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因为还没有理出一个明显的逻辑出来,是以长平并没有多加妄言,只是重新收起那帕子道,“奴婢才疏学浅,回头是不是需要让柳扬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毒?”

一场宴会,林皇后被下了两重毒,而她的死因却都不在此列。

有人要伪装成她畏罪自杀的假象?想把太子的死推到她身上?

也不是!那人明明已经布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局,想要拿宋子黎这无知孩童还瞒天过海的,为了少惹人怀疑,就不会再多此一举,毕竟部署的越多,有可能留下的破绽就会越多。

见她久久不语,长平忍不住再开口,“王妃——”

“不必了。”明乐抬手打断她的话,斜睨一眼她手里帕子,“毁了!”

长平和雪雁对望一眼,各自眼底都流露出凝重的危机感。

“记住!今天宫里的事情和我们半分关系也无。从现在开始,谁也不准插手去管,用你们的耳朵听着,眼睛看着,至于风要往那边吹,水要往哪边流,都和我们没有关系。”明乐说道,语气微凉。

“是!奴婢记下了。”雪雁和长平应道,分别把火折子和那丝帕暂且收好。

“走吧,不耽搁了,省的王爷等急了。”看着两人整理好,明了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带着两人快走几步进了流云宫的大门。

彼时夜深人静,流云宫里还是灯火通明,不用说,一定是孝宗不放心又来看过了柳妃刚刚离开。

“殷王妃?”见到明乐过来,守门的小太监明显的始料未及。

“嗯!”明乐颔首,“进去通禀一声,就时候我来看望柳妃娘娘。”

“是!”她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小太监不敢怠慢,忙不迭进去通报,不多时柳妃身边的大宫女壁珠就快步迎了出来,恭敬的屈膝一福道,“这么晚了,王妃突然造访,不知——”

“柳妃娘娘动了胎气,我过来瞧瞧她。”明乐说道,便是不再废话,举步朝里走。

壁珠觉得她来者不善,本来想拦,但是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作罢。

她虽不完全知道明乐和柳妃之间的确切关系,但多少也能察觉一些——

对于这位前义阳公主,现在的殷王妃,自家主子似乎很有几分忌惮,总有些要避其锋芒之嫌。

紧跟着明乐进了正殿,殿中无人壁珠才敢快走几步追上去,为难道,“王妃,我家娘娘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谢谢王妃记挂着我家娘娘,可是娘娘她吩咐下了,今晚不见客,您看是不是——”

明乐斜睨她一眼,就任由她舌灿莲花的一个劲儿劝阻,仍是直闯而入,没给任何人留余地。

因为柳妃说了不见,壁珠急的直冒汗,一边紧赶着劝说明乐,却又不敢拦,竟然就是那么被明乐一直闯到了后殿。

“见过王妃!”心神不定守在柳妃寝殿外面徘徊的碧玉见她竟然走了进来,吓的一个哆嗦,急忙跪地请安。

想必是为了保险起见,柳妃倒是安排了宫婢们尽数撤开,所以明乐这一路走来虽然有些狂妄跋扈,却也没有被人瞧见——

毕竟不想她们之间关系暴露出去的,柳妃才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个。

“开门吧!”明乐也不废话,往门前一站就径自开口吩咐。

“这——”碧玉跪在地上,一脸惊惶不定的去看壁珠的脸色。

壁珠也是铁青着脸,不知如何处理。

明乐等了片刻,见两人畏畏缩缩的不肯动,遂也就不再浪费时间,直接越过两人上前,抬手一推——

吱的一声,殿门洞开,映出里面暖帐青罗的一片烛火。

“王妃!我们娘娘睡了,您不能进去。”明乐举步往里走,后面壁珠低呼一声急忙追了进去。

明乐却不管她,一路横冲直撞,进了内殿。

床上柳妃双目微阖,苍白着一张脸一动不动。

明乐只就站在床边神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还要继续装下去吗?”也不管壁珠和碧玉两个在场,明乐径自走到柳妃床前往帐子里看了一眼就冷淡的开口。

