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殷王今日分明就是借题发挥!

苏琦远起的头冒青烟,却也没法辩驳,毕竟就算宋灏拿这个做话题告到孝宗那里,也是他占着理,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踩踏坏了多少花木我们赔偿王爷就是,周管家你折算好了叫个人进宫把价钱告诉我就是,我自会叫人把钱如数送到你的府上。”

以前他是虎威大营里的一名小小校尉,后搭上了好路子被调派入宫去了孝宗身边办事,怎么可能会有什么钱,不过是找个台阶想要暂且是先脱身罢了。

“那可不行!”雪晴冷哼一声,以牙还牙的刻薄道,“我们王爷怕你还不起债务到时候逃之夭夭,所以还是就现在当场把事情了结了再走吧!”

“几盆花卉而已,还怕我还不起吗?”苏琦远反驳。

“这些花木都是王爷为了准备大婚而从南方重金求来的,哪一株不比你们这些奴才的狗命值钱?你们敢踩折撞坏?有几个脑袋来赔?”雪晴眼睛瞪得老大,遥遥指着后面神情紧张的一众御林军。

“踩折了多少根花木,就断他们多少只手脚。”宋灏却已然没了继续和他们纠缠下去的耐性,撂下一句话就转身往旁边的回廊走去,突然想起来就又补充了一句道:“拖到大门去再给我打,别让这些奴才的黑血污了王妃的眼睛。”

要打,自然就当着今天来的所有御林军的面来打。

人多说打狗看主人,今天他就是要当众打狗给他们的主子看!

“小的明白。”周管家含笑应道。

不等他吩咐,护卫们就围拢上去。

在场的御林军们神情大骇,眼见着不能坐以待毙,刚有人起了一股子狠劲想要拼力硬闯出去以求一线生机,明乐却是目色微凉,冷冷的开口道:“谁敢亮兵刃,就是擅闯入府意图行刺殿下,格杀勿论!”

今天这里没有第三者,在几个奴才和当朝亲王之间谁的话更有分量,根本无需分辨。

眼见着宋灏已经在回廊尽头隐没了踪迹,御林军们绝望之余纷纷撂了兵器对明乐跪地告饶:“王妃饶命!奴才们知错了!王妃饶命啊!”

明乐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却是不予理会,只对周管家吩咐道:“周管家,记住了,千万不能多打,也是一根都不能少算,咱们殷王府不会受别人的闲气,也不是仗势欺人的地方。”

说完就转身进了花厅不再管事。

即使这些人只是听命于人身不由己,她亦是不会心软,今夜他们气势汹汹而来可是为了要她和宋灏的命,既然是各为其主,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退一步讲,如果今天她和宋灏会因为一时不慎而中了对方的圈套,他们人头落地的时候,又有谁会同情惋惜?

所谓怜悯之心,不是留给敌人的。

明乐头也不回的进了花厅转而从侧门进了后花园,直接去偏院看宋子黎和宋子韵两个。

两个孩子已经被安置好,并不知道方才他们曾经历了一场怎样险恶的风波。

“两个孩子没事吧?”明乐坐在床边探手触了触宋子韵红扑扑的小脸儿,问道。

“没事!”采薇回道,“刚过来的时候小世子被惊醒了,问起礼王殿下和王妃,奴婢骗他说殿下和王妃还在饭厅用饭,他就又睡下了。”

“嗯!”明乐叹了口气,起身从床边移开,“咱们府上没有年长的婆子,长平的身子不好,晚上就你和雪雁守在这里吧,有什么事就去主院叫我。明天早上起来,世子再问,你就跟他们说礼王和王妃去肃州接他们的外祖进京与他们团聚,这几日要他们暂居在咱们府上。”

“是,奴婢记下了。”采薇点头应下。

明乐又回头看了床上的两个孩子一眼,然后就带了长平离开。

回廊上,长平心有不忍的不住回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试着开口道,“王妃,今天您和王爷既然做到这个份上了,就相当于对皇上公开挑衅了,咱们王府也被围住了,礼王殿下的事,还需不需要再给柳妃递个话儿?”

