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里头就走出来一行人,足有三百余人的阵容。

领头的是个身材健硕的汉子,脸上表情阴郁而冷厉。

”给摄政王妃请安。“刚一出门他就语气冷硬的开口,话说如此,全身上下却无半分的动作,明显就只是个敷衍的态度。

明乐挑眉看向他,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道:”这是怎么个意思?本王妃前来求见皇帝陛下,随便叫个内侍出来引路也就是了,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那人冷着脸看过来:”王妃,想必之前这里的守卫已经跟您讲了,今日皇上已经颁下圣旨,不见任何人,很抱歉让您白跑一趟,您还是请回吧!“

”恐怕今天你还真是请不动我的!“明乐的唇角弯了弯,定定的看着他,语气强硬不容绝:”我再说最后一遍,本王妃前来求见皇帝陛下,马上叫人给我通传!“

”不行!“那人并不买她的账,脸色沉郁始终如一,说着就是一招手,冷声道,”马上关闭宫门,没有皇上的传召,任何人不得随便出入,有违令者,就地格杀。“

言罢就先一步转身退回门内。

外面那些正不知道该是何去何从的侍卫们闻言,赶紧就跟着退回宫门之内,十个人合力就去关门。

沉重的摩擦声响起,宫门缓缓闭合,逐渐将两侧的景物隔绝。

明乐站在门外一动也不动,眼底闪过一抹嘲讽的幽光,侧目对长安使了个眼色。

长安严阵以待,闻言就是果断的一挥手,带着七名影卫直扑过去,一圈走下来,正在合力推门的而是余名侍卫已经哀嚎倒地,各自抱着手腕惨叫不已。

那冷面汉子额角青筋暴起,怒不可遏的沉声道,”摄政王妃,看在你是咱们皇上请来的客人的份上,奴才对您已经够客气的了,我不管你在大邺是什么身份,可是到了这里,就是我们皇上最大,皇上说了今日不会见你就是不见了,你若要硬闯的话,也就别怪奴才们对您失礼了。“

说是就再度下了命令,”轰他们出去,关门!“

可是长安几人却是堵在门口没动,八个人一字排开,刚好是把刚刚闭合到了一半的大门口堵了个严实。

那汉子的眉心一个劲儿的跳。

明乐款步走过去,全不理会那人脸上的杀意和敌意,只是语气闲适的反问道,”天大地大皇帝最大是么?“

”这是自然。“那人道。

”那就最好不过了,在我面前,就不用玩这种虚张声势的把戏了,肃王他如今就算是把持后宫,可是少了那一道手续,他到底也还只是个皇子而不是皇帝。想要拦我的路?他还不够资格,识趣的就马上给我把路让开,否则的话,真叫我动起手来——“明乐冷笑,神色嘲讽的看着他,”要闹到了皇帝陛下的面前去,怕是会叫你们得不偿失。“

封锁宫门的命令的确是纪浩渊下的,这些人可以这般理直气壮的声称是皇帝的圣旨,不过是仗着如今整个后宫都在纪浩渊的把持之下,哪怕是有所怀疑,也没人能够求证。

那冷面汉子原就对明乐抱着敌意,只是为了大局考虑,才一直隐忍。

这会儿文而言,他便是冷笑一声,”有本事你就闯闯看,还真当我的大兴宫门是纸糊的不成,是由的什么人说闯就能闯的。“

那人言罢就反手握住一柄二十多斤重的钢刀横扫过来。

因为刀身本身太重,凌空而过就先带起压迫感极强的劲风。

长安的目色一寒,提剑就应了上去。

有人起了头,后面跟来的御林军自是蜂拥而上。

影卫们待要动手,却是明乐上前一步,目光凌厉一扫,冷笑道:”敢和我动手,你们有几个脑袋?别说是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就算是纪浩渊,别说他现在还不是皇帝,就算有朝一日他真的登上帝位,你们倒是去问问他,他能有多大的能耐,敢和我整个大邺朝廷为敌?“

真正掌握军权的人是纪千赫,别说纪浩渊如今还不确定到底能不能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哪怕是他最后真的得偿所愿——

