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乐不方便同去,就在家照管着两个小的。

宋老大的身子骨硬朗,这个时候在摇篮里已经躺不住了,于是每日里趁着早晚日头不是太烈的时候明乐便带着俩小的到花园里溜达一圈。

宋老二是个懒骨头,天生的富贵命,十分惬意的赖在她娘怀里,享受的很。

宋老大就不老实了,长平抱着他他却总想要往地上撺掇,几个丫头折腾不过他,就小心护着扶着他开始练习走路,小半月下来,等宋灏从江南道巡查回来的时候,再看他家儿子已经能攥着长平的手指在地上溜达两步了,虽然脚下步子蹒跚,看的人心惊肉跳,但那感觉倒是恍如隔世一般,仿佛他这走的不是一个月,而是一年,当即便把宋老大举过头顶笑的眉眼花花。

明乐是极少见他这般喜形于色的模样,抱着宋老二在旁边看着,也跟着会心一笑。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几个丫头都喜滋滋的,唯有长平悄然侧目看过去,明显的捕捉到明乐眼底一纵即逝的眸光。

心,不由的就跟着提了起来。

宋灏许久不见两个儿子,晚上也有些想念的紧,竟是破天荒的让奶娘把两只抱过来,睡在了他的床上。

宋老二很乖,自己躺在床上滚了一阵就自觉的找了个角落,半趴在那里屁股朝天的睡了。

对于他的这个睡姿,明乐已经习以为常了。

宋老大久不见他爹,显得异常兴奋,围着他爹转来转去,一会儿扯扯头发,一会儿拉拉袍子,又被宋灏掀翻了几个跟头之后,玩的累了这才心满意足,四仰八叉的倒在大床中间睡了,小肚子朝天,睡的异常酣畅。

“这俩小子,性子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乔儿闹得慌,允儿又过分的安静了。”明乐无奈的笑笑,爬上床去把窝在角落里屁股朝天的宋老二抱过来,然后又给宋老大换了个地方安置两个娃娃睡下,扯过薄被盖住两人的肚皮。

宋老大就那么仰面朝天,由着她作弄,宋老二扭了扭身子,大约是想翻到一边,可是动了动之后又像是纠结着太浪费体力,索性也就两腿一伸不管了。

宋灏看在眼里,忍俊不禁,拿手指蹭了蹭他儿子软软的发顶,慢慢道:“男孩子嘛,没什么的,都由着他们去吧,别拘着他们的性子。”

夜色中,他素来深沉如海的眸子里荡着一层柔和的笑意,映着外屋的灯光,越发显得温柔似水一般。

明乐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却是慢慢的淡了,挪过去揽着他的腰,枕在他的胸膛上靠着,问道:“那边,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宋灏的身子略微一颤,垂眸朝她看去。

明乐只是靠在他怀里,并没有去接触他的视线,语气平和而安宁的继续道,“那份折子,一月之前就已经放在你的书房里了,你以为你一直不同我说我便不知道吗?”

宋灏了然,以手指梳理她的发丝,无奈笑道:“不是有意瞒着你,而是我还在考虑!”

“是么?”明乐抿抿唇,也抬手拈起他的一缕发丝在指尖上绕了绕。

宋灏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褪的干干净净,只是目色深远的看着对面墙角处立着的宫灯。

“国书是呈送皇上的,可是皇上如今年岁还小,根本就不可能跋山涉水去的那么远,一则前路未知,凶险无比,一旦有什么闪失,必将动荡社稷之本,二来——”明乐见他不语就自顾的娓娓道来。

她说着,便爬坐起来,直视宋灏的面孔道:“而且这一次大兴会递送国书进京,根本就不可能是冲着皇上去。大兴国主的六十大寿,就算他贵为一国之君,可是说到底,大兴与我们大邺也是旗鼓相当的,甚至于从国力上讲,目前我们还略压着他们一筹,他凭什么让大邺的一国之君千里跋涉去为他贺寿?尤其是在如今,昇儿还只是个半大孩子的基础上——他这一份请帖递的,难道你不觉得是十分微妙的吗?”

