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知道了。”雪晴欢快的应着,和雪雁一起带了两个孩子出去。

临走前,宋子韵还一步三回头的去看自己的母亲,竟是没有多少兴致的。

待到把两个孩子支开,四人才又回到座位上坐下。

“如月那个丫头,我已经私底下处置了。”宋沛说道,面色很有几分沉郁,并没有绕弯子,“这次的事看来的非同小可,宫廷之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本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这一次,有人竟敢公然对太子下手,不仅选了皇上寿宴这样的大时机,还步步精妙把我府上的关节都打通了。这样的阵仗可是与以往各次都不一样,背后那人若不是丧心病狂,那便是势在必得了。”

宋沛说着,语气渐渐的就带了些胆战心惊的唏嘘。

宋灏听着,垂眸抿了口茶,然后才道:“那个丫头,四哥审了吗?”

“我们哪敢去淌这趟子浑水?将她带回去,连堵在嘴里的帕子都没敢扯下来就赶紧的处理了。”张氏急忙道,眉宇之间满是不安。

“四哥不审,是对的。”宋灏淡淡说道,语气里没什么情绪。

张氏想来还是惴惴不安,恍惚道:“我们不去招惹谁,都惹上了无妄之灾险些要了黎儿的命,这要真被撞破些什么,接下来岂不是要被满门灭口吗?”

“妇道人家,你胡说八道什么?”宋沛不悦拧眉,警告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张氏终究只是个内宅妇人,没什么野心,一心只求相夫教子平安喜乐的过一生,并且因为宋沛的性子好,没有十分压制她,这个时候虽然知道要给宋沛留着面子,她却也并不就是怕他,而是言辞愈发恳切的对宋灏说道:“五皇弟,你是知道的,我和你四哥都不是有心计去害谁的人,这些年,我们虽不如你一般远征在外刀里来剑里去的,可是这京城之中的日子也没有哪一日不是过的如履薄冰提心吊胆的。原以为我们不争权不惹事,就能求得一隅偷生之地,却不曾想到了儿也没能避过去,还是摊上了这一劫。”

张氏说着,就回头和宋沛交换了一下眼神。

“老五!”宋沛放下茶碗,深吸一口气,“经过了这次的事情,即使我们夫妻没有追根问底的查找元凶,但是以你我同生在皇室之家的过往经验来看,有了这一次,哪怕我们想息事宁人继续独善其身也的不可能的了。”

宋沛的话,点到为止,和张氏夫妻两个都盯着宋灏看他的反应。

宋灏继续垂眸又抿了两口茶,然后才弯了弯唇角,抬眸看了夫妻二人一眼,语气还是淡淡的道:“所以,四哥和四嫂这一次登门,说是带黎儿来拜谢救命之恩只是其一,另外还有一件事——便是来向我投诚的了?”

“昨天晚上你肯站出来维护黎儿,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根本无需明辨,早就被人暗中归为一体。”宋沛苦笑,也说不上是凄惶多一点还是无奈更多一点。

“所以四哥就干脆紧赶着走这一趟,来把别人心中的这个揣测坐实了?”宋灏反问。

“我是到了事到临头的时候才紧赶着来投奔于你,的确,你觉得我这样的做法龌龊也好自私也罢。”宋沛眼中神色略有些尴尬,却没有回避,“没错,依照我现在心里的想法,即便是现在我也不想卷入你们争位夺嫡的风波里头去,但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四哥的为人你应该是信得过的,虽然平日不愿招惹是非,可是担当还是有的,说出来的话便不会反悔背弃。他日你若功成,我还是那一句话,我们一家只求一席安身之地,若是万一——”

宋沛的话到一半突然顿住,回头深深的看了张氏一眼之后才重又迎上宋灏的视线,字字坚韧:“你的能耐本事我的知道的,如果万一不测会有个万一,替我照顾好你四嫂和一双侄儿也就是了。”

他确信,在宋灏和孝宗的这一场博弈之中,即便结果会出乎意料宋灏落败,以宋灏的手段和谋略,也会留下最后的退路,哪怕不是给他自己,就算只是为了明乐,他也不会把一切倾出。

