,示意易永群落座道,“到底是死无对证,这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侯爷怎的就跟夫人动了真格的了。”

到底是别人家的家务事,故而他的言辞也颇为隐晦,说着就垂眸佯装喝茶掩饰。

易永群找到台阶,便不急着发落萧氏,也跟着坐回椅子上。

李氏去了偏厅,不一会儿就拿了金疮药急匆匆的出来,一边道,“这一时半会儿,也实在寻不到什么好药,这也只能先将就——”

话到一半,看见这厅中突然沉寂下来的气氛,她的话茬也跟着瞬时打住,僵硬的止了步子。

萧氏受了三十个板子,已然是个不小的教训。

眼见着这场戏唱到这里已经差不多,明乐这才慢条斯理的抬眸看向易永群,皱着眉头道,“二叔,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今天是婶娘她一时想差了做错了事,您这三十个板子已经算是惩戒,难道还真要把她送去过堂不成?”

李氏心头一跳,却是万没有想到易明乐会站出来替萧氏求情。

这分明就是个棒打落水狗的好时机,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意思?万一让萧氏缓过这口气来——

李氏有些慌乱,竭力保持镇定之余,握着手中瓷瓶的手指都隐隐有些泛白。

易永群同样狐疑了一瞬,不过他倒是从没把这个看上去不起眼的侄女看在眼里,略略一想就觉得她终究是个孩子心性,可能是不忍看这血腥的场面。

这样一个现成的台阶摆在眼前,他心里一松,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怒容,冷哼道,“那个贱人也太有恃无恐了,若是不将她送官究办,我如何能给母亲一个交代?”

言辞之间却顾着老夫人,而全然忘了萧氏之前的供词是针对明乐的成分居多。

这一家人,从来就没把自己这一房的人当人,明乐早就习以为常。

“既然是为着祖母着想,叔父就更应该饶了婶娘这一次了。”不甚在意的微微一笑,明乐面有忧色的回头看了看后面老夫人卧房的方向,道,“祖母现下病着,家里万万见不得血腥的,再者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到底也是不体面,祖母最是看重咱们侯府的声誉,回头等她转醒,若是知道二婶被送了官府究办,怕是心里也不会好受。”

这话才是正中易永群的下怀。

“顾大人我已经请来了,难道是要我为了那个贱人出尔反尔吗?”明明脸上暂且松了颜色,易永群仍是板着脸。

“您叫顾大人来,是要审理命案的,现在祖母不是暂时无恙吗?”明乐道,当真就是语重心长的开解起来,“而且虽然从魏妈妈那里搜出了赃物,可是现在能直接为这件事作证的魏妈妈和曹妈妈都已经畏罪自裁,婶娘的嫌疑固是无人帮着洗刷,可到底那两个奴才也不是亲口指认她的。真要细究起来,这事儿还是有待进一步的追查的,您现在把婶娘交给顾大人,岂不是为难顾大人吗?”

若是犯人,便是直接收监。

可武安侯夫人,如今身上又带着伤,带回去了要如何安置,的确是给顾大人出了个难题。

顾大人自是不愿意接这烫手的山芋,于是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侯爷若是有需要,下官可以介入帮着调查此事。只是老夫人的身子眼下才是最打紧的,既然没有明确的人证指证夫人,让她暂且留在府上养伤也是无妨,回头等有了进一步的线索,本官再行开堂审理也是可行的。”

“这样会不会坏了京兆府的规矩?”易永群假惺惺道。

“侯爷与本官是同僚,彼此之间无需见外,即使嫌犯暂留府上,本官相信侯爷也不会徇私,让本官为难的。”顾大人笑道。

得了这话,易永群才算是完全放下心来,犹豫了一下,就对钱四挥挥手道,“也罢,先把那贱人拉下去,找间屋子关起来,给我看管好了,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探视,也不准放她出来。”

“是,侯爷!”钱四急忙应下,到院子里指挥人把萧氏拖了下去。

明乐看着院子里的动静,一丝冷笑才是慢慢爬上嘴角,不过也只是一纵即逝,随即她便是飞快的冷静下来,抬眸对长安使了个眼色道,“这会儿钱管家正忙,长安你去帮忙吩咐下去,今晚发生的事情终究是不体面的,让阖府上下都给我把口风把严实了,谁敢对外透露一个字,当心他们的舌头!”