七月初三,是大兴皇帝纪千胥的六十整寿,这算是大寿,他国中准备大肆操办,并且递了国书前来,说是邀请小皇帝宋子昇前往赴宴。

按理说两国既然是友邦,彼此往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是现如今大邺国中的形势刚刚稳定,宋子昇又不同于别的皇帝,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要他千里跋涉去大兴的帝都参加大兴皇帝的寿宴?这根本就是不实际的。

这些道理,明乐懂得,宋灏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从远处收回目光,看着她的眼睛,弯了弯唇角道:“或者还有一种可能,这份所谓的国书和邀请函递送出来,根本就不是大兴皇帝的本意,而是他人借用他的名义所下的邀请。”

纪千胥在位多年,对于各种政治问题不应该看不透彻。

惯常遇到这种情况,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叫人呈送国书过来说明一声即可,至于到时候大邺方面是只派人送礼,或是正式遣使臣前往就是这边自己的事情了,而根本就不可能像是现在这样点名道姓的请宋子昇亲往。

所以说,这份国书的到来,的确是发人深省。

宋灏和明乐深深的对望一眼,彼此都将对方眼中的神色一览无余。

其实不用多说他们彼此之间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

这一次的事,怕是过了荣王纪千赫的手了。

“当初他于暗中运筹帷幄策动了我国中这么大的变故,最后却是功亏一篑,无功而返,还折损了安插在母后身边的一个最大的暗桩,依照他的性格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宋灏说道,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揽着明乐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慢慢说道,“我本以为他早就该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了,可是这其中又是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他都全无动作,说是他会就此罢休的话,谁都不会相信,想必这一次,他便是要将这一切都一次性的掀起来了。”

“我也这么觉得,他这一次名义上说是请昇儿前去他国中做客,其实只是个借口,要引你过去。”明乐深有同感的点头,神色凝重,她仰头去看宋灏的脸,皱眉道,“这段时间你应该是在考虑吧?现在拿定主意了没有?应该怎么办?是直接派使臣送贺礼过去,还是如他所愿,亲自走一趟?”

“荣王那人,岂是个好相与的?”宋灏勾了勾唇角,扬起的那个弧度却是冷厉而不含温度的,“他既然打了这样的主意,就绝对是势在必得。如果我不去,你觉得他会息事宁人吗?”

提起纪千赫那人,明乐也是头疼的紧,眉头不觉拧的死紧:“恐怕如果这一次你不亲自过去,那么下一步他的手就会主动的再次伸到大邺国中,甚至是盛京来了。到时候他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这我还真是不好说。”

“是啊!”宋灏缓缓的出一口气,语气却是不愠不火。

然后他便安静了下来。

这一次的大兴之行,本来就是势在必行的,从他拿到那份国书的时候就已经定了主意。

可是眼下——

他侧目看一眼靠在怀里的女子,向来舒朗冷静的眉目之间不觉得就添了一抹忧色。

“乐儿——”思虑再三,他还是开口。

“我随你去!”明乐却是突然坐直了身子,抬手直接压在他的唇上,堵住他未曾出口的后半句话。

宋灏皱眉,抬手拉下她的手指攥在掌中,“不是我不让你随我同去,可是乔儿和允儿总也需要人照料,你总不能也带着他们一起吧?”

此去大兴,千里迢迢,两个孩子还不满周岁,做父母的怎么舍得他们去尝这跋涉之苦。

更何况,此行凶险,去了那边肯定会有诸多的激流暗涌。

其实这一月之内宋灏不在,明乐也一直在心里纠结这个问题。

两个孩子她舍不得,可是宋灏——

“可是你走这一趟前途未卜,让你一个人去,我如何能够放心?”明乐看着他,语气坚决,“两个孩子有奶娘在,我也可以暂时托付给四嫂让她先帮忙照看一阵子,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大兴的。”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感情用事了?”宋灏握着她的指尖,露出一个笑容,“这一趟荣王那里我的确是拿捏不住他的心思,可我好歹也是堂堂的一国摄政王,我这样的身份,他就是真的想要动我,也得要先思量着来。更何况,我总觉得他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事的最终目的并不可能只是要杀人这么简单。”

从头到尾,纪千赫一手推动了无数的事情,甚至于暗中掌控了这座朝廷十几年的命运轮回,但是他的真实目的却是叫人怎么都揣测不透。

“不管他是要做什么,我也总要在你身边才能安心。”明乐并不妥协,目光坚定的看着他,“有些事,虽然母后一直守口如瓶,但是你跟我心里都各自有数,荣王和母后之间必定是有着某些未知的恩怨纠葛的,这一趟,若是别人去了大兴都也还好,可是唯独你——你的这个身份太过敏感,我不敢保证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候你远在千里之外,又是处于他的势力范围之内,哪怕我对你再如何的有信心,又有谁可以保证你就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如果纪千赫真的是和姜太后之间有仇,那么他会把这份仇恨转嫁到宋灏身上就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乐儿!”宋灏见她如此坚持,终究也是无奈,道,“在事情真正发生之前,这一切也都不过是我们的揣测,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你也说了此去凶险,也正是因为如此,你跟着去,到了关键时刻反而会叫我分心。我一个人,到时候若是真有什么,想要脱身的机会也更大一些。”

