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祥根本没来得及当面宣旨已经叫她命人一阵乱打抱头鼠窜了,而她也的确是没有说过任何有关叫人抢夺或是损毁圣旨的话——

她都是直接做的。

“皇上——”李瑞祥突然就慌了,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孝宗死沉着脸,唇角带了丝冰凉的笑意死死的盯着明乐也是半晌没有说话。

眼见着场面僵持,旁边一位御史台的大人有意铺个台阶,就上前一步对李瑞祥道,“李总管,既然你说殷王妃损毁圣旨,那好歹也把损毁的圣旨拿出来呈给陛下看看,这好歹——也算是个实打实的证据。”

所谓的圣旨,根本早就被殷王府的那群疯子当街踩烂了,他如何拿的出来?

“我——”李瑞祥急的额上冷汗直冒,声音也不觉的失去底气,“圣旨已经被殷王妃给毁了,奴才如何拿的出来。”

“原来如此!”不曾想听到这话明乐却是露出一个豁然开朗的表情,冷冷一笑之后突然眉眼一厉,目光凛冽如刀锋般朝着李瑞祥射过去道,“原来是你这奴才办差不利,不甚弄丢了皇上御笔亲批的圣旨,为了逃避罪责才丧心病狂的意图嫁祸本王妃!李瑞祥,你不过区区一个内务府的副总管,谁给你的胆子叫你欺上瞒下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皇上的圣旨谕令你都能这样的马虎和无视,最后更是恶人先告状的闹到这御书房里来,你当真是不怕死吗?”

“奴才没有!皇上,奴才没有啊!”李瑞祥尖声叫嚷,郁结之余蓦的吐了一口黑血出来,不甘心的对着孝宗苦苦辩解,“奴才的确是带着圣旨去的,随行的御林军都可以替我作证!”

弄丢弄坏御赐之物姑且都是死罪,更何况还是事关重大的一卷圣旨,殷王妃这是颠倒黑白要将他往死里逼啊?

“御林军是你带去的,他们的证词可以取信吗?”明乐冷冷说道,目光却是直视孝宗,没有一丝一毫的避让和退缩,“为了公允起见,皇上连我殷王府的家人都没有叫过来当面求证,难道反而会叫你们这些欺上瞒下的奴才给混淆了视听不成?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看来真是皇上平日里太过仁慈,反而把你们宠的无法无天了!”

殷王府的人和李瑞祥带去的人会各执一词是一定的,与其要听这些人互相攀咬分辨,倒不如不必浪费那个时间。

孝宗这才彻底明白过来——

这一次的事情并不是易明乐临时起意做出来,而是她一早就精心准备设下的一个局。

她利用了围观百姓,用了那些不明内情的局外人,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开罪的打算,而且滴水不漏!

李瑞祥被她咄咄逼人的气势一逼再逼,脑袋里嗡嗡作响,再要开口辩驳的时候就又是一口老血呕出来——

他是真的百口莫辩啊!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的道理都被明乐占尽了。

孝宗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

他也没有办法说什么。

当时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没有亲自到场,若是当着御史台的面强行替李瑞祥开脱,那便真要把坊间流转的他容不下兄弟,容不下殷王府的流言给坐实了。

“来人,把这个欺上瞒下不知死活的奴才给朕拉下去。”最后,孝宗声音平缓而暗沉的缓缓说道,每一个都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和波动,但又分明似是含了那么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皇上!皇上饶命!奴才冤枉!”李瑞祥冤屈的紧,被侍卫架着还妄图踢腾着想要冲洗扑回孝宗脚下告饶。

然则孝宗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死死的盯在眼前那个盛气凌人的小女子身上。

有恃无恐跑到御书房来颠倒是非黑白?这般理直气壮,这般不怕死的胆量和气魄,还是他生平所见第一人!

明乐不是看不懂他目光里头的探寻和冷意,却是丝毫也不打算理会他。

“苏护卫,你又有什么话说?”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明乐的眸子璀璨闪耀又再偏过头去看向苏琦远,“可是也要告诉陛下,是本王妃粗鲁无状,出手伤人的?”

