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已是二更过半,明乐一个人在书房里代替宋灏批阅盛京方面递送过来的折子。

朝中的政事不能耽搁,虽然因为宋灏的踪迹难寻她凡事都有些力不从心,但也只能硬撑着来,这个时候,她首先要保证大邺朝中的局势稳定了,那么她在这里的人身安全才有保证,进而也才能得到更多的便利继续搜寻宋灏的下落。

折子批到一半,明乐便不觉得的走了神,揉了揉发疼的鬓角起身走到旁边的一扇窗前。

推开窗子,外面有微凉的夜风迎面扑来,这才叫她混混沌沌的脑子略有了几分清醒。

“主子!”长安从后面推了门进来,低低的唤了声。

“嗯!”明乐闭眼,用力的按了按太阳穴,却没有回头,“步兵衙门那边,荆王手底下还没有消息吗?”

出乎意料,并没有得到长安的回答。

明乐等了片刻,才觉得怪异,刚要转身,背后却有微热的气息笼罩下来,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从背后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锁住。

明乐的脑子瞬时一空,整个人就僵硬的愣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她茫然的垂眸去看那人环在她腰间的手,手指修长,指骨匀称,每一寸肌肤都是她所熟悉的,十分漂亮雅致的一双手。

可是这一刻,呈现眼前——

却是那般的不真实。

仿佛是陷入了一场华美的梦境当中一般,那种温暖熨帖的感觉,瞬间就叫她红了眼眶,却是迟迟的不敢去碰触,生怕抓住了,又会在一瞬之间消失破碎。

明乐微垂着眼眸,指尖抬起又颤抖着缓缓垂落下去。

半晌,却是宋灏沙哑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这一天一夜,我叫你担心了!”

低沉的嗓音,带着独属于他的醇厚和利落,耳畔有他说话时候喷薄出来的热气。

悬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心就在这一个瞬间如江河决堤,还没有落回原地就先颤抖的厉害。

“阿灏!”明乐的声音瑟瑟的开口,她一直没敢回头,话音未落,眼眶里却突然有答滴答滴滚烫的泪滴落下,砸在宋灏的手背上。

那种温润潮湿的触感太过陌生,宋灏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像是瞬时断掉,顿时就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乐儿!”他慌乱的扳过她的身子,看着她熟悉的脸孔上陌生的泪痕,一下子就慌了,擎了手在半空,却迟迟不知道该往哪里落。

“你怎么了?”他低低的唤她,语气生涩而慌张。

好半天之后才一个机灵回过神来,胡乱的抬手去抹她眼角的泪,语气里带着责难的轻叹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

明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这一刻就只是觉得委屈。

在寿宴之上被老皇帝针锋相对的谴责的时候不曾有过的委屈,在昨夜两次被人刺杀命悬一线的时候不曾有过的委屈,在她带人杀到皇宫和老皇帝撕破脸步步危机的时候不曾有过的委屈,却都在这一刻,如山河泛滥一般一发而不可收拾。

一下子扑到宋灏的怀里,用力的抱着他,脸孔埋在他的胸膛大胆的呜咽出声。

宋灏任由她抱着,也是半晌再没了反应。

在他的印象里,他的乐儿一直就是果敢而刚强的,哪怕是泰山崩于前,哪怕是所要面对的形势再怎么恶劣,她永远都可以从容以对,游刃有余,那般随意自在,指点江山亦不过是闲庭信步一般。

而这一刻,这个素来刚强而倔强的女子,却像是一个无助而委屈的女孩儿一般就这样毫不设防的哭倒在他怀里。

“怎么哭了?是我吓着你了吗?”宋灏低低的安抚,抬手轻轻的抚着她颤抖不已的脊背。

诚然,哄人的这个差事他也并不擅长,以前对待家里两个小的的时候也多是直接来硬的,这一刻的动作便是生疏也僵硬。

“你去哪里了!”明乐埋首在他怀中,闷着声音问,声音哽咽,语气却是恼怒的厉害。

“快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宋灏扳过她的肩膀,紧皱着眉头抬手以指腹轻轻的抹掉她眼角泪滴。