事情根本就不是宋沛做的,真要替他脱罪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孝宗既然存心要利用宋沛来对宋灏发难,宋灏还是避嫌的好。

长平到底是聪慧过人,她此时却是不解,既然宋灏已经用重则御林军来和孝宗挑衅了,又何必多此一举的避其锋芒还要在宋沛的事情上退一步。

横竖都是互相给难堪,多一件事和少一件事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跟我说话,何时需要含沙射影了?”明乐动澈她话里玄机,侧目对她微微一笑。

长平不好意的是垂下眼睛,道:“奴婢只是恐怕王爷和王妃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敢随便打听。”

明乐莞尔,不置可否,默默地走了一会儿才突然开口道,“现在京城的局势复杂,并不是在孝宗或者是殿下他们任何一个人完全的掌控之下,随时都可能出现变数。礼王夫妇的为人你也看到了,他们都没有害人之心,只是迫于无奈才走到这一步,过来摆明了立场,要划入殿下的这一边。他手上握着礼部,如果他肯帮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我留下宋子黎和宋子韵,就已经对礼王夫妇暗示是替殿下接受了他们的这份心意但是为着他们的安全打算,现在却是不宜将我们双方的关系完全表面化的。”

长平垂眸敛目的听着,心里恍若有所顿悟,却没有发表意见,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柳妃那里——王妃真的确定她会出手?”

柳妃其人,显然是信不过的。

明乐和宋灏按兵不动,是笃定了她会代为出手将这件事情摆平,毕竟孝宗寿宴上的事她心里有鬼,如果因为礼王夫妇被卷入而再掀风浪的话,保不准就要把她也牵扯进来。

为求自保,她就应该会出手息事宁人!

“我把礼王的一双儿女留下,不止是对礼王夫妇摆明态度,同时也的对她。”明乐道,唇角弯起的弧度似笑非笑,“要么她就想办法替礼王夫妇脱罪息事宁人,要么就出一记狠招把我和阿灏也一起陷进去,永绝后患。你就算是再去警告她一次,所得的也无非就是这两种结果之一,所以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柳妃若是识趣也就罢了,如若不然——

她既然敢出招,自己难道还有不接的道理?

“也是,这一次倒是奴婢当局者迷了。”长平也跟着笑了笑。

主仆两个于是就岔开话题又聊了些散碎的闲事,到了主院外头,明乐抬头就看到斜朝向院门的窗户前宋灏长身而立的身影,于是就止了步子对长平道:“你也回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长平颔首,转身告退。

明乐举步进了院子,穿过正厅直入卧房。

明明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宋灏却是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前没有回头。

明乐放缓了步子,也未曾急着先去更衣,径自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身,把脸贴靠在他背后的衣衫上。

熟悉而温暖的味道迎入鼻息,透着些微夜色的凉意。

宋灏目光就只看着院门的方向,还是那样温和守候的神色,却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的站着。

“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是不是?大约是在什么时间?”明乐把脸贴靠在他背上感受他身体的温度,似乎想要通过这个拥抱把他的体温留存在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宋灏一直紧绷着唇角不说话,又再静默的站了良久,却是突然粗蛮的拉开她圈在她腰上的手臂,一个转身捧起她的脸庞吻了下去。

..

第037章 弃车保帅

礼王夫妇被拿并且押入天牢候审的消息回来的很快,御书房中孝宗却迟迟没有等到苏琦远回来复命。

眼见着夜色渐深,孝宗渐渐的就有些沉不住气,暴躁的对侍立在门口的刘公公嚷道:“刘福海,你马上找个妥实的人出宫去看看。”

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刘公公察言观色,慎重的点了下头,怀抱拂尘刚要退下,坐在下首陪同着喝茶的彭修却是起身走到当中对着孝宗一礼拜下道:“陛下,到了这个时辰了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想来是是有意外,还是不用再麻烦孙公公跑一趟了。”

言下之意——

这一次的事情悬了?

