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灏见她神色倦怠,就把她抱过来,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躺下,顺手除了她头上发饰,以手指替她梳理一头乌黑长发。

明乐半眯了眸子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复又闭上眼。

隐隐的察觉到她的情绪低落,宋灏不禁有些担心,道:“今天很累吗?”

“嗯!”明乐模糊的应,遂又不再做声。

宋灏皱眉,想要说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却没有马上开口,只就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让她靠着。

马车徐徐而行,间或颠簸一下。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明乐才像是养过些精神,睁开眼。

宋灏以指腹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笑了笑,“累了就先睡会儿,到了我会叫你。”

“我不困!”明乐摇头,捉住他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他的指头,“只是觉得有些倦了,突然在想,如果这辆车一直不停,就这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抛开这里的一切,忘记曾经的过往,去一个远离这些阴谋算计的地方,置一方小院,守着你看日出锦绣,伴着我们的孩子看前庭花开。”

明乐说着,不等宋灏接话又兀自笑着摇了摇头,“那样的日子与你我而言,终究太过奢侈了,最起码眼下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大仇未报不说,别人也是不会允许他们就这样全身而退的。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已经不再是他们非要与谁斗,而是非要继续斗下去,直到将对方彻底击溃再无反击能力为止。

虽然知道这个女子并非完全的冷血无情,这却是头一次,宋灏从她的言语之间品位到这样明显的消极情绪。

“是因为今天黎儿的事?”反握住她的手拉近唇边吻了吻,宋灏问道。

“也不全是!”明乐说道,翻身调整了个姿势,往他身上凑了凑,双手穿过背后抱住他的腰,把脸闷在他怀里然后才又继续开口,“我从来就不怕什么纷争困斗,但这样身不由己的日子过着总会觉得心累,也就是因为你和我这一生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所以我才更怕将来我们的孩子会步我们的后尘。身在皇室之家,包括自己的出身和命运,很多事情都是没的选的不是吗?”

宋灏抿抿唇,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作罢——

这个时候,他给不了她任何的承诺,有些话,不说也罢。

明乐抱着他的腰,好一会儿没动,就在宋灏以为她是睡着了的时候,她却又突然翻身坐起,捧了他的脸细细端详。

为了怕路上不方便打理,马车上的灯烛就用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罕见夜明珠取代,光线莹润而清透,更是将那男子绝好的容颜衬的清俊逼人。

“阿灏,你答应我,将来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你一定要用像现在在意我这样一般的心境去疼爱他或者他们,让他们可以平静安稳的长大,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明乐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说的认真且急切,“你答应我!”

宋灏知道她是方才在宫里见了宋子黎和宋子铭的事情而心生感触,原本脱口就想应下,但转念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就语带玩味的浅啄了下她的鼻尖,调侃道:“你就不怕我把全部的心思都用来爱他们,反而会冷落了你吗?”

明乐看出来他是故意逗她,往旁边偏头避开,却是笑了,嗔道,“我不怕!即使你会把全部的爱都尽数给了他们,我也是会高兴的。”

“傻瓜!以后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宋灏也跟着笑了出来,片刻之后又摆正了神色,压着她的额头凑近唇边用力的吻了吻,字字肯定道:“我答应你,答应你会用我这一生所有的力气来爱你,护你!然后我们一起来爱他们!”

明乐闻言,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推开他的肩膀,伸出右手的小指,歪头眨了眨眼。

“呵——”宋灏无奈的低笑出声。

他这一生,懂事以来就在仇恨和责任的双重压力下长大,性格压抑沉稳成了习惯,一时倒是做不出这样孩子气的事情来。

明乐去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强自拉过他的左手勾住他的小指,用意的攥紧,然后挪过去挨在他身边坐下,头靠在他一侧的肩头微微的笑。

她重视他这句承诺,甚至于比重视他们曾经执手白头的誓言更甚。

“阿朵,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今天的你格外的感性,我认识的你,好像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宋灏不动,任由她靠着,过了一会儿稍稍侧目看了她一眼。

