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看着她这副神气也都跟着头皮发麻,还哪里敢于违背她的命令,进来便要将人拖出去。

“不准拖出,就在这打!”萧以薇喝道。

宫里主子处置奴才的手段层出不穷,可是作为上位者却是大多忌讳血腥的,哪怕是要打杀了奴才泄愤,一般说来也都是吩咐拖到院子里,主子在屋里能听到个声音也就是了像萧以薇这样公然要求在殿里行刑的,却是头一遭。

侍卫们想要劝诫,可是看着她那副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神色却是谁也不敢多嘴,生生的把将要出口的话尽数吞咽入腹。

侍卫取了板子来。

萧以薇谨慎服侍宫是四名大宫女,八名二等宫女,另有四名嬷嬷,再加上以荷露为首的四个教养姑姑,合起来二十个人。

侍卫的人手不够,干脆连院子里的内侍也都招呼了过来,轮圆了板子朝着一重宫婢身上招呼。

霎时之间整个殿中就是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女人们的尖叫声,哭喊声,告饶声浑成一团,在殿中缕缕回响,听的正在行刑的侍卫太监都是头皮发麻。

萧以薇冷眼看着,唇角渐渐蔓延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

她知道自己在这宫里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所以无所畏惧,在这最后的关头自然是有冤抱冤有仇报仇了。

荷露等人叫苦不迭,一声接着一声的告饶,可是她一直都是无动于衷。

这些个她近身服侍的宫女嬷嬷也都是养尊处优,生平没做过什么重活儿,不过十余个板子下去就已经有人皮开肉绽,衣物被染红了一片。

萧以薇看着,这才觉得胸口里积压的怨气跟着散了些。

“打!给本宫狠狠的打,谁敢手下留情,都一起给本宫打了。”萧以薇快意的大声道,叫人绝难想象平日里看上去那么柔弱温顺的一个人竟然会有这样嗜血疯狂的一面。

有两名宫女不堪忍受晕死了过去,萧以薇便叫人泼醒了继续打,就是要听着她们嚎叫来泄愤。

大殿当中慢慢的有隐约的血腥味儿弥散开来,叫人几欲作呕,她却是浑然不觉一般。

老皇帝等人过来的时候,还不等进了玉坤宫的大门就先听见里头鬼哭狼嚎的声音,生生凄厉,夜色弥漫之下,那感觉就好像的入了修罗地府一般。

“良妃这里在闹什么?”老皇帝的脑子里头嗡嗡的,冲着门口把门的内侍破口大骂。

“皇上吉祥!”那内侍也是被院子里的动静折磨的精神紧张,甚至于都没有提前察觉老皇帝一行人过来,这会儿仓皇跪地,如实回道:“娘娘责怪身边的人照顾不周,正在发脾气,责罚下头的人呢!”

老皇帝也不能说是萧以薇这样做不对,只是这会儿他是真的听了这里的声音就觉得打从心底里厌恶,一脚踢开那内侍走了进去。

“皇上驾到!”张相赶紧提了口气,大声通禀。

里头的人闻了动静,不管是负责行刑的还是正在被行刑的都是如蒙大赦,所有人都赶紧跪地行礼:“给皇上请安!”

老皇帝一脚快进门去,紧跟着被殿中弥漫的血腥味儿一冲险些就要倒退回来,再环视一眼趴在地上的那些奄奄一息的宫女嬷嬷,心里的火气就一拱一拱的网上冒。

“皇上!”萧以薇回过神来,脸上诡异阴冷的表情瞬间消失无踪,赶紧跪下去抱住老皇帝的一条腿哭诉道,“皇上,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老皇帝已经提前得了消息,这会儿的反应便有了几分冷淡,只是冷冷的看着这殿中情形没有说话。

气氛冷场,萧以薇微微一怔,就又继续道,“皇上,臣妾的孩子是被人害了,请您替臣妾做主啊!”

老皇帝起初过来,的确是带着几分怒气要处置此事,可是这会看着这殿中狼藉一片的场面,却是连带着萧以薇都一并恨上了。

他的目光冰冷,只就冷哼了一声,道:“还不把这里处理干净了?”

“是,皇上!”张相应了,赶紧招呼了人进来把殿中血迹也一并清理了。

老皇帝坐在了榻上,萧以薇爬过去抱住他的靴子,哭的肝肠寸断,“皇上,臣妾的这个孩子得来不易,好不容易怀到了今天,眼见着再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产了,却就这样罔遭了毒手,皇上您要替我们的孩子做主啊!”