宋沛手中掌管的一半御林军其实和宋灏一样,都只是挂了个空名头,但是实打实,他手里握着的却是六部之一的礼部,宫中所有的司典宴会全部都要过他的手,如果他肯插手,日后如有需要,往来宫中行事都会方便许多。

可以说,这是一个相当有分量的筹码。

换句话说,宋沛这也是孤注一掷了。

“王爷——”张氏捏着手里帕子,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用力的咬着嘴唇倒是没有多言。

她和宋沛会孤注一掷来找宋灏,已经是做好了一切的打算,为了保全一双儿女,这是最有保障的一线生机。

宋灏一直不动声色的听着他说完,最后才是垂眸下去拢着杯中漂浮的茶叶微微一笑道:“四哥,有一句话我想我一直都没有对你说清楚过,我对那个人所占着的那个位置并没有兴趣。”

宋沛和张氏各自诧异,互相对望一眼,一时竟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话来接。

他步步为营,一直都是一副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并且几次三番的和孝宗对立起来,已然势同水火,可是现在他却说他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

这话宋沛是下意识的不肯相信,但宋灏的表情又不做假,实难分辨。

花厅中的气氛一度沉寂下去,四个人互相观望,良久没有人先开口说一句话。

“即便如此,只要你答应危难时刻肯帮我护你四嫂和侄儿的周全,我不问你要做什么,我都追随于你便是。”沉默良久,宋沛一咬牙,坚定的开口。

这一次连明乐都有些诧异的。

这个平日里看似散漫无为的礼王,不曾想在面对妻儿的时候却有这等的用心和气魄。

“殿下!”张氏眼里蓄满了泪光,却强忍着没有落,只就用力握住他的一只手。

“如何?”宋沛却是未曾理会她,只就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宋灏,执意的要等我一个答复。

“四哥你这是在逼我?”宋灏眉心一皱,语气微凉。

眼见着场面僵持,明乐回头看了眼外面的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目光微微一动,就微笑着起身道,“四哥四嫂你们先坐着,天色已晚,你们就留下来用完晚膳再走吧。”

说着又转向宋灏道,“我去厨房吩咐一声,顺便去花园里把两个孩子带回来。”

“嗯!”宋灏点头。

侍立在侧的长平已经捧了明乐的披风走过来给她披上。

明乐对座上的宋沛和张氏略一屈膝见礼,就带了长平和采薇两个出门。

“老五——”被明乐打了岔,宋沛缓过神来急忙又要再开口,宋灏却先他一步从和他的对视中移开视线,继续垂眸饮茶。

宋沛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从花厅里出来,走过一段回廊明乐就收住步子,回头对采薇吩咐道,“你去厨房吩咐一声吧,叫他们把晚膳准备的丰盛一点,路过花园的时候顺便问问小世子和郡主乳母,他们爱吃什么,也吩咐厨房备下。”

“哦,对了,顺便让雪雁她们把小世子和郡主带回花厅吧,天晚了,别叫他们乱跑了。”明乐想着又嘱咐了一句。

“是,奴婢记下了。”采薇道,从前面的出口先一步下了台阶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礼王殿下和王妃今天是有备而来。”目送采薇的背影走远,明乐和长平两个的眼神都不觉慢慢的冷了下来。

“礼王殿下看似纨绔不羁,但是只就他在皇权颠覆这条大船上比梁王和惠王都活的长久舒坦这一点上就不难看出,私底下他却是个十分谨慎又有分寸的聪明人。”明乐说道,神色间颇有几分赞许之意,静静的望着远处的夜色出神,“论及对孝宗的了解,礼王知道绝对不会比阿灏来的少。如果说阿灏对那人的了解是从极几度锋芒相对的暗流厮杀中领悟出来的,那么他就是从日积月累于那人的眼皮子底下谋算求生的夹缝里窥测出来的。不能说谁对孝宗这人的习性和行动规律掌握的更准确一些,但总归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

