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薛嘉禾以为容决的眉头要再次拧起来时,他只是平静地将手收了回去,道,“我还没用早膳。”

薛嘉禾也跟着收手,顺理成章地建议道,“我也有些饿了,等绿盈回来,让她去拿一些来吧。”

容决嗯了一声,视线绕着薛嘉禾浑身上下转了一圈,只道是那日在围场的阵仗将她吓到,抿着唇将方才摩挲过她肌肤的手指收紧,好似还能回味那凝脂滑腻的触感,眸色深了两分。

……养尊处优,到底是将养得娇贵起来了。

薛嘉禾却是因为容决刚回来那晚的荒唐事,如今被容决碰一碰便不由自主想起那时的事情,下意识打哆嗦。

不过容决没说话,薛嘉禾也就不再提起,安安静静和容决一道用了早膳,容决便起身离去,她也松了一大口气,对绿盈摆摆手,“你也去吃吧。”

绿盈应了声,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口中道,“看来摄政王是气消了,想来陛下也能轻松一些。”

薛嘉禾靠在椅子里合了眼,淡淡道,“哄哄总是能好的。”

绿盈被她用的“哄”字逗得笑了出来,“难怪我送信回来时,摄政王的脸色又比我走时好了不少,还是萧大人说得对,殿下知道怎么同摄政王好好相处。”

薛嘉禾听着绿盈的话,却微微皱起了眉来,“容决不傻,他总会意识到我的言辞都是虚情假意巧言令色,不过听起来悦耳罢了。还是得要陛下他……”

说到这里,薛嘉禾停了下来。

薛式才十岁,若是容决执意作对,那还有八到十年,薛式才能顺理成章地亲政。

这十年时间,对薛嘉禾来说实在是有些漫长了。

当容决还没有回来的时候,那一年半倒是过得很快;容决才回来这一个月,薛嘉禾就有些心力交瘁了。

薛嘉禾不由得想,不如还是想想办法,叫容决再出去打仗吧?横竖他也是军中出身,本就喜欢舞刀弄枪的人。

薛嘉禾脑中才刚刚升起这个念头,绿盈就将手中的碗碟都摞到了一起,顺口道,“殿下有没有想过别的方法,和摄政王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和顺一些?”

“什么方法?”薛嘉禾随口问道。

“后宅中的女人,无论妻妾,多是母凭子贵的。殿下若是能有个一儿半女……”绿盈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薛嘉禾的表情,试探地征询道,“若是殿下愿意,摄政王殿下想必也是不会拒绝的。”

薛嘉禾沉默了半晌,直到绿盈都有些不安起来时,她才淡淡开了口,“不值得。”

“……不值得?”

“我可以嫁给容决,也可以……接受与那天一样的事,可生个孩子对我来说,不是一句话就能带过去的事。”薛嘉禾眼也不睁地道,“我这辈子做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成为和我母亲一样的人,做和她一样的事情。孩子……不是我用来牵制容决的道具。”

绿盈怔愣半晌,轻声地应了一声是,端着碗碟正要小步离开内屋时,薛嘉禾再度开了口。

这次她的声音更冷淡了,“更何况,容决恨极先帝,怎么会想要和先帝的女儿生一个孩子?”

第28章

容决书房里头多了一格子各式各样简直能直接放到街上去卖的草制玩具的消息很快就传得到处都是。

倒也不是人人都敢在明面上说,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儿一旦有人说了出去,那自然是不多久就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能听过一耳朵了。

尤其是容决的旧部,他们和容决出生入死的交情,胆子大的还敢寻各路借口跑到摄政王府,绞尽脑汁进入书房一探究竟。

这其中看热闹的居多,不看热闹、一门心思关注容决在想什么的人,也有。

绿盈和薛嘉禾提起近日来寻各种怪异理由登门拜访的武将们时,嘴角也泄露了一丝笑意,她道,“摄政王书房的门槛都要叫人踏破了。”

薛嘉禾闻言,认真回忆一番自己的辛苦手作,觉得成色都还不错,不至于贻笑大方,才问道,“容决他没生气?”