“可是——”明乐有些急了,还想说什么时候宋灏却是再次出言打断,“好了,别争了,再把两个小的吵醒,今晚就当真不要睡了。”

言谈之间他虽然没说过一句重话,但是明乐感觉的出来,这一次他的态度是相当强硬的。

左右争执无果,她便也暂时歇了心思。

纪千胥的生辰在七月初,如果是带着贺礼仪仗赶路的话,路上起码要准备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所以这样一来时间就极为紧迫了。

次日早朝之后,宋沛礼部的人就开始着手准备。

宋灏的主意其实是一早就拿定了的,此言一出,根本不容任何人反驳。

趁着礼部准备贺礼的时间,明乐又和宋灏提了几次,但是无一例外都被他强硬的拒绝。

几次三番,闹到最后竟是不欢而散。

因为大兴的国书是提前一个月就递送进京的,其实礼部那边也早有准备,只是最终的礼单重新确认并且清点又花费了几日时间。

三日之后,五月初十,宋灏正式带着仪仗启程,奔赴大兴帝京去参加大兴皇帝纪千胥六十大寿的盛典。

这几日明乐和他争执的厉害,两人一见面彼此之间的气氛就僵持起来,可是真要等到他启程的这天,明乐就算是再不乐意也还是得要去送他的。

因为是作为使节出使大兴,宋灏这一趟走的排场很大,甚至于早朝之后宋子昇都亲自率领文武百官送他到了宫门外。

话别之后,宋灏便带着庞大的钦差仪仗启程从南城门出京。

彼时,明乐已经带着雪雁和雪晴等候多时了。

雪晴的眼尖,远远的看见明黄銮驾从内城方向行来,便对明乐提前通禀了一声道:“王妃,殿下的车驾来了!”

明乐面无表情的看着,没有做声。

随行的队伍里虽然准备了舒适的马车,不过宋灏这会儿却是骑着马的。

一身紫色朝服的冷傲男子在随行官员的拥簇之下款款而来,目光清冷,面容冷峻,沿路不住的有百姓驻足观望,瞻仰着操控他们一国命运和百姓生死的摄政王的风采。

明乐驻马在城门楼下静候他走近,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

宋灏远远的已经看到她,视线微微一凝,抬手拦下后面的仪仗,对随行的礼官吩咐道,“你带着队伍先在这里稍候片刻。”

那礼官也是个人精,自然一眼就看到明乐在这边。

人家夫妻话别,他也是识趣的很,立刻颔首称是。

宋灏单独打马过来,明乐贴靠着城门一侧等他走近。

“不是说好了不用来了吗?”宋灏说道,走近了先抬手给她重新系了下披风。

“我还是不放心!”明乐道,皱眉看着他,紧跟着却再没了后话。

宋灏抬头对上她的视线,便知道她的想法,无奈的摇了摇头,“别胡闹了,早些回去,不过就是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我很快也就回来了,还要赶着给两个臭小子摆周岁宴呢!”

宋灏的语气刻意放轻松,可是明乐脸上的表情却是丝毫不见缓和,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乐儿——”宋灏从来就没有觉得像现在这般难做,他翻身下马,然后递了手过去把她也扶下来,拉着她的手走到一边。

为了给他的仪仗让路出城,今日南城门外一早就戒严了,上午这段时间不准百姓出入。

宋灏拉着明乐往旁边走了两步,目光微微一扫,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稍稍压低了声音正色道,“我知道你担心我此行的安危,可是相反的,这一趟我一旦出京,其实我反而更担心宫里。”

他的语气刻意的放低,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夫妻间话别的悄悄话罢了。

明乐的心跳一紧,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母后那里——”

“我也只是揣测罢了!”宋灏道,抬手把她耳边被风垂落的几丝乱发拨到耳后,说话间他的唇角一直带着温软的笑,表情完美的不留丝毫破绽,“这几天我又再反复的把这件事思量了一遍,荣王是故意借机引我去大兴,这事情固然是有的,但是他的真实目的到底是在哪里,谁都说不清楚。如果说是一出调虎离山的戏码也不无可能,再或者想要一箭双雕。之前是我把事情想的带简单了,一直以为这么多年他没有真的对母后这方面下手,这会儿应该也不会有问题,但是凡事都有万一。之前他一直不出手,也有可能是因为有常嬷嬷在,一切随时都处于他的掌控之中,可是现在,这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已经没有了,他若是想要采取非常手段也不无可能。”

明乐听了这话不由的暗暗心惊,但是再转念一想就不由的恼羞成怒:“这其中的关系你不可能是今天才临时想通的,阿灏,你之前是故意瞒着我不跟我说的是不是?就是为了在最后的关头用这个理由把我留下?”