可是这会儿明乐的眼泪却像是根本就止不住一样,泛滥而出,将他的手指也浸染的一片潮湿。

她朦胧着一双眼睛仰头去看他的脸,抿着唇角的模样依旧坚韧倔强,却是带着一种陌生的怨念。

宋灏回望她的视线,心里一阵发软,更是狼狈的一塌糊涂,只能再度将她拥入怀中用力的锁住。

“是我不好,一时不察才出了这样的意外,让你担心是我不对,可你也用不着哭鼻子呢。快别哭了,一会儿叫长平他们进来看到就不好了。”宋灏道,他刻意的想要把自己的声音转化的温柔,但还是怎么都能听出几分僵硬的不自在。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害怕!”明乐闷在他怀里,听了他的声音,原本已经有些缓和的心境就再度被暴雨侵袭,潮湿的一塌糊涂。

“傻瓜!”宋灏抬手用力的揉了揉她脑后发丝,语气宠溺,“我不过就是离开了一会儿的功夫——”

“可我就是害怕!”明乐的声音突然就又带了不可遏止的颤抖再次失声哭了出来。

宋灏被她吓了一跳,她便推开他的胸膛,满脸泪痕的去看他的脸,看着他眼中的慌乱和疼痛,心里起伏不定的情绪却是半分也没有平复下来。

“阿灏,我也不知道这一次我是怎么了,你不在我身边的事,其实算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那次你南下巡查也是千难万险,我一个人在盛京等你回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样的害怕过。可是这一次,从你说要来大兴的时候,我就开始觉得不安,昨天你失踪的消息刚一传出来——”她说着,竟是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一把攥住宋灏的手,反反复复的在手里握着他的指尖,仿佛的要通过这样真实的碰触,用他最为真实的体温来把心里的寒意和惧意都一并驱散,“我真的很怕你会一去不回。阿灏,在这一天一夜里面,我才突然发现,其实或许我并不如你和我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坚强,以前我不哭,不是觉得不委屈,也不是觉得那些磨难和困境就都应该是我去承受的,只是因为我知道,我可以做的到,因为我知道,有你在我身边运筹帷幄掌控一切。可是这一次——”

明乐说着,声音就不觉得弱了下去。

她恐惧,看似莫名其妙,实际上却不是的。

以前的时候,哪怕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把握不住时局动态,可是她不怕,那是因为宋灏自她身边,这本身就已经传递给她了一种信念和决心。

有他在运筹帷幄的掌控一切,他对一切了若指掌,所以她便无所畏惧。

可是这一次——

连宋灏自己都无可否认——

这一次的大兴之行,他自己都一点的把握也没有。

这种盲目和不安的心境会影响到明乐,也是顺理成章。

宋灏听着她的话,心里突然酸涩的厉害——

原来他的这个凌厉霸道的小女人也不是个无坚不摧的存在,以前却是他忽视了这一点,再强大,她终究也不过是十几岁大小的女孩儿。也许曾经经历的困境磨砺使得她比别人更加的坚韧强干,可是说到底,很多的时候她并不是不需要寻一双羽翼来求得庇护,只是——

恐怕是没有一个人是值得她这般信任和依靠的吧。

怪不得,哪怕是离的再近他有时候也总会隐隐的觉得他和明乐之前似是少了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这一刻才明白,这么久以来,她是一直在努力,努力的让自己强大,好以一个对等的姿态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睥睨天下笑看风云。

