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见他阴着一张脸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明乐却是丝毫也不奇怪的。

“你倒是沉得住气!”孝宗进门第一眼看到她就冷讽的笑了一声,然后径自走过去在几案后头坐下。

“皇上谬赞了。”明乐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并未起身,依旧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的品茶,“皇上你如此在意太后娘娘的安危,还派了重兵守护,此时我就算是本事通天,也奈何不多,与其干着急,倒不如就这样自欺欺人的求个心里太平,您说是吗?”

孝宗闻言,刚刚端到手里的茶碗不觉的微微一晃,目光突然冷厉如刀朝明乐的方向射了过去:“朕还真是小瞧了你,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刚刚发生不过就在半个时辰之内的事,明乐一直在他的御书房里,竟然这就得到了消息,可见她在宫里的眼线何其厉害。

“消息灵通又有什么用?总抵不过皇上你胜券在握,料定了我是奈何不得您的。”明乐叹一口气,面上仍是带一丝笑容平静的看着他,“皇上已经搜过太后宫里了,没有找到你想要的,不知道现在我是不是有足够分量的筹码,来和您开诚布公的讲一讲条件?”

这一次孝宗是真的吃惊不少,手里捧着茶碗久久未动,目光盯着明乐的脸孔上审视良久,才将信将疑的开口道:“你都知道?”

“是啊,我知道!”明乐点头,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再和他兜圈子,直言不讳的看着她道:“四皇子的下落,到底够不够分量向皇上你交换太后身上双生蛊的解药?您就给我一个准话吧!”

“呵——”虽然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孝宗闻言还是忍不住的大吃一惊,惊讶之余他飞快的调整情绪笑了一声,仰头靠在身后宽大的椅背上,只拿眼角的余光扫视着明乐的反应道,“既然你知道那老妖妇的性命如今与朕合为一体,如何还敢用这样的语气和朕说话?这个时候再不顺着朕,就是等于间接要那老妖妇的命。殷王妃你一向聪明,难道如今竟是算不清这一笔账吗?”

姜太后被他的双生蛊所牵制,只要他会有事,那么那个老妖妇也一样的活不成。

所以这段时间,宋灏一经失踪,他立刻就叫人暗中把整个万寿宫围住,随时随地监视姜太后的行踪和举动,务必保证将她困死宫中。

只有拿住了这一张王牌,他才能安心。

不管宋灏和姜太后之间到底还讲不讲母子情分了,只要宋灏敢不顾姜太后的死活行事,那么就算头他可以得天下,到头来也只会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这样一来,即使他从自己的手里夺走皇位也无济于事,照样是遗臭万年,皇室的任何一个分支都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将他推翻取而代之。

而现如今,他更是叫人把整个万寿宫封死,也就是在明面上软禁了姜太后。

明知道明乐带走了她也于事无补,但那个老妖妇还是要控制在自己的手里才更踏实一些。

“有些账目虽然算的清楚,但也还可以赌一赌的不是吗?”明乐坦然的回望他的视线,不徐不缓的慢慢说道,“皇上,你身重奇毒危在旦夕,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心平气和的保命吗?何必还要和我争勇斗狠?不若我们做个交易好么?”

孝宗的目光沉了沉,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她所谓交易的具体内容。

“朕身上中的毒,你能解?”孝宗问道,却是笃定的语气。

明乐笑笑,算是默认。

孝宗的眼睛一亮,闪过一线希望的光芒,但随即视线又马上变回阴凉,冷冷说道:“现如今那老妖妇在朕的手里,这天下也在朕的手里,你没有资本和朕讲条件。现在朕还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交出解药和昇儿,只要你以后安分,朕可以保证既往不咎,不会动你!”

孝宗这人的承诺,谁会相信?

