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宗这一天的心情本来就糟透了没有心情饮宴,想了一想也就点头同意了。

明乐的话到了那个份上,自然也就再没有人敢去追根揭底的去询问纪浩禹当初事情的细节,此时便是如蒙大赦,各自都被婢女扶着起身离席到外面的花园里去透气。

明乐带着两个丫头先行一步出了正殿,到了外面的回廊上却只走了两步就突然停了下来。

不多时易明心等人也相继从里头出来。

易明心只就眼神不善的瞪了她一眼就面含讥诮的扶着婢女的手往花园里走去。

荣妃从里头出来倒是走过来和气的笑了笑,赔不是道:“本宫这个人心直口快,就好瞎打听,刚才在殿上的事,王妃可千万别和我计较,我可不是有意的。”

她虽然私底下和明乐之间已经达成了共识,但是两人平时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往来,各人的作风也都一如往常,只就这么看,是谁也不会料想到这个从来刻薄又善妒的荣妃会和殷王妃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娘娘多心了。”明乐淡淡说道,也不显得与她有多热络,只就神色淡漠的看着远处的花圃。

于是荣妃的面色就有些讪讪的,回头看到柳妃也被婢女扶着从殿里出来,就极有眼色的招呼了秋灵扶着她一路蜿蜒着往回廊另一头走去。

明乐听闻柳妃出来的脚步声这才收回目光看过去。

她平时若是不笑的时候,神色都极为宁和平静,不显山不露水。

柳妃迈过门槛,不经意的一抬头正是撞上她好整以暇看过来的视线,脸上表情不由的一僵,反应了一下才有些如梦初醒的愕然。

“你——”咬了下嘴唇,柳妃错愕的开口。

“娘娘想要见我不是已经很久了吗?”明乐不等她发问已经主动开口打断她的话,“前段时间我不得空,虽然是迟了些,但也还是要对娘娘说声恭喜,恭喜娘娘喜得皇子又被晋为贵妃,双喜临门,这样大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她的语气平淡,完全听不出额外的情绪来,并不见的就是讽刺,却也就是叫柳妃心里极不舒服。

明乐也不管她到底是个什么感受,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就从旁边的一处小径的入口处下了回廊,往花园深处走去。

柳妃看着她款款而行的背影,眼底有阴郁的色彩漫上来,然后一咬牙也带着壁珠跟了过去。

明乐往前走了一小段就停下来等着,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见柳妃从后头跟了上来。

“之前你对我一直避而不见,今天——”柳妃开口,把心里已经打了无数次腹稿的话说出来,可是不曾想才刚开了个头就已经被明乐出言打断。

“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什么。”明乐说道,一改之前平静冷漠的态度,言辞语气之间满满的都是嘲讽和鄙夷,目光冰冷的看着她,“我知道你很好奇,当初白姨娘的事明明做的天衣无缝了,连她自己都死咬着秘密没有把你扯出来,我怎么就会知道了?”

“你一早就知道?”柳妃用力的掐着掌心,目光却是死死的盯在明乐脸上,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的细节。

明乐略一颔首,算是默认。

距离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这么长的时间了,她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却能不动声色的忍了这么久,连一点迹象都没有露出来?

柳妃的脸色不由的白了白,看向明乐的眼神也瞬时就多了防备,迟疑了一下才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口问道,“那你准备怎么样?”

“既然上一次叫你侥幸避过去了,我也就不会再旧事重提,同样的法子,我不屑于用两次。只是发生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的,我还是得要让你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必要再假惺惺掩饰太平了不是吗?”明说道,看着她的眼睛微微露出一个还算和煦的笑容来。

可就是看着她这样清明而冷澈的眼波,柳妃的心里就更是没底,心里一阵一阵的发虚。

“不是我容不下你,也不是我无事生非,非得要与你为敌,可是你自己本身就是这样的人,你应当知道,有那么大一个把柄握在别人手里那是什么感觉?”避无可避,柳妃一狠心,咬牙迎上她的视线,飞快的说道,“你知道我的过去,知道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来的所有的秘密,我怎么能放心?你也别怪我忘恩负义或是狠心,难道换做是你,你就不会这么做吗?”

