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带人赶过去御膳房,问了管事,说是这道菜是出自他手,于是再带人找到他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在自己的房中自缢而死。”小庆子道,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旁边的郭太医,一面继续对孝宗回禀,“这是在他身上发现的,应该就是太医所说的毒药了。”

郭太医接了那纸包拆开,取了里面一点白色的粉末出来检验,验过之后果然神色大变,抬头对孝宗道,“皇上,鹿肉上面的就是这个毒,而且微臣方才检验的时候还发现,那肉上的毒液并不只是浮在表面,而是浸透到了里面,均匀分布的。”

“所以呢?那又是什么意思?”孝宗冷着脸问道,显然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懒得费脑去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只要知道凶手是谁,就足够了。

“这种粉末性的药物,如果洒在表面会不容易化开,也就是说应该是在鹿肉被烤制之前,有人将其浸在溶了毒药的液体里面泡过。”郭太医回道,“并且这肉烤制的十分自然,从外表看没有任何被动过手脚的痕迹。微臣已经查验过了,这里面药物的分量并不是特别重,只是分布均匀,想来被毒液泡制的时间不会太短,起码是在两个时辰以上,也正是因为这样,负责将肉切片的人也才不容易发现迹象。”

也就是说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下毒的人是做的极为小心的,以至于从这道菜出炉到送上桌过了无数人的手就没有任何人发现其中的异样。

之前若不是纪浩禹有言在先,哪怕是明乐,在明明知道纪红纱宫里这一次的宴会不简单的前提下,也未必就能准确的找出问题所在。

足见,这一次下毒的人是下了多少心思的。

“泡制两个时辰以上,所以就可以肯定是这姓江的厨子做的了?”孝宗的眉头拧的死紧。

“基本可以这么认定。”小庆子回道,“奴才询问过御膳房的人,说是这鹿肉烤制的时候最是要求新鲜,是今天一大早刚宰的,并且从头到尾全是江厨子亲自打理的,中间并没有经其他人的手。再有就是这人的伤已经验过了,也可以确定就是自缢而亡,屋子里并没有任何挣扎或是人为伪装过的迹象,那边奴才已经叫人去请大理寺的人重新勘察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这江厨子应该就是畏罪自杀的。帮忙查验的尸体的太医确认过,人应该是在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前断的气,时间刚好卡在他做完这道菜之后。”

江厨子在这道菜上做了手脚,心知必死无疑,所以把菜做好之后就先行一步自己了结了。

种种迹象显示出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而且各个细节衔接起来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这奴才倒是个衷心的。”孝宗冷嗤一声,讽刺说道。

不用问也知道,这江厨子不可能是这件事的主谋,他还不够这个资格,一定是被人指使或是收买了的。

只是却不曾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竟然早早的了结了自己,叫所有的线索都在这一环节彻底中断。

“不是说大理寺的人已经去搜这奴才的房间了吗?皇上先稍安勿躁,可能会有发现也不一定。”纪红纱劝道,然后对殿里的奴才使眼色,叫人把掀翻了的桌案撤下去。

既然一切的线索都指到了江厨子这里,她殿里的下人就没有了嫌疑。

一众的宫婢太监轻手轻脚的上前,把孝宗打翻的东西收拾了,又撤了其他几桌的几案,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敢于吭声或是弄出任何的动静来。

孝宗单手撑头靠在椅子的扶手上,不住的揉着眉心。

其他人跪在地上,没得他的命令也不好私自起身。

如此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大理寺卿才急匆匆的赶过来求见。

“宣!”孝宗猛地睁开眼,沉声吐出一个字。

小庆子领命出去通传,不多时就领着大理寺卿齐大人从殿外进来。

“微臣见过皇上!”突然接到消息说是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齐大人火急火燎了的就赶了来,一番的折腾下来也是衣物汗湿,顶了一脑门的汗。

“搜过那个奴才的屋子了?可有什么发现?”孝宗问道。

如果这江厨子是被人收买了,那么无论是发现一些银票,珠宝首饰,哪怕只是一些现银都还可以顺藤摸瓜,试着从中再辟出一条路子来走。

“回禀陛下,整个屋子都搜过了,微臣甚至叫人拆了土炕和地砖,整个炕洞里都翻找了一遍,可是——”齐大人屏住呼吸,拿眼角的余光扫了眼孝宗阴沉恐怖的脸色,最终也只能一筹莫展的摇头,随即一个响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道,“微臣无能,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物件抑或是可供追查的线索。”