可是这样的一条路,这样重的一副担子压在她的肩膀上,她也终究是会累的。

这一刻,她对他的坦白,让他心酸,而同时——

也心安。

至少表明,她现在是真的已经全心全意的愿意相信他,依赖他。

不是说就是要她做他的附属而存在,至少她是愿意毫不设防的退到他的羽翼之下完全的信任和交托。

“这一次是我不对,可是都已经过去了。”宋灏笑笑,那笑容之间带着如释重负般的一种超然,他再次抬手,一点一点拭干她脸上泪痕,然后揽了她,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的拥住,“这从大兴的事的确是有点麻烦,可也不到你想象中的那种地步,既然你累了,那就什么也不要想了,后面的事都全部交托给我,由我来做,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柔,大约是有生以来的头一次。

明乐把脸靠在他怀里,不吭声,过了好一会儿,待到情绪稍稍稳定了才闷声道,“早上那会儿,荣王是你找来的吧?”

她的警惕性,是到了任何时候都本能的存在的。

“嗯!”宋灏无奈的笑了笑。

明乐推了一把他的胸口,不悦的从他怀里退出来,皱眉等着他道,“那你不早点叫人传信给我,又让我白白担心了一整天。”

“当时有点事。”宋灏道,提起这事儿他一则心虚一则愧疚,便干咳一声强硬的将视线移到一边,然后拉着她的手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道,“这件事,等回头我再和你解释,现在我还有些要紧的话要和你说。”

明乐的心头一紧,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宋灏这一趟来的无声无息,恐怕是后面还有打算的。

明乐的精神猛地为之一震,警惕的看着他。

宋灏握了她的手,但是看着她眼中防备至深的神色,无奈之余只能将她抱过来,安置在自己的大腿上坐了。

他的下巴仍是抵在她的头顶,这才慢慢说道,“荣王那里一时半刻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纪浩禹那里,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这段时间他会关照你,至于大兴朝中的事,你不愿意管就关起门来掩饰太平就好。桓城那里,我过来之前已经传了手书给卢远晟,让他紧急又调派了十万精兵以备不时之需,有这些人马在边境上压着,不管是荣王也好,老皇帝也好,他们都不敢随便动你。这会儿爵儿和尉迟瑶正在往这边赶,应该再过个三五日——”

他一条一条,罗列的清楚明白。

不知道为什么,明乐的心里却是一阵哆嗦,竟是从他这番话里听出来些近乎是交代后事一般的意味来。

“阿灏!”明乐的心头一跳,猛地转身抬手压住他的唇。

她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之中满满的都是不安和试探,“你——”

“嘘!”宋灏拉开她的指尖,就着吻了吻,却没有叫她把话说出口,唇角笑意浅淡的继续道,“听我把话说完,这些话,你千万要记仔细了。”

明乐皱眉看着他,却是敏锐的从他的神色之间嗅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荣王那人的脾性我不能完全拿捏,他那里不要抱太大的指望,关键时刻,实在万不得已的话,可以和纪浩禹合作,但是——”宋灏话到一半突然却是话锋一转,语气之中就带了几分沉郁之气,一字一顿的细细叮嘱她:“不能相信他!不管面上怎样,记着,千万要和他保持距离。”

明乐被他这般郑重其事的语气惊的不轻,可是他的这副神情却又全然不是个调侃或者是拈酸吃醋的意思。

“为什么?”抿抿唇,明乐问道。

“不太好说。”宋灏道,目光延伸到远处,看着窗外的夜色,他的目光似乎也是被那夜色渲染,渐渐的也跟着渲染了一抹凉意,片刻之后才道,“总之你记住我的话,万事都由你自己拿主意就好,这段时间之内,不要相信任何人的任何话,等着我回来,嗯?”

他越是这样,明乐的心里就越是不踏实。

她仰头直视他的眼睛,字字慎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话一出口的同时却是脑中灵光一闪。

明乐一个机灵,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噌的就从他腿上跳下来,看着他道:“彭子楚到底是怎么算计到你的?就凭他和萧以薇联手,这绝对不可能!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其中——另有玄机?”