“你紧张什么?”明乐看她那一副严阵以待的神情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本来我不说也没打算你会良心发现或是知难而退,我不说,只是不屑于对你出手。哪怕是到了如今,你也要知道,要做我的对手或者敌人,你——”

明乐说着,就自顾摇头,“不够资格!”

“所以呢?我只是你用弃了的一颗棋子是吗?从一开始你就看不起我,从一开始你找上我就没把我当人看,你就只是想要利用我而已。”柳妃的眉目之间突然就攀爬上很浓厚的厉色,她上前一步,狠狠的瞪着明乐明艳的一张脸孔,压抑着声音低吼出来,“易明乐,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对你下手了吗?凭什么你就要高高在上?凭什么我就要处处受你挟制?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你别以为你就有多高明了,在你把我当做棋子的同时,我更是从一开始就只把你看成是一块可以助我荣华富贵步步高升的垫脚石而已。我利用你入宫,得宠,我利用白姨娘嫁祸你的事你以为只是个临时起意的意外吗?呵——其实从我在这宫里站稳了脚跟开始,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不是继续往上爬,而是除掉你,你明白吗?从一开始我对你所有的屈从就都是阳奉阴违的权宜之计,你真以为我会那么傻就那么心甘情愿的被你控制被你利用吗?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从上一年万寿节的演艺风波,到后来武安侯府假白姨娘之手的嫁祸,再到今年七夕天庆湖上的那一幕,她精心筹谋的每一件事都是针对易明乐的。

可恨的是这死丫头竟是如有神助一般,每一次都叫她化险为夷,如今更是叫她当众掀了自己的底。

柳妃想着,眼底就多了一抹怨毒的神情,不过转而她就又无所谓的笑了,“不过现在话说开了也好,也省的日后还要浪费我的心力继续在你面前演戏了。你猜的全中,当初利用白姨娘给萧氏下毒然后嫁祸你的人就是我,易明清下到昌珉公主饮食里的药也是我给的,我做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你,那些人不过都是命不好,做了你的替死鬼而已。”

明乐一直听着她说,一声都不吭,到了这会儿才不徐不缓的微微一笑道,“你说完了?”

她从来就不介意柳妃做了什么,否则也不会叫她存在的这么久了。

而也就是她这种漫不经心态度再次叫柳妃失控。

“没有!”柳妃大声道,面目狰狞,语气凄厉,“本宫还没有说完!”

“现在我贵为六宫之首的贵妃,还生了皇子,我什么都有了。而你,即使你混的也不赖,终究也不过区区一个殷王妃罢了。”柳妃得意道,唇角扬起,再不掩饰那种狂放而洋洋自得的笑容,“更何况现在殷王凶多吉少,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未知数。你以为靠上了什么有力的靠山了吗?的确,在之前皇上对殷王的确是还有几分忌惮的,可那又怎么样?一旦殷王消失,这天下还是唯我独尊一家独大!不日我的儿子荣登储君之位以后,本宫的地位就会更稳固,你以为本宫还是当年那个任由你挫圆揉扁了来拿捏的卖唱女吗?我告诉你,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你也别指望可以拿件事来威胁我,若是抖出了我的底,我也会抖出你的底牌了,我会去告诉皇上是你意图不轨安排我到他身边,意图和殷王联合起来,谋取他的皇位,夺取他的江山。到时候即便是我得不到好下场,你只会比我更凄惨!”

一直以来她都惶惶不安的怕有朝一日被明乐掀了底,如今身在高位只怕是这种恐惧犹胜从前,尤其她却是这般迫不及待疾言厉色的辩解就越是证明了她此刻的心虚和恐惧。

这个女人,已经被利欲熏心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明乐也懒得和她多费唇舌的讲道理,只就等她发泄完了才是优雅淡然的露出一个笑容。

“好吧,从前的事,我们就彼此揭过,作为秘密彼此都埋葬心中好了。”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明乐主动上前弯身替她拿掉沾在裙角上的一点碎草末。

终究,她也是怕被自己揭了老底的!