竟然做的这样利落干净?已经不只是准备充分那么简单了。

孝宗听着,嘴角不住的抽搐着,却是半天没有说一句话来。

“御膳房的一干人等已经全部看押起来了,臣敢问皇上,是不是要逐一审问试试?”齐大人心里发虚,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孝宗吭声,就主动开口问道。

“查!”孝宗这才开口吐出一个字,“给朕问清楚了,最近一个月之内这奴才都和什么人接触过,把他接触过的人也一个不落的全部给朕抓起来审问清楚,务必要把背后黑手给朕揪出来。”

只要是人做的事,她就不信会毫无痕迹可寻。

“是,微臣领旨!”齐大人急忙拱手领命,却是被小庆子出言拦下了。

“皇上,可能不必这么麻烦了。”小庆子为难说道,“奴才已经问过御膳房的人了,这江厨子孤家寡人一个,人又十分的木讷老实,话也不多,自打去年下半年入宫以后,除了在膳房做菜就是在自己的屋子里睡觉,整整一年,莫说是宫门,就连御膳房的大门都没有踏出去过一步,他接触到的人,也无非就是御膳房里的那一些。再者因为他只做大兴的御膳,其他各宫也都用不上,即便是成妃娘娘这里,娘娘因为有自己的小厨房,除了宫里几次大的宴会之外,平日里娘娘也基本都不用他。”

与外人交集不多,也不见与谁亲近走动?

“幕后的人会找上这么一个人,应该也是有意为之的吧!”齐大人揣测说道,想着都觉得头疼——

十有八九又会演变成一桩无头公案。

这段时间也不知道这宫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怪事一件接着一件,而且一次比一次邪门。

孝宗没有马上表态,又再闭上眼去。

易明心等人也是只要想到可能拿不到幕后凶手就坐卧不安,焦躁的几欲发狂——

就怕那人敢动手一次,就敢再动手第二次,不把那人揪出来,她们岂不是随时都要置身险境等着别人来宰杀?

“皇上,您一定要想办法将凶手绳之以法啊!”柳妃膝行过去,拽着孝宗的袖子恳求,“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的丧心病狂,竟是下了这样的狠手,若不是发现及时,臣妾等人性命不保还是小事,万一叫皇上您的龙体有什么闪失,那么——那么——”

柳妃说着就哀哀的泣不成声。

凶手的真正目的不明,而她最近水涨船高,虎视眈眈盯着她的人更是不在少数,柳妃自是比任何人都着急。

其实以前初入宫门时候的柳妃不是这样动辄就落泪扮可怜的,那时候的她得明乐的指点调教,总是柔情似水温和娴静又不失妩媚的,小家碧玉的气质十足,只是如今攀上高位之后仗着孝宗的宠爱却是越发的喜欢用这些伎俩来拴住他!

孝宗自己本来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再看她哭的眼泪哗哗的一张脸就更是心口堵得慌。

“你先起来。”出一口气,孝宗亲自伸手去扶柳妃起身。

“谢皇上!”柳妃借着他手上力道爬起来,一边拿帕子抹着眼泪,一边目光不经意的一瞥突然瞧见了面无表情几乎毫无存在感一般跪在稍远地方的明乐,心里不由的暗恨——

她们没有被毒死那是侥幸,上天庇佑,可为什么易明乐这死丫头明明是第一个接触了那有毒的鹿肉,最终却还是叫她给避过去了?

除掉她,这是多好的机会!

柳妃愤恨的想着,心中扼腕的同时就飞快的定了思路。

眸子一转,柳妃突然试着对孝宗小声的试着开口道,“皇上,之前那么巧就是殷王妃如有神助没去动那道菜——”

她刚一引了个头,其他人就是从善如流,殿中几十道视线齐刷刷的集体朝着明乐射去。

纪浩禹因为桌子是与明乐挨着的,所以之前下跪的时候就故意挪到和她的同一边跪着,这时候便是幸灾乐祸的扯了下嘴角,从喉咙里挤出仅限于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几个字,“你这人缘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喂!”

