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知道平阳侯的退路在哪里了!”明乐说道,深深的看她一眼。

长平一愣,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明乐却不再多言,直接扬声招呼了院子里的丫头去把武冈找来,然后嘱咐了两人一些话就安排她们从密道离开。

“这两天连着出事,王妃几乎粒米未进,王爷若是知道了该是心疼坏了。奴婢去厨房取了点心过来,王妃先垫垫肚子,厨房那边雪晴在看着,做好了饭就给您送来。”雪雁从厨房端了几样点心进来,帮着明乐一起把墙壁后头暗道的入口恢复原样,忍不住面有忧色道,“王妃把长平支开,是怕荆王殿下再打她的主意吗?”

“就你心眼多!”明乐回头嗔她一眼,算是默认,停顿片刻又道,“驿馆那边你叫赵毅派两个妥实点的人盯着,荆王那里我总归是不太放心的。”

不管是什么原因,纪浩禹既然已经动过要掳走长平的心思,她就不得不防了。

现在京城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她要防范着孝宗方面的动作,难免有疏忽的时候,这时候也唯有提前把长平支开才更稳妥一些。

而至于纪浩禹——

真就只能听天由命,走一步算一步了。

******

当天风平浪静,没再起什么风浪。

明乐简单的用了点饭,就上床歇着了。

三天两夜没有合眼,这一觉她就睡的很沉,直到第二天一早才醒。

翻了身,见到外面的天色已经透白,就撑着身子爬起来,冲外面走来走去的人影唤了一声:“进来吧!”

雪雁闻声,连忙推门走了进来,不好意思道:“是不是奴婢吵到王妃了?”

“睡了差不多十个时辰了,我也差不多睡够了。”明乐笑笑,芨了鞋子下地,走到外屋的圆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漱口,“我看你在门口转来转去的,可是长平和武冈那里有回信了?”

“嗯!”雪雁点头,回她一个笑容,“收到武冈的密信,说是平城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宫里皇上果然派了人火速往那边赶,人和粮草,还有平城府衙的仓库都一次性处理干净了,再过一会儿,消息应该就会传回宫里去。这会儿武冈已经带着长平离京往南去了,如果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遇到小少爷他们呢!”

“那就好!”明了淡淡一笑,目光深远的看向院子里还朦胧着的天色。

关键是在局势大定之前,长平不能再回来。

一定不能让纪浩禹再有机会近她的身。

雪雁见她失神,就知道她是还在担心长平的安危,于是就有意的岔开话题道:“对了王妃,还有一件事!”

“嗯?”明乐收回目光,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柳贵妃去了。”雪雁说道,神色之间很有几分唏嘘之意,“奴婢也是刚刚才得了消息,说是皇上并没有直接将她处死,而是叫人送去了城外虎威大营驻地的红帐篷,一天一夜,生生的把人折磨死了!”

孝宗会用什么法子惩治柳妃明乐并没有兴趣知道,闻言也不过一笑置之。

“九城兵马司的指挥权已经被皇上收回去了,秦指挥使的府宅还有礼王府也都被皇上以保护之名完全的限制住了。”雪雁见她不感兴趣也就不再多言,重新切入正题。

“都只是暂时的而已,没什么妨碍。秦啸和礼王都早有准备,委屈一两日罢了!”明乐颔首,只表示接收到了这一条讯息。

“还有就是昨天您刚一离宫皇上就宣召了平阳侯和虎威大营的赵将军进宫见驾,据说将两人留在御书房不短的时间,不过两人出宫之后倒是没什么异常举动。”雪雁想了一下,继续说道。

虎威大营是眼下孝宗手边可用的最大的一部分兵力,他会宣召赵将军入宫完全都在情理之中。

而至于彭修么——

“看来咱们王府内外现在应该是已经完全处于密卫的掌控之下了。”明乐冷冷的一勾唇角。

孝宗最为倚重的还是彭修,所以到了这样生死存亡的关头,才会把监视殷王府的重任交代给他。

这样也好!

不管彭修打的什么算盘,但总归他是没心思替孝宗办事的。

这样一来对自己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缓了缓情绪,明乐对雪雁说道:“你去吧!白天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好好休息,晚上你和雪晴随我出趟门!”

