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看着地面上蜿蜒淌过的一道血流,眼底露出嫌恶的神色。

“皇上——”萧以薇猛地回过神来,纪浩渊已经先她一步开口道,“父皇,看来这个丫头是自知死罪难逃,这样一来倒是便宜了她了。”

事到如今,老皇帝还能说什么?

萧以薇的孩子横竖是没了,再者了——

经过今日一事,他对这个女人最后的一点情意也都消散无踪了,这会儿哪怕是对黎贵妃和纪浩渊还有怀疑也懒得追究了,宁肯装着糊涂罢了。

他的儿子,如今唯一可用的就只剩下纪浩渊了,他宁可就把之前听到的一番说辞当做真相了。

“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吧!”心中黯然,老皇帝疲惫的摆摆手。

张相上前扶他,他起身后只看了黎贵妃母子一眼,道,“起来吧!”

言论上他没有宽恕也没有指责任何一方,这说明他心里对双方都信不过。

收到这个信号,纪浩渊心里就是不觉一凛。

“谢过父皇!”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纪浩渊率先起身,亲自把黎贵妃搀扶起来。

“皇上,我的儿子不能白死。”眼见着老皇帝要走,萧以薇急了,膝行过去再度一把抱住老皇帝的腿,仰着头期期艾艾的看着他道,“皇上,那也是您的儿子,您真是就这样放任不管了吗?”

老皇帝的眉头皱的死紧,看着她楚楚可怜的苍白面孔,心里刚刚起了一丝怜悯之心,但是再一想到她之前责打荷露等人时候的那副豺狼虎豹一般的表情就觉得心里堵的厉害,一脚踢开她。

萧以薇的身子本就极端虚弱,歪倒在了一边。

老皇帝举步往外走,经过纪浩禹和明乐身边的时候就冷冷的扫了一眼,道,“跟朕回御书房!”

萧以薇这里的事不过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纪浩禹的身世问题才是耽误之急。

明乐的唇角牵起一抹笑容,她今天其实有一半的目的就是冲着萧以薇来的,既然阴错阳差的已经来了玉坤宫了,事情自然是要在这里解决的。

微微提了口气,明乐刚要开口,却见殿外有御林军拖拽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宫女从院外进来。

那宫女的头发蓬乱,胸前的衣物上似是被刀锋刺破,染了丝丝缕缕的血迹,唇角也挂着一抹残红,被两个侍卫拖着,鞋子已经掉了一只,这一路走来的距离明显不近,脚趾也被磨破了皮,擦过地面,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血痕。

老皇帝的脸色一下子就黑如锅底灰,下意识的顿了步子。

张相心里暗骂一声,赶紧快步上前,对那两个侍卫压低了声音喝道:“不要命了吗?还不拖出去。”

“大总管,奴才们也是不得已,有要事回禀皇上。”那侍卫苦着一张脸,把姿态摆的极低。

殿中纪浩渊扶着黎贵妃刚要出门,见到那浑身狼狈的宫女,黎贵妃就是脸色一白,猛地倒退两步,神色惶恐的险些尖叫了出来。

“怎么会!”她低声呢喃,落在纪浩渊手背上的指甲一下子就掐入了皮肉,因为——

眼前被提进来的不是别人,恰是她之前指派出去送信的大宫女宁玉。

单嬷嬷明明去拦着她了,就算没来得及将她截,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看宁玉那个样子,分明就是和侍卫起了冲突了,按理说就算单嬷嬷没能及时截住她,她现在也该安然出宫往肃王府去了。

眼前的这个情况太过出乎意料,但是有一点却是十分明显的——

事情要败露了。

宁玉是黎贵妃身边的人,纪浩渊自然也是认得,见到这人出现,他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只看黎贵妃的反应也知道——

这定然是要坏事了。

“大总管,奴才们得了上峰的指示说是皇上口谕让封锁宫门,不准任何人出入,可是这个宫女却不听劝说,拿了贵妃娘娘的牌子想要强闯,奴才们劝她不住,又觉得事情有些怪异,就将她拿下来了。”那侍卫说道,神色忐忑的跪了下去,“奴才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正要去交泰殿叫人过去领人,就有两个内侍潜过去要杀人灭口。这宫女受了伤,奴才问过了,她说是贵妃娘娘命她出宫去给肃王妃送信的,那两个意图行刺的内侍也查明了身份,也是交泰殿的人。奴才们实在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带她去了交泰殿,可交泰殿的人说贵妃娘娘来了这里,所以没办法——”

老皇帝看了那宁玉一眼,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扭头看向黎贵妃:“给朕解释解释,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臣妾——臣妾——”黎贵妃的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一刻就连她自己也是全部糊涂了。

单嬷嬷做事从来都很稳妥,再怎么样也不该出现这样的纰漏。

叫人杀宁玉灭口?怎么可能!