说话间就挤眉弄眼对着明乐抛媚眼,明显就是故意找茬挑衅的。

明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他那一双极力隐忍仍旧盖不住明亮笑意的璀璨眸子,心里就有一种错觉——

此时若不叫他捶胸顿足的大笑一番,回头等这殿里的事情了了,纪浩禹这厮八成是要被憋出内伤的。

这里纪浩禹忍的相当辛苦的同时,柳妃已经忧虑的开口,仔细询问道,“王妃,你不会是知道些什么——”

柳妃说着就是欲言又止,像是极不确定又不好意思深入追究的模样。

“殷王妃——”而孝宗也已经神色不明的看过来。

柳妃那女人,当真是一时半刻的不找事就不舒服是吗?

“呵——”明乐闭了下眼,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然后下一刻重新再睁开眼的时候却是目光清凉如雪。

她起身,一把抓过桌上的酒壶就箭步冲上去,二话不说一手揪住柳妃的头发,另一手将酒壶高高的举起,壶嘴冲着她的脸就倒了下去。

她下手绝对不轻,撕扯的柳妃五官都有点扭曲变形。

“啊——”柳妃防备不及的尖叫一声,下一刻已经被香气浓郁的酒水浇了个透心凉,呛的一阵猛咳嗽。

因为事出突然,所有人都忘了反应也忘了阻止,只就瞠目结舌的看着。

整个大殿之中瞬间泯灭了人声,就只有清洌的酒水从高处落下击打在柳妃面孔之上的啪啦声,将她脸上描摹的精致的妆容冲洗的全部花了,涂了满脸,脏兮兮的。

柳妃想要挣扎,但因为明乐揪住了她的头发太紧,也叫她不敢太过用力。

只在被酒水灌的难受了的时候,突然忍无可忍的嚎啕一声尖叫了起来。

这一声尖锐的喊叫声响彻整个大殿,蓦的将所有人都从神游状态给拉了回来。

“殷王妃你放肆!”孝宗一张脸黑成了锅底灰,怒然拍案。

明乐冷哼一声,却不理他,手里的酒倒完了,就又顺手从旁边柳妃自己的桌案上又拿了一壶继续往柳妃脸上浇去。

“你——你放手!”柳妃被她撕扯的头皮又痛又麻,想要张嘴开骂就马上被从高处落下来的酒水呛住,几乎要背过气去。

冷冽的清酒从鼻子里眼睛里往里灌,涩的柳妃两眼泪水直冒。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全然不曾想到明乐会当众对着柳妃来这一手。

孝宗一声没有喝住她,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就又跟着冒上来,怒道,“来人!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殷王妃给朕拉开。”

“哦,是!”小庆子等人这才如梦初醒,应着围拢过去,却是被殷王妃如此彪悍的神情和举动吓住,畏首畏尾的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阻止这一场闹剧。

“等什么?还不拉开她?”孝宗怒不可遏的再度出声催促。

若不是顾及着纪浩禹在场,须得要维持他一国之君的风度,他几乎就要冲上去亲自动手了。

“殷王妃,奴才们得罪了!”小庆子几个避无可避,狠心一咬牙,刚要挽了袖子动手,却被明乐冰冷而锐利的一道眼波震住。

而他们动作就那么稍微一缓,明乐手里的第二壶酒也已经倒完了。

明乐胳膊擎着那酒壶在高处,最后一滴残酒洒尽,她五指缓缓一松——

啪的一声,酒壶就砸在她和柳妃的脚边摔成了一地的碎片。

“皇上,救我!”柳妃吓的跳脚,惊惧的就要扑向孝宗求救。

明乐抓着她头发的一只手却并没有完全的放松,见她要跑,就手腕一翻,将她已经被抖开的长发直接绕了两圈在手腕上,紧跟着毫不容情的发力,愣是又将已经跑出去一步的柳妃给生生的拽了回来。

