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莲从箭筒取羽箭,缓缓吸气,拉弓上弦,这弓箭包金镶银,彩线缠绕,华丽无比,是闺阁女子所用,所以即使叫做千金弓,其实只有两担的拉力。

对准靶心,放。

揪!

第四次脱靶。

睡莲有些懊恼,她的心不静:昨晚那个前朝朱碧山银搓杯神奇出现后,就一直困扰着她,这东西来历不明,留着是个祸害,但扔掉又可惜了。

——不如,偷偷融成银块,当做银子花用算了?

睡莲正想着,朱砂来报,说:“大房大夫人带着二少爷、七少爷、大小姐从扬州回府了,这会子都在松鹤堂,老太太请各位少爷小姐都去说话。”

睡莲纳闷了,下个月八月初二是颜老太太六十大寿,因外地大员非召不得擅入京城。在扬州做两淮盐运使的大房颜大爷得了圣上恩准,可以举家回京参加寿宴,七月底到京城,八月中旬再回扬州。

如今才七月中旬,为何大夫人会先带着孩子进京呢?

80松鹤堂两冤家聚头,做低伏小姬氏求救

消息传到华年居,正在绣嫁妆的品莲听着一愣,一时收不回绣花针,扎到了左手食指上。

品莲怕污了绣品,倏然将受伤的食指含在嘴里,心绪如天边翻滚的云霞——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颜家大小姐颜宁壁对于品莲来说,是一个噩梦般的存在。

这个两个女孩只相差一岁,难免会被人们比较,品莲从小聪慧过人,又得父亲宠爱,下面的妹妹们无一能比的过她。

可是无论她多么努力、多么出众,人们总是夸赞一通后,在后面加上一句:“可惜了,偏偏是个庶出。”

所以去年母亲莫氏扶正,她和两个哥哥由庶变嫡,品莲得以扬眉吐气:这下总算比得过大姐了罢?

谁知大夫人带着宁壁从扬州来南京贺喜,宁壁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根本视她为无物,也不引荐各个世家的嫡女与她相识。

京城闺秀圈等级严格,庶女很难进入到嫡女的交际圈,所以与品莲相熟的基本都是庶女。

但问题是,品莲从名分上变成嫡女,若再回到以前的交际圈,就好比凤凰立在鸡窝里头,总有些那么格格不入了。

凤凰觉得别扭,鸡们更觉得别扭!

新凤凰要加入新的团体,十分需要宁壁这样的老牌凤凰引荐铺垫,否则很难得到新团体的承认。

宁壁为什么对品莲漠视?因为对于宁壁而言,品莲同样是一个噩梦般的存在!

区区一个庶女,还比自己小一岁,琴棋书画居然样样比自己强!丝毫不给自己这个做长姐的面子!

每每比试败下阵来,人们总会虚伪的安慰道:“唉,她毕竟是个庶出,你才是嫡长姐嘛。”

也就是说,自己若不是嫡出,就要被品莲踩在脚底下了!

所以当品莲跃上枝头成了嫡女,宁壁觉得自己唯一的优势也没了,心下惶恐,那里还乐意把品莲引荐到嫡女交际圈!

每每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在聚会上落单,莫氏焦急不已,可是她同样也面临着贵夫人交际圈身份认同的问题,自顾不暇…。

睡莲因射箭出了汗,匆匆洗浴了一番,换了衣服,重新梳妆,这带着刘妈妈和采菱来到松鹤堂,所以她是最后一个到的。

抄手游廊上,笼子里的雀儿啼声婉转清亮,迈入正厅,隔着苏绣麻姑献寿屏风,就听见里面的有人呜咽不止。

转过屏风,但见颜老太太坐在紫檀雕西番莲“庆寿”座椅上,一个头戴狄髻,插着全套金镶红宝石头面、身穿遍地金妆花褙子、靛蓝马面裙的中年贵妇带着两男一女跪在前面饮泣。

长媳跪着,杨氏、柳氏、沈氏当然不敢坐着,都默默站在一旁。

睡莲觉得很奇怪——怎么唯独不见莫氏,难道这位连最后的面子情都不顾了吗?