“不曾听说他大发雷霆,”绿盈摇摇头,“不过好似人多之后,他也是烦不胜烦,近几日管家都劝来客不要再去书房了。”

薛嘉禾想着那些小玩意儿,也觉得和容决那张脸不太搭配,难怪汴京城里人人都好奇得要命。

若不是摄政王府内一向谢绝来套关系的客人,摄政王的名号又太过响亮震慑,恐怕壮着胆子慕名而来的人还要更多些。

虽然心中这么想着,但薛嘉禾还是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将手中最后一绺草叶藏进了折叠处里,完成了第十日给容决的小礼物。

不过虽说这些东西都是她亲手给送出去的,放在一起的模样她还真没见过。

薛嘉禾托着手里圆滚滚的草编小山雀想了会儿,这次没交给在旁等待的绿盈,而是起身道,“我也去瞧瞧他书房里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咱们看完就回来。”

尽管她和容决只是互相赠送了些不之前的小玩意,可效果显著,这几日不仅摄政王府里头气氛松快,就连原先皇宫里、朝堂上的沉郁之气也一扫而空,薛嘉禾寻思手段虽幼稚了些,用在容决身上倒有奇效。

大约是这人反而并不喜欢被聪明人揣摩心思,而喜欢直来直往,因而才大多只和武官结交。

绿盈这些日子每日上午都到容决的书房外送东西,管家便养成习惯在外间等她,这日却不知为何不在书房的外院。

绿盈往里探身看了一眼,有些纳闷,“管家日日都在这处等着我结草衔环的,里头只要有人议事,他就必然守在外面以防有人闯入。难道摄政王这会儿不在书房里头?”

薛嘉禾也跟着往里望了一眼那紧闭的书房大门,有些遗憾,“他的物什就在那桌上放着,想必只是暂时走开,咱们来得不巧。”

“殿下,咱们等等?”

薛嘉禾本也是心血来潮,装了个不巧便也失了兴趣,她摆摆手,“我将东西放在桌上便走,不要擅闯容决的地方了。”

她上次是特地闯进了容决的书房里,但那次是她意外发现容决持有她母亲的话,才去同他对峙的。

如今好不容易和容决扭转缓和关系,又无矛盾,薛嘉禾便不打算和容决起冲突。

她缓步走进院中的石桌旁,上头还放着一盆郁郁葱葱的柏树,管家显然才修剪到一半便有事离开。

管家既然不在,那书房里想必也是没人的,薛嘉禾步到桌旁时没什么心理负担,将用白色草叶编成的小山雀往盆景旁显眼的地方放置好,便举步准备离开。

可好巧不巧的就在这时候,她身后的书房里传出一声怒喝,“王爷是被她迷了心智了!”

那声音气沉丹田,也不知道是不是从书房没关好的窗缝里钻了出来,近似直接炸响在了薛嘉禾的耳边。

只当这院里空无一人的薛嘉禾被这毫无预兆的巨响吓得手上一抖,扶着沉甸甸的盆景好不容易给站稳了,对绿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同自己一起往外走去,心中嘀咕:什么人和容决吵架这么中气十足?

敢跟容决当面叫板的人,这世上可已经不多了。

虽然有些好奇,薛嘉禾也知道自己巧合之下已经进了不该进的地方,她尽量放轻脚步,拉着绿盈往外走,可书房里的男声没有丝毫降下去的预兆,而是一句接一句地往下道,“先帝将容家大夫人的女儿放到王爷身边,难道不就是为了让你对一个看起来无害的小姑娘心软,而后进一步利用那小姑娘来控制你——而今王爷居然真如先帝所愿那般喜欢上了这个长公主,这不就是随了他薛钊的心愿,当了薛家的一条走狗?”