柳妃心里暗暗一喜,然则还不及她把这种情绪通过表情显露出来,下一刻明乐已经拍了拍手重新直起身子站在她面前,温文一笑。

“可是我手里握着你的把柄还多的是,哪怕是这一个棋逢对手,咱们彼此心照不宣,可是——”明乐说道,眼角的余光瞥见易明心正从小径深处绕过来,就故意倾身过去贴着柳妃的耳畔低声私语,一个字一个字吐气如兰极其缓慢的送进她的耳朵里,“你猜如果皇上知道娘娘你进庙烧香烧到了平阳侯那里,他会如何?”

她去见过彭修的事,易明乐怎么会知道?

柳妃全身的血液一凝,整个人突然木头一样僵在了那里,脸色铁青的说不出一句话。

“你——我——”柳妃突然就慌乱起来,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勉强找回了些神智,强作镇定道,“你不要信口雌黄,编排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来污蔑本宫。”

“那便就当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好了,可哪怕是我编排出来的——皇上的性格有多狭隘多疑您比我清楚啊贵妃娘娘。”明乐附在她耳边轻声的笑,那笑声极其的绵软轻缓,但是依旧听的柳妃浑身汗毛倒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到时候如果我跟他说,五皇子并非是他亲子,你猜,他会如何?”

最后一句话,更是如同过踩在了柳妃的尾巴上,柳妃噌的一下火冒三丈,扬手就要一记耳光甩过去。

然则明乐的反应却是比她快上很多,一把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动作拦下,看都未曾看她一眼的就将她甩到一旁,然后就若无其事的举步离开。

“娘娘!”柳妃一个踉跄,往旁边扑过去好几步,壁珠急忙奔过去扶住了她。

柳妃满面杀机的回头,想要追着明乐出去的时候易明心已经从小径的另一侧走了过来。

“我就说是你们两个贱人之间有猫腻,怎么?窝里反了?翻脸了?”易明心笑的快意,眸子里却是冰冷一片,满是嘲讽。

“明妃你说什么?”柳妃刚在明乐那里受了气,正愁找不到地方发泄,立刻就调转矛头直指易明心,“本宫是皇上亲封的贵妃,你出言不逊辱骂本宫,信不信本宫奏请了皇上——”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人,玩意儿罢了,在本宫面前还由得你来摆谱儿?”易明心却不买她的账,冷冷一笑之后,脸上表情也突然跟着冷厉下来,目光寒冷如刀锋一样刷刷的朝她脸上射过去,“你算计我母亲的事,本宫迟早会向你连本带利的讨回来,等着吧,贱人!”

说完也循着方才明乐离开的方向款步离开。

一边被人威胁,一边被人辱骂,柳妃脸上表情青一阵白一阵,变化的十分难看。

“娘娘,您可千万要沉住气啊,一会儿还得要回去赴宴,万不能叫皇上起疑。”壁珠一边抚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一边劝道。

“哼!”柳妃死死的掐着掌心,掌心里被指甲刺出一缕殷红的血迹来,强自隐忍了好一会儿,最终却是怒极反笑,“先叫她们再得意几天去吧,没了殷王,殷王妃还能成什么气候?真当本宫会怕了她不成?至于易明心么——也就是这几日之内的事情了。”

柳妃说着,眼底笑容突然泛滥成灾无限制的大肆渲染开来。

壁珠看在眼里,也跟着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调整好了心情,柳妃掏出帕子擦了擦掌心里的血迹,然后就面色如常的带着壁珠回了正殿。

彼时其他人也已经陆续回去,歌舞再起,继续后半场的酒宴。

不过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下半场所有人都本分老实了不少,全都都挂上得体的笑容虚以委蛇的寒暄着,一眼看去殿中气氛倒是其乐融融。