“他既然了解皇上那么透彻,依着这样的个性,对咱们王爷自然也该有所了解啊。”长平道,略一思忖还是忍不住扭头过来看明乐脸上的反应,“这样处心积虑的想要拖咱们王爷下水,他就真的不怕王爷不肯就范的同时恼羞成怒,反而会弄巧成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咱们王爷是最不近人情的。”

“以前或许是,没人敢轻易在他身上押宝,可是今时不同了——”明乐摇头,若有似无的叹一口气,回头对上长平的视线柔柔的笑了下,“我的出现已经在他身上打开了突破口,我猜礼王这次过来,也不就是打定了心思要投诚,投诚之余也是个试探的意思,好让自己心里有底。他这算是在赌,赌我这个所谓殷王身上留下的破绽到底只是他掩人耳目故布迷阵的虚招,还是真的存在,这样才能让他心里踏实一些。”

“说一句僭越的话,现在奴婢倒是觉得幸而王爷自幼是长在南疆的,即使辛苦了些,也总好过成日里虚以委蛇,来应对这些兄弟暱墙夫妻暗算,那该是多少伤心的一件事情。”长平难得的感喟。

“怎么,又想起你母亲的事了?”明乐眼中笑意又柔和了几分,轻声问道。

“其实我是没有那么多的执念的,有没有父亲与我而言,没有什么区别,一个父亲能给孩子的一切,这些年,大哥都代替他做道了。更何况他让我母亲痛苦一生郁郁而终,致死也未能释怀。”长平淡淡的开口,语气平平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眸子里却有落寞的光影闪烁,“可是因为是母亲的遗愿,大哥他为了成全母亲,一直都不肯将这件事放下。”

“长安那里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追查吗?”明乐问道,想着也觉得一筹莫展,“说来也是,八方那里也不曾有任何的发现。”

“茫茫人海,只凭一个印记就想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长平落寞一笑。

“好了,别想了!”明乐心里无奈的叹一口气,上前劝住她轻轻的抱了抱,安慰道,“也诚如你所说的那样,这些年即使没有他你们也一样过来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嗯!我都知道,就是大哥太死心眼了,不过他要做就让他去做吧,再过些时日也许就会慢慢释怀了。”长平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窝,淡淡的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主动从她怀里退出来,“出来也有一会儿了,王妃还是别耽搁了,回去吧。”

“走吧!”明乐颔首,先带着她回了花厅。

不多时雪晴和雪雁也带了两个孩子回来。

厨房那边本来就已经在着手准备晚膳,得了明乐的吩咐又加了几个菜,也没用多长时间,一桌子八菜两汤就准备妥当了。

“王爷,王妃,饭厅那边已经摆好了,请移步吧。”采薇得了下人的禀报,进来通传。

“知道了!”明乐点头,转而对座上宋沛夫妻道,“晚膳备下了,请四哥和四嫂移步一同去饭厅用饭吧。”

“那我们就叨扰了。”宋沛夫妇并不急着走,客气了两句,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往饭厅行去。

府里的主子就宋灏和明乐两个人,两人一般都是直接让把膳摆到卧房外面的小厅里,所以今日大小加起来虽然也不过只有六个人,却也的确称的上是大规模了。

因为之前宋灏的态度很明确,所以席间宋沛也就没再提及政务。

到了饭桌上,看到自己喜欢的一道蛋羹宋子韵一直没精打采的小脸儿才稍稍活泛起来。

明乐对这个女孩儿似乎有种天生的好感,干脆就让她坐在了自己旁边。

一餐饭闲话家常,倒也其乐融融,只不过宋沛小两口有意拖着时间,却是吃的分外拖沓罢了。

宋灏和明乐作陪,也不点破,倒是两个孩子之前在花园里玩的累了,一个爬到后面的坐榻上,一个伏在明乐的怀里睡的香甜。

用晚饭,已经接近二更,外面天色全黑。

宋沛夫妻俩也不好再强找理由磨蹭下去,就道了谢,刚要起身告辞,外面却是声势惊人传来一阵急促而奔忙的脚步声,隐约夹杂着周管家的怒喝。

宋沛的脸色骤然一沉,张氏紧张的在桌子底下握住他的一只手。

不消片刻,就是一大队御林军气势汹汹的杀到。

“皇上有旨,礼王涉险串通奸党于陛下寿宴投毒谋害皇后,证据确凿,着御林军立刻将礼王府家眷及一切相关人等押入天牢,等候发落!”来人也不废话,往当前一站就径自抖开手中明黄圣旨,冷声默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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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公开挑衅