薛嘉禾是越听越皱眉,不自觉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头也不回,不想听到这些话,更不想让容决知道她已经听见了这话。

容决的声音也抬高了两分,从薛嘉禾身后追了过来。

“陈礼,不要多话。”他先是冷斥,而后才补充,“我不喜欢她,更不会因为她去当薛家的狗。收留照顾她,全是看在大夫人当年的情分上。”

绿盈清清楚楚地听到这里,不由得皱了皱眉,扭头小心地扫了一眼薛嘉禾的脸色,却见后者只是蹙眉快步前行,看起来似乎全然没有将容决的话放在心上。

薛嘉禾自然并不在意容决和别人是怎么评价自己的,她只想着尽快离开容决的书房不被任何人看到。

若是有人看到,定会传到容决耳中,他只需一想便会知道她听见了什么……那两人才刚刚修复好、如履薄冰的平衡,指不定就要再度被破坏了!

可天不从人全,眼看院门距离只差那么十来步就要到的时候,管家的身影从外头拐了进来,和薛嘉禾绿盈撞了个面对面。

管家没想到绿盈会和薛嘉禾一道前来,表情有些诧异,他停下脚步正要张口说话,那和容决对话之人中气十足的嗓音又再度从书房里飘了出来,“好!末将只希望王爷不要忘记先帝对容家做的事情,也不要忘记王爷亲口在先帝面前发过什么誓!若王爷对那长公主动了什么心思,那容大爷肯定是要九泉之下死不瞑目的!”

只听了这一句,管家背上的汗毛就尽数立了起来,他下意识退后两步,侧身让出道路,示意薛嘉禾赶紧离开。

管家知道来人是谁,也知道此人多恨薛家,若是叫薛嘉禾同他见了面,还指不定得闹成什么鸡飞狗跳的样子,倒不如先将薛嘉禾送走,回头再将薛嘉禾来过的消息告知容决定夺,省了许多难堪和麻烦。

薛嘉禾悄悄离开的愿望落了空,心中轻叹口气,没耽搁时间,从管家身旁匆匆步过走向院门。

管家深吸口气,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就离开这么一炷香不到的功夫,都能正好发生这点阴差阳错的漏洞。

薛嘉禾前脚才刚刚踩到院门的槛上,书房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少了一层隔阂,容决说话的声音顿时显得清晰不少,“只要薛嘉禾性命无忧,已是我对远哥和嫂子的报恩,你想的事情绝无可能。我对薛嘉禾没有那种男女之——”

管家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转回脸去看了看还没完全从院门口离开的薛嘉禾,却见她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好似没听到容决这句话似的。

但从书房一前一后出来的两个人已经见到了院门的人影。

容决的视线顿时落在了薛嘉禾的背上,眼见她半个身体已经过了院门,下意识张了张嘴,却没将她的名字喊出口。

这一犹豫的瞬间,薛嘉禾已经从院门口闪身离开。

“什么人?”陈礼见到的就只有跟在薛嘉禾背后的绿盈,他脸色一沉,“王爷府中的下人敢偷听主子谈话?”

管家挂着笑脸正要开口解围,已到了门边的绿盈就停步转回了身来。

她镇定地遥遥朝容决一礼,而后不紧不慢地上前,将捧在手心里的草编山雀递给了几步外的管家,沉稳道,“这是我们殿下让我送来的。”

陈礼瞧得清清楚楚,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玩物丧……”

他说了一半,好似才想起这词是把容决一起骂进去了,闭嘴将最后一个字吞了回去。

绿盈看了陈礼一眼,不卑不亢道,“殿下也说了,不值钱的小玩意,想必摄政王看不上眼;若是摄政王不中意,随手扔了便是。”

说完,她屈膝行了个标准的宫礼,不等容决说话便转身离去了。

绿盈是从宫里跟出来、先帝派在薛嘉禾身边跟随照顾的,不是摄政王府的下人,自然不必听容决的号令。

管家也没去拦她,只觉得自己手里捧了个烫手山芋,在容决和陈礼的注视下不知道是扔了好还是收起来的好。

顿了顿后,管家果断将手背到了身后,自然地笑道,“陈将军留下用饭?”