当时殷王府门口的情况围观的百姓都是有目共睹,若真要说到出手伤人,那也是苏琦远先动的手。

虽然他是为了抢夺圣旨,但是外人并不知道其中内情,所有人的眼睛看到的就是他先出手攻击雪雁的,这一点就足以将他逼迫到死角。

李瑞祥那样遭了无妄之灾的姑且都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个“出手伤人”的?若是强辩下去定然是逃不过被反咬一口的下场。

既然是同样的结果,又何必自取其辱去讨没趣呢?

“是奴才们鲁莽,不小心和围观的百姓起了冲突,伤人在先,理应受罚。”把心里的一口苦水吞下,苏琦远却是比李瑞祥精明又有脑子的多,说着就给孝宗磕头请罪道:“是太后娘娘英明,打了奴才们的板子以作小惩大诫,此事和殷王妃还有殷王府无关。奴才们出门在外,却不知道谨言慎行折损陛下声名,是奴才们的疏忽和不是,此次受教,日后定当加倍注意,不会再犯。”

李瑞祥是实打实带着孝宗的圣旨去的都折损在前,他手里却连起码的圣旨和可以替他撑腰的信物都没有,多说无益!

两个可以指证明乐的人,一个被她生生的逼的吐血昏死过去,另一个也被迫临阵倒戈,失去了攻击力。

形势急转直下,叫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傻了眼。

孝宗靠在椅背上,神色冷漠的看着。

半晌,挥了挥手,示意苏琦远退下。

他不得已,再次承认这样一个败局,却终究还是不甘心。

“老四,你大概也无话可说了吧?”闭上眼自嘲的冷笑一声,孝宗突然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长长的出了口气。

“臣弟奉命前去殷王府传旨,可是适逢苏侍卫的人和周围百姓起了冲突,场面错乱之下,遗失了圣旨,是臣弟办差不利,请皇上降旨责罚。”宋沛恭恭敬敬的说着,跪在那里拱手对孝宗深深做了一揖。

把责任推给苏琦远,他虽然也有遗失圣旨办差不利的过失,但却也只是情非所愿罢了。

“好!好!”孝宗揉揉眉心,嘴角那种诡异的平静而又异常冰冷的笑容就越发明显的表现了出来。

“朕的兄弟,朕的臣子,朕的奴才,你们在同一天连着在同一件事上失手,想来朕也是无话可说的。”孝宗自嘲说道,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神就又立刻恢复了那种幽暗而森凉的感觉,冷冷的一挥手道,“除了殷王妃,其他人都先行给朕退下吧!”

“是。皇上!”

御史台的几位早朝之后刚回衙门,屁股还没做热就被火速传召进宫,不曾想只就看了一场大起大落的精彩好戏,而最后的收场却又风平浪静的叫人啼笑皆非,这会儿被打发的更是莫名其妙。

几个人起身告辞,陆续往外走。

宋沛也跟着起身,当着孝宗的面,即使他对明乐此时的处境很不放心,却也没有办法表现出来,只就拿眼角的余光扫飞快的扫了她一眼就先行转身离开。

待到众人离去,孝宗就从案后起身朝明乐走了过来。

他全身上下都被一种且冷且阴暗的气息包围,加上久居上位者那种俯视一切的气势,若是换做普通人被他以这样的眼神盯上片刻都要汗流浃背,可明乐就是不卑不亢,一动不动的与他对视,看着他绕过桌案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面前来。