明乐事不关己的坐着看戏。

纪红纱入宫时候有自带着厨子,而起初她最得宠的几个月里孝宗也特意叫人请了精通大兴菜系的厨子入宫,今日招待纪浩禹的大部分菜系都是由纪红纱的小厨房专供,另外御书房那边也有添菜。

后半席上来就添了几样大菜,尤其是一道熏烤鹿肉香味扑鼻,刚被人从殿外端进来就已经惹的众人垂涎不止。

看到这道菜,纪浩禹立刻就是眼睛一亮,像是一时兴奋顾不得主次一般,先招呼了那端着托盘的小太监过来,取了其中烤制的色泽金黄诱人的半只鹿腿过来,动作娴熟的用特制的小刀切成均匀的薄片。

人都说在餐桌上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涵养风度,果不其然。

纪浩禹的动作优雅又随意自在,骨子里的贵族气就在这一盘鹿肉前面发挥到了极致,虽然只是切肉,但看上去却是分外的赏心悦目。

不自觉的被他的美态吸引,在座众人一时都忘了动作,只就带着满足的情绪欣赏他切肉的动作。

“这一道熏烤鹿肉是红纱为了招待我特意叫御膳房做了送来的,这道菜在大兴的国宴上是必不可少的,配上这种特质的调料,味道就更是鲜美。”肉切好了,纪浩禹自己却是没吃,很有些眉飞色舞的模样,竟是纡尊降贵亲自夹了一筷子倾身过来,隔桌放在明乐面前碟子里,同时——

明乐听到他的声音清雅且飞快的由笑意绵绵的红唇之间飘飞入耳。

“我知道你还在为早上他传旨去你府上的事情怄着气呢,不若我帮你一把,借你一缕现成的东风如何?”

明乐垂眸看一眼碟子里色泽诱人的肉片,心里却很明白——

真正的重头戏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题外话------

泪奔,我对不起你们,这两天一到下半夜就困的要死不活,本来今天定了六点的闹钟想起来码的,结果没hode住,又睡过去了,今天的一万字在这里,我觉得从明天起,我还是改到下午两点来更吧,早上更的话我就拖延症一定要到头一天的下半夜才开始写/(ㄒoㄒ)/~

第058章 彪悍殷王妃

“我知道你还在为早上他传旨去你府上的事情怄着气呢,不若我帮你一把,借你一缕现成的东风如何?”

纪浩禹的笑容妩媚,唇角扬起,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更是顾盼生辉,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而他的声音却是压的极低,除了旁边的明乐,其他人甚至都没看到他的嘴唇在动。

虽然宋灏的容貌并不见得就会输给他,只是本身的气质使然,宋灏的性格冷淡,即使容颜再出色也永远如水上浮花,叫人只敢远观而不敢亲近,可是纪浩禹不然——

这人天生风流倜傥的本性于无形中更将他容貌之间的艳色渲染的浓厚几分,粲然一笑光彩更盛大,不觉的就叫在场的一众婢女丫鬟们齐齐的红了脸。

而他这样倾身过来的时候,与明乐之间的距离就拉的极近。

他身上特有的厚重的香料味道盈入鼻息,明乐却是不觉的皱了眉头——

虽然他是别有所图,但是这样暧昧的当众把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本身就是在给她找麻烦。

而孝宗等人本来在他优雅动刀子的时候目光就已经齐刷刷的集中在他身上,此时顺势看来,更是将两人之间完全不合时宜的亲密尽数看在眼睛里。

孝宗的眼神越发幽暗而不可捉摸。

荣妃微微蹙眉,显然是没把两人之间的这一重关系考虑在内的。

而柳妃和易明心却是在这一刻达成了共识,各自的表情就像是吞了苍蝇一般。

唯有纪红纱,眼睛里闪过些许意味不明的笑意,就那么缓慢的一点一点从眼角漾了出来。

这个时候,明乐若是拍案而起喝一声“殿下自重”,或是直接甩袖而走,谁都不能说她什么。

可是——

诚如纪浩禹所言,她还嫌早上那事儿没有闹够呢,现在走?

未免可惜了?