彭修的手段的确是高人一等,若说是要凭武力强掳,伤了宋灏倒是有几分可能,这样轻而易举的把人掳走却无异于天方夜谭。

明乐屏住呼吸,隔着一步开外的距离,目光片刻也不离宋灏的脸,警惕的注意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宋灏的目光落在远处,片刻之后便缓缓的收了回来,神色看似平静,眉目之间却是透着少有的凝重之色。

他拉了明乐的手将她牵引回到身边,然后倾近她耳边轻声的吐露了一句话。

明乐听着,一张脸上的表情却是破天荒的于瞬间变了数变,动作僵硬的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这件事还有待进一步的查证,但是——”最后,宋灏又捏了捏她的指尖,字字深刻道,“纪浩禹!”

明乐警醒的一下子回过神来,脸上表情还是有些无法控制,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

定了定神,她再度看向宋灏,“可你还没有跟我说,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我会尽快回来的!”宋灏道,却是避重就轻。

明乐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弹了弹袍子起身,站在她面前,以巨大的身高差异将她的身子整个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

“方才你哭的把我的衣物都弄湿了,作为补偿,再抱抱我吧!”他莞尔,唇角牵起的一线笑容竟是带了几分调皮的妩媚。

明乐看着他,心里就算有千斤重担,这会儿也有些哭笑不得。

嗔他一眼,她便是没好气的上前一步,抬起双臂环住他的腰身凑过去。

这一下子,她的突然用了很大的力气,勒的宋灏呼吸都跟着一滞,然后抱住之后就死死的扣牢,闷声道,“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后面再说,你才说了以后不叫我独自受累了——”

这就是十足的做了个死赖着不放的姿态。

大多数的时候她都很理智也很果决,这样恋恋不舍的挽留也着实是叫宋灏的心头略微发湿。

如若可以,他是真的不想要驱散这一个拥抱里头的暖意,可是——

有些事,机不可失,只能是这一次。

宋灏的心里无声的叹息,抬手温柔抚摸她脑后发丝,手指穿插入发,有着难掩的缱绻温柔。

明乐闷在他怀里,心头微松,然则就在她心里的防备即将完全解除下去的时候,宋灏却是蓦然抬手,利落的一个手刀下去便将她拉倒在自己怀里。

他的手托着她的后腰,没叫她虚软的身子落地,然后打横抱起,轻手轻脚的将她安置在旁边的睡榻上。

方才那一刻突如其来的疼痛叫明乐皱了眉头,这一刻眉心还拧在一起。

宋灏伏在榻边,抬手缓慢的将她眉心的褶皱揉开,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半晌,最后倾身下去在她眉心轻轻的印了一个吻。

蜻蜓点水一般,轻轻一触便又无声的化开。

他拉过旁边的一床薄被给明乐盖在身上,然后便径自回到案后去把她之前看了一半的折子继续批阅完。

一个时辰之后,四更的更鼓响过,宋灏这边手头上的事情也刚好忙完。

又看了一眼旁边榻上安睡的女子,他却没有再做滞留,推门走了出去。

长安一直守在院子里,见他出来就迎上去一步,道:“王爷!”

“嗯!”宋灏淡淡的应了声,回望一眼后面书房的方向道,“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她,别的姑且不论,只要她平安就好。”

“是!”长安拱手应道,见他抬脚游走,心里挣扎了一下,却是突然屈膝在他身后单膝跪下,声音冷硬而刻板道:“王爷保重,属下谢过王爷替我家主子的考虑。”

长安是明乐带过来的人,其实宋灏不是感觉不到这个冷面汉子一直以来对他疏离而又刻意保持恭敬的态度,而这一次,长安的这一跪却是十分的诚挚和用心。

宋灏的唇角勾了一下,只拿眼角的余光回头扫了他一眼,并未多言就直接大步离开。

为了不暴露宋灏的行踪,长安已经把沿途的守卫调开了,宋灏一路畅通无阻,最后从侧院的围墙翻出去的时候,脚还未曾落地却是先见黑暗中一人打着呵欠走出来,“来回一趟这么久,知道的是你们夫妻话别,不知道的还当你们是小别胜新婚,难舍难分呢。”