黎贵妃的脸色发白,额上一层的冷汗,不过瞬间就把鬓边发丝濡湿。

“父皇——”纪浩渊强压着心里的火气,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已经被老皇帝狠厉的一个眼神制止,“朕没问你话,你闭嘴!”

说着又冷冷的看向黎贵妃,“你说!”

纪浩渊无奈,只能把将要出口的话尽数吞到了肚子里。

宁玉受了重创,本来神智还有些模糊,骤然听到黎贵妃的声音就像是突然被感召苏醒了一般,缓缓抬起眼皮看了过来。

然后下一刻,眼泪决堤,带着愤恨和不甘滚了下来。

“贵妃娘娘,您真是好狠毒的心肠!”宁玉道,挣扎着从两个架着她的侍卫手里挣脱出来,她想要扑上前去,可是因为身子虚弱,刚走了一步就趴在了地上,压着胸口咳了一口血。

黎贵妃的嘴唇蠕动不止,此时已经方寸大乱,略一愣神就已经丧失了安抚宁玉的最佳时机。

宁玉见她那副慌乱的神色就只觉得她是心虚,心里就越发的愤恨起来,咬牙对老皇帝道,“皇上,是黎贵妃叫宁兰买通了玉坤宫的夏香做下伤天害理的事情,是她做是,一切都是她做的。”

“你是脑子昏聩了吗?胡说八道什么?”黎贵妃一惊,下意识的出口反驳,却是明显的底气不足,只就气急败坏的指着院里侍卫道,“这个贱婢受了伤,八成是发烧把脑子烧糊涂了,你们还不把她拖下去,就由着她在皇上面前大放厥词混淆视听吗?”

纪浩渊有心想要压制她却都还是晚了一步。

这一番话出口,无异于是在老皇帝的心里又洒下了怀疑的种子。

纪浩渊的胸口胀痛的厉害,老皇帝却是全不理会她的话,径自走下台阶,站在宁玉面前,慢慢道,“哦?你说是黎贵妃买凶害人?可有证据?”

看似闲散的态度,却已然昭示了他此时胸中沸腾不已的愤怒。

“奴婢没有证据,但是奴婢知道,她是用了五百两银子做报酬买通的人。”宁玉咬牙道,她是已经无从考虑黎贵妃到底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对她下杀手,只是知道那个女人想要她的命,出口的话句句怨毒不留余地,“那张银票的署名是肃王府一个叫郑宽的管事,银票是四天前肃王妃入宫的时候亲手转交的,为的就是不叫人追查到交泰殿的线索,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叫人宣召肃王妃入宫对质。”

竟然又扯出了肃王妃?

纪浩渊倒抽一口凉气,再也按耐不住的快步上前,一撩袍角在老皇帝面前跪了下去道,“父皇,这个贱婢明显就是故意攀咬,诬陷母妃,又不惜一切牵扯上肃王府,这分明就是有意为之,居心叵测。父皇,请您明鉴,万不要听她的一面之词,受她的蛊惑。”

他现在是真恨不能直接把这宁玉掐死了一了百了,可是当着老皇帝的面,却是什么也不能做的,做了就更是此地无银。

纪浩渊的脑子转的飞快,思忖着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明乐和纪浩禹,直觉上他就以为是这两个人联手设了圈套来给黎贵妃钻,还下狠手牵扯了肃王府出来,却压根就不知道黎贵妃和肃王妃在私底下瞒着他所计较的事情。

这一刻他恼怒至极却不能发作,手指用力的攥成拳头,衣袖的遮掩之下手背上青筋暴起。

明乐看在眼里,却是若有所思的垂下了头。

肃王妃那里的确是她煽风点火挑唆起来的不假,可是方才老皇帝一直都在这里,并没有下过封锁宫门的命令,宁玉怎么会和侍卫起了冲突了?