更何况还是这样一项完全不平等的条约。

“皇上,虎毒不食子,四皇子已经是您唯一的儿子了,这个时候您难道还容不下他?传扬出去,怕是叫百官心寒,百姓非议吧!”明乐手里摩挲着茶碗的瓷壁,一个字一个字都说的沉稳而清晰。

“朕的家务事,容不得你来置喙!”孝宗被人戳中痛处,猛地一下把手里茶碗砸了出去。

茶水和碎瓷渣溅了一地,还沾染了一些在明乐朝服的袍角上。

明乐不愠不火的弯身弹掉,已经神色平和的与他对视。

“殷王妃,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趁着朕现在还愿意跟你好好说话,乖乖的妥协交出昇儿和解药,否则——”孝宗自己正在病中,又完全控制不住情绪,此时越是见她这副平静的模样就越是心里蹭蹭的往外冒火,不由提高了音调,怒声道:“朕能给你册封,自然也能废了你!你信不信,朕现在就可以叫人斩了你!”

“皇上您错了,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不稀罕你的那些所谓册封。义阳公主也好,殷王妃也罢,这两个名头都不过是你拿捏在手里的把柄以及用作控制我和阿灏的手段罢了。之前我愿意承认你的册封,你应该庆幸,那时候我还有这份耐心来配合你把这场大戏唱下去。可是现在——”明乐不以为然,也丝毫不为他的恐吓所影响,说着一顿,继而话锋一转,漠然摇头道:“哪怕只是一场戏,你也不再有这个荣幸可以凌驾于我们夫妻之上。我现在就明白把话给你撂在这里,从这一刻起,这整座皇宫,乃至于整座皇城里的一切,都由我说了算!如你所言,你手上握着十万御林军,这宫里内外你想杀谁就可以杀谁,我也不例外。可是这么久了,难道我的脾气你还不清楚?我可是软硬不吃的。与其说是你拿捏着我的生死存亡,不若说是我们彼此彼此,别忘了,你的身上的毒已经毒发了,没有解药,你觉得自己还可以撑多久?”

孝宗瞠目结舌,张了张嘴一时竟是气结,完全没有说出话来。

哪怕是之前在柳妃那里,明乐对他再不敬,在百官朝臣面前场面话却还是说的周到,给足了台阶。

可是这一刻,她竟是这样的大言不惭?

“你好大的口气,朕是皇帝,是一国之君,在朕的面前这样大言不惭,你就不怕朕叫你不得好死?”孝宗怒极反笑,不由的重新坐直了身子。

“其实从一开始您就没打算会给我什么体面的死法不是吗?”面对他怒火中烧的威胁,明乐不过一笑置之。

孝宗何曾想到有朝一日这个一直以来都不甚显眼的小女子竟敢在他面前如此轻狂放肆,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猛地拍案从案桌后头站起来,怒指她道:“你这个——”

“陛下!”明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却是骤然开口打断她的话。

她亦是起身,放下手里的茶盏,款步走到孝宗的几案之前。

孝宗的两眼喷火,仿佛要吃人。

明乐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只就微笑着一步步走过去,广袖一挥扫掉他案前放着的一打奏章,然后双手往扫出来的空间上一撑,抬头正视孝宗的眼睛,字字清晰道:“一个人会是何种死法,的确不太容易掌握。可是我说过,我不打算再配合你继续把这场戏再往下唱了。从现在开始,你要死?还是要想活?我给你一炷香的功夫,你还可以考虑。”

说话间,她的脸上一直都带着一抹清浅平静的笑容,那笑容在她本就极盛的容色映衬下,就更显得艳光四射。

孝宗死死的逼视她的脸孔,这一刻才突然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仿佛只在一夜之间,那个昔日里他初见时还那么不起眼的一个女孩儿就突然破茧蜕变,成了眼前这样一个运筹帷幄,气势凌驾于万人之上的艳光四射的华丽女人。

“哦,对了!”明乐却没去理会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唇角微笑的弧度就不觉加深了,补充道:“作为大邺的一国之君,我家殿下同父异母的兄长,为着他的声名颜面,我却是可以保证,无论如何都已经会给您一个风光体面的死法。你应该感激,你与他之间会有那么一点血脉之间的牵连。因为你不知道我睚眦必报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其实只凭‘不得好死’那四个字,就足以让你死后的尸身连皇陵都进不去。”

孝宗眼中的光影闪烁,千万种情绪千变万化,叫人捉摸不透。

“那妖妇在朕的手里!”孝宗说道,一字一顿,“她的生死,由朕决定,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你确定,这样和朕说话不会后悔吗?”