所谓与礼王串通的奸党,虽然不曾言明,但是顾名思义——

影射的便是宋灏了。

宋沛总管礼部,昨日整个宴会都是经他的手策划筹办的,这其实就是一处最明显的硬伤。

以孝宗多疑算计的为人,即使没有明显的矛头指向宋沛,他也不应该就这样息事宁人。

更何况孝宗昨日因为没能拿到宋子黎替太子抵命,心里怨愤的时候本来就有机会当场发难,将他们一家连坐治罪的,可是——

他却一反常态,秘而不发,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昼夜,等着宋沛夫妇来宋灏这里的时候才以雷霆手段出手。

分明是算准了宋沛夫妇会来宋灏这里感谢他出手相救。

可以说是从昨天晚上宋灏站出来替宋子黎摆脱罪名的时候孝宗心里就已经开始埋下了这样的一条毒计,想要引君入瓮,然后凭借一条欲加之罪永绝后患。

只不过,这一次的算盘,他却是从一开始就打错了的。

明乐眼底闪过一丝蔑色,微垂了眼眸冷冷一笑,却没吭声。

“你们好大的——”周管家带着府里的护院紧随而至,正要发难,却见两个主子脸色如常,立刻会意,一抬手,暂且将人拦下,只堵在去路上观望。

奉命来的又是老熟人,就是之前虎威大营梁默英被刺之后曾被易明峰带到孝宗面前意图用以指证柳扬行凶的那名校尉苏琦远。

当时那件事以梁王余孽作祟而作结,这个人的去处宋灏和明乐都不曾在意,不曾想他却再没有回虎威大营,而是更进一步成了孝宗身边的人。

“来人!把礼王夫妇拿下!”苏琦远一路气势汹汹而来,几乎是一气呵成,完全不由任何人开口或是打岔已经竖手一挥。

他身后御林军立刻冲出来,不由分说将宋沛夫妇钳制在手。

宋沛是个彻头彻尾的闲散王爷,不通武道,而张氏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深宅女子,对方却是兴师动众,走出来八名身材健硕的御林军护卫。

分明就是示威,初一发难就抢尽先机,把气势做到足够强大。

而诚如明乐之前所料想的那样,宋沛夫妻对孝宗这一步的动作也早就料到了,自知在劫难逃,两人便索性连一句委屈辨别的话都没有,尤其张氏,被御林军粗手大脚抓的肩膀几乎淤青也只咬了牙,面有戚戚然的一声不吭。

宋灏坐在饭桌的主位上,更是无动于衷,从容的斟了杯温水慢慢的喝。

明乐怀里睡着的宋子韵似是在梦里被这动静惊到,不安的动了动,明乐便轻拍了她的手臂耐心的哄。

两个人——

却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御林军拿了宋沛夫妇之后就再没了动静,苏琦远惊若奔雷般先发制人的声势却像是骤然撞在了一团软棉花上,完全没了发挥的余地。

事情没有按照他们预期的方向走?不仅殷王夫妇没有插手进来质问,甚至于连礼王夫妻俩也不曾喊冤,哪怕这两人说一句辩驳的话,他都还可以以质问为由再把事情跳起来。

苏琦远手按剑柄站在大厅门前,却是——

尴尬了。

“礼王,你可认罪?”脸上表情僵了僵,他才是如梦初醒的开口,冷声质问。

但显然中间断了那么一会儿之后,在气势上突然就掉下来好几个档次。

一定要在殷王府把事情挑起来!