“这样胆大包天,公然跑到朕的御书房来颠倒是非黑白,你就真的以为朕那你没辙?还是你真的不怕?”孝宗问道,没有预料中的怒不可遏,只是语气阴冷冰凉的有些叫人不寒而栗。

到了此刻他已然明了,和明乐这样的人面对面,他即使是发再大的脾气都无济于事,还不如省些力气,跟她心平气和的把话说明白的好。

“我这样的人,皇上觉得我还会怕什么?”明乐莞尔,眼底泛起的笑容十分的清澈清楚,语气更是平平静静温温柔柔的,“其实我怕死,也不想死!只是陛下您想要杀了我吗?退一步讲,即使是想您也不会这么做,您还怕这普天之下悠悠众口的指责呢。既然明知道您是拿我没辙,那么陛下您说,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不会杀她,也不敢动她,最起码是在三五年之内,在有关宋灏的一切都被世人遗忘淡漠下去之前,他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孝宗眼神幽暗的看着她,每一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朕的耐性是有限度的,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朕的耐性,真就以为朕会拿你没辙吗?想要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朕有的是办法,甚至是叫你生不如死的办法更多。”

“是啊,杀人不过头点地,有什么难的?易明乐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意外丧生,并且死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留任何的疑点叫人怀疑到陛下您的身上。”明乐感慨着,略微赞许的点头,随后却又是再度摇头轻笑了起来,直视孝宗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可是皇上难道不知道三人成虎吗?如果您不信的话,大可以试一试,不管您可以做到怎样的天衣无缝,但凡我会有什么闪失,都保证可以把您一起拖下水,叫您受千夫所指,遗臭万年!”

她的语气越发的轻狂和不恭。

“你这是自威胁朕?”孝宗看着她的眼睛,有一种天方夜谭般听了笑话的感觉,可是想笑的时候喉咙里又被一口气卡住,憋得心里五脏六腑好像都跟着移位变形,难受的紧。

“皇上你觉得是那就权当就是这样的吧。”明乐无所谓的一勾唇角,那笑容更是如同沐浴了三月阳光般灿烂。

她往旁边走出去两步,转过身去,眯眼看了看外面晴朗的天色,然后再度回头对孝宗露出一个干净明朗的笑容来,道:“怎么?皇上您不信吗?那要不要我们今天就先验证一番,看看我到底能做到如何地步?值不值得您敬畏妥协?”

孝宗被她的话所激,眼底迅速蹿出一抹杀意。

然则目光一闪,却见御书房外面的广场上有人疾步前行走了过来。

不多时小庆子就进来禀报说是成妃求见。

“哎呀,我倒是都不知道,原来大兴的荆王殿下今日入宫来探望了成妃娘娘了。”明乐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迎着神情倨傲快步走进来的纪红纱看去,语气却是轻柔而温和的对站在她身后的孝宗说道。

纪红纱进门,见到她在这里似乎是愣了一下,却也和以往一样直接无视她的存在对孝宗说道,“皇上,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臣妾来请您入席的。”

纪浩禹的身份,又是头次正式入宫拜会,孝宗到场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如今的孝宗哪有丝毫饮宴吃饭的兴致,只是不好拒绝罢了。

“嗯!”孝宗冷着脸不冷不热的应了声,携了纪红纱的手往外走。

纪红纱在与明乐错肩而过的时候却是极不耐烦的冷着脸斜睨她一眼,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口道,“既然赶上了,那么择日不如撞日,殷王妃不如一起去吧!”

明乐微微一笑,却无丝毫的意外,很是愉悦的点头道:“娘娘相邀,臣妇敢不领命?”

走在旁边的孝宗猛地刹住步子,狐疑的扭头看了纪红纱一眼,眼神之间慢慢的都是质疑和防备——

这个女人曾经对宋灏有过那种心思,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而且她也一向就都和易明乐不对付,叫易明乐去赴宴?怕不是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再一想起放下明乐半真半假对他说的那些话,孝宗心里突然一震,下意识的就要反驳。

“我三皇兄说是看到王妃的车驾入宫,不曾想却是真的。”下一刻纪红纱已经冷冰冰神情不悦的开口,鄙夷的上下打量了明乐一遍,嘲弄的勾了勾唇角道,“殷王妃你真是神通广大,既然是我二皇兄要邀你入宴,那你也就一起去吧!”

说着就率先一步举步往外走。

是纪浩禹吗?他和这个丫头之间会有什么交集?

早就听人禀报过,说是荆王曾经公然求见殷王妃——

到底是怎么回事?