看来是有人假传圣旨促成了这件事的,为的——

就是挑拨宁玉和黎贵妃之间的关系,好让她反水,将黎贵妃和纪浩渊一网打尽。

说起来明乐今日进宫本来也是打了这样的主意,可是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先她一步出手,并且随随便便的一招就将纪浩渊打压的步履维艰,完全被限制住。

“是你叫人做的?”趁着无人防备,明乐皱眉看向身边的纪浩禹。

纪浩禹本来也正在垂眸想事情,闻言便是不可思议的轻笑一声,诧异道,“难道不是你的安排?”

此言一出,两个人都各自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同样防备和凝重的神情。

明乐的心弦绷紧,心里思忖着,目光就是飞快的扫视了一眼周围道:“黎贵妃身边的那个单嬷嬷呢?今天这样的场合,她不出现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其实纪浩禹是早就注意到单嬷嬷不在,只是一直安奈不提罢了。

此时闻言,他的眼底便浮现一抹冷色,沉声道,“那个老奴才本王也注意她很久了,总觉得古怪的很。”

他的话没有说的太清楚,但是相信明乐能够明白。

从上一回给他透露李嬷嬷藏身之处的时候纪浩禹对单嬷嬷就已经起了疑心,可是后面她却又把纪浩渊今日想要设计他的所有计划细节都报了上来,纪浩禹也是一时半刻拿捏不准,毕竟哪怕是上一回李嬷嬷的事,也没有让他受到实质性的损伤,犹豫之下便准备再观望一阵子,就没有立刻动她。

当然了,同时也对她加紧防备,也并没有信任罢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上回明乐叫他帮忙查齐太医的时候,得回来的消息他转达给明乐的时候才刻意补充了一句,说是他对这个消息来源并不放心,让明乐斟酌着来。

两个人对望一眼,随后便各自沉默下去。

明乐想了想,原是想要吩咐雪雁去办,但是转念一想这里是大兴的皇宫,她做事肯定受限,就又转向纪浩禹道,“那个——”

纪浩禹本也正在思量这件事,闻言就是点头,抬手招呼了绿绮过来,吩咐道,“去看看,找到单嬷嬷,想办法把她给本王扣住。”

“是!”绿绮领命,趁着院子里正乱,悄无声息的摸了出去。

院子里老皇帝和黎贵妃等人争执不休,明乐和纪浩禹却是并肩站在殿中,彼此都是对此充耳不闻。

“荆王殿下,你绝不觉得我们身边出现了一个布局的高手。”沉默半晌,明乐问道,语气之中似是带了几分怅惘。

纪浩禹的眉头皱起,不置可否。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境,总是怀疑一切都是纪千赫在作怪,可是又全然摸不透对方的套路和用意,左思右想之下就只剩下无数的谜团盘亘心间,挥之不去。

外面宁玉的指证叫老皇帝怒火中烧,不由分说已经叫人去传召肃王妃入宫。

萧以薇看到了转机,也跟着掺和进去,哭求不已的让老皇帝替她讨回公道。

纪浩渊这才觉得事情棘手,可那宁玉是把黎贵妃视为仇敌一般,就是死咬着不松口,眼前的整个场面僵持不下,每个人都是提心吊胆。

张相命人搬了把椅子出来,老皇帝就在夜露之下坐了,冷冷的看着匍匐了满地的人。

黎贵妃气恼非常,一再逼迫的冲着宁玉直打眼色,“本宫一向都将你们几个丫头做亲生女儿一般的看待,到底是哪里对不住你了,你居然红口白牙的这样污蔑本宫?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真要说到良心,奴婢为娘娘出生入死做了多少事,娘娘你今日这般对我,就是有良心吗?”宁玉道,脸上神情悲凉。

那两个意图杀她的人她都认得,就是黎贵妃的心腹,所谓眼见为实,她是不想承认都不行。

黎贵妃无情她早就知道,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有一天会轮到自己身上罢了。

旁边的宁兰也是心里发颤,使劲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宁玉心里的怨恨难平,就嘲讽的冷笑道,“宁兰,你我之间好歹是姐妹一场,今天我是什么下场你也看到了,我劝你也还是及早回头,这样的主子,跟着她,到了最后也逃不过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宁兰的额上冷汗直冒,死咬着牙关不吭声。

萧以薇这会儿却是心里冷笑,只看着眼前这些人狗咬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巧合,但是对她而言,却是天大的好事。