“御林军的职责是奉命拿人,没有权利审问抑或是对本王问罪。”宋沛讽刺的扯了下嘴角,脸上也无惧色的慢慢说道,“既然有人告本王下毒谋反,有什么话等回头到了大理寺还有皇上面前,本王自然都会一一解说明白。”

说着,也不等人押解,倒是十分配合的先行一步朝厅外走去。

“你——”苏琦远下意识的开口,长平已经微笑着走到门口,站在台阶上对外围的周管家道,“周管家,还不叫他们给这些御林军大哥让路,军爷们办的是皇差,片刻也耽误不得。”

“知道了,长平姑娘。”周管家在宋灏府上多年,宋灏常年不在京城,整个王府上下都是他一手打理,也可谓是根心思精明的老油条,此时也看明白了各位主子的用意,忙是笑呵呵的应着,转身就脸一板对侍卫们喝道:“都散开,让路!”

当真是军民合作,好一个礼让谦虚,其乐融融。

张氏叹一口气,本来是想回头再看一双儿女一眼,但是心里却存了丝侥幸——

抑或她找茬,就对方或许便不会注意而免了两个孩子的牢狱之苦,遂也就举步跟着宋沛往外走。

苏琦远的嘴角不可自控的抽搐了一下,宋沛不吭声也就罢了,既然他把身份摆出来了——

即使获罪,在没有过堂审讯之前,他还是当朝王爷,孝宗的兄弟。

“谢谢王爷的体谅!”苏琦远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一计不成紧跟着就是神色一厉,再次抬头霍的看向明乐怀里抱着的宋子韵,“去——”

然则他话未出口就先是砰的一声脆响,却是明乐从怀里掏出一物扔到了面前的桌上,然后眉峰一挑淡淡说道,“礼王夫妇有毒害皇后的嫌疑,你们尽管带了人走就是。本王妃的这块令牌是太后所赐,你拿了去,礼王世子和子韵郡主就暂且压在我这里了。回头等礼王夫妇过了堂,若是查明他们毒害皇后娘娘的事情属实,皇上要治他们的罪,最后要杀要剐或是要株连九族,你们再带了皇上的谕令来拿人吧。两个孩子还小,总不至于掺和到下毒害人的行当里去,而且这两个孩子也是皇上的亲侄儿、侄女,太后的亲外孙和外孙女。皇上圣明,太后仁慈,你去禀了他们,他们一定不会反对。”

不替人犯求情,也不蛮横的出面保下两个孩子,虽说是叫苏琦远去求问孝宗和姜太后的意见,但却提前把姜太后和孝宗推出来戴了高帽,倒是让孝宗也不敢这么的不近人情。

这样还嫌不够,最后再以姜太后的钦赐的令牌做胁迫,软硬兼施,面面俱到,叫苏琦远想要还口都难。

临出院子前张氏和宋沛听了这话,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义无反顾的走了出去——

不管宋灏肯不肯出手帮他们夫妇一把,哪怕是只能护住两个孩子也足够了!

“王妃——”苏琦远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但因为明乐的话句句客气有理有据,他也不好发作,只是目光阴冷几分道,“礼王殿下现在是涉险毒害皇后,意图扰乱我大邺的江山社稷,这样的人,可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一定查证属实,背负就是忤逆叛国之罪。虽说您现在是心存悲悯,不舍得世子和小郡主受牢狱之苦,可如果有朝一日礼王罪名坐实的话,让皇上知道您——”

“那就不是不该操心的事了。”明乐冷声打断他的话,说着又是语气一肃,音调提高了几分道,“本王妃刚才说过的话,你都记下了?”