宋灏的心思缜密,她最近是心烦意乱,再加上还要照顾两个小的力不从心,可宋灏既然今天能跟她分析出来这些,就绝对不可能是临时才揣摩出来的。

“不管我是早知道还是晚知道,宫里也总要有人支撑局面的,我早和你说晚和你说,结果还不都是一样的吗?”宋灏并不否认,仍然尽量放平缓了语气软言相劝,“听话,别再固执了,母后和我们的儿子都需要你留下来照料,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和我置气了。”

宋灏明知道她会在这里等他,所以早就准备好了借口,最后再将她拦下,而他给出的这个借口,也确实是她无法拒绝的。

明乐紧绷着唇角不说话,心里却是真的恼了他的。

宋灏将她揽入怀中抱了抱,在她耳边轻声道:“回去吧,我一定会早去早回,不会叫你等的太久的。”

明乐终究还是不甘愿,闭上眼用力的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努力的让自己的心情平复。

今时今日,他们都不像当年那般无牵无挂,所要考虑的事情多了起来,肩上担着的责任也重了,有很多的事都不能再一意孤行。

“嗯!”犹豫半晌,明乐才终于咬牙点了点头。

宋灏的唇角弯起,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刚要抽身而退的时候,明乐的手却用力环住他的腰身,依旧把脸伏在他胸前低声道,“一大早我收到爵儿的密信,大兴国中现在正乱你是知道的,可是好像说是那皇帝纪千胥的身体并不是太好,所以你走这一趟,不仅仅要防备荣王,还要注意纪浩禹——”

明乐说着一顿,语气不觉的更加凛冽几分道:“如果他要翻身夺位,我怕他会选在这个时机有所动作,当心他!”

原来,这才是她今天执意等在这里的真实目的。

“好!”宋灏用心记下她的话,又用力的抱了抱她,“回去吧!”

“嗯!”明乐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又再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率先上了马,头也不回的带着两名婢女进了城。

回去的路上,雪雁见她的神色一如来时那般凝重,忍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问道,“王妃,既然我们不随王爷一起走了,那是不是先去礼王府把两位小殿下接回来?”

“嗯!”明乐点头,突然拉住缰绳,沉思了一瞬道,“这几日我的心里总觉得不太安稳,回去安排一下,下午我带着两个孩子进宫去给母后请安吧!”

“好!”雪雁只当她是因为宋灏不在才想去陪陪姜太后,便没有多想。

明乐回府换了衣裳,然后便去礼王府接了两个孩子进宫,在姜太后呆了整个下午,一直到日暮时分才回,可是走前姜太后却说是想要留两个孩子在她那里住一个晚上,难得她会主动想要和两个孩子亲近,明乐自是不会拒绝,所以回来的时候便是她自己孤身一人。

宋灏不在,也没有两个小的在旁边闹腾,明乐闲来无事早早的就睡了。

是夜,一切如常,二更过半,明乐本来正睡的迷糊的时候却是突然被院子里的动静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刚坐起来,大门就被人一脚从外面踢开。

彼时院子里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二十多个黑衣人,正和府里的护卫缠斗在一起,不过瞬间交锋就已经杀的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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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后的版本,前半部分增加了1k字的完善内容,但是情节没变,嫌麻烦的妹纸不用回头看也可以~

第045章 以身作饵,请君入瓮

明乐的目光清明,冷静的坐在床上看着,丝毫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屠杀震慑住。

两个黑衣人闯进门来,远远的看到一动不动安坐在大床当中的女子身影。

夜色弥漫,只能看到一个明确的轮廓,却分辨不出她的表情和神色,但毕竟是这样一击必杀的大场面,两人见她呆坐不动,就只当她是被吓住了,飞快的互相点头交换了一下意见就直扑里面的大床而来。