纪浩渊的额上青筋暴起,听着一众女人吵闹不休,只能忍着。

内侍去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午夜时分才把肃王妃郑氏给带了回来。

郑氏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柔弱纤细,进了院子,看到眼前的阵仗就先是心里发虚,脸色也是苍白的厉害。

“儿媳给父皇请安!”郑氏跪地行礼。

纪浩渊的心里暗暗着急——

自己的这个妻子是个不经事的性子他是知道的,眼下这样的处境由不得他不担心。

他张了张嘴,刚要提点郑氏两句,便听的一人淡雅的笑声传来,一直躲的众人老远的纪浩禹和明乐这才相继从殿中走了出来。

院子里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致,纪浩禹的笑容就越发显得不和谐。

可他自己却是全无所察,只就啧啧的咂着嘴对郑氏道:“二嫂啊,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指证您和贵妃娘娘合谋害了良妃肚子里的龙种,这会子人赃并获,不知道你可是有话要说?您瞧瞧,这一次你们可是做的过分了些,可把父皇气坏了!”

宁玉所言,只是黎贵妃指使宁兰买凶害人,并不曾直接牵扯出郑氏来。

纪浩禹这番话明显就是使诈,因为纪浩渊虽被蒙在鼓里,他却很清楚,这事儿就是郑氏挑起来的。

纪浩渊的心中一怒,只当他是故意恐吓郑氏,可是还不及说什么,就已经听到身边郑氏咬牙切齿的声音道:“是,就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那也是她罪有应得!”

第088章 龙子和皇孙有区别吗?

纪浩渊的心头一紧,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说话间郑氏的眼泪已经滚了下来,满眼怨毒之色的直视萧以薇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买通太医在我的用药里头动手脚,意图祸害我腹中孩儿。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既然你能不择手段,我以牙还牙又有什么不对?你也别怪我心狠,这一切全都不过是你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你的孩子是心肝宝贝,难道我的孩子就形如草芥,是由着人随便践踏欺辱的吗?”

这一番话听的萧以薇莫名其妙。

她突然不可思议的笑了一声,“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宫何时对你怎么样了?简直不知所谓。”

而纪浩渊听了这话心中已经了然——

郑氏这是受了别人的挑拨离间之计了。

“父皇,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纪浩渊忙道,“琳儿她今日染了风寒,当是烧糊涂了才口不择言,她是个什么心性的,儿臣最是清楚过的,万也不会做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的。”

说着就在暗中悄悄拽了下郑氏的袖子,沉声呵道,“你胡言乱语什么?还不快跟父皇认罪?”

郑氏是齐国公府的嫡女,自幼便是在蜜罐里泡大的,阖府上下所有人将她做宝贝疙瘩一样的给供着捧着,便养成着她这般个性——

心机不深,却多少有些任性妄为不肯吃亏。

她会直接从背地里找到黎贵妃来替她出气,其实也是因为知道纪浩渊心里的顾虑多,一时半刻的肯定要息事宁人,不会动萧以薇。

可她却是不能咽下这口气的。

哪怕是这会儿报了一箭之仇了,她心里也还委屈的紧,听了纪浩渊的话,就更觉得冤屈,一把甩开他的手,大声道,“我没有做错,一报还一报,难道还要我平白的受了别人的算计都不能还手吗?”

纪浩渊的脸色涨红,若不是碍着大庭广众,几乎就要忍不住把这个没眼色的女人大卸八块了。

纪浩禹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当初纪浩渊就是看中了齐国公府的百年声望,为了娶这郑氏,愣是把婚期一拖再拖,却不曾想娶回来的会是这么个没眼色的女人,关键时刻不只是拖后腿,那根本就是一门心思的把他往火坑里推。

想必此时纪浩渊的心里是恨的想要杀人了。

“二哥,嫂嫂如今受了委屈,你当是好好安抚她才是,她毕竟是怀着身孕呢,再给气出个好歹来那就得不偿失了。”纪浩禹闲闲道。

纪浩渊既然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现在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要是不踩一脚才不正常呢。

老皇帝的面皮僵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直死咬着牙关不说话。

明乐款步走上前来,困惑的皱了眉头道,“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肃王妃是不是被什么人给蒙蔽了,这好端端的,双方又无冤无仇的,良妃娘娘何故要对王妃下毒手?万也不要被有心人士挑拨了才好!”