老皇帝和纪浩渊先行,而明乐和纪浩禹两人则是迟到一步,进门的时候刚好见到张相带人把半死不活的荷露等人往外抬。

“可惜了!”明乐见了,不用想也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对于萧以薇迁怒奴仆一事却是给了这么一个出人意料的评价。

纪浩禹却是立刻就明白了她话中深意,轻笑一声道,“这个女人本来也没什么远见,会在这个时候破罐破摔也没什么意外的。”

老皇帝当初之所以会盛宠萧以薇,看上的也不过就是她那点儿温柔小意的女儿姿态,如今她却闹了这么一出出来,虽说是事出有因,但却是生生的掐了老皇帝心里对她的最后的那一点念想了。

明乐摇头一笑,并没有再说什么,就和纪浩禹举步走了进去。

彼时萧以薇正跪在老皇帝脚边指着旁边的那名宫女道,“皇上,就是这个奴才和人里应外合在奴婢的安胎药里动了手脚,请皇上为臣妾主持公道。”

老皇帝的目光顺势扫过去,那宫女惶恐的连忙垂下眼睛。

萧以薇这里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那些板子虽然还没打到她的身上来,她的嘴唇却已然是咬出血来了。

“良妃所言,可是属实?”老皇帝冷声问道。

“奴婢——奴婢——”那宫女的身子一抖,整个儿匍匐下去,可是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

“皇上跟前,你还不从实招来?难道还想瞒天过海吗?”萧以薇怒道,说着就擦了把眼泪,取过桌上的一张银票和一个小瓷瓶呈到老皇帝面前,愤恨道,“皇上,这就是这贱婢那里搜出来的,有她谋害臣妾时候用的药,还有五百两银票。这银票的票号臣妾已经叫人去查过了,原是属于挂在肃王府一个姓薛的管事名下的,请皇上传召黎贵妃前来对质,这件事定然是与她有关。”

她并没有直接指认纪浩渊,是因为知道在如今的这个情形之下纪浩渊不会蠢到会对她下手,可是黎贵妃那个女人就不一样了。

当然了,如果扯出了黎贵妃的话,纪浩渊也连带着不可能逃了关系去。

老皇帝手里捏着那张银票看了一眼,然后便直接抬头朝纪浩渊看去。

纪浩渊的心口猛地一缩,连忙一抖袍角跪下,正色道,“父皇,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儿臣相信母妃不会坐下这样的事情。不过既然良妃娘娘有所怀疑的话,还请父皇传召母妃过来,当面把事情说清楚了,也省的一家人之间闹了隔阂。”

有了这样的证据摆在面前,他如今哪怕是想给黎贵妃撇清了关系也不能,说的多了反而是此地无银,叫老皇帝更加怀疑。

“张相!”老皇帝把那银票随手搁回桌上,扭头对张相使了个眼色。

张相会意,连忙领命去了交泰殿。

萧以薇一直扯着老皇帝的袍角哭哭啼啼的抱着委屈,殿中的其他人则都是沉默以对一声不吭。

纪浩禹和明乐的确是只是抱了看戏的心态在旁观,可纪浩渊虽然面上竭力维持镇定,心里却不太平,几乎可以说是心乱如麻。

如果只是黎贵妃本身的话,他并不相信黎贵妃会在这个时候多此一举的做了这件事,可是有着之前对明乐的怀疑,他心里就没谱了。

毕竟——

黎贵妃并不是个真能沉住气的,如果是易明乐那女人动了手脚煽动了她,这也不无可能。

这样想来,他心里就越发的焦躁起来,甚至于更加后悔上一次没有不顾一切直接除掉她,哪怕是拿了老皇帝的命做代价都好,至少不至于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

此时的交泰殿内,黎贵妃得了萧以薇小产的消息便是喜上眉梢,满面得色的优雅品茶。

“这个贱人,还想着在本宫的面前跳脱玩手段,她也配么?”黎贵妃道,唇角扬起一抹笑,十分的惬意自在,“现在没了肚子里的那个指望,本宫倒要看看她还能如何的风光?”