“那么请问皇上你舍得死吗?”明乐反问,“你最后的一线生机是握在我的手里的,你确定在明知道还有这一线生机的情况下你还舍得就只为了泄愤就去和太后娘娘同归于尽吗?”

孝宗闻言,目光四下里凌乱的一瞟,颇有几分失神。

他这种人,怎么会舍得死?

明乐看在眼里,唇角的笑容就多了几分鄙夷的味道,继续说道,“其实我的想法你心里十分的明白,这个皇位,阿灏不稀罕,我也不喜欢,太后娘娘更是从来就没有稀罕过,今天即使你不答应,只要我想做,也一定可以做到。的确,为了太后娘娘福寿安康,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叫你死的,不管你答不答应,我最终都会叫人给你解毒。可是事到如今,这个皇位也确实不再适合你来坐了,而我,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叫你在这个位置上继续坐下去的。所以就这样吧,不要再做所谓的抗衡了,现在就降旨写一道圣旨,传位给四皇子。他是你的儿子,从今以后,会由他替你将宋氏的江山千秋万代的传承下去。而你,我也保证你可以安度余生,直到寿终正寝。”

双生蛊无解,这是宋灏寻遍千山万水之后依旧无奈得到的回答。

所以她再怎么逼迫孝宗,也是没有用的,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将孝宗软禁起来,叫他可以安渡余生,而不至于未及姜太后的生命安全。

明乐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还是个商量的语气,但事实上这就是她要告诉孝宗的事实——

逼他退位,由宋子昇取而代之。

“你想要替后宫垂帘听政?”孝宗冷笑,“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吧?你以为朕的朝臣百官会接纳你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染指皇权吗?”

“可是他们知道了皇上你太多的秘密,现如今个个都提心吊胆。”明乐微微一笑,表情平静的与他对视,“相较于我,皇上你不觉得他们更不希望你会继续坐在那个位子上呼风唤雨吗?毕竟,那样的话,他们的生命安全会更没有保障一些!”

方才在流云宫外朝臣们是什么表情孝宗不是没有看到,可谁知道那件事的人太多,他不能将满朝文武全都杀了灭口。

可想而知,在他不放心的同时,那些窥测到他秘密的朝臣们又会是怎样的想法。

孝宗气的七窍生烟,压在桌子上的手指用力的攥成拳头,目光死死的盯着明乐,怒不可遏的嘶吼:“你敢威胁朕?你这是要逼宫夺位吗?”

话音未落,就是慢慢涨红的捂着胸口大声的咳嗽。

“我说过,要继位的人是四皇子,与我们殷王府没有关系。”明乐说道,“如果你肯合作,四皇子继位之后,在外人面前你还是受人敬重的太上皇,可如果一定要和我闹一个鱼死网破的话——等你毒发身亡以后,最后得到的也无外乎就是这个结局,并且身上背负着太后娘娘的性命,你觉得我会叫你身后安稳吗?”

“你放肆!”孝宗人不可忍的怒吼一声,盛怒之下猛地扣住巨大的几案就要一手推翻,不曾想他此时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搬了一下自己先是一口血顶在胸口,往后一个踉跄跌在椅子上。

明乐木管嘲讽的看着他,以一个居高临下的角。

孝宗的脑中血液乱窜,额上青筋条约的几乎要破皮而出,极力压抑的对着殿外的放上大声嘶吼,“来人!快来人!”

他吼的声嘶力竭,沙哑的嗓音擂破鼓一样,在偌大的宫殿里回旋。

门外的侍卫闻声一拥而入,瞬时就将门口的去路堵死。

孝宗发了狂,抬手一指明乐,“给朕把殷王妃拿下,她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谁敢!”雪晴怒喝一声,和雪雁两个横身挡在明乐跟前。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何去何从。

孝宗又是一拍桌子,怒道:“给朕拿下!”