陈礼还没说完,容决已沉声代他回答,“他这就走。”

陈礼立刻皱起了眉,“王爷,末将刚才所言虽是忠言逆耳,但正是因为——”

“陈礼,”容决加重语调喊了他的名字,“我的回答你已听过,不要逼我重复同样的话。”

“……”陈礼仍有些不甘心,但这次没有再反驳,拱手道别,最后又道,“王爷切莫因为一介女子而被已死之人玩弄得团团转,丢了堂堂摄政王的威严!”

即使知道陈礼向来是这么个说话的人,管家心中还是捏了把冷汗,上前几步将陈礼带了出去,顺手悄悄地将圆滚滚的草山雀放在了桌上。

容决的目光在憨态可掬的山雀上停留了片刻,上前几步将它捡起,回到书房腾了个空,将它和它几个兄弟姐妹放在了一起。

第29章

绿盈出书房转身追了一段距离,很快见到站在拐角处等待的薛嘉禾,松了口气,稍稍缓和了神色,道,“殿下,方才那人叫陈礼,先帝还在时,他就是这么个脾气,才被先帝发配出了汴京的。他讲话这么难听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且因为先帝当时将他发配边疆,此人一直怀恨在心,如今在背后对您出言不逊,想必也是当年积怨所致,殿下切莫放在心上。”

薛嘉禾等她追到身旁,才笑了笑道,“瞧你急的,我有什么好气的。”

绿盈认真地端详了她的表情,见薛嘉禾确实是平心静气的,才放下心来,轻舒口气,转而为她打抱不平起来,“大庆好歹也是薛家的大庆,他区区一个将军竟敢在背后这样诋毁殿下,简直可恶至极。若是叫御史听见,定好好在早朝时参他一本!”

“好了,”薛嘉禾安抚地拍拍绿盈的肩膀,“摄政王府里发生的事情,就尽量不要往外说了。”

绿盈也明白这个道理,咬咬嘴唇扶住薛嘉禾,往西棠院走了几步,又赌气道,“今日回去我就将殿下的草啊叶啊都给扔了,明日殿下便不用早起做这些了,左右人家又不稀罕!”

薛嘉禾想想也是这个理,揉揉自己前几日不慎被草叶划破的指腹,爽快道,“好,扔了。”

绿盈想到陈礼方才百般中伤,容决又对薛嘉禾全无维护之意,气仍旧消不下去,心中啐了一口,又道,“我去给殿下弄盘鸡腿来,殿下吃了高兴些,那等只敢在背后大放厥词的离间小人所说之话忘了就忘了。”

也就萧御医和幼帝还觉得容决对薛嘉禾有什么隐秘好感,绿盈是越发不信了。

薛嘉禾失笑,“我这登不上大雅之堂的爱好,你就别说出口了。”

比起绿盈的义愤填膺,薛嘉禾倒是无所谓容决和他的部下心中是怎么看她的。

她嫁进摄政王府,本来为的就不是什么好名声,更不是要夺得谁的好感。她只要以长公主的身份、稳稳地留在这摄政王府里、当着名义上的摄政王妃,代表的意义就很足够了。

若连这点小事也觉得委屈,那她前些年早就委屈死了,还能活到今日?