虽然明知自家主子的不适是装出来的,被人这么不留情面的揭穿,壁珠和碧玉两个也忍不住的白了脸,一阵慌乱。

“王妃,我家——”壁珠的反应很快,略了一怔愣,立刻就要开口。

明乐唇角一勾,凌厉的一个眼波横过去,壁珠的心里就猛地打了个突儿,忽而闭了嘴,惶恐的往后退了半步。

眼见着场面僵持,床上柳妃的眼皮一跳,终还是不得不缓缓的睁了眼。

“娘娘!”壁珠和碧玉两个如蒙大赦,急忙奔过去扶她起身。

柳妃爬坐起来,冷着脸将两人挥退,“你们两个出去守着吧,本宫和殷王妃说会儿话,再有人来探望的话都一律给我挡回去。”

“是。娘娘!”两名侍婢应声,低眉顺眼的快步退出寝殿,顺带着把殿门合上。

柳妃撑着身子坐在床上,当着宫婢的面被明乐掀了底,脸色多少有些尴尬。

“王妃怎么来了?我——”轻咳一声,柳妃率先开口。

却不曾还不曾等她例行公事的寒暄完,迎面就是一股冷风袭来,她人都完全来不及反应,面上就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耳光,痛呼一声,扑倒在床铺上。

..

第034章 局中局

殿外壁珠和碧玉两个听着里头的动静就能将里面的情形猜出个八九分,碧玉胆子小,忍不住又是腿一软险些跪倒下去。

壁珠狠狠的瞪她一眼,她便是脸色一白,强撑下来,使劲低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里面柳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了,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趴在那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头面有愠色的看向站在她床边一动不动的明乐。

明乐也不回避她质问的视线,只就神情冷漠的看着她。

柳妃瞪了她两眼,终究还是在气势上败落下来。

“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了王妃不高兴吗?”柳妃说道,捧着脸颊重新爬坐起来,脸上表情却是慢慢平复下去,穿了鞋子下地,面有戚戚然,心里却是怒意翻腾,恨的要死。

自从易明乐找上她的那一天起,她就注定了是做一颗棋子的命运,本来刚被人从生死线上拉回来,她还是感激这样的际遇的,但是随着入宫得宠步步高升,渐渐的就开始不甘于接受这样的命运。

易明乐不过是给她垫了一下脚而已,凭什么在她面前趾高气昂,对她颐指气使?

而且明乐的存在,对她来说也是个极大的威胁,她那里收录着自己一切不为人知的过去,那是她所有的把柄,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这个丫头的存在。

现在明乐突然找上门,虽然心里对她的来意已经揣摩到了几分,但是因为摸不清她的真实意图,柳妃便也能暂且把情绪压下去,静观其变。

她眼底的神色,从愤怒到仇恨再到楚楚可怜变的极快,但明乐的眼力何等惊人,分明已经看的清清楚楚。

“你心里明白。”明乐说道,开门见山,一句废话也没有的直视她的眼睛,字字清楚:“你应该庆幸,今天我还有耐性来送你一句警告,而不是将你列为弃子,直接踢出局去。所以,好自为之,下不为例,嗯?”

最后一个字,简短的一促,其中威胁的意味却是显而易见。

柳妃暗暗咬牙,看着她冷澈冰凉的眸子,脸上不觉的白了白。

“你什么意思?”柳妃问道,竭力的挤出一个看上去还算自然的笑容。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明乐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似乎是连逢场作戏也懒得费心思,只就语气平静无波的开口:“我早就告诉过你,作为一枚棋子,就该懂得身为棋子的本分。这是最后一次,别说我没警告过你,今天的事,别让我再看到第二次。你和后宫那些女人你来我往要怎么掐,我不会过问,但是手段上,你最好知道孰可为孰不可为。”

今日的暝宸殿上,一波紧接着另一波。

太子溺水而亡已经成了无头公案,就那么不了了之;林皇后的事又谜团重重,拨不开云雾;再加上柳妃安胎药里的玄机——

种种迹象综合起来,已经成了一个乱局,一时半刻搅和不清。

但是明乐这话却不含糊,一开始就把立场明确的摆出来——

她不是来质问什么,也不是来确认什么的,她就是已经笃定了整个事件的内情,来给柳妃警告的。

“呵——”柳妃像是听了笑话,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但是脸上表情一晃,立刻又化作委屈,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今天暝宸殿的事,是我做的?我——”

她急急忙忙的就要辩解,唱作俱佳,表情上都是毫无破绽,把一个失魂落魄又委屈悲切的神情描绘了十成十。

“我不需要听你的解释,你也没有必要对我解释什么。”明乐却没有给她辩驳的机会就率先一步出言打断,讽刺的斜睨她一眼,“总之我的话今天撂在这里了,你要谋权夺利,我不拦着,可是别触我的底线。说到底你也是我送进宫里来的,对于你的所作所为我不能完全的袖手旁观。这一次,我暂且不和你计较,你是个明白人,再有下一次,我就不会多和你废话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

明乐脸上的表情不动如山,柳妃所有的伪装也终于慢慢撕开,略有狐疑道:“难道——这不是也是想要看到的吗?只要我的儿子顺利得到太子之位,这整个后宫不就也相当于尽在你掌握之中?”