“究竟是你要借我东风,还是要借我的手来替你挡灾的?”明乐的唇角勾起,亦是以微不可察的细微声音讽刺的反问了纪浩禹一句,目光却从未去注意他那张妩媚妖娆的脸,而只落在盘子里那一片轻薄却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鹿肉上。

纪浩禹但笑不语,说话间更是得寸进尺,干脆手肘往她案角一撑,更是笑的一脸陶醉的看着她。

如果说前一刻他倾身过来的动作有点暧昧的不合时宜,那么此刻就可以说是太过明目张胆了。

偏偏他的身份还很特殊,孝宗也不好直言怪罪,只是脸色更不好看了就是。

“我家殿下如今生死未卜,为了替他祈福挡灾,最近我正在斋戒,所以,还请荆王殿下恕罪,您的好意怕是我也只能心领了。”明乐语气淡淡的开口,往旁边稍稍移开视线,不与他正面相对。

这样一偏过头去,反而将原本藏在衣领底下的一小截雪白优雅的脖子露了出来。

纪浩禹的目光落在她腮边的眼神不觉的一深,脸上笑容就越发的明艳起来,光彩四射,似乎只要明乐不接受他的心意,他便就要一直赖在她的案头一样。

所谓苦肉计也要分场合地点,计较利益得失的,实在是犯不着用在这里。

场面似乎就要在这里僵持不下。

明乐被纪浩禹这样不假掩饰的目光盯着,终于也有了几分恼意,突然抬眸朝首席那里伺候在纪红纱身边的芸儿看去,道:“芸儿,你是跟着成妃娘娘从大兴过来的吧?”

芸儿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先是一愣,然后立刻镇定了心神回道:“是的,殷王妃!”

“那正好,既然是你们家乡的好东西,本王妃今日无福消受,便赏了你吧!”明乐微微露出一个笑容,说着就对身边雪雁使了个眼色。

“是,王妃!”雪雁颔首,自她面前撤走了那个碟子,放到了旁边放置酒水的小几上。

不过就是寻常的赏赐罢了。

纪红纱却是眉心一跳,目光不觉的跟着一冷——

易明乐和她老死不相往来,这会儿怎么会突然盯上了她的贴身侍婢?其中不可能没有猫腻。

心里突然有什么念头闪过,纪红纱皱眉看了眼身边的芸儿。

“殷王妃的恩典,奴婢愧不敢受!”芸儿急忙跪伏下去,对着明乐的方向垂眸说道,“这道菜在大兴也是只有皇族才能享受的上品菜肴,奴婢一个小小的宫婢,哪有这样的福气,不敢逾矩造次。”

“那有什么关系?”明乐脸上笑容不觉更深,无所谓道,“既是你以前不曾尝过的那岂不是更好?今日刚好可以叫你尝尝鲜儿。”

说着就对雪雁点了点头,笑道,“成妃娘娘身边的人,果然不愧是大兴宫里出来的,最是守规矩的,既然她不好意思,你就拿过去给她吧!”

“是,王妃!”雪雁脆声应道,重新端起那碟子走过去,塞了筷子到芸儿手里,语气颇为艳羡的赞叹道,“芸儿你今日真是好福气呢,这肉片还是你们荆王殿下亲手切的,怕是大兴国中多少的名门闺秀盼都盼不来呢!”

芸儿伏在地上,始终低垂着脑袋不叫人看到她眼底的神色,但是背后里面一层的衣裳却已然是被汗水全部浸湿了。

她手里捏着雪雁强行塞给她的筷子,手微微的有点抖,却迟迟不肯去动那碟子里的肉,看上去像是受宠若惊激动所致,而明乐看到这里心中已经了然——

这一道熏烤鹿肉,果然是有问题的。

芸儿捏着筷子久久未动,不知不觉间就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纪红纱本也不曾多想,但芸儿是她的贴身宫婢,跟了她多年,对于芸儿的各种习惯和小动作她都了若指掌,此时才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正在端着茶碗拢茶的手指不觉的僵硬了一瞬。