“我很害怕!”明乐抿抿唇,又往他身边蹭了蹭,这才缓慢而忧虑的开口:“我曾经眼睁睁的看着浩心被人溺毙在我面前,我那么努力的想要救他,可是在那么弱小的一个生命面前,我却是完全的无能为力。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我本来以为我可以放下那些,只向前看的,可是今天看到太子溺亡之后的样子,我突然就觉得胆战心惊。后宫朝堂的形势复杂难辨诡异莫测,有时候完全防不胜防。”

“都过去了,忘了吧。”宋灏侧身亲吻她的额头,低声安抚,“现在有我在你身边,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再发生。”

“嗯!”明乐点点头,想了想又不觉自嘲的笑了出来道:“你曾说过,不在乎我的双手染血,有多残忍,可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我,是不是很没有用?”

“别说傻话!”宋灏宠溺的轻点她的鼻尖,“有我在你身边,你想要怎样就怎样。”

她要去争去抢,他会为她护航铺路;她要安于现状,他就是她的铁血壁垒,为她撑开一片阳光明媚的天宇。

“我总是要在你身边的。”明乐莞尔,刻意拉长了声音一声叹息。

两个人的路,不该交付给一人去走,无论是荆棘还是坦途,她也都会在他身边陪他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明乐说完,就在他身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着闭目养神。

车厢内光线柔和而静谧,车窗外月色沉沉,赫然——

已经迫近黎明。

**

万寿宫内,姜太后带着李太医回去之后就命玲珑和翡翠遣散了所有人,只留了常嬷嬷一人在跟前服侍。

暖阁内,灯光通透,殿门乍一关上,姜太后就已经运气漠然的开口道:“说吧!林氏的真实死因到底是什么?”

李太医跟随在她身边多年,对于他诊断时候的各种细微的神情动作,姜太后都洞若观火。

“太后英明。”李太医跪伏下去磕了个头,心知她是心里已经有数,于是也不废话,直接挽了袖子,把理念里衣的袖口撕裂了一截下来,然后有条不紊的从随身背着的药箱里取出针灸用的银针,以针尖在那截碎布的某处挑了一点无色无味的粘滑物下来,双手呈起:“太后娘娘请过目。”

针灸用的银针针尖极细,灯光下隔得远了并不容易分辨上头玄机。

常嬷嬷过去取了那银针,脸色先是一沉,然后转身送到姜太后面前,道:“娘娘,有毒!”

姜太后眉心略微皱了一下,却是未知可否,而是重新把目光移给李太医。

“这东西是从皇后娘娘几案上摆设的碟子边沿取下来的,筷子上也沾染了少许,是一种十分强力的毒药,以几种剧毒之物提炼融合而成,剧毒无比,沾染即死。”李太医道,“而皇后娘娘的真实死因,却既非此物,也非是那海虾和樱桃汁子相克所致,而应该是一种可以定期发作的慢性毒药。”

李太医常年跟在姜太后身边,谨言慎行,从来只道自己看到听到的,而不会对事情的内因妄加揣测。

姜太后闻言,脸上表情却也不见多少意外,倒是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阵。

“当时暝宸殿里的情况复杂,微臣未免节外生枝,所以就瞒下了,未敢当众点明此事。”过了一会儿,李太医又道。

“嗯,你做的对!”姜太后回过神来,略一点头,紧跟着却是神色一凛,沉声道,“这件事,到了哀家这里就算到了头儿了,你是哀家身边的老人儿了,省的分寸,多余的话哀家也就不嘱咐你了,你去吧!”

“是,微臣明白。”李太医道,不慌不忙的收拾了银针,然后拜了姜太后就起身退了出去。

常嬷嬷送他到门口又关了殿门折回来,谨慎道,“太后,这件事真的可以瞒下吗?奴婢看那会儿在暝宸殿的时候皇上明明已经意有所指,这个时候实在不宜节外生枝,您是不是应该明哲保身?”