明乐闻言,却是冷冷一笑,反问道:“我要这后宫做什么?”

柳妃一时语塞,却是怔住。

的确,明乐虽然刻意铺平了路安排自己入宫,但是自始至终,却都没告诉自己她此举的真实意图,更不曾提过要在这后宫培植势力的事。

可如果真的无心染指后宫的权势,那么她自己最大的助力不是就此失去了吗?

柳妃的眼神一乱,突然就有些慌了,忙不迭一把扶住明乐的肩膀,急切道:“我知道,今天的事我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是我的不对,可是你也看出来了,林宛瑜那贱人没安好心,如果我不先出手的话,今天指不定会落得什么下场了。今时不同往日,我有了孩子,我不得不为他的前程和将来打算,作为一个母亲,我这样做有错吗?”

明乐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冷冷的垂眸瞟了眼她微微隆起的肚皮,语气却是一样的犀利不留余地:“到底是为了他的前程命运还是为了你的狼子野心,你自己心里有数。”

“不是的,我——”柳妃心头一跳,急急的就要辩解。

“够了!”明乐仍是厉声打断,“在我面前你用不着演戏,再怎么多费唇舌也是枉然,我过来,不是来和你商量谋算什么的。我的话,你收着就好。”

明乐说完,就不欲再多言,举步就要朝门口走去。

“你站住!”柳妃的手被她甩开,一个踉跄,回过神来急忙奔过去,张开双臂将她拦下。

去路被拦,明乐止了步子,只就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柳妃咬着嘴唇,终于毫不掩饰的露出疯狂的神色,死死的盯着她,质问道,“那天在去悯郡王府的路上你说过的,只有我才是你最合适的盟友,难道你现在想要反悔?弃我于不顾?”

“盟友?”明乐摇头,“不!你是棋子!”

说话间,她轻轻抬手抚平柳妃肩头的衣料,目光没什么温度,语气听起来却温柔缠绵,温柔的叫人忍不住心里发寒。

她说:“所以,把持好你现在的位置,千万不要把自己变成一枚弃子!”

柳妃一个机灵,突然间脸色就又苍白几分。

虽然明知这是威胁,但是毫无疑问,她斗不过她,最起码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的把握。

这些天来处心积虑谋划而积蓄起来的斗志,仿佛只在这一个瞬间就被完全击溃,一败涂地。

“是你把我送进宫来的,是你把我推进这个火坑里来的,要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柳妃的手重重垂下,突然放开明乐的肩膀,幽魂一般在殿中踱起步来,且走且笑,直笑的泪花四溅,最后却是眸光一敛,露出几分狰狞,远远指着明乐嘶声嚷道:“我在这宫里步步为营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吗?现在你却反过来指责我,要抛开我不管吗?”

这个死丫头,利用了她以后又想这么不留情面的将她一脚踹开?

门都没有!

明乐的目光沉静如水,神色淡淡的望她,闻言也不过云淡风轻的一挑眉:“送你入宫,是我的主意,可是从头到尾我可有逼过你迫过你?”

柳妃张了张嘴,还想强辩,明乐已经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讲,哪怕是我强行将你送入宫中的,可是你大概已经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了。我许你荣华富贵,是需要你付出报酬的。而反观这三年间你入宫后的种种,我可曾受你的一点好处半分恩惠?”