肯不肯为了他一人的过失而和大邺开战,那也是只有荣王纪千赫说了才算的。

明乐这话无非就是个借力打力的意思,一再提醒——

荣王曾经可是替她出过头的。

在大兴,可以对皇帝阳奉阴违,但是却没人敢去触荣王的霉头。

明乐一边说着,已经旁若无人的迎着那些挥刀相向的御林军往宫门之内走去。

有人的刀锋擦着她的鬓角划过,带起凛冽的风声掠起女子耳畔的一缕发丝,墨发飞扬,就越发衬得那双眸子雪亮清澈,隐隐透出的光彩凛冽锐利叫人不敢直视。

因为她的身份的确特殊,再加上纪千赫的关系,原本气势汹汹的众人突然就失了底气一般的迟疑了。

明乐目不斜视的径自往里闯,影卫要跟她都没让,直接目光一扫斜睨了一眼旁边正和长安交战厮杀的冷面汉子,道:”不必和他讲什么江湖道理,你们合力结果了他!“

这人是纪浩渊的心腹无疑,否则也不会这般来势汹汹的。

言罢就带着雪雁这一行婢女快步进了宫里。

一路行去,这一次明乐并没有乘坐软轿,而是脚下步子飞快,直奔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沿路与无数的人错肩,那些侍卫宫婢也这是惊诧罢了——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如今宫里是纪浩渊当家,可皇帝到底还是没死,也没人敢太往纪浩渊的那边偏,所以这会儿在没有得到明确的命令之前,也都只是装傻罢了。

彼时的御书房里,老皇帝已经听了”李嬷嬷“的一段陈词,一张脸上阴云密布,胸口起伏不已的盯着站在下面坦然与他对视的纪浩禹。

”你还有什么话说?苏溪这个贱人,枉费朕以皇后之礼待她,混淆皇室血统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她都能做的出来,你们母子两个真是好本事,骗了朕这么久,你们好啊!“老皇帝怒声道,他有些激动的过了头,语气起伏不定,也说不出到底是在冷笑还是只是单纯的愤怒。

纪浩禹站在殿中,这一日却是连跪他都不曾,闻言便是轻曼洒脱的笑了,”有什么话说?父皇还需要儿臣说什么话吗?儿臣能知道什么?这话您要问也当是去问我母后,疑惑着趁着现在夜色尚浅,去温泉别院宣了皇叔与这奴才当面对质都好。您问我么?我能知道什么?“

这样的丑事落在他的头上,他居然还能笑的出来?老皇帝闻言,不由的就是眼睛瞪得老大,嘴唇蠕动半天,愣是见鬼一般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还有脸在这里和朕站着说话?“最后,老皇帝怒然抓起桌上的砚台就朝着纪浩禹兜头砸了过去。

这一下,他下手极狠,按照以往的规矩,皇帝要砸谁,谁都得要一动不动的受着,可是这一次纪浩禹却是不再给他这个面子,直接一侧身就轻巧的躲了过去。

砚台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旁边跪着的老嬷嬷浑身都在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老皇帝恼羞成怒,突然拍案而起,对着殿外大声嚷道,”来人,给朕来人,把这个孽畜给朕拖下去,拖下去!“

以前宫中盛传的那些都只是些捕风捉影的流言,他还可以在心里宽慰自己,勉强当这事儿是不存在的,可是现在,被人当面指认出来,说是他的继后和他一直痛恨至深的亲弟弟联手给他戴了绿帽子,尤其这个人还是被纪浩渊找到的。

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失了这样大的脸面,老皇帝就更是怒不可遏,有那么一瞬间还险些背过气去。

他咆哮的歇斯底里,却终究是没什么气势。

纪浩渊微垂了眼睛,一声不吭的看着,一直事不关己的静默站立。

纪浩禹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眉目含笑,笑的风生水起的看着老皇帝一个人在演绎着属于他一个人的闹剧。

为了不把事情朝外宣扬,殿中除了张相之外,连一个额外的奴才也没有。

老皇帝吼了两声就气喘吁吁,张相看着心里着急,刚要代为出去叫人进来,却听着外面一阵吵嚷声伴着凌乱的脚步声快速逼近。

”王妃,您不能进去,皇上和两位殿下正在议事,您——“一个侍卫惊慌的道。

”真是笑话,皇帝陛下和两位殿下所谈的是正经事,难道本王妃连夜进宫会是只为着无理取闹的吗?“明乐的声音冷淡又似乎是带了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行——“那侍卫还想拦,”王妃皇上真的下了命令,请您别叫奴才为难好么?“