孝宗看着明乐脸上从容优雅又明亮清澈的笑容,眼底却是一重一重的阴霾爬上来,越发的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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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昨天玩的太晚没来得及码字,现在又急着出门,只能先出这么多了,可能有错字,等我回来改╭(╯3╰)╮

第057章 毒计

既然是纪浩禹点名要找她过去的,那么事情肯定会比料想之中的更为复杂。

明乐却不在意,微微一笑就举步跟上纪红纱和孝宗的脚步。

而孝宗虽然心里疑窦丛生,却也什么都不能问,暂且压制住脾气被请到了纪红纱的寝宫。

因为当初从刚入宫的时候起纪红纱就是不甘愿的,所以这一年多以来她都是我行我素,既不争宠,也没有对孝宗太过冷淡,至少场面上是叫人挑不出毛病来的。

这日纪浩禹入宫只是打着探亲的皇子,席上并无外人,除了宫里几位有位份的嫔妃再无他人。

明乐和孝宗去时,柳妃等人都已经到了。

见到明乐也跟着过来,显然每个人都略有吃惊,尤其是柳妃,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别人也许不知道,她的消息却是灵通的,一大早殷王妃连抗了孝宗两道圣旨,原以为孝宗指不定是要发多大的脾气,不曾想她人不仅没事,居然还没带到了这里。

“怎么殷王妃也在?当真是稀客啊!”先开口说话的依旧是易明心,言语之间三分狐疑,更多的却是讽刺。

因为殷王宋灏的关系,易明乐和孝宗还有纪红纱之间都可谓苦大仇深,这两人居然把她也带来了,保不准是打着什么样的算盘呢。

“荆王殿下入宫探亲,今日本来就是家宴,殷王妃也算是一家人,凑巧了一块儿过来有什么奇怪的。”荣妃喝一口茶,依旧是和易明心针锋相对。

易明心冷冷一笑,并没有继续和她抬杠——

当着纪浩禹面,这不是时候。

“三皇兄,你果然是没有看错,殷王妃的确是进宫来了。”纪红纱却不理会两人之间互别苗头的口角,直接不冷不热的对着纪浩禹露出一个笑容,道,“人我给你一并请来了,你可要想想该是如何感谢我的!”

她和纪浩禹并不是亲兄妹,之间自然更谈不上什么感情,所以说起话来和易明心还有荣妃倒是颇有异曲同工之效。

“不过一年多未曾见面,红纱你倒是越发的精明了。”纪浩禹自座位上起身迎过去,朗朗笑道,“如今你是这里的主人,三哥我远来是客,你倒是看看,我这身上可有你看得上眼的,尽管拿去就好。”

说着也不等纪红纱回答,就略微整肃了仪态表情拱手对孝宗拜了下去道,“今日小王唐突入宫,打扰了陛下,在此先行谢过陛下的款待。”

“荆王不必拘礼。”孝宗淡淡说道,因为来之前刚刚和明乐起了争执,这会儿兴致明显是不高的,亲自扶了他起身,又象征性的问了两句进宫之后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就算走完了过场。

纪浩禹自始至终都是那么一副如沐春风的表情,侃侃而谈,半点也不见拘束。

孝宗打从心底里不喜欢他这种散漫的姿态,但因为不是自己的臣子,所以也就说不出什么来,只寒暄了两句就宣布入席。

今日是在纪红纱寝宫中设宴,自然是她和孝宗一起坐的主位,而位份已然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柳妃也是在旁边另外设席。

却也不知道是不是纪红纱有意安排,纪浩禹是在孝宗左手边第一席上,而明乐——

则恰是紧挨着他又添了一席。

开宴之后,歌舞起,丝竹管乐之音袅袅,瞬时就将整个殿中的气氛装点一新。

纪浩禹的眸子弯起,端起一杯茶慢慢的喝,目光却是移到明乐这边,笑道,“殷王妃,你我也算故人重逢了,之前屡次想要见你都被你拒之门外,今儿个也算是托红纱的福了,倒是叫本王如愿以偿可以和你光明正大的同坐一席来叙叙旧了。”