“既然是殷王妃赏你的,你也就不必有顾虑了。”纪红纱说道,语气听上去闲适懒散,却于无形之中添了几分冷意。

也诚如纪红纱对芸儿的了解一样,芸儿自是明白纪红纱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时候,骑虎难下,再犹豫下去怕是其他人也都会看出端倪来了。

“奴婢谢殷王妃赏赐!”芸儿用力的掐了掐掌心,终于心一横,夹了那片肉闭眼吞了下去。

无关紧要的一个小插曲,其他人也都没太当回事。

雪雁起身,端着空盘子笑吟吟的往回走,这时跟过来服侍的御厨也已经把剩下的鹿肉切好了,用小碟子装着送到了孝宗等人桌上。

那肉味实在太香,众人早就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忽而听得芸儿闷哼一声毫无征兆的翻倒在地上,手捧着胸腹的位置大声哀嚎起来。

“这——”易明心等人都吓了一跳,不觉的住了筷子,脱口道,“怎么回事?”

“痛!”芸儿在地上不住的打滚,伸手拽住纪红纱的裙摆,痛苦道,“公主,奴婢——奴婢肚子好痛!”

“怎么会这样?”纪红纱皱眉,眼底泛起一丝凛冽的杀意却是一纵即逝,忙是对殿外喊道,“快!快去请太医来!”

门口的小太监答应着转身就往外跑。

殿里的易明心等人却是傻了眼,听着芸儿痛苦的哀嚎声脑子里嗡嗡作响,很是反应了一会儿柳妃突然脸色惨白的把手里还夹着一片未及入口的鹿肉的筷子远远的扔出去,恐惧道,“不会是这肉——”

说话间已经第一时间抬头朝明乐看过去。

不言而喻——

方才的肉片是明乐赏给芸儿的!

“娘娘看着荆王殿下做什么?总不会因为是殿下切的肉,您就怀疑他吧?”明乐冷然的一勾唇角,对那芸儿是死是说倒像是全不在意。

“咳——”纪浩禹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呛了一下,这才被烫了似的连忙扫了扫袖子从她桌案那一角上移开胳膊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再不敢和她挨的太近。

而这边又仿佛是为了印证柳妃的猜测一般,正痛的满地打滚的芸儿脸上已经跟着慢慢现出乌青色,伴着口中有白沫从嘴角往外涌。

赫然——

就真是个中毒的迹象!

“混账!”孝宗看一眼摆在自己面前的鹿肉,猛地一抬手把整张桌子远远的掀翻了出去。

易明心和荣妃等人也都刷白了脸,心有余悸般扔了筷子,远远的离席躲开。

“皇上,这——这——”柳妃颤声道,一想到自己方才也差一点就吞了那肉就是不寒而栗,眼泪蓦的就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有人在纪红纱招待纪浩禹的家宴上下毒?

那么要针对的究竟是谁?

居然不惜拿她们全部的人一起陪葬吗?

要知道,包括孝宗在内,宫里妃位以上的四个人也全都在这里了,到底是谁会这么大胆,是要将她们所有人一网打尽吗?难道是哪个位份的低的嫔妃因为争宠不成而怀恨?

柳妃心里乱糟糟的,开始飞快的揣测。

荣妃和易明心虽然没说话,心里琢磨的也无非也是这个。

孝宗的一张脸黑成了锅底灰,死攥着拳头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纪红纱面有焦色的握着芸儿的一只手,低声的安抚。

在场的宫女内侍则是齐刷刷的就地跪下去,噤若寒蝉般一声也不敢吭。

不多时林太医和郭太医两个就满头大汗的赶了来。

“太医,快给芸儿看看,她这是怎么了?”纪红纱道,连忙抬手招呼了林太医过去。

林太医看到芸儿的脸色,也顾不得先给众人行礼就过去把脉。

“她这是中毒了。”林太医道,说着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先给芸儿扎了几下,然后又从一个瓶子里倒出两颗青色的逍遥丸掰开她的嘴塞了进去,又叫医童取了旁边柳妃那一桌上的水壶,把一壶水都对着她的嘴给灌了下去。