单嬷嬷垂首立在旁边,一声不吭,垂眸敛目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娘——”黎贵妃身边的一个大宫女宁兰心有忧虑,连着看了单嬷嬷好几眼都没见对方有掺和的打算,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良妃那里是一定会到皇上跟前去闹的,我们买通的那个宫婢到底也不是自己人,万一会出什么纰漏的话,恐怕要牵连娘娘的,是不是——”

“一个小小的贱婢而已,能起什么风浪。”黎贵妃不甚在意道,对身边另一个宫女宁玉挥了挥手道:“去给肃王妃传个信,就说她的气本宫替她出了,叫她不要多想,安心养胎就是,万事都有本宫在这。”

萧以薇自从被禁足以后老皇帝就再不曾去探望过她,黎贵妃之所以会这样的有恃无恐,也是看穿了这一点,认定了萧以薇没有复起的可能,否则的话,要做这件事她还真是要掂量着来的。

宁玉领命去了。

“单嬷嬷,您看——”宁兰想拦就不敢,不由的急了起来,最终也只能转移了方向,乞求的看向单嬷嬷。

单嬷嬷抬了下眼皮。

黎贵妃有所察觉,扭头朝她看过去,“嬷嬷你的意思呢?”

要买通了人来做手脚,做妥当的法子怎么可能是用银钱收买?一则拿住对方的软肋胁迫,二来么——

自是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永远的秘密。

这一次黎贵妃是听了肃王妃进宫哭诉,说是萧以薇竟然买通了太医对她腹中胎儿不利,求黎贵妃给她报仇。纪浩渊一直还没有嫡子生下来,黎贵妃对肃王妃的肚子自是万分的看重,立刻就起了报复的心思。

若在往常,单嬷嬷一定会拦着的,可是这一次么——

她破天荒的选择了沉默。

黎贵妃自认为萧以薇大势已去,动作起来便是毫无顾忌。

“这件事么——”单嬷嬷露出思索的神情,沉吟着刚要开口说什么,外面就有另一名黎贵妃的心腹宫女快步走进来道,“娘娘,奴婢刚刚得到消息,说是皇上奔着良妃娘娘那里去了。”

纪浩渊今日会对纪浩禹有所动作,这一点黎贵妃是知道的,闻言就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道,“那御书房那边呢?还有别的消息吗?”

“没有!”那宫女摇头,面色凝重,顿了一下又补充,“还有一点,就是大邺的摄政王妃强闯入宫了,这会儿正跟着皇上一起往玉坤宫去了。”

“什么?她怎么又进宫来了?前几天不还说是病的快死了吗?”黎贵妃的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道。

对于明乐,她的心里已经起了一种明显的戒备心里,一听到明乐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进宫,突然就有点心慌了起来。

那宫女方才的话只说了一半,这会儿看着黎贵妃的脸色不好就心虚的垂下眼睛。

单嬷嬷看过去一眼,冷声喝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话就直说!”

“这——”那宫女面有迟疑,偷偷的打量了一眼黎贵妃的脸色道,“咱们在御书房的眼线说,本来皇上已经下令要处置了荆王殿下了,可是摄政王妃突然出现拖延了时机,再到后来——”

那宫女越说声音越弱,最后便是一咬牙跪了下去,“再到后来刚好玉坤宫的人闹到御前,皇上震怒,就暂时抛了那事儿不管,去了良妃娘娘那里了。”

换而言之,若不是黎贵妃在萧以薇那里打了这一岔子,这会儿纪浩禹的事情可能就尘埃落定了。

黎贵妃的脸色一白,颓然坐回椅子上。

她只是想着趁老皇帝顾不上后宫这里的时候解决了萧以薇这个心头大患,却是怎么也没想到竟是阴错阳差的为了她的这个临时起意的决策而拖了儿子的后腿,影响了大局。

“都是本宫莽撞了。”黎贵妃用力的掐着座椅的扶手,心里突然慌乱了起来,左右想着还是心乱如麻,就忙是回头握了单嬷嬷的手道,“嬷嬷,现在怎么办?那件事耽搁下去绝对的情况不妙,现在可有什么速成的法子,可以快刀斩乱麻?”

“娘娘,现在已经不是担心荆王那事儿的时候了。”单嬷嬷叹一口气,神色之间也是少有的凝重之色,对宁兰道,“马上想法子,把玉坤宫里的那个丫头灭了口,一定不能叫人撬开了她的嘴巴。”

黎贵妃闻言,顿时就后怕的出了一身的冷汗,不可置信道,“嬷嬷你是说——不!不会的,皇上对那个贱人已经厌弃了,难道还会为着她再出头不成?”