“嗯?”雪雁狐疑的看她一眼。

明乐去故意的买了个关子,没有多言。

雪雁撇撇嘴,于是也不再追问,转身退了出去。

******

与此同时,宫里孝宗刚刚睡醒就听到内侍传递进宫的消息,盛怒之下,直接将刚刚拿到手里的一碗汤药砸了那内侍满头满脸。

“你说什么?给朕把话再说一遍!”孝宗怒道,这一夜惊梦不止,虽然是休息了,他的脸色却并不比前一日好上多少。

“虎威大营赵将军密报,皇上派去平城调派粮草的信使在路上遇袭,被人杀了。”那内侍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根本就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色,“还有——还有就是平城一大早递送进京的折子,昨夜府衙两处的粮仓同时走水,里面囤积的所有米粮都付之一炬,被烧成了灰烬。”

内侍说着就膝行上前,把手里那份被药汁染的不像样子的奏章送上来。

平城是京城附近最大的一处城镇,历来朝廷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历年税收得来的财务钱款都直接运送进京入国库保管,而数量巨大的米粮则是在平城专门修建了粮仓代为存储。

因为两地相隔不远,来回调配也方便。

再者因为京城之地的驻军也大多是在城外,粮草放在平城,也省的里外进出京城劳民伤财带来的不便了。

这一次孝宗为了备战,当即就就叫人去平城运粮,不曾想统共不过七八里地的行程上就会出了这样别的差错。

孝宗的手指用力的抓着身下床单,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份脏了的折子却没有去动。

内侍只能一动不动的擎着,大气也不敢喘。

半晌,孝宗才面无表情的吐出几个字,“叫平阳侯来见朕。”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那内侍急忙应了,爬起来,也顾不得酸麻的双腿,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彭修接到孝宗的口谕入宫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以后。

彼时孝宗已经起身,正坐在御书房的几案后面对着桌子上展开的奏章走神。

彭修走进去,丝毫不介意他的脸色和脾气,躬身见礼:“臣彭子楚,见过皇上,不知皇上传召微臣进宫,所为何事?”

“哦——你来了啊!”孝宗回过神来,先把放在跟前的奏章往前一推,“你看看这个吧!”

“是!”彭修应道,从容的走过去,拿起那本沾染了药汁的奏章一目十行的看过,然后才象征性的皱起眉头道,“皇上传召微臣过来,是怀疑此事和殷王府有关?”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孝宗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目光嘲讽。

“可是微臣明明已经调派密卫把整个殷王府监视起来了,并且周边又有御林军的岗哨封锁,除非殷王妃可以未卜先知,提前安排了人去做这件事,否则——”彭修摇头,十分肯定道,“这似乎是不太可能的!”

“如果是殷王已经秘密潜返京城了呢?”孝宗反问,阴冷幽暗的眸子里有幽暗而诡异的冷光一闪而过。

“这也不是不可能!”彭修说道,做出一副费心思索的模样,倒是没了后话。

孝宗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也没在意他的神情语气,沉默片刻就重新收摄心神看向彭修道,“事到如今已经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了,虽然有楚州的密报,但是在没见到殷王其人之前,有些事都还不能做定论。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朕也不得不提前做好万全的打算才好。如今平城的粮草被烧,京城各府衙之内存粮都数目有限,你给拿个主意,要从哪里去调配粮草来补这个缺?”

“附近各州府的衙门应该都有存粮,只是离此最近的普运城也在二十里外,去平城的那段路上都会出这样的差错,若是依例再从别的地方调配粮草更是难免路上会出现同样的差池。”彭修分析道。

“朕所担心的也是这个!”孝宗说道,目光幽冷的盯着远处的地面,眼底的情绪有些难以分辨的慢慢说道,“如果真的是殷王从中作梗,哪怕是他的手里其实没有兵力,只用这种方式,从四面八方截断京城之地的粮草供应,用不了多久也可以将整个京城逼入绝境。”

如果宋灏真的动了这样的心思,那么很有可能他要攻克京城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了。

这样的布局和用心未免太过险恶了些。

“可是城中府衙的粮仓根本就顶不了用的。”彭修说道,面上表情很是认真的思忖再三,提议道,“城中的富户和官员家中应该都会有囤积粮草,不若皇上下一道圣旨,让他们——”

“哎!”孝宗未等他说完已经抬手制止,“杯水车薪,这也是不是长久之计!”