芸儿被呛的一阵咳嗽,林太医只叫人按住了她,又灌了她一壶水,到她实在喝不下去的时候才翻转了她的身子用膝盖顶着她的腹部用力挤压,叫她又把吞下去水吐出来不少。

这样来回的一番折腾,芸儿已经两眼翻白,除了偶有痉挛之外整个人就瘫在了那里。

“芸儿她如何了?可还有的救?”纪红纱问道。

“现在还不好说。”林太医道,一边收拾了,一边飞快的回,“不过好在是她中毒不深,又发现的及时,娘娘先找个地方叫人把她抬下去安置,微臣试试看或许还能救的回来。”

“来人,先把芸儿抬去偏殿!”纪红纱点头,招呼了几名内侍过来把嗷嗷乱叫的芸儿抬了出去。

林太医紧跟着往外走,孝宗这才抬手一指地上打翻的那一叠肉片对一起来的郭太医道,“给朕验验那碟子鹿肉,看是不是它的问题。”

“微臣遵旨!”郭太医磕了个头,然后掏出银针等物取了肉片检验,仔细的查过之后果然神色大变,惶恐道,“皇上,这肉的确是被人下了毒的,从毒性上看,微臣判断应当是砒霜之类的剧毒!”

“这——这是有人要把咱们全都毒死在这里吗?”易明心闻言突然凄声的叫嚷起来,震惊之余整张脸上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不住的抽搐。

“怎么会?”荣妃也是死死的捏着帕子,一脸劫后余生的恐慌表情,连大气都不敢喘。

孝宗紧绷着唇角,沉默片刻之后才又以眼神示意郭太医,“去把另外几桌上的这道菜也看一看。”

“是,皇上!”郭太医答应着,又重新爬起来去另外几桌上分别取了那鹿肉查看。

其他人都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见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不等他宣布结果,所有人都已经跟着面如死灰。

“皇上——”郭太医嘴里咝咝的抽着气,脸上一副骇然之色。

这已经不是如往常那般想要投毒针对哪一个人那么简单了,也多亏了之前纪浩禹迫不及待的显摆刀工夺了众人的眼球,否则——

此时这殿中岂不是要躺倒一大片了?

思及此事,所有人都后怕的惊了一身的冷汗。

而孝宗更是怒不可遏的将已经倾翻在地的桌子又一脚踹出去老远,暴跳如雷的站起来指着殿外大声喝道,“来人,去给朕把御膳房里经手这道菜的所有厨子、宫婢,还有负责传膳的小太监全都给朕抓起来言行拷问!”

居然连他也被算计在内了?这是要将他的整个后宫一举端了吗?

什么人有这样的野心和胆量?

孝宗的眼睛里蹭蹭往外冒火,脑中却是飞快的勾勒出一个人向来冷肃而不苟言笑的面孔——

那个老妖妇,真是为了宋灏的事就不管不顾的疯了吗?居然一次性下了这样的狠手!

孝宗心里先入为主,笃定了此事是姜太后所为,眼神就更显阴毒狠厉了起来。

小庆子带了侍卫冲出去,整个殿中的气氛冷肃到了极点。

柳妃等人也纷纷跪下去,捏着帕子后怕的不住抹泪。

明乐虽不情愿,但这个时候也只能跟大流,离席跪在了旁边。

最后纪浩禹也不甘不愿的从自己的几案后头挪出去,笑容灿烂一副事不关己表情的顾下去,左顾右盼的等着看戏。

小庆子去的时间也不是太久,回来之后就死沉着一张脸先对孝宗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头,道:“皇上,凶手已经拿到了!”

他这一说倒是出乎意料,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孝宗愣了一下,然后才道,“是谁?”

“就是之前皇上为成妃娘娘征召入宫专门做大兴菜肴的那位江厨子。”小庆子道,说着就扭头对殿外的方向招招手。

立刻就有死命侍卫抬着一具死的开始发硬的尸体进来,摆在了大殿当中。

“怎么回事?”孝宗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