品莲和宁瑞站在最末。

四小姐青莲穿着一身杨柳绿宽袖衫裙,也跟着垂泪不止。

七小姐怡莲脚伤刚好,站在青莲身边默然不语。

琪莲和已经是男童打扮的宁康一左一右站在沈氏身边,宁康见睡莲进来了,乌丢丢的眼珠儿轱辘一转,朝她吐了吐粉嫩的舌头。

睡莲很想笑,但也强忍住了,只是对宁康点点头。

宁康很是失望,正欲再做个鬼脸,却被琪莲暗中拧了拧胳膊,好歹消停了。

慧莲和宁嗣也是一左一右站在杨氏身边,旁边还有奶娘抱着最小的庶弟十三少宁勘。

这样的话,五房的人都到齐了,看来杨氏对大房很是看重。

相比而言,七房就显得很冷清,只有柳氏一人。宁佑在国子监读书,每逢节日或者旬假才能回来。

睡莲先是对长辈默然行礼,而后按照序齿,站在怡莲和慧莲之间。

“好了好了,都别哭了,你们一路风尘,先回去歇歇,掌灯摆饭的时候再过来。”颜老太太起身将大夫人扶起。

大夫人又对颜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才在子女们的搀扶下站起来。

睡莲觉得纳闷:为何大夫人会做出如此低姿态?据柳氏所言,大夫人姬氏,出身东平郡王府,但因是妾侍所生的庶女,所以没有册封县主,

这位大夫人与老太太向来不合,在颜大爷还是在京城做官时,大夫人和老太太婆媳明争暗斗,各自不服气。

大夫人觉得颜老太太一个继母,又不是什么正经婆婆,摆出的款儿却比天还大,而颜老太太觉得大夫人虽是郡王之女,却无县主封号,但那身皇家傲气却足得很,老太太十分看不惯。

大燕国的诸王是按照“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降等承袭。

亲王过后,每一代承袭都降一等,依次是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

国中尉、奉国中尉。

所以颜老太太内心里觉得姬氏皇室出身又如何?不过是几代而衰,而颜家诗书传家,几代过后,颜家依旧在,而你娘家东平郡王府还不知怎么样呢。

这对婆媳对外一团和气,关起门来内斗的厉害,颜老太太工于心计,大夫人滑不溜丢,战局基本上平分秋色。

睡莲暗自佩服大夫人——能和颜老太太打成平手的人,绝对不简单,今日大夫人做出如此低姿态来,肯定是有所求了。

一听颜老太太吩咐大房一家先下去休息,杨氏有些着急,她讪讪道:“母亲,因上次信上说是月底回来,所以媳妇手脚有些慢了,现在只有木斋院收拾出来,恐怕大嫂带着三个孩子住着有些挤。媳妇已经派了人连夜收拾外院的两个院子,给两个侄儿住下。”

大夫人忙道:“麻烦悌妇了。”

“还有一件事。”杨氏的视线往王素儿身上一顿,然后有些为难的看着颜老太太,道:“芙蕖苑那个快要修好的空院——?”

睡莲心里一惊:那个院子是颜老太太为王素儿准备的。因王素儿快十四岁了,颜老太太有意锻炼她管理自己的院子练练手,将来嫁了人无论是否主持中馈做当家主母,都不至于在夫家露了怯。

颜老太太虽然疼王素儿,但是颜府长女宁壁提前回来,王素儿一个外姓人,势必要让出新房子给宁壁入住,等宁壁一家回到扬州,素儿才能再搬进去了。

果然颜老太太先是怜悯的看了王素儿一眼,对杨氏说道:“你赶紧派人收拾妥当了给宁壁住下。”

睡莲眼角的余光看着王素儿,见她依旧面色平静,只是凭借多年来相处,睡莲还是是觉察出这位表姐心情很是不好。

宁壁说道:“多谢祖母,多谢五婶娘。”

颜老太太笑笑,朝着睡莲招了招手,又指着王素儿道:“你们来认认自家人。”

“哟,睡莲都这么大了,当初见你时,个子还没有枕头大呢。”大夫人早有准备,褪下腕上一对冰种翡翠镯子做见面礼,一个塞给睡莲,另一个给了王素儿,笑道:“七姑太太的女儿就是生的好。”

睡莲和王素儿一起敛衽道谢。

睡莲笑道:“大伯母去年在镇江港赠的大毛衣服还有熊皮靴子管了大用处,我和表姐从蜀地而来,到底是缺这些保暖的物件。”

王素儿也道:“船上寒冷,多亏了大舅母赠物,外甥女感激不已。”

“你们两个太客气了,都是自家人,何必言谢呢。”大夫人指着中等身材,面目俊秀的少年道:“这是你们的二哥哥。”

大房大少爷颜宁瑾今年春闱得中进士,还和莫氏一房的宁祥一起考了翰林院庶吉士。这位二少爷叫做宁瑜,快要十七岁了,去年秋闱落榜,所以至今仍旧是秀才。

睡莲和王素儿一起敛衽行礼道:

“二哥哥”

“二表哥”

宁瑾长辑回礼。

大夫人又指着一个胖敦敦的少年道:“这是七哥哥。”

又是一番行礼,回礼。这位七少爷是庶出,叫做宁珂,十六岁,目前还是个白身,连秀才功名也无,所以在颜府也算是个另类的奇葩了。

最后,没等大夫人张口,大小姐宁壁就主动介绍了自己:“我是你们的长姐。”

睡莲和王素儿都乖顺的行礼道:

“大姐姐。”

“大表姐。”

宁壁十六岁,身材高挑窈窕,上着湘妃色百花对襟褙子、下着月华裙,梳着圆髻,发髻上别无他物,只是插着一支睡莲从未见过的犀角长簪。

犀角长簪以席纹为底,刻着菊花数朵,以缠枝连接,清新淡雅,低调而奢华。

犀角在任何时代都是珍贵的,一般用来雕琢成百宝阁上的摆件,用来做首饰实属罕见。

宁壁笑着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羊脂玉葫芦和一个翠玉蝈蝈来,先把玉葫芦给了王素儿,道:“表妹肌肤白皙如玉,堪配得此物。”

又把精工细雕的翠玉蝈蝈给了睡莲,道:“九妹妹,你去成都时还小,可能不记得我了,小的时候,你最喜欢听蝈蝈的叫声呢。”

睡莲脸颊很应景的一红,道:“多谢大姐姐。”

颜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宁壁作为颜府长女,已经有几分风范了。

睡莲暗想:大房孙子辈的名字瑾、瑜、珂、壁都是美玉的意思,难道是颜大爷喜欢美玉的缘故么…?

晚饭过后,大夫人主动服侍颜老太太去佛堂念经,颜老太太屏退众人,坐在罗汉床上,叹道:“大媳妇莫要再演戏了,你难受,我看着更难受。扬州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夫人扑通跪地,全无方才的端庄矜贵之色,她哭道:“求母亲救救宁壁!”

81攀龙凤颜大爷退婚,姬氏毒计一箭双雕

颜老太太是第一次见到大儿媳妇张煌恐惧的表情,心中也不免一乱,不过还是稳定了情绪,淡淡问道:“宁壁闯了什么祸?逼得你托儿带女的匆匆回京?”

大夫人收了眼泪,膝行到颜老太太跟前,道:“是大老爷,他——他打算把宁壁送到肃亲王府做侧妃。”

“什么?!”颜老太太一拍案几,怒道:“去年不是说宁壁的事情已经定下,是湖广布政司布政使王大人的嫡次子,明年就要嫁到武昌吗?你们怎么那么糊涂,好端端的亲家不要,偏要去趟肃亲王府的浑水!”

大燕国的行政区划为两京十三布政司。两京,即旧都南京,也称应天府;新都燕京,也称顺天府。十三布政司分别为陕西、山西、山东、河南、浙江、江西、湖广、四川、广东、福建、广西、贵州、云南。

湖广所辖湖北、湖南两地,布政司衙门在武昌府。

王大人是湖广布政司右布政使、从二品的朝廷大员,与颜家颜大爷从三品两淮盐运使的官位也堪称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大夫人委屈的直掉眼泪,哭诉道:“媳妇很中意这门亲事,那个嫡次子我亲眼见过,长的是一表人才,与宁壁家世容貌性情都是相配的。可是去年深秋的时候,大爷突然有了这个念头,说肃亲王是大皇子,才德兼备,又礼贤下士,朝中立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宁壁现在嫁过去虽然是侧妃,但也是上皇族玉碟,有诰命在身的。他日肃亲王入住东宫,便是太子侧妃,再以后,后宫妃位唾手可得——。”

“好大的胆子!别说是去当侧妃,就是正妃也不行!”颜老太太目光冰冷,道:“他老子生前遗训,凡颜氏子孙在朝廷为官,要做到不偏不倚,做一个纯臣,莫要被一时的利益蒙蔽双眼,卷入皇子立储纷争,否则会召来灭族祸患!如今大爷翅膀硬了,就要背叛祖训了吗?!”