苏琦远心有不甘的看她一眼,然后狠狠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是!奴才一定会把王妃的话如实禀报皇上知道。”

他刻意咬重“如实”两个字,其中不乏警告的意味。

无非就是搬弄是非之类,即使没人搬弄,孝宗对他们夫妇也从来就没存过善念。

明乐无所谓的勾了勾唇角。

长平已经将那面令牌取了送到苏琦远面前,神色不愠不火的平和道,“请大人收好,不过这面令牌是太后娘娘钦赐之物,天下仅此一块,还请大人妥善保管,日后记得原物奉还,不可损伤。”

起初苏琦远已经觉得这个丫头办事说话都与其他奴婢不同,这时候近距离的看了才惊觉长平容貌不俗,竟是不比宫里的那些娘娘们差,心头突然没来由的荡漾了一下。

长平把令牌递给了已经转身退回明乐身边。

明乐与她交换一下神色,长平就弯身从她怀里小心的把宋子韵抱过去。

“你和采薇两个先带着郡主和小世子去偏院安置他们睡下吧。”明乐轻声的吩咐。

长平最是了解她的心意,无需多言就点头应下:“是,奴婢会照顾好世子和郡主的。”

说话间采薇也去后面的坐榻上抱起已经睡的口水横流的宋子黎,两人从后面退出了出去。

这边宋灏完全没有按照套路出牌,这场戏也只能就此收场了。

苏琦远心中沮丧,冷着脸对宋灏一拱手一礼道:“王爷,既然王妃硬要留了礼王世子和郡主在您府上暂住,奴才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现在礼王一家是朝廷重犯,唯恐他们为了保命会铤而走险生出事端,所以恕奴才得罪,礼王世子和郡主在您府上这几日怕是都要委屈您王府上下,奴才须得调兵将您阖府上下暂时围起来,以防犯人亲眷脱逃。”

“当然,此事是针对人犯,与殷王殿下您无关,但是职责所在,就要委屈王爷你府上上下这几日还是不要出门了。”苏琦远说着,又补充了一句。

虽然暂时他手上没有孝宗的圣旨,但孝宗的想法肯定与他不谋而合——

即使没能激化冲突,先将宋灏软禁日来也是好的,限制住了他,还愁找不到办法再补上一刀吗?

“你说完了?”自他们进门起宋灏就一直没说话,不仅没说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这时候才缓缓放下手里瓷杯,语气不冷不热的问道。

“是!容后你才会请陛下颁下旨意再叫人呈予王爷过目。”苏琦远道,脊背笔直的隔一道门槛看着厅中安然静坐的宋灏,心里却还是恨不能宋灏能就这事儿立刻跟他翻脸才好。

“既然你说完了,那现在是该轮到本王了吧?”宋灏却不理他,只就神情冷淡的开口。

苏琦远心里暗喜,脸上却露出几分难色,迟疑着道,“不知道王爷有何指教?”

“本王的确是要指教你一二。”宋灏冷然的一勾唇角,几乎是瞬间变脸,目色突然一寒,扬声道:“来人!”

周管家带着一众护卫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蓄势待发,是以宋灏话音未落,苏琦远等人就更是完全连反映都来不及,周管家已经带人堵了园子里的两处入口,紧跟着近百名护卫手持兵刃围拢上来,把跟着苏琦远冲进来拿人的一百二十命御林军围在了中间。

一直站在花厅门口戒备的雪雁更是一个箭步上前,一脚踢在苏琦远腿弯的同时抬手横击他的后背,将他止住。

苏琦远完全没有防备,只觉得腿上一麻再肩上一痛,紧跟着就是闷哼一声,被雪雁反缚了右手砰的一声单膝跪在了地面上。

“殷王你好大的胆子,你——”苏琦远面色通红,脱不开雪雁的钳制就恶狠狠的抬头瞪向厅里安坐不动的宋灏。

然则他话未说完,周管家已经快步从后面走上来,抡起手里抓着的长棍就往他嘴上敲去。

苏琦远惨叫一声,后面的话就伴着一口血水和碎牙吐了出来。

“殷王殿下是堂堂亲王,你用这种口气对我们王爷说话才是大胆。”周管家对着宋灏的方向遥遥抬手一揖,冷哼一声。

“我是奉命行事,殷王你这是阻公办差,还乱动私刑,殿下眼里还有没有皇上?”苏琦远愤愤不平,目赤欲裂。

“不用一再的提醒本王你是来办公事的,本王知道!”宋灏凤目一挑,冷冷的反问,“你要捉乱党要拿人犯,礼王夫妇乃至于她府上的随从丫鬟都已经被御林军请了出去,本王何等阻挠了你?”