“娘娘,您别忘了,良妃她丢的可是龙种,那也是皇上的骨肉,皇上可能不会为着她出头,可是孩子没了,再被她煽风点火的一挑拨,就难保皇上不会大肆彻查此事了。”单嬷嬷道,说着就叹了口气。

得知肃王妃进宫来找黎贵妃哭诉的时候她就借故躲了出去,而黎贵妃是个经不起挑拨的,不出所料赶在她回来之前就已经吩咐人对萧以薇下了手。

所以这会儿哪怕是黎贵妃知道走错了路,也是找不着由头来怀疑她有推波助澜的用意的。

黎贵妃的手脚冰凉,神色慌乱的目光四下里乱飘。

宁兰一跺脚,刚要出去安排,外头已经有个二等宫女急匆匆的跑进来,道,“娘娘,张总管来了,说是皇上请您去玉坤宫!”

“什么?”黎贵妃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单嬷嬷。

单嬷嬷皱着眉,面沉如水,“可说了是有什么事?”

“奴婢问过了,说是良妃娘娘小产,从小厨房里揪出来一个意图不轨的丫头,并且——并且——”那宫女说着就面露惶恐道,“说是受了娘娘的指使!”

黎贵妃在宫中纵横多年,杀人不见血的事情做了无数,这却是头一次因为这点小事阴沟里翻船。

她的整个人都瞬间呆滞,直愣愣的正坐在了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娘娘!”宁兰焦急的唤了一声。

后面却是单嬷嬷低呼一声:“遭了!”

第087章 猪一样的队友

“嬷嬷!”黎贵妃的心头一颤,指甲就在单嬷嬷的手背上掐出几道深刻的血痕。

“娘娘,怕是要出事了。”单嬷嬷道,也容不得再和黎贵妃多解释,只对宁兰吩咐道,“你马上去把宁玉追回来,万也不能叫她出了宫门。”

黎贵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就是手脚冰凉,忙对宁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既然老皇帝是定了心思要查这件事,这个节骨眼上宁玉还要出宫,万一被侍卫拦下报到老皇帝的跟前去,就势必要露馅的。

黎贵妃虽然后知后觉,却也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

这会儿就连单嬷嬷的脸上都是难得一见的凝重表情。

“嬷嬷,现在要怎么办?”黎贵妃六神无主,用力握着单嬷嬷的手。

单嬷嬷眉头深锁,似是在飞快的思量着什么,见到宁兰转身要往外走,就突然目光一凝,叫住了她道:“你等等!”

宁兰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单嬷嬷上前一步,把黎贵妃的手递到她的手中,吩咐道,“皇上那里的传召不能拖延,否则只会惹得皇上疑心加重,你陪着娘娘先去吧,还是我亲自去追宁玉,要不然我不能放心!”

黎贵妃多少是有些胆怯,担忧的看着她,“可是嬷嬷——”

“娘娘,您也说了,不过就是揪出来的一个贱婢罢了,又是玉坤宫的人,到时候您就咬死了不认,哪怕说是良妃他们主仆联手要陷害您也不是说不通的。又没人捉住娘娘您的手腕,只要您咬紧了牙关不松口,想必皇上也不能强行把这么一个罪名栽赃到您的头上去,再有二殿下在旁边替您周旋,这件事当是还有转机的。”单嬷嬷道,安抚性的用力拍了拍黎贵妃的手背,“现在的关键是宁玉,万也不能叫她被人拦下,否则的话,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黎贵妃心里其实是并没有太把萧以薇看在眼里的,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不觉的就放宽了心。

“那好,嬷嬷你快去快回,一定不能叫这事儿再出了纰漏。”定了定神,黎贵妃道。

说着已经起身,整理了衣袍扶着宁兰的手往外走去。

单嬷嬷站在原地目送,眼底逐渐有冰冷的笑意浮现,映在灯影之下,有种别样诡异的感觉。

单嬷嬷做事黎贵妃是最放心不过的,这边出了正殿,心里慌乱的情绪就已经褪了大半,端着一副高贵从容的姿态见了张相。

“贵妃娘娘万福。”张相上前行礼,“深夜前来打扰娘娘,还请娘娘恕罪,只是皇上急召,所以才——”

