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与故事里的小孩相反,她对自己下手数次,几乎每次都被揭穿,到现在的群蛇事件,稍微有点蛛丝马迹,别人就会疑心到她头上去,况且那天颜姨娘落井、温姨娘被陷害是实打实的事情。

后来又查出前两日襄阳侯府的人放过生,估计祖母婶娘她们就有九分信了吧,这还是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事做多了,一旦有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

正思忖着,采菱敲门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打扮的清清爽爽的丫头,那丫头提着剔红牡丹食盒。

那丫头行了礼,说:“大厨房送来了新做的甜点,周嬷嬷叫奴婢给九小姐送来尝尝。”

自打周嬷嬷做了内院大厨房总管事,听涛阁的伙食就从未克扣过,而且做的格外用心些,可能是周嬷嬷体恤女儿翠帛两边为难,给她打理人缘吧,只要大厨房做了新点心,头一份也总是颜老太太、五夫人和睡莲的。

“周嬷嬷有心。”睡莲轻轻点头,采菱会意,塞了个中等的红封打赏,那丫头笑眯眯接过,给睡莲磕了头才走。

采菱揭开食盒,微微一愣,先是从里面端出一个雕成牡丹花的小西瓜来!

红色的花形圆润饱满,散发出西瓜特有的香甜凉爽的气息,单是看着心里就爽快起来!

睡莲问道:“这都快八月下旬了,怎么还有西瓜呢?”

柳氏笑道:“这是辽北那边种的秋西瓜,耐寒晚熟,甜的很呢。牡丹花雕工很不错,宫里的御厨也就这个水平了。周嬷嬷这个总管事做的尽职尽责,她上任之后,菜品和花色都好了不少,你祖母都打赏了大厨房好几次。”

“可这牡丹花这么漂亮,我都不忍心吃了。”睡莲不舍道。

采菱又端出一个粉彩瓷盘来,笑道:“小姐舍不得吃西瓜牡丹花,尝尝这个芝香拔丝西瓜球如何?”

拔丝西瓜球睡莲是吃过的,就是将西瓜去了仔,用勺子挖成鹌鹑蛋大小的球状,裹了面粉鸡蛋入油锅炸了,裹上白糖融化炒制的拔丝即可。

周嬷嬷命人送来的这个是在拔丝外面再撒上熟白芝麻,口味更加香醇。

添饭添菜布上碗筷,柳氏先夹一个吃了,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你也尝尝。”

睡莲也夹了一个,西瓜球起了漂亮的拔丝,放在嘴里轻轻一咬,先是芝麻的香味,而后是炸制的香、酥、脆、烫,咬到最后,居然从西瓜球里涌出一股冰凉清甜的汁水来!

在冰火两重天的刺激下,舌尖兴奋的在口腔里颤抖舞蹈!真是太好吃了啊!

柳氏看着睡莲的表情变化,笑出了声,道:“这也是宫里头的做法。西瓜先是在冰窖里镇过,厨师在挖西瓜球的时候用极细、极锋利的刀子在西瓜球中心开了小口,挖出瓜瓤,然后填上炮好的冰沙。”

“入锅油炸时速度又极快,外面包裹的皮炸酥了,里面的冰沙还没化开呢,端到你这里刚好化完,与西瓜球的汁水融为一体,所以就有了这种冷热交加的感觉。想来这个厨师火候功夫极讲究,赶明儿我瞧瞧这个新来的厨师。”

睡莲也不说话,连吃了三个芝香拔丝西瓜球后,才满足的顿了顿首,说:“果然与以前温吞水般的拔丝西瓜球截然不同,这新点心师傅估计大有来头呢。”

又吩咐采菱道:“拨出一半给翠帛送去,就说是我赏的。”

采菱稍一迟疑,道:“小姐既喜欢这个,奴婢送些其他的吃食罢了。”

睡莲说:“我和婶娘吃不到这些,再说放久了里面的西瓜就不冰了,不如给她送去。”

柳氏赞赏的点点头,若要降服翠帛,恩威并施是免不了的。

采菱听命而去。

柳氏说:“如今你院子里缺人手,外头的家生子们都削尖了脑袋往这里钻,这会子,你的丫鬟婆子们估计都收了不少好处。”

“可不是呢。”睡莲又吃了个芝香拔丝西瓜球,说道:“刘妈妈每天都有请她吃饭吃酒的,采菱朱砂石绿、连同两个添都得了许多小物件,就连春晓这种三等丫鬟也有人拍马屁送东西呢。”