”既然你不敢通传,那本王妃自己进去就是,皇帝陛下真要怪罪也由本王妃自己一个人担着,不必你们劳心。“明乐道,却是半点也不肯妥协。

殿中几人齐齐变了脸色。

老皇帝的反应最大,脸色僵硬,眼底瞬时窜起一抹浓烈的杀意来。

而纪浩渊此时也终于忍不住抬头,他没看皇帝,而是目光阴冷的看了纪浩禹一眼,狐疑道,”你叫她来的?“

纪浩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纪浩渊心里狐疑,心里突然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按理说纪浩禹的身世一旦曝光,就会被所有人厌弃,他既然是对明乐有心,这个时候避之而唯恐不及,又怎么会把这么女人叫来看他出丑?

哪怕只是谣传,被当面提出来,也足够让他难堪的了。

想着上回那样的手段都没能算计死那个女人,纪浩渊的心里突然就烦闷了起来。

然后便见着身后的御书房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身正式朝服容色明艳的女子款步言笑晏晏的走了进来。

”见过皇帝陛下!“明乐进门,却是直接忽视殿中气氛,对着上座的老皇帝屈膝一礼。

老皇帝目光阴森的看着她,怒道,”谁叫你进来的?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

”没办法,本王妃叫人递了多次的话,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陛下的传召,最后只能逾矩直接进来了。“明乐道,不愠不火的看着他,”皇帝陛下,本王妃今日是受人之托,非得要见您一面,和您说两句体己话不可,因为事关重大,实在拖延不得,回头等事情说清楚了,您若是还觉得我走这一趟是刻意寻衅的话,再降罪于我不迟。“

”王妃,你不是我大兴皇室的人,我们如今在讨论的是家事,轮不上你来掺和。“纪浩渊讽刺说道,”事关我们皇室血脉的传承,可不是凭你一两句话就能翻过去的。“

易明乐回来,肯定是冲着纪浩禹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他必须先把这人的话语权驳掉。

第086章 拖儿子后腿的黎贵妃

纪浩渊唇角牵起的弧度讽刺,其中不乏警告的意味。

明乐眨眨眼,含笑向他看去,却是诧异道,“咦,我这都还没开口呢,怎么肃王殿下就先认定了我所言之事会是和你们皇室有关?难不成是本王妃眼拙,竟是不知道,肃王殿下您还有着未卜先知的本事?”

纪浩渊被她噎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顿了一下才冷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然人都已经到了这里了,又何必藏着掖着?你说你是受人之托,这事情不是已经明摆着了吗?”

说话间他便是意有所指的挑眉斜睨了纪浩禹一眼,继续道,“纵观整个京城,有本事能请的动你摄政王妃,并且叫你强闯入宫来说事儿的,除了老三,应该也不会挑出第二个人了吧?”

“何以见得?”明乐反问,从容反问。

纪浩渊的脸色变了变,心里暗恨之余却没有接茬。

明乐和纪浩禹之间的关系,经过萧以薇的刻意渲染,这些天在外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明乐是窝在左司大巫医的药庐里养病所以得了耳根清净,纪浩禹却没少听这类的话,不过对于此事他也是乐见其成,从头到尾都不曾出言澄清什么,如此一来反而叫人越发确定这件事不是空穴来风。

更何况,那天他火急火燎带着昏迷中的明乐进城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一点更是叫人无从抵赖。

如果说是世人都是捕风捉影,可纪浩渊和老皇帝双方面却都有探子亲眼见到过肃王殿下和大邺的摄政王妃之间的逾矩行为,所以现在,两人心里的想法不谋而合,已经强行将纪浩禹和明乐绑在了一条船上。

纪浩渊如此,老皇帝亦是。

只是么——

这话老皇帝可以私底下拿来训斥纪浩禹,却不能当面冲着明乐讲出来。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擅闯禁宫一事,朕看在大邺朝廷的份上就不追究你的罪责了,你马上退出去。”老皇帝道,语气阴森而压抑,明显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控制,才没叫自己当场爆发。

明乐莞尔,从纪浩渊身上收回目光看向他,道:“皇帝陛下,方才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一趟我进宫来,全然是因为受人之托,而且事关重大,怕是您不叫我把话说完,我是没有办法就这么离开了。”

“哼!”老皇帝冷哼一声,神色之间已经是明显的不耐烦道,“就算你是大邺的使臣,也无权过问朕的家事,朕现在姑且还客客气气的和你说话,你若是自己分不清自己的本分的话,那就休怪朕不讲情面了!”