说完就又定定的重新看向彭修。

彭修心里冷笑——

只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是心里早有计较了,此时却假惺惺的来问自己,只怕——

呵——

彭修就只装作不懂,继续与他打马虎眼:“微臣愚钝,还请皇上明白示下!”

孝宗又盯着他看了两眼,见他的神情之间确实一片坦荡,这才把放在手边的另外一份信函推到他的面前道:“你看看这个!”

彭修心里狐疑,面上却是不显,径自取过那信函打开,粗略的扫了一遍,脸上表情就慢慢的沉寂下来。

“这个是——”彭修开口,心里却是有数。

孝宗叫人调查了四海钱庄,并且给出了一份有关钱庄的详细资料。

四海钱庄,是明乐的,这一点彭修已然知晓。

他最先注意到的还是明乐借易明爵之手大量囤积粮草的事情,然后从他们安置在南北两地的粮仓入手,顺藤摸瓜,最后查到了四海钱庄上头去。

一直到了今天他都十分惊诧于明乐那样高瞻远瞩的控制力,短短不过四年时间,那座四海钱庄就已经垄断了大邺一国的银钱流通系统,说她是完完全全的掐住了大邺一国的经济命脉都不为过。

当然了,孝宗所持的这份资料上还不曾调查的这么详尽。

否则,他也绝对不会是这样一副轻松且释然的表情了。

所以这一场仗,如果明乐和殷王都有足够的耐心的话,他们根本就不必打下去,只靠那座四海钱庄都能一点一点的鲸吞蚕食,慢慢的将这座皇朝的政权压垮,逼入绝境。

现如今,宋灏手上又有兵权在握,双管齐下——

这一场对决之中,孝宗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胜算。

“朕已经叫人查过了,这间钱庄旗下收拢了两个巨大的粮仓,用以在南北两地倒卖粮草的经营。而它位于北方的那座粮仓,与江北大营只有一山之隔。那一段是水路,沿途又全在江北大营的控制之下,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孝宗的话不必说的太明白,彭修已经是心领神会。

“陛下的意思是想要从这个钱庄所属的粮仓里面暂时借调部分的粮草过来应急?”彭修接过他的话茬。

“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一条路走起来才是最为妥实的。”孝宗说道。

彭修心里苦笑——

若是真叫孝宗找到这钱庄的主人,只怕想要不当场气死都得要靠运气。

可是——

他并不打算阻止。

“皇上需要见一见这四海钱庄的东家吗?”彭修问道。

孝宗一愣。

他其实并没有想过要亲自去见的,叫彭修过来只是想要吩咐他代为去办。

此时彭修这么一提,他突然就有了几分兴致——

有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经营了这么巨大的一份产业出来,的确是叫人刮目相看的。

“也好!”略一思忖,孝宗就改了主意,对彭修道,“你去安排吧,事情紧急,越快越好!”

“是!”彭修躬身行礼,唇角不觉的弯起一个弧度。

若是叫孝宗和易明乐那丫头在这样的状况下遇见,当是十分有趣的一件事情。

*****

驿馆里。

彭修刚从孝宗处出来,纪浩禹就得了消息,眼睛顿时就笑眯了起来。

“爷也要去凑凑热闹吗?”红玉微笑着问道。

“自然是要去的!那个丫头放了假消息把本王留在京城,这会儿再有热闹不凑,岂不是没劲的很。”纪浩禹一笑,沾染了茶水的唇色就更显的妖娆妩媚了起来。

他放下茶碗,从睡榻上起身,眉目妖娆一转,对红玉吩咐道:“去给本王找一件鲜亮点的衣裳来,今儿个爷也带你们去八方赌坊见见世面!”

“不是去四海钱庄吗?”绿绮不解的皱眉。

“我说赌坊就是赌坊!”纪浩禹却是极为笃定。

易明乐那丫头是存了心的想要把孝宗直接气死,既然要撂底牌了,自然就不会再藏一半露一半,一次性全部抖出来才够分量。

红玉和绿绮见他笑的胸有成竹,于是就不再多言下去准备。

******

日暮时分,孝宗乔装了和彭修一道出宫,直奔四海钱庄。

孝宗在车上等候,先由彭修进去递了帖子,不曾想却是吃了闭门羹。

葛掌柜笑的一脸和气,恭恭敬敬的又把拜帖递回去:“咱们东家去了八方赌坊了,各位贵客要寻人,便去那里吧。说来也是你们运气,东家平日里是不常在京城露面的!”