“叙旧?殿下所挑的这个时机倒是很不错的。”明乐莞尔,目不斜视看着场中歌舞慢慢说道。

“自然是不错的,我若是不挑这么个时机,你如何肯于前来见我?”纪浩禹一笑,丝毫也不觉得尴尬,眸子一转,脸上笑容更如三月桃花般完完全全的开到最艳丽。

“如何?可是需要本王借你一缕东风,将今日这火候煽的再旺一些?”纪浩禹挑眉,揶揄说道。

明乐闻言,终于扭头过去冷冷的看他一眼,随即又移回视线专心欣赏歌舞没有说话。

两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特意避讳着谁,只是因为两人邻桌,再加上场中管弦之声吵闹,其他人倒也听不清楚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易明心皱眉,狐疑的远远看着。

荣妃则要高调大方的多,直接就扯了脖子好奇的张望,似乎是想要借此拉近了一些距离来听听两人的谈话内容。

柳妃的心里虽是比她们两人都要更好奇一些,但面上却极力保持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专心用膳,只就眉心微蹙透露了她此时好奇和不安的情绪。

孝宗心里的疑团自然也不会少——

易明乐和纪浩禹之间如何就这般熟稔了?

明明应该是素无交集的两个人,就算人都道大兴的三殿下风流不羁,但是显然——

明乐并不是那种人。

孝宗耐着性子不好相问,为了压制情绪,只能尽量的避开视线不去理会。

“三皇兄,你和殷王妃在说的什么悄悄话儿呢?”纪红纱唇角扬起一丝冷讽的笑意,却是含笑开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这可就太不像话了,有什么好玩的,莫不如大方些,说给我们也都听听。”

她是从小和纪浩禹一起长大的,虽然兄妹之间的感情并不亲厚,但纪红纱也是自诩对这个哥哥风流倜傥的本性摸的很透彻。

纪浩禹这人,说是风流,但更多的时候也叫人不好琢磨,身边的红粉知己虽然一抓一大把,但是府宅之内却是极干净的,除了大兴皇帝和太子送的几名侍妾推拒不得,却从不见他自己主动往家里领过什么美人儿。

当然了,其实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三过府门而不入,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逍遥在外,哪怕是有几个重要的节日不得已要被困在京城应酬,也大多是留连在外,宿在风月场所。

他的那座王府,说白了,不过就是个摆设罢了。

这样的一个人,却会唯独对一个已经嫁为人妇的易明乐这般热心,还特意提点着叫自己帮忙把那女人请来?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纪红纱自认为在这两人之间嗅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探寻着开口。

原她也是做好了纪浩禹会搪塞的准备,不曾想纪浩禹闻言却是大大方方的笑了,反问道,“你既然知道我们说的是悄悄话儿,自然就知道不可云,还要打听什么?”

他的语气随意而自然,倒是不叫人觉得是在有意挤兑,可纪红纱还是被他的话噎了一下。

“不仅仅是成妃,咱们姐妹几个也是好奇的紧呢。”这样的机会,易明心如何肯于放过,立刻就接口笑道,“看着殿下和殷王妃倒像是十分熟稔的模样,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前段时间礼王妃寿辰那日,您还曾特意往礼王府的大门口去拦下了殷王妃车驾打了过招呼的吧?”

那个时候是纪浩禹刚来盛京的初期。

若说他是后来和明乐偶有遇见还情有可原,那个时候他就点名道姓的找上明乐去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柳妃垂眸摩挲着手里酒杯,眼底突然泛起一丝冷笑,像是不经意的开口道,“本宫听闻,好像是殿下路遇殷王,进而替他带了什么口信给王妃的吧?”

从时间上看,如果纪浩禹真的见过宋灏,那便应该是在紧挨着宋灏出事之前的那几日了。

孝宗闻言,不觉得目光一沉。

明乐看在眼里,心里冷冷一笑——

这段时间不见,柳妃掌握人心的本事倒是精进不少。

她这分明就是借故挑拨,想要把宋灏和纪浩禹来牵上线,然后叫孝宗起疑生事的。

这份心计,当真是狠毒!