言罢就是怒气冲冲的冲着殿外扬声喝道,“来人,把摄政王妃给朕请出去。”

因为明乐的强行闯入,外面的侍卫不仅两难,这会儿早就在门口防备着,听了老皇帝的命令马上就要进来拉人,可是才刚要动作,雪雁带着一众婢女已经摆开了架势拦在了大门口。

“我家王妃是什么身份,岂是你们能随便近身的?”雪雁的脊背挺得笔直,语气色亮,目光冷厉一扫,倒是不至于叫一众的侍卫吓住,也是凭空就生出一种危机感。

自从宋灏失踪以后,大邺方面往边境增兵的消息就已经不胫而走。

这是一种鲜明的态度——

一旦宋灏的事情大兴方面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来,那么两国兵戎相见就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老皇帝虽然是对大邺朝廷这样强硬的态度十分恼火,却奈何大兴的军政大权并不在他手中,战与不战都要由纪千赫说了算。

为了这事儿他也曾叫人传了纪千赫入宫计较,可是偏偏纪千赫不给这个面子,还是千篇一律,以一个身体不适需要静养的借口给推辞了。

纪千赫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已经隐隐牵连到大兴整个朝局的动向,朝臣们都人心惶惶的观望揣测着纪千赫接下来的动作——

毕竟如今是处在皇子之间大位之争的关键时期,如果纪千赫有意要动一动也不无可能。

而也正是受到边境兵权问题的制约,老皇帝才会对明乐一再的容忍,否则的话,不说是明乐前两次在宫里给她的难堪,只就着她和纪浩禹之间那些不清不楚的流言而论,他都不会容下这么个女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给她添堵。

老皇帝的顾虑,明乐一清二楚,所以今天闯宫也没太当回事,此时便仍是面带微笑看着他道,“皇帝陛下,本王妃说过,今日只是受人之托,您的家务事我自是知道无权干涉,可是却不能失信于人。”

“就是这个理儿!”明乐看着他,淡淡的露出一个笑容,“你们的家务事,本王妃也知道不该插手,自然也不会不识趣的随便掺和。可是现在有人求生门来了,本王妃这个人耳根子软,也总不好拒之门外。皇帝陛下您大可以放心,您要如何评定这件事本王妃不会插手,只是看在我朝皇帝陛下和我家王爷的面子上,还请您通融,叫我把人带进来说个清楚。”

明乐对老皇帝的态度,从很早之前开始就已经只维持在表面上的礼貌了,甚至于连尊敬都无。

老皇帝越是看她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心里就越是恼火,可偏偏她又总能把所有的是说辞都编排的圆滑周到,叫人拿不住把柄。

老皇帝的神色犹豫,阴着脸,目光在纪浩禹和明乐之间转了转。

而纪浩渊却是一下子警觉起来——

这个女人带了人来?肯定就是为着纪浩禹开脱的。

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叫这个所谓的证人出现在人前的,哪怕在这件事上他已经有十成十的把握老皇帝是会和他站在一起的,可是在一刻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都不容转机出现。

“混淆皇室血统就是死路一条,我知道王妃你手眼通天,能人所不能,可是我父皇却是最为讲求礼法规矩的,这一次只怕还是要叫你失望了。”纪浩渊道,说着又转向上座上的老皇帝,恭恭敬敬的拱手施了一礼道,“父皇,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为着您和先皇后的声名,这件事,儿臣还是以为应当从速处理,尽量低调的把事情抹了即可,不宜大肆追究。”

眼下之意,就是快刀斩乱麻,赶紧的结果了纪浩禹来掩饰太平。

纪浩禹听着这话,脸上表情不变,仍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老皇帝沉着脸,紧绷着唇角并没有马上作答,就在这时,忽而听得殿外似是有女子尖锐的叫嚷声响了一瞬,不过大约是被当值的侍卫堵了嘴,下一刻已经戛然而止。

张相察言观色,看到老皇帝眉头皱了一下就赶紧轻手轻脚的退下,去殿外查看。

殿中几人却是全不在意外面的情况,明乐已经就着纪浩渊方才的话道,“既然是和血统有关,当然就马虎不得,这个时候又怎能强撑面子?若是不从重处理,到时候反而会叫皇帝陛下心里横下一根刺,而且如果草率决断了,只怕皇帝陛下也无法对皇室的先祖交代吧?”