这是宋灏和明乐在主院的卧房,屋子很大,只就大门到内室之间就有三丈的距离。

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轻功更是了得,身形迅猛的直扑过来,几乎转瞬即至。

看似十拿九稳,可是就在两人的身形先后奔至内外两室的交接处,旁边从梁顶流泻下来的幔帐后面突然破空而来由上而下直刺下两柄雪亮的利剑,剑锋冷厉,出手狠辣,以一个最精准的角度直取两人的天灵盖。

凌空两个身姿狡黠如狐的女子,一手抓着垂地的幔帐一手持剑自高处直击下来。

两个黑影大骇,连忙暂缓住趋势试图往旁边避让。

两人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这样紧急的情况之下若是换做旁人必死无疑。

雪雁和雪晴两个在暗处这竭力一击,本来应该万无一失,却竟然生生被避了开去,雪晴的剑法稍快,也只是在其中一个黑影的手臂上戳了一道血口子。

下一刻,两人落地,两个黑影已经各自往旁边飘去,手持钢刀换了进攻的策略扑了上来。

明乐对武功招数并不十分精通,但她却知道方才雪雁和雪晴在暗中那一击已经尽了全力,尽了全力的偷袭都被两人避开了,足见她二人不可能是这两个黑衣人的对手。

这边她的思绪飞转,不过瞬间前面的四个人已经连过了十余招。

不出所料,雪雁和雪晴已然落了下风。

两人也看出了这批黑衣人不好对付,小心谨慎的全力迎敌,然则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只就又再过了四招,雪晴就被其中一个黑衣人一掌击中肩膀,整个身子滑了出去,轰然撞在旁边一张小桌上。

瞬时间木屑飞溅,一张桌子支离破碎。

雪晴蓦的吐了一口血。

“雪晴!”雪雁低呼一声,然则此时她也是自顾不暇,根本无从分身。

那黑衣人击飞了雪晴,跟前再无阻碍,直接抢着就往里屋的大床方向奔去,二话不说抬手就要去拿明乐。

他的身影迅捷,几乎闪电般瞬间而至。

期间明乐一直没有动作,却在他势在必得手指已然触到她前襟衣衫的同时,床上一直稳坐不动的女子手压在床板上突然用力一按。

一声细微的震裂声入耳。

那黑衣人明显感觉到,心里才道了一声不妙,手下动作却瞬间落空,那大床上竟是裂开一道暗格,明乐的身子猝不及防的坠了下去。

而下一刻又是一声轻响,大床上的木板再度抬上来,一切恢复如常。

这时黑衣人才恍然醒悟,为什么前一刻那女子会是那般泰定自然的神情,却原来是早有准备。

外面正在和雪雁缠斗的黑衣人听闻这边的动静,也再顾不得别的,一招逼退雪雁就跟过来,沉声道:“如何?”

“有密道!”另一个黑衣人道,说话间手掌已经在那床板上飞快的摸索过一遍,却没有发现机关所在。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都知道这次的差事怕是棘手了,但是两人的应变能力却是极强,几乎不假思索的,其中一人便持刀往那床板上劈去。

木屑飞溅,入耳的却是铿然的一声撞击,火花飞溅。

却原来,这床板底下既然还垫有一层坚硬的石板。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而又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一样,外面的院子里突然喧哗一片,突如其来响起一大片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暂时也再顾不得钻研床下的密道,齐齐扭头看去,却见外面原本漆黑一片的院子里瞬间燃起无数火把,将整个天空照的恍如白昼一般。

屋子里的雪雁和雪晴已经不知所踪。

两人急忙奔至门口。

彼时院子里原本缠斗在一起的刺客和是侍卫已经自觉分开,三面院墙乃至于他们头上的屋顶上都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的弓箭手,里外足足三层,将整个院子围的水泄不通。

王府里的侍卫们已经齐刷刷的退到大门口,虽然大半数的人都挂了彩,却没有出人命。

而那一批二十几名刺客则是被困死在院子里,聚成一团,神情紧张的严密戒备。

方才一番惨烈的厮杀下来,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人受伤,可是这会儿却是身陷囹圄。

原来——

这只是一出请君入瓮的戏码吗?

两个黑衣人互相对望一眼,都知道事情不妙。

纵使他们个个身手了得,在这样铜墙铁壁的包围圈内也是插翅难逃。

正在迟疑间,大门口严阵以待的侍卫就自动往旁边让出一条路来,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明乐已经穿妥了衣物款步从院外走了进来。

火光的映照下,现出女子艳光逼人的一张脸,脸上表情却是冷漠而镇定的。

“如何?可有损伤?”明乐随口问道。

“回禀王妃,有七名暗卫负伤,不过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及要害!”赵毅回道,臂弯里靠着脸色发白的雪晴。

“雪晴怎么样?”明乐问道。

“没事!”雪晴勉强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不过肩膀这里的骨头裂了,可能需要休养几日了!”