自此就不再多言,低头下去噼里啪啦的拨弄算盘珠子。

------题外话------

今天又更晚了,没捉虫,明天我争取早点吧~

第075章 八方四海,唯我独尊

八方赌坊?

听到这几个字,彭修的眉头就不觉的打了结。

八方赌坊是什么地方他是知道的,若是旁人去了那里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明乐么——

她却是绝不可能是为了过去消遣的。

哪怕她的行事再怎么不拘一格,可是眼下的时机不对!

彭修的心里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丫头的能耐,较之于他所能预料到的似乎还有富余。

彭修再不敢掉以轻心,收了请帖回到马车上,把葛掌柜的话原封不动的对孝宗转述了一遍。

“八方赌坊?”孝宗皱眉,脸上表情却是明显的不悦。

在他的印象里,赌坊一类都是下九流的地方,想他堂堂一国之君,今日纡尊降贵亲自出宫已经是破了例了,不曾想还扑了个空。

“是这几年京城新兴的一家赌坊,说是和别的赌坊都不太一样,里头经营的花样也多,倒是日常消遣的一个好去处。”彭修说道,神色之间始终刻意的压下去凝重之色,没有在孝宗跟前显露。

孝宗自是无心于这些事情的,所以很是犹豫。

彭修也不多言,只就在心里默默盘算。

虽然难以相信,但他的心里却还是已经有了定论——

这八方,十有八九也是被易明乐那丫头拿捏在手里的。

那个地方龙蛇混杂,又吸引了朝中许多的权贵前往寻乐,其中可以揽获的消息、结交的人缘都极为可观。

这也就难怪那个丫头能掌握他手上经营银矿的信息,乃至于——

突然想到了许久之前的一件事,彭修的心跳都不觉慢了半拍,抬头见到孝宗还在犹豫,就开口提醒道:“皇上,微臣记得,当初惠王殿下还在的时候,曾经就是这家赌坊的常客。”

果然,孝宗闻言,立刻就是神情一肃。

当年宋泽的死成了无头公案,一直到了今天都没能拿到真凶。

彭修的话不会是无风起浪。

孝宗的眉心拧起,印堂处的乌青色就越发的明显起来:“你是怀疑,惠王的死因是和这家赌坊有关?”

“微臣只是突然想到此事,并没有别的意思。”彭修说道,适可而止,并不臆测什么。

孝宗手里捏着那份拜帖,脸色越发的难看。

眼下多事之秋,他不想浪费精力去翻旧账,可是——

彭修的这一点提示无疑是打动了他。

如果宋泽的死真的是和那间赌坊有关的话,那么就不得不多加注意了。

连当朝亲王都能随随便便的说杀就杀,这些人,未免太过有恃无恐了。

彭修见他的神色略有松动,心里有数,于是也就不再多言。

孝宗略一思忖,终究还是定了主意,点头道:“走吧,去看看!另外再多调派一队御林军在后面跟着。”

说着就把手里拜帖往桌上一扔,不再管事,靠在身后的软榻上闭目养神。

“走吧,去八方赌坊!”彭修颔首应下,对外面驾车的车夫吩咐道,然后又打开车窗对旁边跟着护驾的刘鸣道,“你即刻回宫,传皇上的谕令,调派两千人马出宫,让他们兵分两路,先把八方赌坊所在的那条街的两侧巷子封死,以防万一。”

孝宗会叫御林军来,无非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一经发现那间赌坊有任何的不妥就即刻叫人一网打尽。

彭修办事孝宗自然也是放心的,也没多言。

马车缓缓启程,一行人调转方向往八方赌坊行去。

入暮时分,许多人都行色匆匆的赶着回家,沿途的街巷上无不熙熙攘攘的,吵得人心烦意乱。

孝宗耐着性子忍住不提,车队足足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进了八方赌坊所在的那条花街。