“是吗?”掩饰住眼底阴冷而急切的表情,孝宗缓缓的开口,闲适问道,“这件事朕倒是头次听说,不知道老五是叫荆王带了什么口信进京?那段时间应该正好赶上是在他出事之前,不知道会不会找出与他失踪一事有关的线索?”

果不其然,孝宗是不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的。

纪浩禹也是到了这时才抬眸过去看了一眼孝宗那位甚是美貌的妃子,眼底笑意泛滥不改,却于外人察觉不到的地方染上一抹寒霜。

有谁想要用什么方法来构陷宋灏,哪怕会和大兴扯上关系他都毫不在意,只是——

想要把他拉下水那就又另当别论。

“贵妃娘娘的消息真是灵通。”纪浩禹笑笑,却是越过孝宗的话去,直接看向柳妃,“小王记得那日您的凤驾似乎并不曾出现在礼王府的门口,却也把小王的一言一行都掌握的清清楚楚,小王真是受宠若惊。”

孝宗的多疑,不仅仅是对朝臣和兄弟,对于他身边的女人亦然。

柳妃如今掌握后宫大权是真,但若是把手伸的太长,就同样也不是孝宗乐于看到的了。

而又尤其是纪浩禹这么一个长相近乎妖孽的男子,即使明知道柳妃和他之间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只看他那双桃花眼乱飘的倜傥本性就叫孝宗心里如是插了一根刺,怎么都不舒服。

纪浩禹是个男人,柳妃原先的用意也只是针对明乐夫妇,不曾想却是被纪浩禹当场不留情面的给软软的顶了回来。

孝宗不悦的皱眉看过去。

柳妃心头一跳,急忙挤出一个笑容道,“本宫只是前两日和几位命妇品茶的时候偶然听了一句,若是唐突了殿下,还请殿下不要见怪才好。”

“怎么会?”纪浩禹道,“娘娘闲来无事和几位夫人说几句闲话本来就算不得什么事,更何况,小王那日也不过只是信口胡诌了两句罢了,不曾想倒是叫大家费尽心思的揣摩起来,便是我的不是了。”

“信口胡诌?”易明心挑眉,随即婉转一笑,似是无意的轻声道,“那倒是凑巧了,那日您认殷王妃的马车倒是认的极准的!”

她又不傻,自从柳妃一出口就弄明白了她的意图——

若是能把宋灏失踪的事和大兴人牵扯上去,没准到时候孝宗再栽他一个通敌叛国之类的罪名,那么皆大欢喜,不管他是死是活都铁定回不来了,而同时作为家眷的明乐也只有死路一条。

纪浩禹改口,她自然是不愿意看到的。

“明妃姐姐是不是想多了?”柳妃也道,“盛京之内,哪个勋贵之家的马车上没有族徽一类的标志物,殿下慧眼,能认出殷王府的标识也没什么奇怪的。”

怪就怪在纪浩禹一个头次来盛京的大兴人怎么就会无端的认识殷王府的标识了?

纪浩禹弯了弯唇角,但笑不语。

这样便叫几个女人心里更是雀跃激动的揣测起来。

明乐冷冷的看着,心里却是烦了——

这些女人,真是吃饱了撑的,一天不折腾不挑事儿就仿佛日子安稳的过不下去了一样。

“柳妃娘娘,明妃娘娘,两位揣测完了没有?”深吸一口气,明乐抬眸冷冷的朝着两人看过去。

听闻她语气之中颇有怒意,柳妃和易明心各自都是心里暗暗窃喜。

“哟,这倒是咱们多嘴了吗?”易明心笑道,“殷王妃你也知道,咱们后宫之内平日里没什么好消遣的,姐妹们遇上了也多是闲聊着权当解闷儿,这也是凑巧扯上了殷王和荆王殿下之间的话题,诚然也只是闲聊两句罢了,若是有什么说岔了的地方,你就权当没听见好了。”