“罢了!”姜太后摆摆手,脸上始终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扯了下嘴角道,“那林氏也是个可怜人,这么多年了,到底是这皇家亏欠了她的。这一次,就当哀家成全了她吧!”

“那她宫里的人,要不要奴婢——”常嬷嬷想了想,终究还是不能放心,试着道,“慎刑司那些人的手段您是知道的,万一让他们问出了什么——”

“今天殿上龚嬷嬷的反应你也看到了,连她都不知道内情的,那些奴才即使说了什么也只能是屈打成招,没什么妨碍。”姜太后道,说完又远远的瞧了眼外殿的水漏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马上五更天了。”常嬷嬷道,正说着,外头却是有人敲门,声音不徐不缓的三下。

常嬷嬷眼神一敛,急忙快走过去,把殿门拉开一道缝隙与门外那人耳语了两句,然后回来对姜太后禀报道,“暝宸殿里散了之后,殷王妃去了流云宫,说是看望柳妃,在里面呆的时候不多,但据说她走后不久,柳妃就又宣了太医,这会子皇上又去了。”

“都随他们去吧。”姜太后只就淡淡的应了声,道:“时候不早了,你也退下吧。”

“是,太后!”常嬷嬷也不多言,屈膝福了福就带上殿门离开。

姜太后坐在矮炕上闭目养了会儿神,不多时再睁开眼的时候却是目光清明,毫无倦意。

她放下手里的佛珠,走到一侧墙壁底下的多宝格前,小心翼翼的把摆在上面的青铜小鼎左三右四又左二的转了几圈。

紧跟着殿中就发出一阵细微的摩擦轻响,却原来那暖炕的右半边另有玄机往旁侧移开,赫然露出下面金砖铺就的锦绣台阶——

是,一个密室。

姜太后面色平静的举步走过去,款步下了台阶,待到她的身形隐没,那半截矮炕就自动挪回原委,严丝合缝,不留半分破绽。

矮炕下面的密室不是很大,但却金碧辉煌,布置的十分尊贵华丽,瑰美无双。

金砖铺地,锦绣罗帐,每一件摆设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竟是比外面的万寿宫还要奢华精致许多倍,俨然只应天上有的一座小型宫殿。

里面的桌旁有素衣僧帽的女子表情平静的在翻阅一本上古流传下来的孤本兵书,眉目清雅间却有浑然天成的最贵雍容之气,赫然——

正是失踪了多日的庆膤公主。

..

第035章 金屋密谋,往事惊情

“外头的事,你都听到了,这宫里不会太平的太久了。”姜太后兀自开口,走过去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庆膤公主放下手中书本,指尖按在泛黄的书页间抬头看向她,清淡如水的眸子里却是神色复杂,过了一会儿才道:“事情真的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吗?如若可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走那一步的。这些年,灏儿他已经太不容易。”

“但凡还有转机,哀家也不会一等就是这么多年。”姜太后唇角牵起的弧度讽刺至深,目光却是晦暗阴冷望着某个虚无的地方,“他已经是对你下了手了,其中意思不是很明白吗?再加上今天宫里林氏和柳氏互相出手闹了这一场,他对哀家的疑心就更重了。虽然不是亲母子,但终究是同在这深宫中生活了几十年,他的性情脾气,哀家一清二楚。不管时机成不成熟,他——忍不了多久了。”

“皇嫂——”庆膤公主的目光深了深,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一手压在了姜太后右手的手背上。

“我与那人的情分早在十四年前就断了,你这一声皇嫂,不叫也罢!”姜太后冷冷说道,神色间却是无喜无悲,却也不见丝毫的愤恨之意。

她顿了顿,然后又再把目光移给庆膤公主,一字一顿的问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帮不帮我?”