在这件事上,纪浩禹想要脱身,唯一的法子就是证明这李嬷嬷的身份是假的。

可是当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纪浩渊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他有把握,绝对不会叫人查出任何的蛛丝马迹来。

所以——

他不怕皇帝严查。

只是这一刻他也分明听出了明乐言辞之间刻意渲染张扬的味道——

按理说,这件事无论最终能不能证明属实,哪怕只是传扬出去,对纪浩禹的打击也是致命的。一个被皇帝怀疑过血脉的皇子,已经注定了是他身上洗脱不掉的污点。

明乐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她还要把事情闹大?

纪浩渊敏锐的察觉——

这事情似乎是有点不对劲的。

正在迟疑间,就见外头张相一脸焦灼之色的快步走进来,神色慌张的俯首在老皇帝耳边说了两句话。

老皇帝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猛然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底闪过一丝愠怒夹带着失望的情绪。

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他身体之内绷紧的那根弦就已经再度松散了下来,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张相退到一边。

“皇上——”张相低声道,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犹豫再三还是劝道,“您还是抽空过去看一眼吧!”

老皇帝这会还哪有心思管别的,闻言就是怒然瞪了他一眼道:“不就是掉了个孩子吗?叫太医去看了就是,难道朕去了还能叫她再把孩子找回来不成?”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是在场的几人都是瞬间了然——

如今宫里唯一怀有身孕的人就是萧以薇了,想必是她流了孩子了。

综合前几天发生的事,明乐不用想也能把事情的经过揣测的七七八八,只是却没有想到那肃王妃郑氏看上去那么温柔婉约的一个人,出手竟然也是这般的狠辣。

不过也是赶巧了,事情居然发生在了今天,倒是给她提供了大便利了。

对于萧以薇,明乐已经保留了所有不该有的同情心,不过就是心里一声叹息罢了。

纪浩禹的眉头皱起,只以为这事儿是明乐做的,几乎是下意识的已经扭头朝明乐看去,眼底神色有些复杂难辨。

彼时明乐正在专心想事情,自是无暇注意他的表情,这一眼目光里头的猫腻却是叫站在稍远地方的纪浩渊看的一清二楚。

萧以薇的孩子没了,对他而言其实也是好事,可如果这事儿是出自易明乐这个女人的手笔的话——

他就不得不防了。

因为这个女人不可能凭空出手,串联起来,后头肯定还有后招在等着。

“皇上——”老皇帝的态度十分强硬,张相看了心里暗暗着急。

“滚出去!”老皇帝怒道。

张相一下子就慌了,跪伏于地,慌乱道,“皇上,还是请您去玉坤宫走一趟吧,良妃娘娘闹的厉害,说是——说是——”

他说着,便是心有余悸一般拿眼角的余光看了纪浩渊一眼。

纪浩禹的心跳一滞,脸色一下子就阴沉的近乎可怕——

果不其然,这个女人是有后招的!

“良妃说是贵妃娘娘叫人在她的安胎药里做了手脚。”横竖是瞒不住的,张相干脆一咬牙直接说了。

“你说什么?”老皇帝拍案而起。

她之前的确是被萧以薇的枕边风吹着对她的那个肚子抱了较高的希望,可是后面出了纪浩腾的事情之后这股子热情也都被一瓢冷水给浇熄了。因为那个时候他才重新回归现实,清楚的认识到他当前应该计较的当务之急就是怎么除掉纪千赫,让他给自己让路,否则的话——

到底是哪一个儿子做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现在他虽然已经歇了立储的心思,却也并不代表着他就会纵容后宫的女人残害他的子嗣,尤其还是在此时他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