这一次她手上所用的力道较之以前更重,柳妃原本站直的身子生生被她拉下去一个头。

也好在是柳妃是舞姬出身,身段柔韧,腰部还能够往后一仰达到她的高度要求,否则必定是要筋断骨折的狼狈摔倒的。

柳妃往后仰着身子,这样一角度刚好是够明乐由上而下俯视她的脸。

“清醒了吗?”明乐问道,语气可以称之为温柔,但是落在耳朵里,却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柳妃被她盯的浑身一抖,张了张嘴,两眼迷茫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而眼睛里被那酒水辣的,更是眼泪止不住哗哗的往外流。

“殷王妃,你还不放开柳妃?”孝宗终于忍无可忍的拍案而起。

眼见着他气势汹汹一个箭步就要冲上来抢人,明乐瞅准了时机,不等他靠近,就抬手用力一送把毫无还手之力的柳妃推了过去。

孝宗被柳妃撞了个满怀,急忙伸手接住她,那一瞬间就被她身上浓烈的酒气呛的险些背过气去。

“皇上!”柳妃狼狈的扑倒在孝宗的怀里。

因为刚才是仰着头的,从鼻子里被灌进去不少的酒,柳妃被呛的鼻腔难受眼冒金星,身子瘫软只能靠孝宗的手臂支撑,半趴在他的臂弯里卡着自己的脖子拼命的咳嗽,试图把误入呼吸道里的酒水给咳出来。

但越是咳嗽,眼泪反而流的更加欢畅了起来。

孝宗一阵的手忙脚乱,眼睛几乎能在明乐身上瞪出两个窟窿来。

明乐却就只当看不到他,直接看向他怀里狼狈不堪的柳妃,字字清晰的重复问道,“柳妃娘娘,这两壶酒可是叫你清醒了些?如果您还是分不清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的话——”

明乐脸上表情阴冷的笑,说话间略一停顿,完全不用她吩咐,雪晴已经取了别的桌上的酒壶递到她手里。

明乐信手打开壶盖嗅了嗅里面香味醇厚的美酒,唇角牵起的弧度便带了几分邪气的妩媚道,“我不介意继续再帮你清醒清醒。”

柳妃吃了苦头,再见她那副没事人似的的表情不觉的身子一抖,使劲的抓着孝宗的衣襟缩进他怀里,不安的小声道,“皇上!”

“之前一次两次的你冲撞于朕,朕是看在老五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你——”孝宗怒然开口。

“是啊,皇上您贵为万民之主、千金之躯都姑且没有与我计较,如今就为了这么区区一个不识大体又信口雌黄的女人,这一次更是犯不着与我计较了。”明乐语气冷漠的打断他的话,讽刺的笑了笑,道:“您说是吗?”

柳妃的如今的位份再高,终究不过一介女子,而且还是那样的出身,被明乐的这一句堵着——

孝宗如果是硬要为柳妃出头,似乎就等同于承认了他堂堂一国之君还不及一个曾经为奴为婢的舞姬值钱。

孝宗死咬着牙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不住变化。

柳妃心里气不过,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来找回场子,但是一触及明乐脸上嘲讽且冰凉的笑意就叫她从脚底板一直冷到心窝里——

以前的明乐,哪怕是之前在花园里,即使明知道自己对她屡次下了狠手都不曾露出这样冷厉而杀机浓厚的神情来,这个丫头的这种眼神当真是如有实质,怎么看都叫人觉得心底里发麻。

“本宫——本宫也只是好心,想要帮着问清楚这件事的真相,毕竟是有人要毒害皇上,殷王妃你觉得本宫说的没有道理直接反驳也就是了,何必要动手呢?”斟酌半天,柳妃才是满腹委屈的开口,语气也只敢适当的抱怨两句,却是连高声的质问都不敢了,说着就再度把脸藏到孝宗的怀里哽咽起来。

“好心?我看你是没安好心才是真的。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一点所谓‘好心’落在我这里得需要多大的代价才能抵偿?”明乐冷哼一声,言辞犀利的反驳,步步紧逼,“你其实想说什么?殷府大逆不道意图弑君夺位么?贵妃娘娘,我不是恐吓你不准你发表意见,只是我殷王府却不是随便任人践踏欺辱的。你要栽一个什么样的罪名下来我都无所谓,只是你是真的想好了吗?若是最后证实你没有确凿的证据的话,一个诬告陷害之罪怕是你轻易逃不脱的。”

弑君夺位,这的确是柳妃想要栽给殷王府的罪名,可她靠的也只是孝宗的私心罢了,怎么可能拿的出证据来?