“张总管不必如此,本宫都明白。”黎贵妃道,目不斜视看着远处,“本宫随你走一趟就是,别叫皇上久等了。”

言罢就先行一步往大门口走去。

张相看着她这副从容镇定的表情就是心中生疑,不过却是一个字也没多言,赶紧收摄心神快步跟上,引着黎贵妃去了玉坤宫。

彼时那殿中的血腥味还没有完全散尽,殿门大开,殿中气氛冷肃,就只有萧以薇哀痛的哭声回旋不绝,其他人都是表情严肃的静默不语。

黎贵妃从殿外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跪在靠近大门口的纪浩渊。

她的眉头一皱,心里就跟着闪过一丝不愉的情绪,走进去道:“臣妾见过皇上!”

纪浩渊稍稍侧目看过去一眼,没见到单嬷嬷,刚刚往下落了一半的心突然之间就再次悬了起来——

这件事,让他莫名觉得心慌。

“黎贵妃,你还有脸来,你还我儿子的命来!”萧以薇的哭声戛然而止,目光凶悍的骤然回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是控制不住情绪的想要扑上去,可是因为小产过后身子太过虚弱的关系,只觉得手脚虚软,为了不至于把自己闹的太难看了,只能暂时压抑了下来。

老皇帝目光看过去,阴冷之中带了审视。

因为心虚,黎贵妃的心里顿时就抖了一下,不过旋即想起单嬷嬷的话,就又飞快的镇定下来,道:“良妃妹妹的事情臣妾已经听张总管说的了,妹妹刚刚失了孩子,本宫也甚为痛心,可是又何故这样无端的攀咬本宫?这件事和本宫有什么关系?”

“你——”萧以薇怒然开口,老皇帝却是先一步冷声道,“真的和你没关系吗?”

黎贵妃讶然,把眼睛瞪得老大,目光悲凉而委屈,跪下去道,“皇上,良妃妹妹要攀诬臣妾,臣妾无话可说,毕竟这宫里从来就不乏这样的手段和把戏,可是难道就连您也信不过臣妾吗?您说这样的话,当真是叫臣妾心寒。”

“你还在演戏?”萧以薇怒道。

若是放在前几个月,她还能仗着在老皇帝跟前的地位和黎贵妃斗一斗,可是现在已经没有资本了。她的孩子没了,而黎贵妃可是在老皇帝身边呆了几十年都盛宠不衰的,如果叫黎贵妃说的多了,难免老皇帝不会惦念旧情。

萧以薇自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扭头就去拽着老皇帝的袖子哀哀的哭,“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绝对没有平白无故的攀诬谁。夏香不过就是个三等宫女,一年的月例银子能有多少,她的屋子里搜出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有那张银票也是铁证,请皇上替臣妾和咱们的孩子做主,万也不能叫咱们的孩儿枉死啊!”

失了这个孩子,她是真的伤心,只不过其中绝大多数的原因还是因为后路断了。

见她哭的哀戚,老皇帝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黎贵妃看在眼里却是愤恨不已,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紧紧的攥着,强压着火气不叫自己失态。

老皇帝看着黎贵妃镇定自若的面孔,心里便有了一丝怀疑,随手抓起旁边桌上放着的那张银票扔到她面前:“你自己看,看完了给朕一个解释。”

黎贵妃硬着头皮将那银票取了反复的看了两遍,最后还是面露狐疑之色的抬头看向皇帝,“不过就是一张银票罢了?皇上叫臣妾看什么?这——可是有什么不妥?”

得了单嬷嬷的提点,这会儿她自是知道应当如何应对。

萧以薇不由的急了,大声道,“你还装?这银票可是从肃王府里流出来的,是你用以收买这个贱婢害我腹中孩儿的证据,黎贵妃,枉我还一直将你视作亲姐姐一般的看待,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心狠手辣,连我腹中胎儿都不肯放过吗?”