苏琦远被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强横说道:“那王爷您现在又是何意?叫您的护卫把皇上的御林军围困于您的府邸之内,难道是要意图不轨。”

“御林军在办皇差的时候才算是皇上的人,可是本王方才已经问过,你也坦言你的话都说完了,事情也办完了。既然你的皇差可以交了,那么现在——”宋灏说着也不等苏琦远接茬就往身后椅背上一靠,继续道,“也该轮到本王来和你算一算私账了!”

“奴才和王爷素无冤仇,哪里来的私账?王爷您就算要以公谋私,也要事先找好了借口,省的难以自圆其说反而贻笑大方!”苏琦远强辩,再次试着想要从雪雁手下摆脱了站起来,然则膝盖才一离地就又被雪雁强行按下。

“放开我!”苏琦远恼羞成怒,大声嘶吼,“我是皇上身边的带刀护卫,你们无权动我!”

“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又如何?”宋灏冷笑,字字冰凉,“可是——这里的殷王府!”

几个字,音调不高,却掷地有声,听的在场的御林军都是心头一颤。

这个殷王统帅军中,以狠辣无情的铁血手腕著称,也正是因为这样,皇上心里对他才更为忌惮。

一众御林军人心惶惶,有不安的情绪在人群里散开。

苏琦远被他的声色俱厉喝住,也不觉的禁了声。

“皇上要你们拿的是礼王一家,你们大可以去礼王府拿人,要砸门要硬闯殷王殿下和本王妃都无权过问,但是进门前你们可曾看清楚了,那门头上的匾额写的可是我‘殷王府’三个大字。你们一不曾递帖子,二不曾叫人通传,这不知道是还以为是我们殷王府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引得御林军临门拿人呢!这么大一口黑锅,殷王府上下背不起。”明乐吐出一口气,这才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一步一步从容的走到花厅门口自台阶上站住,美目带煞的厉声喝道:“这里——是殷王府!可不是任由你们什么人想闯就闯,想砸就砸的!你们若是叫人通传过,我不准你进是我妨碍你们办公差,本王妃亲自入宫去向皇上和太后请罪,可现在事情不是这样的。你闯了我的家门,砸了我园中的花卉摆设,这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她的言辞激烈,质问之声句句犀利,最后才是目光一转讽刺的看向跪在那里还不断挣扎的苏琦远,道:“苏侍卫,即使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即使你得盛宠眷顾,可是皇上授予你这样的权力,准你私闯一品大员当朝亲王的府邸耀武扬威损毁私物的?”

“我——”苏琦远眼睛瞪得老大,几乎是要七窍生烟。

他一心想要挑事儿,好把宋灏以谋逆之罪牵扯进皇后之死当中,却不曾想宋灏会不肯接招,反而等着报复!

按理说他奉命捉拿人贩而唐突了哪位大员也不算是个事儿,但以宋灏这样的身份,要揪住这个来为难他,他也没办法。

想着强龙不压地头蛇,苏琦远即使再不甘也只能勉强把脾气压下去,缓和了语气道:“王妃您何必为难奴才们,奴才们也是奉旨办差才会无意中冲撞了您和殷王殿下!”

“奉旨办差?”明乐冷笑,径自走下台阶,从他手里夺下那卷圣旨展开了一条一条的细看,“本王妃倒要看看这圣旨上头是如何交代的,是皇上叫你擅闯我殷王府拿人的?”

她要挑字眼,分明就是有意刁难。

“殷王!殷王妃!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苏琦远忍无可忍,宠冠怒吼,“我是替皇上办差的,你们既然蓄意找茬我也无话可说,但回头定会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回禀皇上!”