她可以当做没听见,孝宗可就未必了。

“不过就是一句闲话的事,娘娘若是好奇,直接来问了我也就是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样无故揣测,也不觉得累得慌?”明乐的唇角含了丝笑意,言辞之间却是极为刻薄的。

柳妃和易明心脸上的颜色都不大好看,她却也不管,低头抿了口茶就又继续开口淡淡说道,“荆王殿下之所以会认出我们府上的车驾,那是因为我与他是旧相识,这个解释,可是能够满足两位娘娘的好奇心了?”

不是宋灏,却是易明乐和这纪浩禹之间有过交集吗?

孝宗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情绪,垂眸缓缓的饮下一杯酒,心里思忖着要如何再把这事儿绕到宋灏身上去。

而易明心等人脸上的表情则是精彩的不断变化,仿佛见鬼。

纪浩禹唇角不加掩饰的笑意里也多了几分深意——

不曾想她却是这般大方的公开承认了。

原还想握着把柄与她周旋可以多逗逗她的,这个女人,当真是无趣的很呢!

“王妃真会说笑,盛京和大兴之间相隔千里之外,您又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如何就能和荆王殿下有旧了?”易明心垂眸而笑。

横竖易明乐现在是和宋灏绑在一起的,到底是谁和大兴方面搭上了线,关系都不大。

“是啊,现如今我的确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是娘娘难道不记得了,早在你我同出一门的时候,事情却不是这样的。”明乐冷眼盯着杯中碧绿的茶水丝毫也不在意。

易明心闻言,不由的一惊,再不敢多言。

这个死丫头,明明已经自请从易家的族谱上除名,如今扯上这等官司却又硬把之前的关系抖出来,难不成还想拉自己垫背不成。

易明心暗暗咬牙,一阵心惊之余再不敢继续挑拨——

易明乐这个丫头狠起来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倒是连本宫听着也好奇的很了。”一直避嫌不语的荣妃这时候才是开口。

看似煽风点火,但实际上已经轻巧的避过了那个落井下石的时机。

“是啊,三皇兄也不曾对我提过呢!”纪红纱摩挲着手里酒盅也跟着起哄。

因为她是大兴人,所以她并不希望把宋灏失踪的事和大兴方面扯上任何的关系,虽然回头想想——

若是将宋灏逼到无路可走只能退到大兴的阵营里来寻求庇护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年前我在城外遭歹人所袭遇险,不巧当时正是荆王殿下路过时救我于水火,当时因为我昏迷不醒,殿下仁心为怀便叫他的婢女带着我往南走了一段儿,待我伤势稳定了才将我放在了白水河岸的驿站。”明乐说道,半真半假的复原了一遍当初的情形,“当时因为对彼此的身份都不甚明了,所以后来阿灏找到我的时候就留了殷王府的信物在那驿站,以备着日后若是再有机会遇到我的救命恩人,也好重礼酬谢。”

言简意赅的说完,明乐就转头过去看了纪浩禹一眼道,“殿下当日救我一命,本该是我与阿灏登门当面拜谢的,可是如今阿灏他人不在京中,为了避嫌我独自登门也不方便,本来还想着来日方长,却不曾想各位娘娘却是等不得了的这般追问。既然是这样,那就改日不如撞日,今天一次性在这里把话都说开了,回头我会叫府上的管家准备一份厚礼给您送过去,聊表心意。而至于当时的具体情形么——”

“就由殿下对在座的诸位详细说明吧!”明乐冷然的一勾唇角,说着就径自递了一只手给身边的雪雁,站起来遥遥对着上座的孝宗施了一礼道,“皇上,恕明乐失礼,暂且离席片刻。”

“嗯!”孝宗面无表情的应着,明显是有点心不在焉。

旁边纪红纱的唇角突然弯起一个笑容,扯了下他的袖子道,“皇上,酒席已经差不多过半了,这大热的天气,不如就先停上片刻,叫大家出去透透气,回来再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