彼时天色已经全黑,正是两边青楼楚馆人来人往生意最为红火的时候。

由于街上往来的人多,车马只能暂且留在巷子外头,不得已,孝宗也只能先行下车,徒步往里走。

两边的花楼门前彩色的灯笼高悬,整条街上都飘着浓厚的脂粉香气,每一处的门廊底下都有衣着暴露的艳妆女子倚门揽客。

孝宗近来身体不好,脾气也更差一些,被这些劣质香粉的味道熏着就觉得胸口发堵。

随行的侍卫们注意着他的脸色,忙不迭的板着脸把沿路贴上来的女子迫开,惹的路人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

孝宗是头次来这种地方,心里本来就不甚愉悦,这会儿一张脸就沉的更加难看了起来。

一路走过去,八方赌坊的门脸还是极为好认的。

院子绵连占地很广,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朱漆的大门敞开,院子里所有的过道全部用成色上好的汉白玉砌成,沿路遍植品种名贵的树木和花卉,看上去赏心悦目。

孝宗的心里曾不下百次的想象过所谓赌坊内外乌烟瘴气的叫人作呕的场面,这一刻看着这座布局雅致的广宅大院,心里不由的疑窦丛生。

可是大门上方“八方赌坊”四个鎏金大字却是做不得假的。

而彭修则是因为心里早有准备,反而不觉得多少意外——

那个丫头的心思别具一格早就屡见不鲜,这样的与众不同才更合适她的作风。

他的唇角弯了一下,却不曾构成一个微笑的表情,默默打量着门口的两尊石狮子。

那狮子个头很大,正好和大门的排场互相匹配,只是不同于别家的设计是——

上面居然别出心裁的刷了金漆。

狮子身上雕刻的卷毛映着大红灯笼洒下来的光芒,倒是更像金色的钱串子。

仿佛这整座建筑,只在这一点上才能凸显出来主人家嗜钱如命的本质来。

孝宗在门口止步顿了好一会儿。

这赌坊里面却不曾出来伙计揽客,倒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好几拨赌客揽着隔壁青楼里的姑娘醉醺醺的走了进去。

“却原来是个愿者上钩的意思么?”孝宗讽刺的冷笑,然后一撩袍角率先大步走了进去,进去了才更是暗暗心惊——

这座赌坊的规模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让他本能的警惕戒备。

一行人长驱直入,尾随着前面进去的赌客直接进了一重院子的正厅。

彼时场中已经开赌,宽敞的明室之内大大小小的黄花梨木桌子摆开,骰子、牌九等各式各样的赌局样样俱全。

到了这里,孝宗才终于找到几分赌坊该有的气氛。

他在门口止步,这会儿才终于有穿着青灰色布衫的伙计迎上来,含笑道,“各位贵人是头次来咱们这儿的吧?您看看玩点什么?不是小的夸口,这世道上的赌局,只许是您想不到的,就没有咱们这里没有的。要玩骰子牌九您就直接里边请,各位若是想要玩点文雅的,小的便叫人带您去别的院子。您是要溜鸡走狗斗蛐蛐?还是找人对弈一局?小的这就去给您安排。”

孝宗一直沉着脸,那副表情叫人很难受用。

不曾想这小厮却是个定力惊人的,他们进门时就料准了一行人以他马首是瞻,故而就直接逮住了他来问话。

彭修在旁边跟着,不紧不慢的把整个厅中的布局打量了一遍,就在这一来一去的空当,大厅中正在趁兴滥赌的几位朝中大员已经发现了门口这边的异样。

看过来,发现来人竟是孝宗其人,顿时就被吓得腿软,勃然变色的就要起身跪拜:“皇——”

“常大人,刘大人,这么巧,居然在这里遇到各位了。”彭修的反应很快,忙是两步上前,将已经起身到一半的吏部尚书常广运拦下,含笑道,“本侯有位外地的朋友前来府上做客,晚间无事可做便一起出来消遣消遣,诸位大人随意,别叫我们扰了雅兴。”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暴露孝宗的身份了。

常广运终究是心里发毛,被他强行按回椅子上就再没了兴致,如坐针毡。

朝廷虽然没有明文颁下法令不准朝中官员嫖娼聚赌,但这赌博一事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现在还被孝宗当面撞了个正着,若是孝宗有意追究,保不准明日一早的早朝上御史台的人就要参上他一本,而且他还无从辩驳。

与此同时孝宗也发现了常广运这些人的存在。

他的朝臣,居然在这种下三滥的地方聚赌?

他原是想要发怒的,但是一眼扫下来,却是脾气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