被明乐这么一威吓,柳妃心里顿时就是一怕,泪水涟涟的跪下去对孝宗告饶道,“皇上,臣妾只是情急之下随口那么一说,绝对没有诬告之意,臣妾是什么样的为人您还不知道吗?我真的没有恶意的。”

孝宗紧绷着唇角不说话,明乐也懒得搭理柳妃那副楚楚可怜的扮相,只就话锋一转不卑不亢的看着孝宗道,“皇上,难不成您也觉得易明乐会知道些什么吗?”

孝宗脸上表情明灭不定的审视了她一会儿,最后却是不置可否的冷冷说道:“柳妃的怀疑也不无道理,毕竟你没有动那碟子肉。”

纪浩禹都殷勤的送到她嘴边去了,却还是被她推拒出来,如果说她是全不知情,只是巧合的话——

孝宗觉得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相信。

“所以呢?就因为我没动,所以皇上你就认定了我是事先知道那道菜里有毒?”明乐反问,说着就像是听了笑话似的冷不防笑了出来,语气调侃的看着孝宗,一挑眉毛道,“好吧,如果假设我就是因为提前窥测到了内情,进而故意诱导芸儿去给陛下试毒,那么现在我便是救了皇上您和各位娘娘的功臣。皇上贵为一国之君,赏罚分明,又是准备如何奖赏与我?”

如果她只是推脱自己正在斋戒,那么自己不去吃那道菜也就罢了,何必还要多此一举的赐给了芸儿,直接看着孝宗等人毒发身亡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因为一直处于刚刚死里逃生的恐慌当中,孝宗等人还不及想到这重关系。

闻言,俱是一愣,就连伏在孝宗脚边的柳妃也是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孝宗如今对明乐是恨的牙根痒痒,哪怕自己刚刚是真的因为她的提醒而脱险,自然也不会想着给她什么奖赏。

他不接茬,明乐也不意外,只就含笑看着孝宗,话里有话的进一步说道:“陛下,若是我真的知道什么,您觉得我还会叫芸儿去吃那东西吗?”

如果宋灏回不来,那么孝宗与她就有杀夫之仇,而即使是宋灏侥幸生还了,也抵消不了孝宗叫人暗算刺杀过他的事实。

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明乐都是不可能存心打岔去救他脱险的。

所以,哪怕是其他人都还不好说,在孝宗心里已经先把明乐在这件事上的嫌疑彻底的撇清了。

更甚至于他之前推断可能是姜太后下的手的猜测——

准确度也要大打折扣。

如今明乐和姜太后根本就是一体,如果是姜太后的计划要对他下手以便替宋灏报仇出气的话,明乐都没有理由拦着,更应该顺手推舟才是。

这整个事件云遮雾绕再次陷入重重迷雾当中,叫孝宗心里不住的打鼓。

可如果不是姜太后的手笔的话,那么又会是谁?

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布置下这么天衣无缝的一个必杀局?想要将他和他后宫一众有位份的妃子一网打尽,而其目的又是什么?

不管怎样,这件事都必须得要一个水落石出。

“小庆子,你马上传旨,去把京兆府还有三司的人都给朕宣召到御书房见驾。”孝宗心里千头万绪,简单的吩咐道,说话间目光又扫了眼这殿中的其他人,“你们也都跟着来!”