庆膤公主死抿着嘴唇,一时没有作答,神色之间却很坦荡,并无犹豫或者动摇之意。

“你看看这里,咱们现在的皇帝,已经不仅仅是想要将你囚困于此,终其一生就肯罢休的了。”姜太后却也不逼她,突然四下打量了一眼这间装饰的金碧辉煌的密室,“你是一朝公主,天之骄女,遥想当年成宗圣祖皇帝还在的时候,对你是何等的宠爱疼惜,当年圣祖皇帝龙驭宾天之前还曾拉着你们兄妹两人的手,央他照拂于你,可是他呢?他是你一奶同胞的亲哥哥,就为了他的猜忌和疑心,就为了夺回你手上掌握的十万亲卫军,以往万一,竟然不惜用了那样下作的手段,想要毁你一生,好让他借机收回兵权。庆膤,这些都不是我的一面之词,你亲身经历,你应该记得比我清楚。你我同为女子,那是你的一生!我知道先皇后在临终前曾经含泪求过你,叫你不要记恨于他,可是你的个性我知道,你心里真的不恨吗?”

她的一生,本来天街走马,一世荣华。

但偏偏,一夕风云突变,命运急转之下,落得这样惨淡的收场。

青灯古佛,残生如梦。

即便是这样,也即便她的亲哥哥德宗已死,她的亲侄儿也终究是不肯放她逍遥的。

当年因为她杀了秦穆之让他们的谋算出了岔子,先帝德宗本来是想要将她除去一泄心头只恨的,又是姜太后出面搬出了圣祖皇帝的遗诏才让她得以保全性命。

于是孝宗就命人在万寿宫里布置了这间密室,想要囚困她于此,以这座黄金牢笼葬她一生,让她在这座奢靡的宫室中逐渐死去,不可谓不是讽刺至深。

后来还是姜太后出面,几经周旋让她得以脱身去广月庵避世。

而时现在隔多年,这一次孝宗再次骤然出手,却是直接想要她的命!

人多说生在皇室之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但她——

却比身不由己更甚!

“相较于身为地位荣华富贵,我这一生都不可能接受那样的屈辱和挫败。”往事种种,再回想虽如隔雾看花已经了无颜色,但是有些情绪有些感觉依旧清晰,“皇嫂你了解我的个性,他是我嫡亲的兄长,又岂会不知我是个什么脾气?说他想要设计逼我就范想要趁机收回兵权是假,其实,想要我的命才是真的。”

庆膤公主,宠冠两朝,养成了那样高傲又桀骜的性格,如果一旦事情按照德宗所设计的那样发展下去,一旦东窗事发,根本就无需任何人借机发难,她自己就会先饮恨自裁,以泄心中的怨气。

这样一来,德宗想要收回那十万亲卫军就可以名正言顺,不费吹灰之力,并且还可以永绝后患。

她的亲哥哥德宗,与父亲成宗睿智大气的个性完全背道而驰,自私多疑辣手无情,当真的狠极,恶极!

而孝宗,堪堪好又是承袭了他父亲这样的秉性,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庆膤公主一直淡泊平静的脸孔上现出一丝嘲讽的苦笑,把姜太后的两只手都握在掌中,面有愧色道:“皇嫂,虽然知道多余,其实这些年来我都一直想要对你说一声谢谢。当初若不是你及时出现出手相救,今天我已经无颜存活于世了。但是我,却凭空让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恶人,甚至于还因为他对你的猜忌而险些害了灏儿殒命。”

德宗对自己这个皇后的戒备和厌恶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积蓄起来的,并且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里发了芽,就再不可收拾。

“时过境迁的话,还说这些做什么?”姜太后淡淡说道,从始至终,她不后悔曾对庆膤施以援手的举措,恨只恨这一生所托非人,嫁给了那样一个衣冠禽兽。

一生的噩梦,不是始于她一意孤行与德宗对抗免了庆膤公主的生死大劫,而是从她盛装出阁,步入东宫的那一天。

十里红妆,风光大嫁,从此宫门紧闭,成了这黄金牢笼里一只身不由己的困兽。

是的,困兽!