孝宗的眉头皱起,脸色十分的不好看,却是不置可否。

刘公公左右看了眼两人的脸色,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就见小庆子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禀报道:“皇上,苏侍卫回来了,正在御书房外等着求见陛下。”

回来了?

孝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胸口里就赌了一口气,脱口问道,“就只有他一个人?”

彭修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微垂了眼睑把情绪遮掩住。

“是!”小庆子回道,却不多言。

孝宗的脸色越发阴沉了下来,又兀自失神片刻才冷冷说道,“叫他给朕滚进来。”

“是!皇上!”小庆子回道,躬身退出殿外,不多时苏琦远就低垂着脑袋快步从外面进来,在外殿遥遥的对着孝宗跪下,请罪道:“微臣有负皇上所托,未能完成皇上交代下来的差事,请皇上降罪!”

彭修眼尖,第一眼就看到他脸上的外伤,心里不屑的冷笑一声就事不关己的往旁边移开视线。

孝宗的这个皇帝和殷王根本就不是一个段数的,就这么拙劣的一招就想把殷王拉下马,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苏侍卫,现在还不到追究责任的时候,你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先对陛下禀明了吧。”彭修说道,语气中颇为惋惜。

“奴才无能!”苏琦远愤愤的一个响头叩在地上,然后就言简意赅把殷王府发生的一切回禀了,当然,其中不乏添油加醋的渲染了一番殷王夫妇是如何狂妄放肆不把孝宗的旨意看在眼里。

孝宗听着,一张脸逐渐黑成了锅底灰。

旁边的刘公公更是脸都白了——

再怎么说也是皇上派出去御林军,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谁敢公然对皇帝身边的皇家卫队下这样的狠手的。

一百二十个人,不是断手就的断脚,这——

这殷王也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吧!

“宋灏!”孝宗按在桌上的手掌慢慢手握成拳,咬牙切齿的怒声厚道,“真是好一个殷王,仗着他的新皇的嫡子就越发的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来人,马上给朕来人,拨调两万御林军出宫,去把殷王夫妇绑上殿来,朕倒要问问他,他的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了!”

孝宗四声怒吼,已然是雷霆之怒的气势。

刘公公和彭修也急忙跟着跪下。

却是苏琦远惨然一笑,道:“请皇上三思,此事暂不可行!”

他的右臂被打断,因为急着回来给孝宗复命还没来得及接回去,此事只能无力的垂着,断骨处传来的剧痛让他额上始终挂着冷汗,此事却也不得不压着心里恨意向孝宗陈情。

“从始至终殷王殿下就说的很明白,他这不是针对皇上,而是奴才等擅闯他的府邸踏坏他府中花卉才索要的赔偿。”苏琦远道,“并且从一开始他就不曾阻拦过臣等捉拿礼王夫妇归案,若是现在陛下再贸然派遣御林军前去拿人,怕是出师无名,要落人口实的。”

他原来的计划就是借宋沛逼宋灏出手,以便于名正言顺的制造一个拿人的理由。

宋灏是当朝亲王,先帝嫡子,不管背地里先帝再怎么不待见他,他的身份都在那摆着——

他是大邺王朝皇室的嫡亲血脉,尊贵无比。

当初自己以庶出的身份继位,就有很多的朝臣不服,所以这些年来他虽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找一个理由把这根眼中钉拔除,却都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宋灏才是皇室正统,如果他不能死于意外,那么想名正言顺的除掉他就只能冠以谋逆大罪了。

“你们是朕的侍卫,欠债最多不过还钱,他却下这样的狠手?分明就是不把朕放在眼里,还当街行凶,他又将王朝法度置于何地?”孝宗心里终究还是不甘,这样的处心积虑,转眼就功亏一篑,“这样的暴戾无德,他不配为一朝亲王,朕要削了他的爵位,以正纲纪!”