说完,刚要抬脚往外走,刚好林太医从外面进来。

“太医,芸儿她可是救回来了?”纪红纱的目光微微一闪,往前迎上去一步问道。

“微臣幸不辱命,芸姑娘总算是逢凶化吉了。”林太医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

纪红纱也跟着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然后扭头对孝宗道,“皇上,臣妾不是很放心,可否容我先去看一眼芸儿?御书房那边,我随后就到。”

这个时候,孝宗哪有心情去管一个婢女的死活,也懒得多言,只就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就大步跨出门去。

“臣妾恭送皇上。”纪红纱退到一旁,屈膝见礼,待到目送了孝宗带着一众人等出了院子,就稍稍敛了神色往偏殿后面芸儿的卧房行去。

彼时林太医已经反复的灌水,把芸儿吞下去的毒物冲洗的差不多了,只说是还有微量已经扩散到血液里的毒素,需要饮用药汤来慢慢驱除。

纪红纱提了裙子跨进门去的时候,芸儿正被折腾的筋疲力尽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神情虚弱,床边围了几个下等宫婢都在忧心忡忡的嘘寒问暖。

“见过娘娘!”见她进来,宫婢们急忙屈膝见礼。

“嗯!”纪红纱面无表情的略一点头,越过她们去看了眼床上躺着的芸儿,不悦道,“你们不去抓药回来煎,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是,奴婢这就去!”宫婢们都害怕她,慌忙应着就鱼贯而出,不过片刻就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彼时芸儿的身体虽然虚弱没有缓过来,但人却是清醒的。

见到纪红纱冷着脸进来,芸儿心里已经有数,咬牙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纪红纱也不拦她。

芸儿吃力的爬起来却无力下地,直接就在床上给她跪了下来。

纪红纱站在她的床前,几乎是毫无征兆的突然就是神色一厉,狠狠的一记耳光横扫过去。

芸儿的身子虚弱,完全招架不住,砰的一声被拂了出去,额角撞在床柱上起了硕大的一个包。

她却也不敢喊痛,强压下眼里泪水,再次爬过来对着纪红纱恭恭敬敬的跪下去,微垂了眼眸嗫嚅道,“公主我——”

“谁叫你自作主张的?”纪红纱凶神恶煞的一声怒喝,根本没等她说完,紧跟着又是结结实实的一记耳光扫过去。

这一次她用力更狠,芸儿的身子一个不稳,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激起一地的灰尘。

------题外话------

更新时间还是定在下午吧,今天多更点,算是对我又不守时的补偿嘤嘤嘤~

第059章 我帮你得到她?

芸儿痛呼一声,被摔的七荤八素,胸口更是被脚踏硌了一下,险些背过气去。

“公主!”强撑着爬起来,芸儿仍是哀求着去扯纪红纱的裙角。

“你别叫我公主!”纪红纱一脚踢开她,冷笑着俯视脚下狼狈不堪的芸儿,眼睛里怒火焚烧的冷冷质问道,“你的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谁叫你多事的自作主张了?”

这一次芸儿却没有被她的怒气恐吓住,咬牙仰头看向她,哀声:“公主,机不可失,奴婢只是不想你因为妇人之仁而耽误了大事。”

“你说什么?”纪红纱眼睛瞪得老大,“你这是在教训我?”

“奴婢不敢!”芸儿急忙道,伏地磕了个头,然后又再对上她的视线解释:“公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

“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纪红纱再次怒不可遏的打断她的话,气急败坏的在屋子里连着转了几个圈,显得十分暴躁和不安,“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对我说教了?我不是叫你收手了吗?为什么不听话?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把事情闹到这么大,万一被他们察觉了什么出来,这责任到底是你来担待还是本宫来替你担待?”

“公主,江厨子是贵妃娘娘安排进宫的内应,做事十分的谨慎小心,奴婢有把握,他一定不会留下任何的线索可以叫孝宗皇帝追查到您这里来的。”芸儿说道,止了泪水,脸上神色竟是奇迹般的慢慢冷静了下来,看着纪红纱字字肯定道。

诚然她口中所说的“贵妃娘娘”不会是指柳妃,而是大兴宫里那一位,纪浩渊和纪红纱的生母黎贵妃。

“那个废物能有什么用?他如今是一门心思都放在万寿宫的老太婆还有易明乐那死丫头身上,还有心思去想别的吗?”纪红纱鄙夷的勾了一下唇角,表情刚有了一丝松缓的迹象,随即又马上冷凝下来,冷飕飕的盯着芸儿道,“刚才饭桌上的事,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好端端的,那死丫头怎么会找上了你来?你以为你戏演的好就可以瞒天过海了吗?你真当荆王是个沉迷酒色的窝囊废吗?”