二十余年的磨砺,已经不再让她奢望人性的纯良,她甚至都能够对自己的儿子下了那样的狠手——

这一生,已经不指望再脱胎换骨的重新活过了。

这样想着,姜太后不觉又是冷笑出声,回望庆膤公主的眼睛道:“哀家不在乎把这个恶人一直的做下去,却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再做一次所谓的好人。”

她的目光永远都的这样,即使再怎么狠厉疯狂,也总是冷若冰,深似海,不会渲染执念的烈火。

这样的人,哀莫大于心死。

看着眼前这个历经风华,却这般安之若素冷心冷肺的女人,庆膤公主仿佛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现在的影子——

她亦是如此!

**

是夜回府,天色已经有些微亮。

宋灏把明乐送回了房,命人伺候她歇下,自己就换了朝服赶回宫中上朝。

这一夜的事情千头万绪,明乐本是无心安睡的,躺在床上眯了会儿,过了好一会儿才似是打了个晃。

翻身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细微响动,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是宋灏刚刚脱了朝服,换了身丝质的软袍从屏风前面走过来。

“吵醒你了?”宋灏问道。

“什么时辰了?外头可是阴天了?”明乐正睡的迷糊,略略往窗口的方向扫了眼,外头虽然天光大亮,但是略显凄清,明显太阳还不曾升起。

说着就往大床的里侧让了让,给宋灏让出地方来。

“没有,天才刚亮。宫里传了消息出来,要罢朝三日替太子治丧,我到半路得了消息就直接回来了。”宋灏脱鞋上床,钻进被子里将她收拢入怀,又给两人掖好了被角,然后才在明乐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吻道,“睡吧!晚点的时候我叫你起来吃东西。”

“嗯!”明乐遂也就放心,往他怀里靠了靠,安心的闭上眼。

两人相拥而眠,倒是不曾被前夜风声鹤唳的血腥味给影响到,这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

宋灏一直睡着,直到明乐醒来翻身他也才睁开眼,回头看了眼外面日头已经开始偏西的天色,慵懒的打了个呵欠道,“这一觉睡的真沉,居然都这个时辰了。”

“昨天一整晚,劳心劳力,累也是理所应当的。”明乐说道,要撑着身子起来的时候却又把宋灏一把拉入怀中用力的拥住。

“都这个时辰了,该起了,回头还要打听下宫里头的动静呢。”明乐轻锤了下他的肩膀。

“再陪我躺一会儿!”宋灏却是有些耍赖,死死的拥了她不撒手,“就一会儿。”

明乐知道,他其实是不太想管宫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也就未曾点破,无奈只能由着她。

宋灏闭上眼,过了不多一会儿呼吸就又匀称下来,竟是很快又睡着了。

想来是真的累的紧。

这几日为了庆膤公主的事,他嘴上虽然不说,但明乐也不是看不出来他费了多少心。

虽然自己已经没了睡意,但是怕再吵醒了他,明乐也索性躺着不动,睁眼想事情。

宋灏这一睡就又睡了接近一个时辰,直到外头的天光渐渐淡了。

许是见他们久未出房,外面传来长平试探的敲门声,“王爷,王妃你们醒了吗?礼王和王妃带着小世子和郡主过来串门子了。”

却是宋沛是四王妃来了。

想来是还是为了昨天晚上的事。

“阿灏?”明乐不好再拖沓,侧身去推了推宋灏的肩膀。

宋灏的唇边带一点略显顽皮的笑容,闭着眼睛没有动,但显然是听到长平的话了。

“知道了。”明乐无奈,只能先隔着门吩咐长平道,“你先请他们到花厅奉茶吧,我和王爷收拾了就来。”

“是,奴婢知道了。”长平应道,转身匆匆离开。

宋灏没好气的看了宋灏一眼,索性不去管他,自己先欠身爬起来。

宋灏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翻身坐起,却是坐在床上没动。

明乐越过他的去,坐在床沿上穿鞋,一边催促道:“赶紧起来吧,四哥和四嫂特意的过来应该是为着昨儿个黎儿的事,让他们等久了不好。”