“皇上,在这件事上殷王殿下虽然是做的出格了一些,但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彭修说道,言辞尽量的恳切,“今日他以这样的手段折损了苏侍卫等人的手脚的确是德行有失,但归根结底还是苏侍卫等人有错在先,即便御史弹劾,拿到朝堂上也只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不了了之,至多也就是罚几个月的奉银然后责令闭门思过。如果皇上要因此而重责于他,怕是反而会落人口实。”

这样的道理孝宗如何不知道,只是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皇上!”苏琦远也道,“是奴才等人的疏忽,办砸了这趟差事,不过依照奴才所见,殷王妃对礼王府的小世子和郡主很有些维护之意,应该不会真的撒手不管的!皇上是不是可以考虑在这上面再做做文章?”

“是么?”孝宗若有所思的略一沉吟,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下来。

如果宋沛真的以毒害皇后而获罪,那么就一定是要株连九族的罪名,他的一双儿女也不能幸免于难,难道可以试一试用这个方法再逼宋灏出手?

听着这一主一仆的如意算盘,彭修的唇角不觉勾起一抹冷笑。

孝宗是当局者迷,他却看的清楚明白——

宋灏已经是在对孝宗公然挑衅了,而易明乐那个丫头又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们会这样的有恃无恐,分明就是胸有成竹,只怕孝宗再怎么算计到头来都会是一场空。

只不过他为臣多年,很了解孝宗狭隘阴鸷的性情,这个时候他正在气头上,肯定谁的劝也不会听,自己又何必执照麻烦去惹了他的不高兴呢?

孝宗兀自思量了一会儿就定了主意,脸上神情一肃对苏琦远吩咐道,“你去一趟天牢,把礼王夫妇提上来,朕要连夜审问。”

然后又对刘公公道:“你叫人连夜去召集三司入宫,不得有误。”

所谓快刀斩乱麻,他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苏侍卫身上有伤,还是让他先行回去疗伤吧。”刘公公道,“天牢那里也由奴才代为走一趟就是了。”

“嗯!”孝宗并不关系这个,只就心不在焉的挥挥手,“去吧!”

“谢皇上恩典。”苏琦远谢恩,和刘公公先后退了出去。

彼时殿中就只剩下孝宗和彭修两个,孝宗不经意的略一抬眸,发现他还跪着就疲惫的皱了下眉头道,“彭爱卿你也起来吧。”

“谢陛下!”彭修抖平了袍子起身,过了一会儿又道,“皇上臣不属于三司之内,您要过堂审问礼王,有臣在场并不妥当,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可否容臣先行告退。”

孝宗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心情计较这些,只就心不在焉的略一挥手。

彭修唇角勾出一点笑容,行了礼就躬身退了出去。

**

刘公公吩咐了人去往三司的几位官员府上传旨,自己把御书房内外的差事暂时交代给小庆子就匆忙离开,不过不是直接去的天牢,而是从园花园里绕了个远儿,先溜去了柳妃宫里。

彼时深夜,但是因为知道前面孝宗会有大的动作,柳妃也还强撑着精神没有休息,只就卧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碧玉跪在旁边手下力道适中的给她捶着腿。