纪红纱说着,却也不见得就是心焦着急,斜睨一眼跪在地上的芸儿,神色之间反而带了点儿几乎是幸灾乐祸的喜色,缓缓说道,“怕只是叫他们盯上了你,你想甩都甩不掉。”

芸儿闻言,亦是心头一颤——

当时明乐会点名找上她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怀疑的,只是后来明乐再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也便叫她把疑虑打消了不少。

见到芸儿失神,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纪红纱突然就笑了。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纪红纱道,语气刻薄而尖锐。

“公主——”芸儿迟疑着抬头看向纪红纱,不想话到嘴边却是突然话锋一转,咬着嘴唇正色说道,“他们没有证据,现在哪怕是怀疑,也只是怀疑的奴婢一个人,若是万一会有什么闪失,奴婢自会一力承担,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到时候公主只要一口咬定了不知情,谁也不敢随便往您的头上乱扣帽子。”

纪红纱闻言一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的皱了眉头,冷笑道,“芸儿,你这话,似乎是话里有话呢!”

“奴婢不怕死,只是恕奴婢斗胆,还得要提醒公主一句话。”芸儿说道,目光坚定的看着她。

纪红纱似乎已经料到了她想要说什么,不耐烦的皱了下眉头,刚要阻止,芸儿就已经继续开口说道,“当初殿下将公主留在大邺是阴错阳差情非得已,这里毕竟不是久安之所,公主总有一日也是要回到我们大兴的,所以奴婢恳请公主,千万不要忘了贵妃娘娘的嘱托,也不要因为一念之差而做出什么忤逆之举来。”

心思被她拆穿,纪红纱的脸色青白交加,立刻就演变的十分难看。

“你这是要拿母后和二哥来压我了?”纪红纱反问,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要吃人。

本以为芸儿会否认,不曾想她却是沉默着垂下眼睛。

纪红纱心头巨震——

就连芸儿这死丫头都敢于在她面前来指手画脚了?当真可笑。

“公主!”芸儿却是未曾理会她的情绪变化,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她的目光,字字清晰道,“奴婢知道您心里还惦记着殷王殿下,如今且不说他身处险境生死未卜,只就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殷王妃了,试问当初他对公主您若是有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情义,您又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身陷囹圄不甘不愿的下场?所以哪怕是您有法子除掉殷王妃,只怕他也是不会回头了的,公主还是不要白费力气把心思用在这上面了。你不如好好想想贵妃娘娘的话,娘娘是您的生母,还有二殿下,他们才是你唯一的退路和保障啊!”

芸儿苦口婆心,字字句句也是设身处地的在为纪红纱考虑。

然则纪红纱又岂是个会听人劝的?眼见着芸儿把她心里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一点一点抽丝剥茧的抖搂出来,脸色就越发的阴沉恐怖了起来。

芸儿心里叹一口气,爬过去拽住她的裙角,继续道,“公主,不要再把心力耗费在殷王那里了,您现在与其是和殷王妃在这里小打小闹的斗法,倒不如先完成了贵妃娘娘的嘱托。荆王殿下会现身这里,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并且他在这里孤立无援,哪怕是真的会出什么岔子,孝宗皇帝为了掩饰太平并且对咱们大兴方面做交代,也只会尽力遮掩压下风声来。而公主您则不同,帮忙除掉了荆王殿下,日后二殿下登基,您就是不折不扣的长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天下一切的尊荣和富贵,这所有的一切,难道比不得一个对您无情无义的殷王宋灏吗?”

一人之下,无限尊荣。

这样的诱惑力,的确是足够惊人。

纪红纱的心思微动,但是转念一想,目光之中还是滑过一丝近乎疯狂的狠厉来——

不是这所有的一切抵不过一个宋灏,只是不甘心罢了!

想她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偏偏是在宋灏的事情上叫她第一次尝到了思而不得的痛苦。

如果宋灏只是不喜欢她也还罢了,偏偏还要看上那个处处与她作对的易明乐,这叫她如何能够甘心?

思及往事种种,纪红纱就越发的恨了,指甲用力的掐着掌心,眼神忽明忽暗的不知道在计较着什么。

芸儿只当她是被自己说动了,略一迟疑就又要再接再厉的开口,“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