“嗯!”宋灏应道,也跟着穿鞋下地。

两人匆匆的整理了一番,洗漱完毕,明乐正坐在妆镜前由采薇伺候着梳妆,见宋灏已经穿戴妥当,就道:“我这还得一会儿,你先过去吧,跟四哥和四嫂打个招呼。”

“也好!”宋灏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先一步离开。

雪晴本是在里面整理床铺,这时就蹑手蹑脚的摸出来。

明乐从镜子里看到她贼兮兮的模样,不禁失笑,“你这丫头,倒是能耐了,居然连主子的梢儿都敢盯。”

雪晴却是没有理会,扒在门框边上,一直目送宋灏出了院子才提了裙子快跑到明了身边,道,“王妃,早上王爷回府那会儿,有平阳侯府的人来了。”

“嗯?”这会儿反而明乐闻言一愣。

彭子楚么?他们现在论功论私都是势不两立,不是该敬而远之的吗?

“平阳侯府的人来做什么?”明乐心里略微警觉了起来,道,“来的是什么人。”

“就是个普通的小厮。”雪晴说道,说着就又调皮的眨眨眼,故弄玄虚道:“说是平阳侯叫人来给王妃您送礼来的!”

“他给我送什么礼?”明乐皱眉,却是不以为然。

“真的,奴婢当时刚好就在门房附近,听的清清楚楚。”雪晴认真说道,“是个挺漂亮的锦盒来着,那人好像是说平阳侯他见王妃您昨日在皇上的寿宴上受了惊吓,所以特意叫太医配了些定惊安神的补药送过来。”

彭修又给他送东西?这算是个什么毛病?之前在武安侯府的时候就送过一次,现在又送?

说看见她受惊?难道是她在看到太子尸首时候的反常被他看见了?

所以——

这是试探?

看来那人对她的真实身份还是存有疑虑的!

明乐的眼底投了些不耐烦,回头粗略的四下打量了一遍,却没见屋子有什么额外的东西多出来,但转念一想也就释然,没有再问。

“王妃您怎么不问东西王爷收了没有?”雪晴见她就此打住了话茬,却是立刻耐不住性子,主动道。

“还用问吗?”明乐莞尔反问,“咱们府里是缺了好大夫还是缺了好的药材?何时须得要他平阳侯府来献殷勤了?”

而且依着宋灏的脾气,不冷冰冰的拒之门外才是奇怪了。

雪晴闻言却是带了点小小得逞的坏笑,挤眉弄眼道,“王妃您和王爷的确是在什么事情上都心意相通,不过这一次呀——您还真是猜错了。”

这回连采薇都忍不住顿了给明乐簪花的动作,狐疑的回头看向她道,“难不成王爷给收下了?”

“收了啊!当场就给收下了,还让小厮替他谢谢平阳侯的好意。”雪晴答的轻快,紧跟着也不等人再问就已经耐不住性子的显摆起来,话锋一转道:“不过转身就递给了周总管,让周总管拿去全部倒进水榭下面的池子里喂鱼了。”

明乐微微一愣,一直循规蹈矩的采薇竟是忍不住噗嗤一声掩嘴笑了出来。

雪晴更的眉眼弯弯,继续道,“就当着那小厮的面儿,你们是没看见那小厮当时的脸色,整个儿都绿了。我瞅他那意思倒是很想去抢回来的,不过到底是被咱们王府的气势震着没敢。走的时候那脸皱的都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彭修那人的性格明乐十分清楚,有魄力有胆量,做什么事都果断干脆,不会拖泥带水。

既然是他要送出手的东西,自然不会只是为了充数,肯定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也亏宋灏做的出来,别人若是心里膈应十有八九是直接拒收,他倒好,光明正大的收了人家的礼,当面就又弃之如敝履的拿去喂鱼,也难怪人家小厮看不过去了。

这边雪晴正是兴致勃勃的说着,刚好外头雪雁抱着准备替换的纱帐进来,闻言就是嗔了她一眼,“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池子里的鱼早上来都活蹦乱跳的,怎么中午就有好几条翻了白肚了!这都不算,周管家竟还不怕死的火急火燎就叫人捞出来拿去厨房下锅给吃了,害我担惊受怕了整个下午。”