纪浩渊双眼通红的看着她,心里对这女人面不改色演戏的功夫已经痛恨到了极致。

可是此刻哪怕明知道这件事就是这个女人从背后作祟,他手上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能说什么。

而且他也很清楚,明乐之所以会这样做,必定是他之前默许齐太医所做的事情已经被察觉了,进而得了对方的报复。

这个女人,他原以为哪怕是事情败露,她要算账也会直接找上自己,却是怎么都没想到她竟会迂回着从郑氏那里找突破。

纪浩渊死死的攥着拳头,指间关节咯咯作响。

旁边的郑氏却还分辨不清形势,听了明乐的一席话,就只当她是替萧以薇申辩的,心里不甘,便是冷笑一声,尖锐道,“这件事千真万确,太医诊断说是我的胎象不稳,这段时间都是从宫里拿的安胎药回去煎服,齐太医借着过玉坤宫给良妃诊脉的便利两人连成一气,在给我的药里做了手脚。父皇若是不信,就把齐太医找来,当面对质。”

她在娘家的时候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哪怕是那些庶出的兄妹敢挤兑她,国公夫人也必定会替她讨还公道,手段不论。

此时她也只觉得一报还一报,而全然忘了萧以薇的身份是老皇帝的妃子,哪怕对方是真的要谋算她腹中胎儿,她这一次出手,害的也是老皇帝的子嗣。

大祸临头而全然不知。

这个女人,已经蠢到了极致。

纪浩渊忍无可忍,终于抬手给了她一巴掌,怒骂道,“还不闭嘴,父皇面前,胡乱的攀咬什么!”

这一巴掌他是急怒攻心,自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郑氏本就是个柔弱的大家闺秀,一下子就被掀翻在地,疼的半边脸都麻木了。

她伏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缓缓扭头朝面目扭曲的纪浩渊看去。

纪浩渊瞪着她,那目光凶狠,似是恨不得将她抽筋剥皮了一般。

纪浩渊平时是个风度十足的君子,郑氏是头次见他这样的表情,心里惊骇之余突然打了个哆嗦。

“父皇,妇人短视,说的都是一时气话,您千万不要当真。”纪浩渊强压下心里的火气,扭头对老皇帝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道,“良妃娘娘的事,那个叫夏香的宫女已经交代的清清楚楚,不会有错的,请父皇明察。”

说话间他便是不动声色的拿眼角的余光给萧以薇递了个眼色。

萧以薇心里愤愤不平是真,可是方才听到郑氏提到齐太医,她就已经起了防备——

这一次的事不简单,她虽然没有对郑氏做什么,可如果叫老皇帝当面审了齐太医的话,就难保她对明乐做的事还能捂得住。

一个肃王妃不足为惧,对于明乐——

她却是一直打着一百二十分的心思在极力防备。

“请皇上明察,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臣妾这段时日都是足不出户安心在寝宫养胎,怎么可能指使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萧以薇一个机灵,连忙跪地陈情,“而且臣妾和肃王妃也是无冤无仇,平日里更是半点交集也无,又怎么平白无故的做这种事?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的。”

郑氏半趴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萧以薇和纪浩渊迅速连成一气,明乐便是微微一笑道,“良妃娘娘和肃王殿下真是默契,怎么方才良妃娘娘不是还嚷着说是贵妃娘娘的手脚害了您的孩子吗?这就改口了?难道您的丧子之痛这么快就过去了?这会儿反而是无关痛痒了?”

明乐的话,讽刺至深。

萧以薇的心头一跳,老皇帝唇边已经泛起古怪的笑容道,“叫人去把齐太医给朕宣来。”

“皇——”萧以薇一惊,脱口就想阻拦,但又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就是欲盖弥彰,便只能掐着手心暂时按捺下来。

她垂了眼睛,心急如焚之余就想到了明乐,拿眼角的余光狠狠的扫射过去。

明乐唇角噙一抹笑,目不斜视,对她的愤恨和警告全部视而不见。

这不过才是一个开始罢了,后面的好戏连篇,她是犯不着这就和萧以薇来浪费精神的。

和萧以薇一样心乱如麻的人是纪浩渊。

说起来也是不赶巧了,因为郑氏的胎象不稳,他才会传了齐太医给看诊,当时齐太医正为了萧以薇嘱托的事情左右为难,便隐晦的对他提了。刚好这段时间他也是对易明乐那女人恨的牙根痒痒,于是也就顺水推舟给了齐太医暗示,由着萧以薇去折腾了。