老皇帝满面怒容的大步往殿外走去,错过纪浩渊身边的时候脚下步子下意识的一顿,警告性的瞪了他一眼。

他虽然没说什么,纪浩渊也是心里一凉到底——

如果因为这件事而叫老皇帝认为他们母子存了不该有的心思的话,他毕竟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纪浩渊的心里一慌,紧跟着也是一撩袍角跟了过去。

纪浩渊的事情就这么在半途搁置了,倒是被晾在了这里。

待到其他人离开了,明乐才侧目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荆王殿下不去凑个热闹吗?良妃娘娘肚子里的纵然不是你的兄弟,好歹也是侄儿。”

纪浩禹的唇角一如既往一般的噙着笑,可是眼神骗不了人,两个人的目光不经意的轻轻一撞明乐便是敏锐的察觉到他眼底不同寻常闪过的一抹幽光。

“怎么?”明乐微微诧异,脱口道。

纪浩禹是个十分直接的人,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叫人觉得怪异。

纪浩禹一愣,他原来是想要掩藏,却没有想到一时失神倒是晚了一步。

“你——”他张了张嘴,心里飞快的想了一下,便是直接问道,“是你用来转移视线的方法?”

明乐闻言,很是反应了一下才恍然明白他眼底那一抹复杂的光彩到底从何而来。

“走吧!”明乐道,勾了勾唇角。

她没对纪浩禹解释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论及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她的确是就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也犯不着去澄清什么。

这一点纪浩禹也一直知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这件事却还是叫他心里有些隐隐不舒服。

看着明乐裙裾翻飞,背影很快消失在殿外深沉的夜色当中,纪浩禹也赶紧收摄心神快步走了出去。

“王爷!”走到门口,红玉忙是屈膝一礼。

纪浩禹淡淡一笑,意有所指的侧目看了眼殿里。

红玉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老皇帝骤然离去,纪浩渊又是方寸大乱,这一走,倒是没来得及安置殿中跪着的那老嬷嬷。

“知道该怎么做?”纪浩禹道。

“是!”红玉用心的点了点头。

纪浩禹于是不再多言,快步离开。

一行人先后赶到玉坤宫的时候,里头已经炸开了锅。

萧以薇小产过后,身体极度的虚弱,此时却是被荷露扶着歪在后殿的一张睡榻上,满眼戾气的盯着跪在跟前的一个宫女,咒骂道:“本宫平日里待你也算不薄,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伙同外人来谋算本宫的孩儿,你这贱人!贱人!”

她的情绪激动,几句话说完就因为气血不足浑身都跟着抖了抖。

那宫女脸色刷白的跪在地上,死咬着下唇,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娘娘息怒,当心身子。”荷露递了参茶过去给萧以薇喝了一口,又一下一下的给她抚着胸口顺气。

萧以薇此时是急怒攻心,她的这一胎本来就是来的不光彩,如果保住了,到时候占着一个老皇帝老来子的名头或者还能有些指望,可是现在孩子没了,也就预示着她的一切都完了。老皇帝对她已经不再上心了,她再想要怀上的机会根本就等同于无。

一个没有根基又没有儿子傍身的妃子,之前还因为得宠而成了无数人的眼中钉,可想而知待到老皇帝大去之后她的命运会是怎样。

现在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就遍体生寒,浑身发抖。

荷露见她身上打颤就忙对身边宫女吩咐道,“快,快去把齐太医叫进来。”一边又是焦急的给萧以薇抚着胸口顺气道,“娘娘您怎么了?您可千万要看开啊,您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现在养好了身子才是关键。”

萧以薇闻言却像是被人踩到了痛脚,目光阴鸷一把用力甩开她的手,“滚!”

荷露被她推的跌坐在地。

萧以薇看着她,阴森森的冷笑起来,然后抬手一指门口厉声道,“来人,给本宫抬了板子来,把这些个玩忽职守的贱人挨个行刑!”

言下之意,就是她身边的人一个都不翻过。

荷露吓的脸色一白,连忙爬起来跪下磕头,“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求娘娘开恩,饶了奴婢吧!”

“若不是你们这些东西没用,本宫的孩儿如何会就这么去了?”萧以薇冷笑,眼底泛着幽暗的冷光,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杀气怒声道,“来人,本宫的话你们听不见吗?把这些不中用的小贱人都给我处置了,一个不留!”

此言一出,满殿的宫女都软了脚,哭喊着跪下去告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