早就听说过金鱼有喂多了饵料给撑死的,不曾想他们府上池子里的鱼还是被消受不起昂贵的补药被活活补死的。

这话明乐也只做一句玩笑听了,心里想着回头还得要问一问宋灏,擦好了发簪就带着几个丫头去了花厅。

彼时宋灏和宋沛夫妻已经寒暄过,皆已落座。

“五弟妹来了!”见她过来,宋沛立刻含笑打招呼。

“四哥,四嫂到访,我们夫妻有失远迎,怠慢了。”明乐微笑着还礼,“应该我好阿灏过府去探望你们才是。”

“是我们不请自来,唐突的很。”张氏笑道,说着就有些责难之意的瞟了宋沛一眼,“本来听丫头说你们还都歇着,我就想着改日再来的,你四哥却说是自家兄弟,偏生的就进来了,没有扰到你吧?”

“四嫂说哪里话,可能是昨晚跟着受了点惊吓,我这一觉是睡的时间有些长,倒是让你们见笑了。”明乐与她寒暄着,就走到宋灏下首一侧挨着他的那张椅子上坐下。

宋子黎和宋子韵也都跟着一起来了,站在张氏的左手边。

宋子黎倒是还好,但是宋子韵,本来十分活泼俏皮的一个小丫头,这会儿倒是很有些拘谨,规规矩矩的站着,一张小脸上也不见笑容,一直拽着张氏的一片衣角,似乎还没有完全从昨夜的惊吓中缓过来。

明乐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正要招呼她过来逗逗,宋沛却是已经先一步起身,走到当前,对宋灏和明乐拱手一礼,正色道:“昨天晚上多亏了老五和五弟妹出手解围,就保住了黎儿的性命,因为昨晚有事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正式向你们道谢,今天我和你四嫂特意带了黎儿过来,当面叩谢你们夫妻的救命之恩。”

他说着,就要对两人躬身拜下。

“四哥,您这样就严重了。”宋灏急忙起身相扶,阻止了他。

“是啊,长幼有序,四哥您这是要折煞我们吗?”明乐也道。

“弟妹,你们夫妻就了黎儿的命,也就是救了我的和殿下的命,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张氏也起身,一想起头天夜里的事还是心有余悸,眼圈就红了起来。

明乐平时见惯了的场面都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居多,倒是和这一家人僵持住了。

张氏察觉自己失态,急忙抽出帕子抹了抹眼角,回头招呼了宋子黎道,“黎儿你来!还记得来之前父亲跟你说过的话吗?昨晚若不是你小皇叔和小婶婶,你就没命了,还不过来当面拜谢你皇叔和皇婶的救命之恩。”

“是!母亲!”宋子黎答应着大步走到当前,很有些大人模样的撩起袍角,对着宋灏和明乐拜下去,“子黎,谢过五皇叔,五皇婶的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请受侄儿一拜。”

宋灏有心阻止,却被宋沛抢先一步拦下。

“老五,若不是你们夫妻,这孩子今日也没命站在这里了,这一拜,是这孩子和我们夫妇二人的心意,你必须领受。”宋沛正色说道。

宋灏见他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

宋子黎恭恭敬敬的给二人磕头谢恩,等他行完礼张氏才把他扶起来,给他整了整衣物,又抬手招呼了宋子韵过来,把她的手塞到宋子黎手里道,“你父亲和小皇叔要在厅中叙话,黎儿你带你妹妹去花园里玩吧。”

宋子黎皱眉看一眼大眼睛活灵活现瞪着他的宋子韵,脸上老大的不情愿,但却也看的懂张氏的眼色,终究还是闷声应了:“哦!”

“雪雁雪晴,你们两个陪着一起去吧。”明乐微微一笑,对雪雁和雪晴吩咐道,“就在花园里走动就好,水榭那边就不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