无需多言,这个时候还能有恃无恐随处晃悠的人,自是纪浩禹无疑了。

宋灏却是无心和他逞口舌之快,只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记着你之前答应我的事,遵守承诺就好。”

“啧啧!”纪浩禹咂咂嘴,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气,“按理说你现在这是有求于我的吧?这就是摄政王你求人的态度吗?本王今日真算是开了眼界了。”

“本王是有求于你吗?”宋灏反问,冷嗤一声,“恐怕并不尽然!”

言罢竟是片刻也不多留的纵身消失于夜色之内。

“哎——”纪浩禹在夜里等了半天,这会儿自是不能甘心放他走,刚要去追,巷子外头却见唐阑满头大汗的奔进来,道:“王爷,不好了,宫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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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的心情很忐忑,在准备新文又怕不走寻常路会扑街,宝贝们我问一下啊,下一个写文武双全的女主行么?大套路仍然是宅斗+权斗,但是也会涉及到一些战场和军营的戏份,这样行么?你们会跟我走么?因为新文开篇的套路和这个文不太一样,某岚心里很没底啊嘤嘤嘤~

第071章 大义灭亲

“什么事?”纪浩禹的脚步顿住,不耐烦道,眼见着宋灏在跟前隐没了踪影,心里便莫名的蹿上来一口火气。

偏偏这个时候唐阑找来,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的。

“方才宫里的探子传出消息过来,说是宫里出了大事。”唐阑道,脸上神色凝重,“荣王世子和良妃被捉奸在床了!”

“什么?”纪浩禹一愣,着是他平时再怎么样的冷静自持,这会儿骤然得了这个消息也有点吃不消。

唐阑脸上的颜色并不比他好看多少,愁眉不展道:“消息已经确认了,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说是皇上染病,今夜没有招嫔妃侍寝,良妃那里一出事,他人已经赶了去,当场就给气的晕死过去了。”

“呵——”纪浩禹听完,一张脸上的表情也是瞬间变了数变,霍的扭头朝方才宋灏消失的方向看去,眼中寒芒闪烁,在这夜色中又再分外的清明了几分。

“王爷?”唐阑是头次见他这般失态,竟是连自己的表情都控制不住的时候,惊讶之余就试着又再唤了他一声。

纪浩禹回过神来,眼底却还有十分浓厚的怒意没有散开,冷声道,“所以呢?纪浩腾一定说这事儿是本王做的,是本王陷害他的是不是?”

“是!”唐阑略有尴尬的垂下头去。

“走!进宫!”纪浩禹咬牙,甩袖朝箱子外面走去。

宋灏啊宋灏,你这一招栽赃嫁祸的计谋果然用的是得天独厚。

其实根本就不用多想他便知道这事儿定然是宋灏叫人做的了,且不论到底有几个人会有能力做到这件事,只就是这么阴损的招数,估计也就宋灏才做的出来。

当然了,他的目的不会只是为了报复萧以薇那么个胆敢对他用手段的女人,而是为了借此挑拨自己和纪浩腾之间的关系,促使两人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恶化,最好是一次性就达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既然和纪浩腾结仇了,他就得别无选择,站在明乐的一方,同仇敌忾。

这样以来,对明乐而言,便算是更多一重的保障了。

彼时宫里早就闹的人仰马翻,鸡飞狗跳,整个皇宫大半的人都被惊动了。

老皇帝最宠爱的良妃被人抓包?还是在她身怀六甲期间,之前就有多少人眼红她的那个肚子,这会儿想要不落井下石都难。

老皇帝气的当场晕过去一回,这会儿被太医紧急扎针救治,虽是缓过一口气来了,但是样子看上去也是有气无力的,恍惚也只剩下了半条命。

他由黎贵妃服侍着坐在一张软榻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眼神阴郁的盯着跪在地上的纪浩腾和萧以薇。