侍卫们拗不过他,拥簇着往前压过来。

雪雁可雪晴才要亮兵刃,却被明乐抬手制止。

她款步从台阶上走下去,面含微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侍卫们看她这副从容泰定的表情不由的都是心生畏惧,隐隐的想要退后。

“拿下!给朕拿下!”孝宗拍着桌子一再怒吼。

“皇上!不可!不可!千万不能动殷王妃啊!”就在这时殿外一位御史台的大人屁滚尿流的跌进门槛,惊慌失措的冲着案后的孝宗禀报道:“楚州八百里加急的战报,殷王现身楚州!殷王反了!殷王反了了啊皇上!”

第074章 荆王诡异,严防死守

明乐闭上眼,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重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依旧清澈明亮,映着殿外新射进来的阳光,闪动着夺目的光彩。

那一张倾城绝艳的脸庞,仿佛只在这一瞬间便是美到了极致,刺的人眼睛生疼。

她回头朝孝宗看去,微笑问道:“皇上确定,是要现在就将我就地格杀吗?”

孝宗双手按在桌案之上,想要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视线一瞬不瞬的落在明乐脸上,目光之中带着锐利的刀锋,情绪翻卷,波涛汹涌间似乎想要就此吞噬了一切一般。

“不能!不能啊皇上!”那御史台的官员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扑倒在地,面无血色的大声哀求,“皇上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千万不能让殷王妃有事,现在一定不能动殷王妃啊!”

谁都知道,这殷王妃是殷王的眼珠子,早前还没成婚的时候,殷王就为了她和孝宗闹的水火不容。

那个时候他人在京城,手上兵权被夺都尚且敢于如此。

更别提如今,手上重兵在握。

殷王妃若是有什么闪失,眼下的这一场干戈就难以避免。

尤其内战还不比两国之间,双方各自的势力都同时盘踞一地,真要起了战事,战况必定万般凶险。

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和殷王短兵相接,如有可能还是各退一步,当然是化干戈为玉帛的好。

更何况经过前段时间殷王失踪的事情一闹,整个京城沸沸扬扬的,背地里的万民百姓对孝宗也颇多议论和猜忌。

哪怕宋灏起兵再怎么样的大逆不道,有这一层舆论冲击,也能相对的抵消不少其中的负面影响。

如若这个时候殷王妃再有什么闪失,那孝宗才是真的被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有理都说不清楚了。

“殷王反了?”孝宗瞪了明乐半晌,最后却是怒极反笑,“他没有死?你们之间一直都有联系?所以时至今日,宫里宫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从头到尾都是你们设计好,里应外合给朕的下马威是吗?”

怪不得易明乐这个丫头如此这般的有恃无恐。

两个日夜之内,她翻手为云覆手雨,将他的整个朝堂后宫搅和的天翻地覆。

纪红纱被借刀杀人,断了他在大兴方面的指望。

易明心被引入瓮,作茧自缚,从而让唯一有继承权的四皇子落到了明乐的手上。

最后是柳妃的老底被掀开,让他在朝臣之前颜面大损,活脱脱的成了一个笑话。

“这话我早就对你说过,是你一意孤行,非要置他于死地的。”明乐淡淡说道,“而且这段时间,无论是京城还皇宫里发生的一切能怪我吗?从头到尾我做过什么吗?若不是你和你的那些女人各怀鬼胎一心只想着害人,这些事就不会发生。所以,不是我太高明,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们自作自受,惹祸上身。”

孝宗用力的咬着后槽牙,这个时候,虽然他很想要破口大骂,但却也知道于事无补——

与其去做无用功,不如省省力气的好。

沉默片刻,孝宗终是理智的一抬手挥退了侍卫,然后目光阴沉对那御史台的信使问道:“殷王起兵?他哪里来的兵?”

“这个——”那官员一阵的为难,“是楚州刺史的密报,六日之前从楚州秘密递送出来,微臣也是刚刚才收到。可能是事出突然,密报之中也是言辞闪烁,只说是有人发现有大批军队在楚州附近一处山谷集结,并且前段时间已经秘密朝京城的方向压进了。想必——想必——”

那官员说着就是欲言又止的住了口,拿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孝宗的脸色,然后才继续揣测道:“想必是在等眼下的这个时机吧!”