却是不曾想易明乐竟然如此眼尖,不仅洞悉了萧以薇的意图,还一把揪了他的小辫子。

这一回算起来,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郑氏有些愣愣的,对于其中的利害关系还有些分辨不清——

若在早几个月,她未必就敢真的对萧以薇下手,可是近期她也分明是听纪浩渊说起,萧以薇已经被皇帝厌弃,没什么大的指望了。

眼前的氛围让她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

纪浩渊和萧以薇各自都捏了一把冷汗。

院子里夜色萧瑟,气氛冷凝而肃杀。

齐太医很快就被带了过来。

见到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他心里就先打了个哆嗦,跪下去道:“微臣见过皇上,不知皇上深夜传召微臣——”

“朕方才刚刚听了一件奇闻,肃王妃跑到朕的跟前来告状,说是你伙同良妃在她的安胎药里做手脚,意图对她腹中胎儿不利,朕觉得这事儿稀奇的很呢。”老皇帝道,语气听起来阴阳怪气的,“你倒是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齐太医的额头上瞬间就凝满一层细汗,伏在地上不敢去看老皇帝的脸色,只是强作镇定的回:“微臣不知,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怕是——怕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郑氏闻言,立刻便失控起来,尖着嗓子一抬手对身边丫鬟道,“环儿,东西给我!”

叫环儿的丫鬟倒是略有几分明白的,只是事到如今,想要劝阻她都不能,只能硬着头皮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到郑氏的手上。

郑氏把那纸包往齐太医身上狠狠一砸,道:“你自己看,这就是你开给我安胎药,里头混了什么肮脏的玩意儿还用我再叫人来验吗?”

纪浩渊此时已经濒临暴怒的边缘,只就恨不能将这郑氏掐死了了事。

这个女人,平日里看着无甚心机,偏生的在这个时候倒是长了心眼了,居然都懂得了未雨绸缪,把证据都随身揣着,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老皇帝这里把事情闹的天翻地覆。

齐太医瑟缩着打开纸包,取了一点草药简单的分辨,随后紧跟着就是浑身发冷,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此时他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一定是要给明乐的药和送去肃王府的药搞混了。

许是因为太过紧张,他却是忽略了另一个细节——

他给明乐的是治疗心脉损伤的药,虽然都沾了微量的雄黄在上面,可郑氏的这一包却是安胎药。

“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郑氏冷哼一声,转瞬就又再度落了泪,转向老皇帝道,“父皇您看到了,齐太医这分明就是心虚,就是他和良妃合谋害的儿媳,父皇英明,请您替儿媳讨还一个公道。”

纪浩渊额角的青筋暴起,直想翻白眼——

这个蠢货还敢义正词严的对着老皇帝讨要公道,也不想想现在她自己根本没事,反而是萧以薇的孩子没了,哪怕是事出有因,一个被害者和受害者的身份颠倒过来,他们整个肃王府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父皇——”纪浩渊提一口气,连忙就要要开口。

“朕没有问你,你闭嘴!”老皇帝厉声道,目光阴鸷的冷冷一扫,然后便是在面前跪着的这些人脸上各自扫过一圈。

黎贵妃,萧以薇,纪浩渊,郑氏,最后是齐太医。

闹腾了这么半天,整个事情的经过如今在他的脑海里已经逐渐起了一个雏形,是萧以薇和郑氏的争端波及,黎贵妃给郑氏做了推手。纪浩渊虽然面上看是全不知情,可老皇帝却不以为然。

甚至于——

“良妃,你来说,为什么要对肃王妃使这样的阴私手段?”最后,老皇帝问答,语气竟是奇迹般的缓和了下来。

可是落在萧以薇的耳朵里,却是如冰冷的刀锋扫过,叫她头皮发麻。

因为这一刻老皇帝的心里已经翻起了老黄历——

萧以薇是肃王府举荐入宫的,她和郑氏之间哪怕是互相攻击使手段,也总要有个合理的由头吧?

老皇帝对萧以薇的话问的隐晦,纪浩渊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他是万也没有想到老皇帝会突然揪出这个把柄来怀疑,可是老皇帝问的是萧以薇,不是他,他就是有心想要解释都不敢开口,否则只能是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