见到刘公公过来,壁珠就知道是事情有变,于是就直接免了通传,避开流云宫里其他人的耳目直接将他带到了柳妃的寝殿里。

“娘娘,刘公公来了。”壁珠凑过去,在柳妃耳边小声道。

柳妃闻言,眉心一跳立刻就睁开眼睛,眼里金光四射却是半分疲态也没有。

“奴才给柳妃娘娘请安。”刘公公立刻跪地参拜,神色之间颇有几分焦色。

“起来吧。”柳妃抬了抬手,有壁珠服侍着翻身坐起,见他满头的汗心里就觉得不妙,直接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皇上叫人去殷王府上捉拿礼王和礼王妃,结果中途出了些乱子,派去的侍卫有好些人被殷王妃借故打断了手脚,皇上大怒,发了好大的脾气,嚷着叫咱家去大理石提人,要连夜过堂呢。”刘公公道,“这会儿皇上是正在气头上,非得要定了礼王那两口子的罪名不可,事情凶险,奴才怕是礼王他们为求自保,到时候会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来,所以就顺道赶紧的过来娘娘这里一趟,跟您吱个声儿,娘娘你心里也好早点有数。”

“就是说皇上的谋划落空了,殷王并没有中计?”柳妃问道,语气当中也并不觉得太意外。

“是啊!”刘公公心急如焚,拿袖子擦了把汗,“殷王虽然没有插手去管礼王的事情,但殷王妃却把礼王世子和郡主扣在了殷王府,那个苏琦远就又给皇上出了个主意,说是可以试着定了礼王夫妇的罪,然后利用她的一双儿女逼殷王就范。”

“什么?”柳妃闻言,不觉做直了身子,愠怒道,“她留下了礼王的一双儿女?”

头天晚上在寿宴上明乐站出来维护宋子黎,柳妃只当她是不甘心自己背着她做事而刻意给的下马威,那个死丫头看着是个狠辣无情的主儿,怎么这么好心,三番两次替礼王的一双儿女出头?

可是如果明乐的意思是要保住礼王的话,那么——

柳妃想来,就不觉用力揪住座下的褥子,冷了脸对刘公公道,“皇上叫你提人你就去提好了,他要夜审礼王是你能拦着还是本宫能拦着?这个时候你我这不是多此一举?是皇上要往礼王头上扣屎盆子,关本宫什么事?”

御膳房往各种派送海虾虽然是她暗中做的手脚给的提醒,但为了保险起见,却是隔了许多重关系,根本就不会查到她的身上来,所以在林皇后的事情上柳妃倒是不担心。

“娘娘!”刘公公闻言却是急了,忍不住四下看了眼,才心浮气躁的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娘娘的事情虽然做的干净利落,可娘娘怎么忘了,礼王府上你可是还用了一个如月的。那天奴才本来是想找机会除掉那个丫头的,但殷王妃的那几个丫头个个都精明的很,一刻不落的看着,最后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人带回了礼王府的。”

“嗯?”柳妃勃然变色,猛地一下从美人榻上站起来,“你是说怕他们审过那个丫头?”

横竖易明乐是将她的底细知道的清清楚楚,她也不怕那丫头知道了什么,但如果礼王撬开了如月的嘴巴,到时候要为自保而咬出来这件事——

这样一想,柳妃不觉的就有几分慌乱。

“这么多年,以奴才对礼王的了解,他最是个知道明哲保身的,未免招惹杀身之祸,他应该是不会审讯,而是该直接处理了息事宁人的。”刘公公分析道,脸上表情却不见放松,“娘娘,凡事都有个万一,现在是非常时期,一旦礼王那里知道了什么——”

谋害太子,比起毒杀一个失宠的皇后,那罪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柳妃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白,神情恍惚的重新坐回美人榻上。

刘公公也是一筹莫展,在旁边不住的咬牙叹气想对策。

柳妃兀自思忖了片刻,然后重新定了定神抬头看向他道:“那依你看,现在我们要如何做才是最妥当的?”

“这还用说嘛!”刘公公想也不想的回,“当然是别让礼王有机会在陛下面前开口了,不管他都知道些什么,只要没机会开口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他并不知道柳妃和明乐之间的关系,所以完全不会考虑宋沛夫妇的死活。

柳妃眸子一转,眼底有冰寒彻骨的冷光一纵即逝,突然一勾唇角,沉声道,“那就照你的意思做吧!”