两个人都只穿了中衣,一声不吭。

萧以薇是被吓坏了,跪在那里身子还有点瑟瑟发抖。

今天她惹了老皇帝的不快,刚被禁足,本来晚上的时候是想要去哄哄老皇帝,化干戈为玉帛的,可是不曾想老皇帝因为纪千赫入宫的事情添了堵,竟然就是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气的晕死过去了。

无奈,她想要出这道寝宫的大门都不能,于是便早早睡下了。

本来她心里还记挂着宋灏那边的事别露出马脚,是睡不着的,可是躺了一会儿竟然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再到半夜的时候,值夜的宫女进来查看的时候就是一声尖叫,直接响彻整个后宫。

她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却是赫然发现身边同榻而眠的竟然是赤条条一丝不挂的纪浩腾。

她和这人平时是半分的交集也无,当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被人算计了,可是之前那宫女因为太过害怕,早就闹开了,想要遮掩都来不及。

随后睡的不省人事的纪浩腾也被宫女的尖叫声惊醒,当场也是吓了一跳。

两人匆忙的套上衣物,结果才穿了一半,住在她寝宫隔壁的张贵人已经率先带着庞大的宫婢、嬷嬷的阵容杀到了。

紧跟着老皇帝和黎贵妃等人也相继赶来,直接就把纪浩腾堵在了这殿中没能出去。

纪浩腾风流成性是众所周知的,于是这一出戏码搬出来,那可信度就又大大的提升了一个档次。

萧以薇心里恨的厉害,虽然一个劲儿的叫着冤枉,可到底是没有真凭实据,说什么都躲不过老皇帝的冷眼相待。

她知道,这一次如果不能把幕后策划的人给揪出来,那么她就彻底完了。

相较于萧以薇的瑟缩和慌乱,纪浩腾虽然起初也是慌张不已,但是这会儿倒是完全冷静了下来——

有荣王在,别说他没碰萧以薇,那就算是很得沾了这么一个女人,老皇帝也不会要他的命,不过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闹腾一番罢了。

“皇上您消消气,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的,臣妾相信,良妃妹妹是个有分寸的,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黎贵妃一边给老皇帝抚着胸口顺气,一边轻声的安慰。

她的话是说的语重心长,但是眼眸深处却有凌厉的冷光浮动——

本来她自己也在找机会除掉萧以薇这个祸害,现在却是这女人自己送上门来了,倒是省了她亲自动手的麻烦了。

“误会?你跟朕说是误会?”老皇帝怒不可遏的一把推开她的手,指着殿中垂手而立大气不敢出的一干人等怒道,“这里里外外上百双眼睛看着,朕也亲眼看到了,你还敢跟朕说是误会?黎贵妃,你这睁眼说白话的本事真是不得了,都闹到朕的眼皮子底下了。”

言罢就摸过手边的一个茶碗朝黎贵妃身上砸去。

黎贵妃知道他在气头上,躲也不敢躲,硬是受了这一下。

滚热的茶水溅了她一身,狼狈不堪。

这会儿她倒是觉得畏惧的紧,一张素来端庄高贵的脸上脸色铁青,赶紧跪下去,委屈道,“皇上,臣妾也是为您着想,怕您气大伤身,所以才——”

“怕朕气大伤身就当着朕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老皇帝却是分毫也不动容,“你们这一个个的,都当朕是老糊涂不中用了是吧?”