“那是因为——”柳妃皱眉,心里略一权衡就再度强硬的对上她的视线,道:“我答应过你事,自然不会食言,不是我不肯为你出力,是你从来都没对我明确的要求过什么。”

“所以啊,以后我也不会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了。”明乐缓缓的露出一个笑容,眼睛里却是丝毫笑意也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柳妃看着她清冷如雪的眸子,心里凝聚的寒意突然就又加重几分。

的确,当初他们的约定,是她进宫来做明乐的内应,以求得关键时刻能够煽动孝宗,做出符合明乐心意的决定。

但事实上,明乐虽然不曾食言,步步精确的算计着推她上位,但这段时间之内真正有需要她出手去做的事却是少之又少,偶有几次,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费一点唇舌而已。

这样一来,反倒成了她单方面受尽恩惠,托明乐的手步步荣华,以至于成为如今后宫第一人,再也无人可比。

思及这些,柳妃多少还是有点心虚。

明乐看着她筹谋至深的表情,心里微微一叹,面上却是不露丝毫破绽道:“我这个人向来公允,要么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因为当初是我送你入宫,所以对你,我已经给了超出底线的纵容。现在我再给你一句明白话,即使曾经你是我布下的一步棋,但现在却已经到了可有可无的地步。后面的路要怎样走,你自己决定吧!”

说完就再不逗留,大步走过去,推门而出。

殿外把守的碧玉、壁珠两人被她开门的气势惊了一下,仓皇跪地,低垂着脑袋不敢吭声,只目送她裙裾飞扬翩然而去。

一直到她走的不见踪影了,两人才心有余悸的爬起来,进殿去查看柳妃的情形。

彼时柳妃还穿着一身单衣失魂落魄的站在大殿中央,头发披散,面目狰狞,看上去像是一只刚从炼狱爬出来的恶鬼。

“娘娘,您还好吧?”壁珠大着胆子问,过去了却也不敢贸然伸手搀扶她。

“贱人!”柳妃的视线落在眼前虚无的地方,没有收回,第一声恍若梦呓从唇齿间蹦出,后面却突然神色一厉,猛地扑过去把稍远地方桌上的一套茶具扫翻在地,凄声怒骂道,“贱人!别以为就凭你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永远踩在本宫的头上了!什么棋子?什么报酬?本宫偏就不信这个命!我不信!”

碧玉和壁珠被她吓住,仓皇的跪下去。

柳妃兀自发了好一会儿的疯,把屋子里能砸的几乎全部砸了。

两个婢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也不敢去劝。

一直到她发泄完,壁珠才带着哭腔劝道:“娘娘,您现在有孕在身,万事都要为了肚子里的小皇子着想,万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柳妃闻言,怔了一怔,缓缓垂眸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脸上表情竟是奇迹般的瞬间平复下来。

“对,你说的对,现在什么事都比不得这个孩子重要,只要有他在,我就什么都不怕!”柳妃喃喃低语,突然就笑了,唇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森凉的弧度——

易明乐,你真以为本宫非得要事事靠你吗?我就不信,没有了我,我就不能成事!

咱们等着瞧!

**

明乐从流云宫出来的时候,雪晴和采薇也找了来。

见到两人,明乐就款步迎了上去,道:“把子韵郡主交给四王妃了吗?”

“是的,郡主已经被四王妃接走,带着出宫去了。”采薇回道,“奴婢们不放心,所以就赶过来看看,王妃的事情办完了吗?”

“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我们走吧。”明乐略一点头,率先一步带着几人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雪晴性子活泛,好奇心重,扯着脖子往后张望,狐疑道,“我怎么听着流云宫里的动静不太对呢?王妃你刚不是来探病的吗?”

说着就挤眉弄眼的往明乐身边凑。

“可不就是探病嘛!”明乐笑笑,却是故意吊着她的胃口没有多言。

雪晴不满的撇撇嘴,还想再打听,却被雪雁扯住,“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是欺着王妃的性子好说话吗?再这么没大没小的,当心我回了王爷,让柳老大治你!”

雪雁和雪晴两个是柳扬的直属手下,也是柳扬一手训练出来的,若要说到一物降一物,雪晴当真是谈柳扬而色变,闻言立刻就含嗔带怨的瞪了雪雁一眼,倒是老实了。

长平看着两人斗嘴,不禁莞尔,笑过之后也就正色对明乐道:“王妃觉得,柳妃这枚棋子,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吗?”