“啊?”刘公公始料未及的愣了片刻,等到再反映过来却是吓的魂飞魄散,眼睛瞪得老大的颤声道,“娘娘您说什么?”

“大总管你不是说只有让礼王夫妇彻底闭嘴才是最妥实的方法吗?”柳妃说道。

“可是——可是——”刘公公支支吾吾,一直盯着他的脸想要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星半点玩笑的意思,可柳妃的神情冷酷而平静,怎么看怎么的叫人心里发寒。

“他可是王爷啊!”刘公公一个机灵。

诚然他方才也就只是那么一说,不管怎样宋沛都是个王爷,而且又是在宫里,哪里是说要处理掉就能处理掉的!

这个柳妃,是疯了吗?

“他是王爷又怎么样?”柳妃冷笑,“这个时候可不是你妇人之仁的时候,就算是当朝太子,还不是我们说叫他没了他就立刻得要魂归西天的吗?更何况区区一个礼王!刘公公,这个时候,可不是你说想要全身而退就能退出去的了,你跟本宫是同坐一条船上的,就算你想死,本宫还不愿意陪葬呢!”

她的话字字句句都阴冷绝情而不留余地,听的刘公公一身冷汗。

他们设计溺毙了太子,又毒杀了皇后,这两条里面无论哪一条被爆出来都是必死无疑。

诚如柳妃所言,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刘公公!”柳妃见他神色间还有犹豫,就起身走到他身边,眉目妖娆笑着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想想本宫答应过你的好处吧,现在你的位置,就算你爬的再高也不过一个伺候人的奴才,只要你帮本宫的孩儿顺利登上皇位,你就是可以参政议政,手握生杀大权的中书令了。”

她的语气轻缓,但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像是魔咒一般缠绕在刘公公的脑海中一寸一寸将他心中恐惧排挤出去。

刘公公的目光有凌乱慢慢沉淀下来,最后透出凶狠的光芒!

“好!”回过神来,刘公公坚定的一咬牙,“只要娘娘能信守承诺,记得答应过奴才的好处,一个礼王又算什么。”

“本宫说过的话,当然算数。”柳妃满意笑道,说着就面有戚戚然的垂眸抚了抚隆起的肚子,叹息起来:“刘公公你是知道的,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在这宫里无依无靠,一切都唯有仰仗刘公公你了。”

柳妃没有娘家,没有靠山,她想要成事的确是要仰仗自己的。

刘公公不疑有他,想着不久的将来就能大权在握,心里反而多了几分雄心勃勃。

“娘娘放心吧,这件事奴才知道该怎么做。”刘公公道,信心满满,“事不宜迟,奴才这便先行告退了,等事情办妥了再着人来向娘娘报喜。”

“好!”柳妃颔首,想了想又像是不很放心的嘱咐道,“宫里人多眼杂,公公千万小心着些,记得隔墙有耳,即便是对那将死之人也要防备着些。我们现在的处境艰难,在本宫顺利诞下皇子之前,一切还是要小心为上。”

言下之意不要因为在礼王面前觉得胜券在握就得意忘形的漏了陷。

“奴才心里有数。”刘公公道,于是就不再多留,转身告退。

柳妃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长廊尽头,唇角勾起的笑容就越发冰冷而鬼魅起来。

“娘娘——”壁珠听柳妃这一番话已经听的心惊胆战,此时终于敢于上前谏言道,“礼王殿下的身份非同一般,虽然皇上说要审他,定他毒害皇后的罪名,可如果他就这样死于非命的话,事情怕是就要闹大的。而且——而且——”

壁珠说着就有些六神无主,很是慌乱了片刻,咬牙道:“如果礼王夫妇会有什么闪失,殷王妃那里怕是交代不过去的。”

“哼!”柳妃冷哼一声,挺直了脊背眼神布满阴霾的冷冷说道,“这件事里头的利害关系本宫如何不知道?在宫里公然谋害当朝王爷?就只有刘福海那种没有远见的阉人才敢去做!”