“皇上冤枉啊,臣妾绝无此意。”黎贵妃心里叫苦不迭,倒是后悔自己方才不该强出头往皇帝身边凑了。

旁边站着的刘淑妃是个文弱娇柔的美人儿,闻言便是柳眉深锁的怯怯道:“皇上,贵妃姐姐也是一时情急,当是没有别的意思的,毕竟——良妃凉凉是从肃王殿下府里头进来的人,贵妃姐姐又负责教导过她宫里的礼仪规矩,这会子惦念旧情于心不忍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番话,自是无异于火上浇油。

黎贵妃的眼神一厉,刚一扭头瞪过去,老皇帝就又勃然大怒,骂道:“教导?这就是你给朕教导出来的人?当真是好规矩!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就能做出这样寡廉鲜耻的事情来,黎贵妃,你这教导人的本事还真是叫朕刮目相看。朕瞅着,你手里的握着的凤印也是时候该挪一挪地方了!”

苏皇后过世之后,宫中大权就几乎已经尽数落在了黎贵妃手里,被她一手把持了十几年。并且这个女人虽然已经不年轻了,却凭着那些个狐媚惑主的手段在宫中盛宠不衰,把个老皇帝哄的服服帖帖的,哪怕现在萧以薇再怎么得宠,老皇帝都没从她手里匀出部分的权力给自己的新宠,再至于宫里的其他嫔妃——

那就是更是难以分得一杯羹了。

等了几十年了,总算得了老皇帝松口,那些眼巴巴盼着的妃子们个个都是心里雀跃,欢喜非常。

“皇上——”黎贵妃一听便是慌了,语气尖锐的大声道,“良妃入宫已有三年之久,虽说她入宫时候是过了臣妾的手不假,可是如今她早已经自立门户,她有了错处,总不能叫臣妾替她担着吧?”

“你还敢狡辩?”这事儿本来是和黎贵妃没什么关系,可是老皇帝这会儿就是气不顺,看了谁都不顺眼,哪里会和她讲道理的。

黎贵妃心里恼怒的厉害,她和老皇帝是不敢公然争执的,便是猛地扭头看向萧以薇道,“良妃,你自己做了没脸没皮的事,还不赶紧的给皇上请罪,难道还要替本宫替你担着这个干系吗?”

老皇帝目光顺势移过去。

萧以薇的心中一抖,连忙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真的什么也没有做。今日臣妾的身子不适,早早的就睡下了,半夜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就发现——”

她说着,声音就本能的弱了下去。

她可以舔着脸去贴宋灏,那么是因为思恋成狂,什么也顾不得了。

可她也毕竟是大家出身,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要她亲口说出来,她的面子上也是挂不住的。

“这里是良妃你的寝宫,平日里没得你的命令,哪个敢于擅自出入?”黎贵妃冷笑,“别说是一个外男,就算是宫里的奴才,不得你的吩咐,想要随便进出都不可能。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本宫劝你还是不要狡辩了,早点认了,也省的费那些周折了。”

“贵妃姐姐,臣妾平时敬重于您,没想到这个时候您竟是这般的落井下石,迫不及待的就往臣妾的身上泼脏水,您这到底是安的什么心?”萧以薇怒道。

现在所有人都是一肚子火,若说是黎贵妃无辜被老皇帝迁怒,她自己更是冤屈。

既然不能和老皇帝对着干,她却也不惧于和黎贵妃翻脸,紧跟着就话锋一转,冷冷道,“臣妾知道,最近皇上宠幸臣妾,碍了贵妃姐姐的眼睛,可是您要恨就记恨臣妾好了,这样不依不饶的非要往皇上头上扣一顶绿帽子,难道您觉得这会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绿帽子,是男人的大忌讳。

萧以薇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似乎是破罐破摔了。

黎贵妃吓得脸色一白,慌忙却看老皇帝的反应,萧以薇已经继续道,“贵妃姐姐您方才说是臣妾的寝宫非得要得了臣妾的应允才能出入,可是这禁宫内院又何尝不是掌握在贵妃姐姐您的手里的?方才你不开口也就罢了,这会儿您也别怪臣妾多心,您真的确定,今日臣妾这里发生的事情您都全不知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