她的语气铿锵,带着数不尽的怨念。

黎贵妃的心里也是压着一口火气,脸上却还是做出一知半解的表情,只是看着老皇帝道,“皇上,良妃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肃王府?这银票是——”

纪浩渊不比老皇帝,到了这会儿他要是还看不出来自己的母妃是在故意演戏,那也就没有资本和太子平分秋色抗衡了这么多年。

不过就算是明知道这事儿和黎贵妃脱不了干系,这会儿见了她这番表现,纪浩渊的心里倒是稍稍安定,于是膝行上前,与黎贵妃并肩跪在一起,叹了口气提点道,“这银票的持有者郑宽是我府上的一个管事,母后,父皇也并不就是怀疑您,只是这件事也的确是巧合了些。”

钱庄的银票虽然审查并不严格,随便什么人持票都可以兑换现银,但是在存银的时候却是需要留下存银之人的姓名记录的。黎贵妃当时也是小心为上,自是不会拿自己名下的银钱来买凶,所以便绕了个弯子,叫肃王妃找了个不起眼的人顶了名字。

她当时只是想着萧以薇受了这一次的重创之后必定灰飞烟灭,却是没想到这女人的动作竟是如此迅捷,居然这么快就扒到这条线上了。

“所谓无风不起浪,朕再最后问你一遍,良妃小产,真的和你没有关系吗?”老皇帝道,语气不觉的加重。

黎贵妃咬死了牙关,抹了把泪道,“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臣妾知道您宠爱良妃,又对她的孩子抱了很大的希望,可是臣妾服侍您多少年了,臣妾是什么脾性您还不清楚?我怎会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她说着就更是面露悲戚之色,一边捏着帕子佯装抹泪,一边拿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老皇帝神情,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就是一张银票罢了,就算真是挂在肃王府里头哪个下人的名下又怎么样?就连良妃宫里、皇上您的眼皮子底下都能出现有人谋害皇嗣这样的事情,更何况区区一个肃王府?若是有人买通了肃王府的下人意图栽赃嫁祸臣妾,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一番话,当真可以称之为圆滑。

萧以薇一下子就急了,抬手猛地一指她道,“你血口喷人!”

言罢,又再伏在老皇帝的膝头哭的悲痛欲绝,“皇上,臣妾受一点委屈没什么,最可怜是我们没出世的孩子,臣妾辛辛苦苦的怀了他,还没能等着他来到人世间来叫我一声娘就这么送了他走。皇上,臣妾只是替我们的孩儿觉得委屈,您一定要替我们的孩子做主啊!”

老皇帝的目光阴了阴,越过黎贵妃二人,看向龟缩在旁边大气不敢喘的宫婢夏香,“你来说,这银票到底是从何得来?到底是何人指使你对良妃做的手脚?”

既然是被揪出来了,夏香也很清楚自己的下场,不管她招认与否都是必死无疑。

“奴婢——奴婢——”夏香使劲的伏在地上,浑身抖的像筛子一样,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咬牙道,“是奴婢做的,是奴婢罪该万死在良妃娘娘的安胎药里做了手脚,请皇上赐死!”

老皇帝怒喝道,“朕是问你究竟受何人指使!”

夏香不过一个全无背景依靠的下等宫婢,就算是说破了大天也没人会相信她是自主做的这件事。

“是奴婢做的!是奴婢自己做的,没有受任何人的指使。”夏香道,说话间还在不间断的不住叩头,额头磕在地面的金砖之上砰砰作响,“最近这段时间良妃娘娘被皇上禁足,心情不好,经常拿下头的奴婢出气,前两天娘娘又发了脾气,掀翻了一碗滚茶到奴婢的身上,奴婢心里气愤,后来一时想不开才做下这大逆不道之事,请皇上赐死!”

“你胡说!”萧以薇勃然变色,大声反驳,转身又去扯老皇帝的袖子,刚要再说什么,夏香已经心一横拉开自己的领口,露出衣物下面一片血肉模糊的皮肤。

夏日里,皮肤已经隐隐有些溃烂,红肿一片,伤口周边还有没来得及挑破的血泡,的确是烫伤无疑。

她的浑身都在发颤,这会儿却是打定了主意只能一条路走到黑,继续道,“良妃娘娘外表温良,实则手段最是个狠辣恶毒不过的,尤其是被禁足的这段时间,整个玉坤宫上下几乎所有的下人都遭了凌虐。奴婢知道自己犯了死罪,横竖就是死路一条,哪怕是死,奴婢也不愿意再受这份罪了。”

如果不是萧以薇的黑手太多,说起来黎贵妃若是真想要收买一个不要命的宫女替她下药也不是很容易突破的,这一次倒算是阴错阳差了。

对于萧以薇的为人,若在以前老皇帝也许还会觉得这夏香是被人指使了来诬陷她的,可是今晚在亲见了她之前对待荷露那些人的手段之后心里对这夏香的话倒是信了大半了。

老皇帝阴冷的目光扫过去。

萧以薇心里一抖,蓦然白了脸。

她的嘴唇动了动,目光闪躲想要对老皇帝说什么,但是转念又觉得这样苍白的解释半点用处也无,于是也就不顾老皇帝在场,直接怒然对着夏香道,“你说是你自己挟私报复本宫,那么好,你说,在你屋子里搜出来的这张银票又是怎么一回事?”