明乐见她说话的底气很足,这才稍稍放心,吩咐道:“周管家,你把受伤的人都带下去好生的安置,给他们疗伤。”

说话间已经移步跨进门槛,站在了大门口的石阶上。

那石阶只有两层,其实并没有高出多少,可是她只就往那里随意一站,凤目微挑眸光冷厉的一扫就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俯瞰苍生一般倨傲的压迫感。

她的视线先是从站在正房门口的两个黑衣人身上扫过,却未多做停留,紧跟着便移到院里严阵以待的那些黑衣人身上,冷笑一声道:“你们这里谁能做主?还不准备站出来说话吗?”

今日夜袭王府的这些人,的确是以闯进她房间的两人武功最高,但是她却笃定的知道,这两人并不是他们当中的领头羊。

院子里聚拢的黑衣人一共有二十二人,全都是统一的着装,黑巾蒙面,根本就看不出端倪。

但是她的语气笃定,却又叫任何人都不得怀疑。

雪雁帮赵毅一起扶着雪晴站在旁边,都是目光狐疑的在一众黑衣人中间扫来扫去。

本以为不会有人应答的,可是片刻之后竟然真的有一人冷笑一声站了出来道:“摄政王妃的手段果然狠辣,叫人防不胜防,竟然不惜以身作饵来引我们上钩,只就这份胆气和胸襟,就叫奴才佩服不已。”

说话间他已经不再遮掩,一把扯掉脸上蒙面的黑巾。

“陈成?”在场的人,赵毅第一个认出他来,却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今夜明乐只是秘密安排了他们配合设局,却没有提前告知他们会来王府凶险的是什么人。

赵毅原还因为会是纪千赫那边的人看到宋灏离开便要趁火打劫,却是万也不曾想到来人竟然会是陈成。

既然身份已经被识破了,陈成也就无所畏惧,走两步站到众人之前和明乐对峙,语气冷厉而又带着浓厚的不甘道:“许久不见,奴才代我家主子问候王妃,王妃别来无恙?”

“托靖海王的洪福,本王妃好的很。”明乐的唇角弯了弯,声音冷淡的回,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院子里那些严阵以待的黑衣人,眸光就不觉的深了深,玩味道:“靖海王驭下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叫人刮目相看了,这些暗卫的身手较之于他当初从盛京带出去密卫又再更胜一筹了。”

“王妃谬赞!”陈成毫不谦虚的挑眉,“不过就算主子训练出来的奴才身手再好,终也敌不过王妃您的谋略高段。”

他说着,突然似是遗憾的感喟着一声叹息,苦笑道,“今日是奴才办差不利,既然落在王妃的手里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成王败寇,要杀要剐,请您悉听尊便吧!”

彭修和明乐之间不死不休的立场,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今天他来时虽然信心满满,但同时也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

既然这会儿落在了明乐的手里,也就不抱着指望了。

陈成说着就大有些壮志未酬的叹一口气,直挺挺的往那里一站,闭上了眼。

他的这个视死如归的举动瞬间感染了身后的黑衣人,只是死到临头,那些人却本能的还想挣扎,纷纷用力握紧手中兵刃严防死守。

对于彭修的手下,明乐自然不会心慈手软,当即便是抬手一挥:“放箭!”

话音未落,万箭齐发。

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四面八方罩下来一张巨网,带着森冷的杀气席卷了整个院子。

黑衣人纷纷挥舞着兵器阻挡,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今日明乐是有备而来,院子的围墙外面先是前后两重弓箭手,轮流拉弓放箭,喘气的机会也不给对方留,再后面一重便是柳扬和武冈、梁旭等人亲自带着暗卫多加了一重保障,期间有人仗着轻功卓绝想要趁乱逃窜,都被暗卫毫不容情的打了下来。

一时间院子就只能听见一片呼啸的风声,惨叫连连,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已经是一地残红,二十四具尸首刺猬一样横七竖八的倒在了血泊里。

众人之中,明乐却还是留了陈成。

彼时他大腿中箭,半跪在地上站也站不起来,额角和手臂也都被箭头擦破了,血肉模糊,鲜血糊了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