壁珠一愣,随即疑惑,“那娘娘您刚刚——”

“殷王妃是我现在动她不得,至于刘福海么——”柳妃唇角牵起一个笑容,走回美人榻前坐下,端起旁边温着的一杯茶浅啜一口,转而却是目色一厉,冷冷道,“他为本宫铺路铺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是时候该歇歇了!”

刘公公也知道她的太多事,谋害太子,毒杀皇后,每一件都性命攸关,她怎么可能放心一直留着这么个祸害在世上!

“娘娘您是说——”壁珠一惊,脸上的不由的神色大骇。

娘娘这分明就是故意诱导了刘公公叫他去杀人,然后再反将一军将他除掉,以绝后患,这是——

弃车保帅?

“心里知道就行了,不用什么都说出来!”柳妃不悦的横她一眼。

壁珠心里一怕,仓惶跪了下去,“是,奴婢知错了,再不敢多嘴。”

“起来吧!”柳妃懒洋洋的抬了下下巴,然后手指一勾,道,“你过来,现在马上去替本宫办件事,再晚就来不及了。”

“是!”壁珠急忙爬起来,凑了过去。

柳妃倾身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壁珠全神贯注的听着,生怕听露了一个字。

“快去吧,一定要他赶在刘福海出手之前动手,一定不能叫礼王夫妇有事!”柳妃叮嘱。

“奴婢明白!”壁珠屈膝一福,然后快步的转身去了。

柳妃舒一口气,重新躺会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这次能叫她顺水推舟除掉刘福海这块绊脚石,貌似对她而言也是个不错的收获。

壁珠去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回。

听闻她的脚步声柳妃就翻身从美人榻上坐起,道:“如何了?本宫的话你给送出去了?”

“是!按照娘娘的吩咐一字不落。”壁珠回道,“贾侍卫已经去安排了,说保证万无一失定能叫娘娘满意。”

“那就好。”柳妃点点头,也就放下心来。

那刘福海是完全的一点防备都没有,所以这件事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柳妃的心情很有几分愉悦,索性也就不再躺着了,转而对侍立在侧的碧玉道,“你去寝殿把本宫的针线拿来,今晚本宫索性也就不睡了,就坐在这里等消息吧!”

“是,娘娘!”碧玉点头,转身去内殿把她的针线筐抱出来。

柳妃的肚子还不到五个月,而她却是从太医刚对孝宗宣布了喜讯之后就开始亲自动手做婴儿的衣服,现在手头上缝制的是一顶虎头帽,上面绣工都是叫下面的绣娘做的,然后她自己裁出样子来一针一针的缝合。

当然,衣物做的都是男婴的款式。

虽然有点为时过早,但是因为孝宗也盼着个儿子,所以倒也算不上什么不是。

柳妃坐在灯下一针一针的缝,碧玉仍然跪在旁边给她捶腿,一边提醒道,“夜里做针线伤眼睛,就算只为着肚子里的小皇子,娘娘也不要太累着自己,做两针就歇一歇吧。”

“嗯!”柳妃漫不经心的应。

壁珠去茶水房新沏了一碗茶汤端进来,递给她,“娘娘喝一口暖暖肠胃吧。”

柳妃抿了两口茶,然后又拾起针线来继续做。

“娘娘,殷王妃不惜一切把礼王世子和小郡主留在了她那里,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壁珠心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的试着问道,“皇上要拿礼王一家,明摆着来者不善,殷王和殷王妃怎会看不出来,按理说他们怎么都不该主动掺和进来的。”

“易明乐那死丫头自以为手里拿着本宫的把柄,是用这事儿讹上本宫了。”柳妃道,“若是本宫袖手旁观,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眼前的这个面子,本宫还是无论如何都要给她的。”

其实不是给她面子,而是为了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