宋灏起兵,若不想遭人非议,就势必需要寻找合适的契机,找一个名正言顺可被世人接受的理由。

此时——

正是最好的时机。

一则姜太后遇刺,生死未卜;二则就是京城各种留言满天飞,朝臣百姓都对孝宗猜疑的厉害。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他都就瞬间占了大半。

“他倒是沉得住气!”孝宗冷笑,想通了这重关系,他反而不急了。

现在他更需要确定的是,宋灏到底只是虚张声势,还是手里真的握有兵权供他驱策。

靠回椅背上揉着太阳穴缓了口气,然后孝宗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猛地睁开眼,不可置信的看向明乐道:“楚州和南疆离不了多远,殷王手里所谓的兵权难道是——”

那官员闻言也是一惊,满脸的惶恐之色。

南疆那里之前消失掉的军队足有三十万,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本就跟升天遁地了一般,若说他们不是葬身火海都叫人觉得难以相信。

如果殷王手里的真是那部分兵权,那么整个事件联系起来就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有人想要将他们置于死地,又有人救他们逃出生天,这一来一去之间,皇上觉得呢?”明乐说道,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却也正是这副模棱两可的语气就更叫人心里没底。

孝宗心里虽然不信有人竟然会有这样瞒天过海的本事,可是这段时间以来明乐也的确是给过他太多的意外,这件事也由不得他不信。

“所以呢?他现在是要做什么?”孝宗问道。

“没什么,只是担心皇上的身体,想要替您分忧,让您可以安心的颐养天年罢了。”明乐微微一笑,语气平和道,“皇上现在的身体状况可是十分的不容乐观,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您不觉得四皇子已经长大了吗?”

当着外人的面,明乐的话已经算是客气,特意的隐晦了几分。

孝宗的脸色阴沉的越发可怕,紧绷着唇角不说话。

“看来皇上是真的累了,我好像也不该继续打扰了。”明乐也不介意,主动说道,“现在宫里乱的很,皇上你又身体抱恙,四皇子那里就不用担心了,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说着就一勾唇角露出个笑容,转身径自往外走去。

孝宗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她的背影,似乎想要在她的背后戳出一个洞。

但终究,也还是无可奈何罢了!

“来人!”孝宗开口说道,“给朕好好的送殷王妃回府,这几日京城内外都乱的很,殷王不在京城,你们一定要把殷王妃保护好,若是会有一丝一毫的差池,朕就摘了你们的脑袋!听明白了吗?”

“是,皇上!”侍卫们领命,丝毫都不敢怠慢。

明乐的步子一顿,回头又远远的看了孝宗一眼。

“老五一心一意的替朕着想,朕自然也不能薄待了你的。”孝宗说道,语气冰冷而带着恐吓威胁的意思。

说到底,也就是变相的软禁罢了。

“皇上真是有心了。”明乐淡淡说道,竟然丝毫也没有准备抗衡,转身被一众数十名侍卫密不透风的拥簇着往外走。

孝宗的目光依旧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背影,神色阴郁。

御史台的那位传信的官员看着他的脸色,额上冷汗直流,试探着开口道:“皇上,殷王那里要如何处理?如果楚州密报的事情属实的话,那么大概用不了几日,殷王就会带兵直抵盛京了。”

“去给朕传平阳侯,还有虎威大营的赵将军进宫见朕。”孝宗吩咐道,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是!”那官员应道,连忙起身退了出去,走的时候双腿还在隐隐的打颤,几乎要站不稳。

这边明乐刚才从御书房出来,对面就刚好迎着纪浩禹和长平走过来。

看到她身边重甲护卫的情形,纪浩禹的眉毛难得的高高挑起,咝咝的抽了口气。

“王妃!”长平皱眉,快走两步迎上去。

侍卫们都知道她的身份,故而也未阻拦。

长平走过去,抓住明乐的手,神色略有几分紧张的看着她。

“还好吗?”明乐笑笑。

“嗯,奴婢没事!”长平回道,说着就扭头看了眼人群之外的纪浩禹,“多亏了有荆王殿下帮忙周旋,事情很顺利,没出什么差错。”

“那就好!”明乐点头,也隔着人群遥遥的看了外围的纪浩禹一眼,道:“荆王殿下,您若是还要继续在盛京滞留的话,后面几日我府上可能不方便招待您了,还是请您移步去驿馆吧!”