论及对明乐的了解,长平应该算是第一人。

这个少女,看似温和从容,凡事都泰然处之,但若论心思,那也是七窍玲珑。

“若要搅乱后宫这一池水,柳妃的确是难得好用的一枚棋子。”明乐思忖着回,说着就略有几分烦闷的仰天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只是她这样无所顾忌的手段让我很反感罢了。”

以前只为了针对彭修和易明峰这些人,想着要名正言顺的推到他们,少不得要借孝宗的手,而一枚能够左右他决定的棋子就至关重要了。

可谁曾想世事难料,抽丝剥茧的露出来,原来孝宗才是易家满门灾难迫近的始作俑者。

这样一来,柳妃这步棋,反而成了鸡肋,可有可无。

不过反过来想想,前朝后宫向来密不可分,宋灏最终的动作一定会在政局上,有柳妃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在后宫时不时的添一把火,倒也不失为一举两得。

如果不是今天出了宋子铭的事,她或许也是不介意有这么一个人在宫中兴风作浪的,但是——

“既然是这样,那王妃就暂时不要多想了,以后再看吧。”长平笑笑,安抚说道。

明乐侧目与她交换了一个同样友善的笑容,于是各自移开视线,错开这个话题暂且不谈。

后面雪晴安静了一阵,这会儿也算是慢慢的理出点头绪,皱眉道,“王妃,您的意思,今天林皇后的死也是柳妃她——”

“不是她!”明乐不等她说完,已经摇头否决。

宋子铭的事,毫无疑问是柳妃的手笔,但林皇后的真实死因——

怕是连柳妃自己也会错了意了。

从她的话里来看,御膳房和茶水里面的玄机八成就是出自她手。

因为当时孝宗正为太子溺亡的事情在气头上,林皇后又不得他欢喜,盛怒之下,如果皇后突然暴毙,再有人煽风点火两句的话,八成就要被做畏罪自杀来处理了。

可不巧的是,前面太子的事因往宋灏介入而出了纰漏,后面姜太后又及时赶到,便让她事前安排好的完局显出诸多破绽。

“那会是谁?”雪晴眉头皱的死紧。

明乐抿唇不语。

几个丫头都暗揣心思,拧眉沉思。

思忖片刻,还是长平语气平平的最先说道:“如果不是柳妃娘娘的话,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那就是皇后提前服毒,在等着这一个局。”

从太子的死讯传来,一直到后来林皇后被宫女指证给柳妃的安胎药做手脚,这期间林皇后她人一直都跟在孝宗身边,并且那么多嫔妃在场,她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服毒,并且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她也都不可能携毒上殿惹人怀疑,反而是她面前摆着的那个碟子露出明显的破绽。

当然了,那个碟子上的破绽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安排下的,只是——

没有人会把思路往那个方向移,毕竟她占着一国之母的位子,那就是富贵逆天铁铮铮的事实,只要孝宗一日没有废后的打算,即使无宠,她的富贵也是在的。

“大约,就是这样吧!”明乐弯起的唇角略带了几分无奈,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说道,“更或者,她并不知道有人和她打着雷同的算盘,并且先她一步,对太子下了毒手。她服毒,是因为不确定在针对柳妃的这一计中,是否有胜算,她去赴宴的本身就是抱着必死之心,只是为了把自己从凶手转化为受害者的一方,从而把自己从柳妃那碗药的玄机之内撇清楚去。皇后她的出身与柳妃毕竟是不同的,在她的身后还有庞大的家族,她自己是因为一口闷气憋在心里,气不过走了极端,死前却不得不替家族父母打算。所以,她只能先入为主!毕竟这样一来,在这件事上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在抓不住确凿把柄的的情况下,孝宗不可能放着自己结发妻子的死活不管,还要极力的为了一个妾室把这盆脏水往一朝皇后的身上泼。与其等着柳妃或是易明心出手殃及她林氏满门,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图一个干净。而林皇后,兵行险招,虽然最后棋差一招没有真的害到谁,但是她的死终成谜团,怕是在所有人的心里都会留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从今以后,这后宫之中,女人们之间的争斗只会较之以前更甚。”

如果林皇后不是自戕,那么是谁杀了她?对于一个无子又失宠的皇后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很明显,下手的人是有意染指后位。

这是新一场腥风血雨的开端,那林氏在皇后之位上白坐了十几年而无所建树,但是最终临死前却总算是奋起一搏,替她自己出了一口气,这样的结果应该也是在她算计之内的。

只不过,不管以后这后宫会如何的阴云蔽月,波涛暗涌,她自己都看不到了。

“所以那个叫兰心的丫头,其实是皇后为了欲盖弥彰扰乱视线,自己安排下的?”雪晴边想边道,却也越想越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就不得而知了。或是她欲盖弥彰,也或是柳妃蓄意陷害,两者皆有可能。这是一个局中局,除非当事人自己活过来亲口道出一切的实情,否则——”明乐说着,慢慢吐出一口气,“没有人会知道当中隐藏的真正玄机到底是怎样的。”