夏香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顿时就被她问住,咬着嘴唇垂下头去不吭声。

纪浩渊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就对老皇帝叩了个头道,“父皇,这件事可能只是巧合了,儿臣府上有些产业,为了管理疏通方便就分散挂在了几个管事的名下,头几日母妃说是她手头的银子不够使,儿臣便让王妃给送了些银票入宫,不知道可是——”

他的语气故意放的很慢,给了所有人一个反应斟酌的机会。

黎贵妃的心中微微一动,就趁人不备,又借着广袖遮掩使劲拽了下身边宁兰的裙角。

宁兰一个机灵,立刻明白过来,连忙跪下去道,“娘娘恕罪,那日肃王妃的确是托人转交了三千两的银票入宫,是奴婢去接的。当时在御花园正好赶上起风,奴婢手下一个不慎没有接稳,后来再捡起来的时候就缺了其中一张,奴婢怕娘娘责罚,所以便瞒下了,少报了五百两。”

那夏香闻言,立刻接下话茬,“那银票是奴婢在御花园的假山后头捡到的。”

众口铄金,珠联璧合的一个大逆转,生生的就捏造出来一个真相。

对于黎贵妃等人的说辞,萧以薇是一个字也不信的,可是眼见着皇帝的面色有所缓和,她的心里顿时就慌了——

这一回若是叫黎贵妃母子就这么蒙混过关的话,她绝对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

萧以薇用力的掐了一下自己大腿强迫自己冷静,脑中思绪飞转,目光不经意的瞥了眼旁边战战兢兢跪着的夏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冷笑道,“本宫记得你家里好像还有个十岁的妹子是吧?今天这事儿你想要自己扛下来不打紧,你不想活了也不打紧,但是本宫还要提醒你一句,你最好是想清楚了!如果真的是你自己起意害了本宫的孩儿,就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如若你是受人指使的话——本宫还可以求皇上网开一面!”

夏香的身子一抖,惊恐的抬头朝她看去。

萧以薇的目光阴冷,带着嗜血的杀意,凝聚起来,满满的都是威胁。

夏香的嘴唇颤抖不已,足见心里的挣扎。

纪浩渊的目色微微一冷,看向萧以薇道,“良妃娘娘这是做什么?当着父皇的面就这样威逼这个丫头,就算她现在反口污了谁——父皇英明,只怕也不会当真的吧?”

萧以薇现在是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可她的身世就是个天大的把柄,纪浩渊很清楚这个女人惜命的程度,哪怕现在前途灰暗,不到万不得已她也舍不得玉石俱焚。

萧以薇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果然迟疑了。

老皇帝的目光在几人身上皴巡了一圈,最后落在夏香身上,“这个丫头的话颠三倒四,还是先动刑之后再说——”

说着就朝殿外招了招手。

夏香浑身一软,自是明白自己在劫难逃,不过经过方才一番明枪暗箭她也算看清楚了——

和萧以薇比较起来,还是纪浩渊技高一筹。

“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一切都是奴婢的私心作祟,奴婢该死!”夏香道,眼见着侍卫要上前来拉她,突然就用了所有的力气挣扎着避开两个侍卫的手。

“快拦住他!”这样的事张相所见最多,第一个反应过来,尖着嗓子嚷,不过却还是晚了一步。

砰的一声闷响,夏香已经卯足了力气撞在了旁边的一根红漆柱子上。

鲜血奔涌,将那柱子的颜色溅染的更加鲜艳几分,她的身体也如同一个破布袋一般缓缓的落在了地上。

黎贵妃和纪浩渊各自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萧以薇则是目瞪口呆,等到反应过来,一颗心就直接一凉到底——

她是万也没有想到夏香这个丫头竟会有这般勇气。

这便算是死无对证了,她就算是还想追究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