萧家倒台之后,易永群就不怎么待见萧氏了。

今天萧氏又闹了这么一出,以明乐对易永群的了解,她几乎可以确定,今日只要把萧氏往哪个屋子里一关,短时间内他是绝对不会再管的了。

易明峰不在,易明心在宫里,难以互通消息,现在她再把府上的消息全面封锁,就是用来防易明真的。

这样一来,萧氏便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易永群自然不会想这么多,也觉得这是丑事应当遮掩,很顺理成章的已经挥手示下,“就找九丫头的意思办,谁敢乱嚼舌头,就打发了变卖出去。”

“是,侯爷!”在场的一众下人如蒙大赦,纷纷叩首应下。

长安与暗处和明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也下去安排。

李氏心明如镜,看着明乐的眼神里,神色莫名涌动,很有些说出的意味。

这个丫头,当真是狠绝了,萧氏挨的这三十个板子,如果不及时医治,不送命也得残废,以易永群现在的状态肯定是不预备救治的,所以,她出面不让顾大人插手,便是存了让萧氏不得好死的心么?

暗暗心惊之余,李氏背后已经不知不觉爬上一层细汗。

因为老夫人的毒还没解,顾大人也不好立刻告辞,就和易永群寒暄着闲聊了一阵。

再过一会儿,易明爵就从宫里带了李太医回来。

“李太医!”易永群急忙起身迎上去。

“侯爷,听闻老夫人抱恙,不知此时状况怎么样了?”李太医道,一边被易永群引着往里走,走了两步才发现宋灏居然也在场,不由的怔愣片刻,诧异道,“怎么——殷王殿下也在这里?”

“刚好在府上做客,我的侍卫也通一点药理,暂且在里面帮忙。”宋灏道,对李太医的态度倒是难得和气几分,略一侧身道,“老夫人还未脱离危险,有劳太医了。”

“医者本分,殿下严重了。”李太医道,心里仍是不解,宋灏何以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武安侯府。

易永群等人跟着李太医匆匆往后面老夫人的卧房行去。

“阿九!”易明爵快走两步迎到明乐面前,谨慎问道,“你没事吧?”

想都不用想,今天这事儿又是冲着他们姐弟来的,只是这会儿却不是询问详情的时候,所以易明爵便问的十分隐晦。

别的都可以暂且放放,明乐的安全才是第一位。

“没事!”明乐回他一个宽慰的眼神,掏了帕子给他擦拭额上汗珠,一边道,“这一趟进宫还顺利吗?可有什么差错?”

“有太后的令牌在手,能有什么事?”易明爵回她一个笑容,从她手里接了帕子,脸色仍然分外凝重,“祖母怎么样了?”

“柳扬在里面,毒药已经找到了,应该没什么事。”明乐道,牵了他的手往里走,“走吧,我们也进去看看。”

“嗯!”易明爵点头,手里抓着那帕子正要擦脸,突然间却是精神一紧,下意识的循着胶着在自己身上的两道视线一抬头,赫然发现站在灯影之下的宋灏。

易明爵的眉心不觉微微一跳,脚下步子就慢了半拍。

明乐察觉的他的异样,蓦然回首,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想起来,宋灏也在场。

易永群和李太医等人已经去了后面老夫人的卧房,他却还站在内室的入口处未动。

那男子依旧是一身看上去略显单调的白色长袍,容貌清绝于世,宫灯发出的绯色的光影落在他的眉宇之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乐恍然觉得,那男子惯常空冷的眸子里竟是倒映出几分朦胧的意境来。

明明是纷扰嘈杂的一间屋子,他站在那里,还是硬生生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了,只有他,哪怕是一语不发那般沉静的表情静立不动,也能让人在凡尘纷扰中只见他一人。

很奇怪,这个男子给人的感觉,并不是以气势压人,而自是有那么一种气韵风华,让人完完全全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这是头一次,明乐这般静下心来用一种客观的视线审视他。

以前她就只道这个男子内里蕴藏的气势惊人,这会儿细品之下才像是突然有所顿悟——

在他身上,真正能够突显气质的仿佛是另一种更难琢磨的东西。

当然,他本身的气势的确是强悍而不容忽视的。

宋灏站在那里未动,似是在等她。

此时目光自然的落在她和明爵交握在一起手指上,目光迷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乐眉心一蹙,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手指突然恍如痉挛般瑟缩了一下。

易明爵自然是感觉到了。

“殷王!”他对宋灏,却是从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微微一笑,坦然牵着明乐走过去,在宋灏面前站定。

三个人的心神俱是一晃。

易明爵暗暗提了口气。

今日这样的状况,即使他对宋灏心存芥蒂,也总是要道声谢的。

下一刻里面隐约一阵脚步声,却是柳扬快步从后面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