大夫人连连磕头道:“是媳妇没用,未能劝阻大老爷。”

颜老太太何等聪明之人,大脑灵光一现,冷哼道:“这件事,恐怕东平郡王也有参与吧。”

东平王是先皇的亲弟弟,因以前的皇太后在世时疼惜幼子,所以成年封王之后留在了京城,并没有去山东东平县就藩,东平王去世后,其世子降等承袭,封为东平郡王。

颜大爷能有今日的官位,除了颜老爷子的荫泽,也有深受岳父东平郡王提携的缘故,同样的,颜大爷这个两淮盐运使肥差,也为东平郡王谋了不少利益。

如今宁壁的婚事突然有变,颜老太太不得不怀疑这其中也有东平郡王的意思。

大夫人心一惊,正欲否认,但又怕惹怒了颜老太太,不管宁壁的事了,于是干脆说了实话,“母亲说得很是,我父亲他——唉,我一个出嫁女,在娘家也说不上什么话。”

颜老太太难得扬眉吐气一把,道:“亲家公是想有一番大作为,牺牲一个外孙女算什么。”

大夫人急得抱着颜老太太的大腿道:“媳妇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对她最了解不过,宁壁有些女孩儿家的娇气,平日里也会耍些小聪明。但她性子还是太单纯了,又没有经过什么风浪,也不学来那些狠毒的伎俩,别说是以后入皇宫——就是进了肃亲王府都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事到如今,只有母亲可以力挽狂澜了,只要您出面把和王大人嫡次子的婚事过了明路,木已成舟之后,无论是大爷还是我父亲,都不能再说什么——横竖宁壁的嫁妆我已经备好,即使今年出嫁也不会仓促的。”

大夫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然不顾形象,“母亲!只要您办成此事,救宁壁于水火,媳妇做什么可以,听候差遣。”

末了,大夫人开始感情攻势,哭道:“侧妃万万做不得,什么上不上玉碟,说到底不过是个妾。媳妇的生母就是妾侍,她生下媳妇之后,连怀的几个儿子都没有保住——这其中的缘由母亲最明白,王妃那里容得一个妾侍儿女双全?”

“当今的肃亲王妃是泰宁侯太夫人的独女,这位太夫人手段了得,当初泰宁侯府几个儿子争夺世子位,太夫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当今泰宁侯依旧都受她掣肘,肃亲王妃和太夫人都是一路狠角色。”

“媳妇早打听清楚了,肃亲王府一正妃两侧妃五个侍妾、另加通房十几个,两个侧妃皆以亡故——冯侧妃死于难产,一尸两命,卢侧妃生下庶次子之后不到两年得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怪病死了。母亲,您说说,宁壁这样有家世有容貌的女子进了肃亲王府,能熬几年?”

动之以情后,大夫人开始晓之以理,并给颜老太太施加压力,她哀求道:

“母亲,宁壁是您的大外孙女,颜府第一个出嫁的孙辈,她若给人做了侧室,下面好几个妹妹,包括九丫头睡莲、连同您的外孙女王素儿要说好婆家就难了,您说是不是?”

“况且即使肃亲王真的能入住东宫,谁又能保证一定能登基大宝?媳妇虽然愚笨,但也清楚,这历朝历代,有几个太子能顺利即位的?万一肃亲王保不住储位,咱们颜府必然牵扯其中,他日天降横祸,公公辛辛苦苦奠定的基业便毁于一旦了。”

颜老太太面有动容之色,大夫人确实说得处处在理,颜大爷的举动太过凶险,违背祖训,而宁壁——这个大孙女在老奸巨猾的肃亲王妃面前,简直是蝼蚁至于大象,毫无胜算。

佛堂一片静默,只闻得大夫人偶尔的抽泣之声,至始至终,这位曾经骄傲的皇族一直跪在地上,态度恭顺无比。

若在二十年前,颜老太太说不定也会控制不住野心,像颜大爷那样狠狠博一把,可如今她老了,只求安安稳稳的进棺材,富贵荣华么?呵呵,即使得到了,也享用不了几日,为人作嫁衣罢了。

颜老太太闭目转动着蜜蜡佛珠,心念已定。

大夫人看着老太太的脸色,强忍住催促的**,跪地静候。

颜老太太缓缓睁开眼,问:“你怎么早不来报?就是写封密信,我也能有所准备。”

“之前大爷也有所犹豫,举棋不定的,媳妇怕老太太担心,所以没说。”大夫人早有准备,说道:

“上个月大爷突然跟媳妇说,要断了王大人那边的亲事,媳妇找由头推脱了,可最近大爷越逼越紧,郡王和王妃那边也来信…,媳妇实在扛不住了,就带着孩子们先回京城,求老太太做主。”

颜老太太冷笑道:“你就不怕大爷、郡王、王妃恼了你,婆家娘家都不讨好?”