孝宗勒令封锁殷王府,就一定不会再让纪浩禹随便出入。

“看到王妃平安,本王就放心了,至于要住在哪里,都没什么关系。”纪浩禹神态悠然的仰头慢慢吐着气,无论是神情和语气都与他平时的作风再契合不过,可是在外人看来,不知怎的,都总能听出一点言不由衷的意思在里头。

孝宗的软禁能算个什么事儿?也值得他特意进宫来一趟吗?

想来自己还是被这个丫头耍了。

难道——

她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纪浩禹的唇角依旧含笑,整个脸上的表情随意又完美的无懈可击,深深深深的又看了明乐一眼。

明乐弯起唇角和他略一点头,就继续举步朝前行去,在重甲护卫之下浩浩荡荡的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当天她前脚刚一回王府,后面孝宗紧赶着就又派了一支两千人的御林军,协同之前随她回府的侍卫把整个殷王府团团围困了起来。

“王妃,您可是回来了,奴才都要急死了。”周管家在大门口迎到明乐归来,终于松了口气,但是再一看她身后跟来的大批御林军就又把眉头拧的死紧道:“这是——”

“皇上体恤,怕我们王府的守卫不够严密,特意叫了人来帮忙的。”明乐不甚在意道,径自进了门,一边吩咐周管家道,“把门关了,传我的话下去,这几日我们府上的人全部禁止出门,省的还要给众位御林军的大人们添麻烦。”

言辞之间,讽刺的意味极其明显。

而她这样合作的态度,也着实是叫人心里不安——

这殷王妃如何会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儿?这该不会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伎俩吧?背地里会不会是还藏着什么阴招?

“是,奴才明白,这就吩咐下去。”周管家说道,招呼了两个护院砰的一声把大门合上。

听到关门声,明乐立刻就整肃了神情道,“这两日,我吩咐你的事都做好了吗?”

“嗯!”周管家回道,“奴才遵照王妃的吩咐,已经叫人最大限度的把消息散出去了,现在街头巷尾都传的厉害,再加上我们的人暗中造势,短时间内应该很难压制住!”

“那就好!”明乐舒一口气,脸上神情却还是不见放松,思忖着默默前行回了主院。

虽然知道宋灏已经勒令囤积楚州的军队秘密往京城压进了,但是对于他们具体的行程,明乐还不能完全把握。

楚州那里,宋灏自然不会那么不小心的露了线索给人追查,今天御史台那里的折子其实也是她叫人提前伪造的,原是想等关键时刻拿出来震慑孝宗争取时间的,但是最后却为了留住纪浩禹而提前散了出去,也不知道会有多大影响。

而她叫周管家去做的事,就是把姜太后遇刺一事添油加醋的到处散播了流言给百姓去揣测议论,以此来再度冲击孝宗在臣民百姓中间的威望,间接地为宋灏起兵一事制造名正言顺的契机。

“雪雁雪晴,你们两个也跟着周管家去吧,帮他把府里上下的事情安排好,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万不能再出任何的纰漏了。”回去换下朝服,明乐擦了把脸就把雪雁和雪晴两个打发了去。

“是,王妃!”两人领命,一刻也不耽搁的去了。

然后明乐才又深吸一口气,正色看向长平道,“昨天傍晚的时候起你就和纪浩禹在一起,这期间可有发生过什么可疑的事情?”