午饭时候,绿盈果然给薛嘉禾带来了一只切好的八宝烤鸡,薛嘉禾洗了手坐到桌边,正要干脆地用手去拿一个整只的鸡腿,门外就有宫女小声禀报道,“殿下,摄政王来了。”

薛嘉禾:“……”她默默地将手收了回来,这下是真有点生气了。

对薛嘉禾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只香喷喷的鸡腿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吃一整盘的鸡腿。

而阻挡在她和鸡腿之间的,就是这世上最令人厌恶的东西了。

绿盈十分有眼色地上前,将整只的鸡腿拆分成适合入口的小块,又让宫女去拿了另一幅餐具来。

宫女通传完的几乎同时,容决就掀帘进了内屋,他扫了一眼桌上菜肴,掀袍果然直接坐了下来,“今日之事,我有两句话要对长公主说清楚。”

“摄政王殿下请讲。”薛嘉禾接过绿盈递来的小块鸡腿肉,心中惆怅。

不是用手举着啃的鸡腿,顿时连香味也变得逊色不少。

“陈礼此人虽刚愎自用,常出言不逊,但带兵守关确是一把好手,先帝也是因此没有将他罢黜,反而派去了重要的兵家必争之地。有他坐镇,那关口十五年之内都无须担心被敌国攻破。”容决说完了这一长句,才略略停顿了一下,看了薛嘉禾一眼。

薛嘉禾慢吞吞、斯文秀气地嚼着口中细嫩的鸡腿肉,淡淡地朝容决点了一下头。

容决这是来替陈礼说话,担心她対陈礼怀恨在心、耿耿于怀?那可真是太低估她的气量了。

“至于我对他说的话……”容决有些难以启齿地停嘴皱眉,像是在挣扎着挑选一句他最能接受的台词说出口。

薛嘉禾终于将第一块鸡腿肉咽了下去,她慢条斯理地道,“摄政王殿下不必担忧,无论陈将军说了什么,我现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说的呢?”容决不太满意地追问。

薛嘉禾认真地回想片刻,反问道,“摄政王殿下说什么了?”

容决像是要将薛嘉禾脸上平淡面具剥下来似的盯着她的眼睛,“你不会忘的。”

薛嘉禾笑了起来,她将筷子放到一旁,耐心地劝道,“摄政王殿下何必那么在乎一句脱口而出的真心话?你我之间,本就不存在什么男女之情,那话说得不无道理。我母亲同你的关系,我现在也知道了,你看在她的面子上照拂我,我是信的。”

她说得轻声漫语,甚至还体贴地给了容决台阶下,可容决就是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她为什么一点也不在意?

就好像那日薛嘉禾毫不犹豫地将和摄政王府有关的所有东西都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放到他面前一样,这就是早就在心中将二人泾渭分明划分成了两条路的结果。

薛嘉禾心目中,薛家和他容决,到底还是对立的关系。

“再者,摄政王殿下和我想的反倒一致,这是最好了。”薛嘉禾笑了笑,“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只要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她又不是来摄政王府吃香喝辣做女主人的,这点薛嘉禾早就认清楚了。

容决停下了动作,他慢慢道,“你倒是一直想得很透彻。”

“那是自然,”薛嘉禾半开玩笑道,“我可是亲自选择了接下遗诏嫁给你。”

容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意外地没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和薛嘉禾一起用完了寂静的一餐午饭,起身离开时才道,“陈礼不会在汴京城停留很久,你也不会再见到他。”

薛嘉禾颔首,“无碍。”

陈礼再怎么无礼,最多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几句,不至于对她动手。而薛嘉禾最不痛不痒的,就是别人的几句风凉话了。

在乡间长大的她早就听风凉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她和母亲所隐居藏身的小山村里几乎人人大字不识,民风极端闭化,骂起人来时用的字眼之恶毒,常常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薛嘉禾就经常见母亲被人指着鼻子骂得偷偷回家哭,她自己倒大约是从小就面皮厚,被人骂了也就是吐吐舌头扭头跑走。

来自陌生人的恶毒之词,对她来说简直如同小溪温柔的水流在身上轻轻地拍打几下而已,转头的功夫就能忘了。

薛嘉禾往镜子里望了一眼自己的脸,对绿盈笑道,“这张脸被当成红颜祸水,还真不奇怪。”

她自小就知道母亲是极美的,那是好心的邻居大婶偷偷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