“为了儿女幸福,媳妇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大夫人重重磕头道:“求母亲救宁壁于水火。”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个大媳妇何等强硬骄傲之人,现在为了宝贝女儿,又跪又求的,还不惜冒着与丈夫婆家决裂的风险。

颜老太太自问是个心肠硬的,如今也动了恻隐之心,何况这关系到颜府存亡,老太太思虑片刻,道:“你莫要慌,别让人看出来,明日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若有人问起,你就说孩子们思恋祖母,都吵着要提前回京,你扭不过,只好早些回来。”

“是。”大夫人内心稍安,只要老太太肯出手,宁壁就有救了。

颜老太太又道:“单是我一个人出面是不够的,明天我会和你五小叔以及九小叔说这件事,他们没有你丈夫有本事,却谨记你公公教诲,不牵扯储位之争,肯定会支持和武昌王布政使家的婚事。”

大夫人点点头,暗想这样至少有八分胜算了。

颜老太太最后说:“你伺候笔墨,我修书一封给王老夫人,以前王家在京城的时候,我和她相熟,我写封信过去探探口风,看能不能马上把亲事定下来,过了明路,断了大老爷的念想。”

“唉,都说抬头嫁闺女、低头娶媳妇,不管你现在多么着急,都得忍着。总是要男方主动提出结亲才好。”

“是。”大夫人知道该适可而止,也不哭了,强忍着膝盖的剧痛,给颜老太太铺纸磨墨。

颜老太太写废了四稿,终于搁笔,用火漆封信,命容嬷嬷立刻派了稳妥的管事带着信件和礼物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发,日夜兼程送到湖广武昌府。

大夫人感激涕零,又服侍了颜老太太洗漱入寝,临睡前,颜老太太说:“若王老夫人也极力赞成这门亲事,那么在我寿辰之前,就一定有回音的。”

“一切听从母亲安排。”大夫人低眉顺眼道,犹豫了片刻,又说:“媳妇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叫做玫儿。”

颜老太太问道:“那个字?”

大夫人回道:“美玉意思的那个玫。”

颜大爷给孩子们取的名字都是美玉的意思。

颜老太太顿时明白了,问:“是大爷外室生的女儿吧?”

大夫人管得紧,内宅只有两个妾,但是颜大爷风流,所以在外头到底有几个外宅,连大夫人自己都不知晓确切数字。

大夫人淡淡道:“是。”

颜老太太接着问道。“你是想要给这个孩子名分,以颜氏女的身份发嫁?”

大夫人凄然一笑,坦言道:“她的生母是大爷最宠信的外室,从南京到外放扬州都一直带着,大爷对这个女儿也颇为看重,也一直想要她们母女入府,承认她们的身份,是媳妇坚决拦着不让。”

“如今媳妇违抗夫命,带着孩子们提前回家,大爷必定恨毒了媳妇,但以后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所以媳妇想以给玫儿认祖归宗、说一门像样的亲事为条件,以求大爷原谅。”

认下一个无关紧要的庶女,以缓和颜大爷的关系,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颜老太太不置可否,说:“得空带她给我瞧瞧,看其品行才华个性如何——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做我们颜氏女的。”

大夫人道:“媳妇明白,早就吩咐下人们叫她玫儿姑娘,不能称其为小姐。”

颜老太太打了个呵欠,随口说道:“她生母已经不在了吧。”

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大夫人说:“今年夏天没了。”

还真巧呢。颜老太太讽刺一笑,说:“我累了,你也早些歇着吧。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要提。”

“是,母亲。”大夫人告退。

入夜,木斋院。

颜大小姐宁壁用冰凉的井水掺着药汁,给大夫人敷红肿的额头和膝盖,大夫人在佛堂把额头都快磕破了。

宁壁心疼母亲,道:“祖母真是狠心,就让您一直跪着说话。”

“你啊,莫要胡说,你祖母让我跪着,这表示她愿意听我说下去,若她对我客客气气的,那情况可就不妙了。”大夫人伸出中指往宁壁眉心一戳,靠在弹墨引枕上松了口气,“有了祖母庇护,你就不用去王府受委屈了。”

宁壁眼圈儿一红,“可是女儿让母亲受委屈了。”

“我委屈什么。”大夫人哑然失笑道:“你祖母是婆婆,我是媳妇,她教训几句,罚跪都很平常,何况我冷眼瞧着,婆婆这些年心境慢慢变了,以前有时候还喜欢无事生非,找媳妇们的麻烦。现在虽然依旧工于心计,但是也不愿意折腾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宁壁猜到:“或许祖母是迷上念佛经的缘故?”

“这世上念佛经的人多了,有几个能真正把经书里的话念道心里去?不过是追求心里平静,以求来生安乐而已。”大夫人话题一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