“有一件事的确是很奇怪的,奴婢刚也正准备和王妃说呢。”长平神色凝重的皱起眉头,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昨夜我们被李成玉父子困在宫外的那片树林里的时候半夜里遭过一次暗算,当时我被迷烟熏倒了,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事情说起来倒也没什么,只是事后想想又总觉得奇怪,我总觉得我昏睡的那段时间所处的地方颠簸的厉害,不像是在平地上,倒像是在马车上的样子。可是后来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又发现自己根本一直就没有离开那个林子。”

“你晕了多久?”明乐沉吟一声,问道,心里也不由的警觉起来。

“前后,大约有一个多时辰吧!”长平想了想道,“王妃,虽然是中了迷烟,可我当时的感觉的确很真,你说会不会是——”

长平说着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住了声音。

“你是说曾经有人趁你昏迷,带你离开过?”明乐接过她后面的话茬。

“我只是觉得奇怪!”长平一筹莫展,倒了杯水递给明乐,“如果是李成玉的人趁机劫持我,事后荆王殿下大可以实话实说的告诉我的,可若要说是他的人带我走的——那也总该有个理由吧,这似乎也是说不通的。”

如果之前不是得到秦啸的暗示,明乐也会同样的困惑。

而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就是纪浩禹叫人迷晕了长平,并且试图将她带走的。

可是后来自己放出消息说是被困宫中,很有可能就要大动干戈,于是又叫纪浩禹不得已的临时改了主意,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长平带了回来。

只是——

纪浩禹到底为什么要带走长平呢?

这件事才是真的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主仆两个都若有所思的沉默下来。

明乐捧着茶杯,良久之后才凑近唇边抿了一小口水,然后重新收拾了散乱的思绪道,“算了,别想了,那人的行事不靠谱的时候居多,谁知道他是不是一时兴起的恶作剧呢?不要管他了!”

“嗯!”长平颔首,也觉得她这样一个身无长物的婢子着实不值得纪浩禹大费周章的去掩饰什么。

“那么王妃,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长平定了定神,问道,“既然已经和宫里头都挑明了立场,皇上一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盛京这里他最信任的还是御林军和密卫,为了完全控制住我,哪怕是御林军的围困他都未必会放心,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随后就会再派密卫过来,监视并且限制我的一举一动。”明乐说道,唇角牵起的弧度带了几分讽刺的意味。

密卫的攻击力和杀伤力都极为惊人,如果孝宗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的话,不仅仅是自己这里,连带着宫里姜太后那边他都会启用密卫以备不时之需。

“那我们呢?要怎么做?”长平问道,“既然知道了王爷有意带兵直取盛京,皇上那里在竭力控制您和太后娘娘的同时,势必也要调遣援军前来增援抵御的,这一点也不得不早做防范。”

“他想要调动援军,也得要动的了才行。”明乐莞尔,神态之间一派轻松,“屯聚各地的小股兵力都有特定的作用,不能随意调动。现在纵观整个大邺国版图之内的局面,就唯有北疆之地屯兵的数目最大,可以在确保当地战况稳定的情况下分调一部分回来救援朝廷。但是在时间上,却也来不及了。所以,那部分兵力也根本就不可能对我们造成任何的威胁。孝宗手里现在可用的力量——虎威大营那里我们也有准备,暂且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是说,他拿捏在手里的就只有皇城之内的十万御林军,江北大营的十万轻骑兵,再就是兵部和九城兵马司囤积在京的小部分兵力,全部加起来,也只和我们手上掌握的军队人数旗鼓相当。”

“我听大哥说过,南疆王爷手上掌管的军队是一直不断在战场上磨砺打拼出来的,而京城之地富庶,那些当差的养尊处优者居多,真要打起来定然不会是王爷的对手。”长平抿抿唇,重新抬眸向明乐看去,“王妃,这一次的战事,真的是不可避免了吗?那城中的百姓——”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明乐笑笑,放下杯子握住长平的一只手,眨了眨眼睛道:“有时候人多势众只是拿来吓唬人的,我自然有叫他们打不起来的法子。”

“嗯?”长平狐疑的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明乐却是但笑不语,重新拿起杯子又抿了口水,然后突然就转移了话题对长平道,“这段时间爵儿不在京城,我有很多事都不方便做,你即刻出京去替我办两件事吧。”

“什么事?”长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