“苏护卫!您就少说两句吧!”见他如此的看不清形势,后面跟着他一起来的另一名拼接稍低的护卫忍不住上前一步,撩起衣袍对着明乐跪下去,客客气气的赔罪道,“王妃息怒,圣旨上虽然没有明指叫奴才们强闯殷王府,但奴才们临出宫时皇上口头上有过交代,不惜一切一定要尽快将礼王等一干人等捉拿归案,奴才们办差心切,唯恐犯人听闻风声会府上的旁门遁走,为了以防万一,不得已才惊扰了殷王和殷王妃,请王爷和王妃看在奴才们也是衷心替皇上办事的份上,暂且饶了奴才们这一回吧。”

说着就恭恭敬敬的对着明乐脚下磕了个头。

“你放屁!简直胡说八道!”雪晴心直口快,早就沉不住气了,不等明乐再行发难已经一步蹿出来,指着他身后黑压压站了满地的御林军跳脚骂道,“你以为我没看到,你围在我们王府外面的足足有三千人,别说我们府上就只有一处后门,哪怕是整个墙头都推了,外头也是被你们围的水泄不通。你要拿人,守着不成吗?哪里非要用得着闯进来?如果我们王爷王妃不过问,你们还不是堂而皇之的走?真当我们因为王府是好欺负的吗?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强词夺理。”

殷王府的人居然这样的得理不饶人!

“这——”那侍卫心知这一次是凶多吉少,轻易开脱不了,焦急之余额上开始不住的往外冒汗。

“你围我的王府?”明乐闻言,更是神色一凛,目光锐利的扫向他。

“奴才——”那侍卫想说自己是奉命行事,却又怕明乐两口子拿白纸黑字的圣旨说事儿,死捏着拳头愣是没敢开口,犹豫再三,便是伏在地上恭敬的磕了个头,“请王爷体谅奴才为皇上尽忠的一片心意。”

“体谅?我呸!”雪晴却是不管不顾,狠狠的啐了一口,然后一拽明乐的袖子,指着那侍卫愤愤不平道,“之前在门口的时候就是他带人把两个要出去采买的小厮打了,人现在还被他们扣着呢!”

之前若不是周管家拽着她不叫她轻举妄动,以她的性子,是万不能看府上的小厮挨打的。

雪晴越想越气,直接一脚将那侍卫踹翻在地。

她的力气和雪雁不相上下,愣是一脚将那侍卫踢出了内伤,连着喷了两口鲜血趴在地上起不来。

后面的御林军里隐隐有躁动之声,苏琦远对眼前的明乐怒目而视,“我们都是皇上的人,殷王妃你要借题发挥我今天辩不过你,无话可说,但在这之前,最好也是想想后果。”

所谓后果,不过就是正式公开的对孝宗挑衅一次罢了!

“你们打了我殷王府的人?”宋灏不知何时从花厅里走出来,长身而立站在明乐身边,目光清冷而毫无温度的缓缓往院里一飘,立刻就有人腿软,畏惧着想要后退。

“奴才只是怀疑他们要出府替犯人传递消息。”苏琦远冷冷说道。

既然明知道在劫难逃,他索性也就不再试着和宋灏夫妻调解。

原以为宋灏会翻脸发怒,不曾想下一刻见到的却是他唇角淡然的一个微笑。

“很好!”宋灏说道,却是不再与他们分辨什么,而是把视线转向周管家道,“既然他们是公事公办,本王也不能不给皇上面子,我们府上的私事,也就照着府上的规矩私了吧。”

“是,王爷!”周管家立刻会意,略一点头就面有难色道,“别的都还好,可是方才这些军爷硬闯进来的时候把园子里头新植的花木踩踏坏了好些,都是头几个月王爷叫人从南方运回来的金贵物,是不是应该和他们算一算该如何赔偿?”

这些王孙贵胄,府第上哪一样东西不是价值连城?而且整个殷王府都会了前几个月殷王大婚重新整修添置了不少的花卉摆设,哪怕是一盆花也能叫他们赔的倾家荡产,卖儿卖女。

御林军们闻言,不觉的心里发虚,许多人更是忙不迭往中间的小路上挪了两下脚,以确保不要踩踏到花园里的一草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