皇后痛恨圣宠不衰的柳妃,连命都舍了,如果说她在临死前却没有对柳妃下手,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但如果她出手了,却那么容易就让柳妃识破,并且用做了反将一军的把柄,那么——

这个林皇后在宫中纵横多年,就真算是白折腾了。

几个丫头唏嘘不语,各自沉默着不知如何应对。

“可是,她用自己的性命来做了这样一个局!”难得长平也露出沉思的表情。

“你想说什么吗?”明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说着也不等长平回答就再对开口道,“不值得?”

长平抿抿唇,虽未出声,但也算是默认。

“今天在万寿宫门前遇到她的时候其实我已经看出来了,她已经是生无可恋。”明乐说道,仰头看着皎月当头的晴空一声叹息,“如果到了有一天,活着都是一种折磨的话,能用死亡来求得此生解脱,或许也不是需要一个人付出太多的勇气的。只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她会这么快就动手。”

夫妻猜忌,宠爱全无,一生都被困死在这宫廷牢笼之中。

看似风光无限的一朝皇后又怎样,终究逃不过这样一个最为惨淡的收场。

长平几个闻言,都各自沉默下去,若有所思的不再说话。

主仆几个一路前行,走出宫门的那一瞬,雪晴突然回头,对着身后金碧辉煌的皇宫建筑群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道:“什么红楼金玉,我看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哼!”

说完似乎还是不解恨,又狠狠的跺了两下脚。

“干什么呢?当心祸从口出!”雪雁瞪她,用力的一把将她拽走。

明乐闻言,不过莞尔,抬眸看去,便看见宋灏和宋沛两个一并站在他们殷王府的马车前在等他。

见她出来,宋灏便是快走几步迎上来,随手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裹在肩头,皱眉道,“大晚上的,怎么也不知道多裹件衣服,小心着凉。”

明乐抚上他按在他肩头的手背,由他手上传递过来的温度浸入皮肤才让她恍然惊觉,这晚上的气温似乎确实是有点低的。

“那披风大概是搁在哪里忘记了。”明乐说道,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时宋沛也从宋灏后面快步走过来。

“五弟妹你可算是出来了。”自从殿上出事之后,他的脸色就一直不好,到了这会儿还紧绷着。

“四哥怎么还没走?”明乐狐疑的四下里扫了一眼。

入宫赴宴的其他人早就散了,这会儿皇宫门前空空如也,就只剩下殷王府的一辆马车和几匹马。

“你四嫂带着两个孩子先行一步回府了。”宋沛并不如往常那般谈笑风生,面有倦色,却是郑重其事的对着明乐和宋灏拱手行了一个大礼。

“四哥这是做什么?”明乐一愣,也不好去扶他,好在是宋灏在旁边,将他拦住。

“今天的事,多亏了你们夫妻救了黎儿一命,我留下先先对你们道声谢。”宋沛说道,语气诚挚。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四哥不必介怀。”宋灏淡淡说道。

宋沛深深的看他一眼,并没有在口头上强辩什么,又对着两人抱了抱拳道,“今天太晚了,两个孩子受了惊吓,我要赶着回府去看看,改日我和你四嫂再登门道谢。”

他都这样说了,不管是不是口头上的,明乐和宋灏也都不好再说什么。

宋沛说完就对两人略一颔首道:“我先行一步,你们也路上小心。”

“四哥请便。”宋灏说道。

宋沛于是不再耽搁,快走两步奔到自己的马前,翻身上马带着两个随从先行一步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伴着滴滴答答的马蹄声远去,明乐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收回目光看向宋灏道,“黎儿虽然险些闯祸,但我看那小子倒是不曾被吓到。韵儿怎样了?那会儿我急着回暝宸殿也没顾得上她,似乎是被吓得不轻,老半天了,都不会哭了。”

“四嫂带他们回府了,不会有事的,你要不放心,回头等哪天得空我陪你去四哥府上看她。”宋灏抬手揽了她的肩头,“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嗯!”明乐点头,缓缓呼出一口气,两人先后上了马车。

上车之后明乐就靠在一侧的桌角,撑了脑袋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