“我跟她们说,只要不是太差劲的,礼物该收就收,别硬推脱得罪人,横竖都收了,到时候挑谁还是我说了算了,也怪不到她们头上去。”

柳氏说:“两个姨娘出事,你又吓出病来,你祖母在佛堂念了八年经,早就不理家务,可也重新出山,派了容嬷嬷清理了好些人。不仅你这里缺人,青莲怡莲,和刚搬到浣纱院的素儿和玫儿也是缺的,老太太的意思是从家生子里挑一半,再从外头买一半新人。”

“挑什么人,你自己心里要有个章程,尤其是家生子,三代都要刘妈妈去打听清楚,模样针线都是次要,关键是会办事,忠心。”

“我省得,婶娘再吃上一个。”睡莲夹了芝香拔丝西瓜球给柳氏。

果然没过几天,三个牙婆带着一串从六七岁到十三四岁不等的女孩子来了芙蕖苑,由容嬷嬷带着,陆续到芙蕖苑各个院子里,由小姐们挑选。

这三个牙婆平日里出入官宦人家,知道这里规矩大,所以在买到新人之后,都是先挑了相貌端正、牙齿齐整、没有疾病的女孩子,一股脑的赶到泡着药草的池子里灭虱子等寄生虫,然后花上几个月的时间教习一些基本的礼仪官话和规矩,最后才引到内宅里供小姐夫人们挑选。

和乐轩青莲年纪最大,所以她先挑,青莲因要准备陪嫁丫鬟了,所以挑了两个面相老实、一个针线极好、一个相貌秀丽的女孩子。

悠心院怡莲次之,她挑了两个伶俐讨喜的女孩,都不满十岁。

大小姐宁壁回了扬州后,王素儿和新认祖归宗的颜府大房五小姐玫儿合住在浣纱院,以前王素儿住在松鹤堂,伺候她的除了奶娘崔妈妈和从成都带过来的丫鬟蒹葭,还有松鹤堂一堆丫鬟妈妈们。

现在王素儿搬到浣纱院,崔妈妈和蒹葭自是跟过去,颜老太太只要了一个妈妈和三个丫鬟过去,其他的缺都打算要王素儿自己挑外头买来的。

老太太用心良苦,颜府家生子总觉得王素儿是外人,恐怕不够忠心。不如用自己的私房钱买些新人,卖身契在素儿手里,慢慢调/教着,将来也会是素儿的臂膀。

所以王素儿大大小小挑了七个女孩儿,由松鹤堂来的管事妈妈亲自调/教规矩。

玫儿身边只有一个丫鬟是从小伺候她的,其余四个丫鬟全是大夫人姬氏塞给她的,她小心谨慎,只挑了一个女孩儿就说够用了。

最后轮到听涛阁睡莲,三个牙婆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因为她们都知道,这位小姐才是嫡出千金大小姐,可偏偏是她最后挑,出挑的已经不剩几个,剩下还不知道这位小姐看不上看上眼呢!

出乎意外,听涛阁的管事刘妈妈并没有像其他管事妈妈那样叫三个牙婆分别带着自己的女孩子进去,由自己的小姐过目挑选,而是一股脑将她们全部领到了听涛阁的小花园里,二十多个女孩子排成一排。

刘妈妈说:“你们都上前走三步。”

女孩子们都走了三步。

刘妈妈说:“再走三步。”

女孩子们大多走了两步就停下,因为前面是个菊花圃,刚浇过水,里面的水渗出来,将泥土泡得泥泞不堪,再走一步,就脏了新做的布鞋——因为都想留下来,所以这些女孩子们出门前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和鞋子,以显示自己的针线。

刘妈妈毫不为意,道:“再走三步。”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为了前途,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走到第二步时,已经有人踩着刚开的菊花了。

刘妈妈道:“再走三步。”

这——?再走就要掉进小花圃后面太湖石装点的金鱼池了啊!

女孩子们都犹豫,最终不敢迈进,只有一个一二岁的女孩始终大步走去,扑通一声,掉进金鱼池!

女孩们惊慌失措,两个粗实婆子将掉进金鱼池的女孩拉上来。

采菱跑过来,对着刘妈妈耳语几声。

刘妈妈点点头,指着裹着棉被颤颤发抖的女孩说:“你,还有——。”

刘妈妈指着从淤泥外就唯一始终站着不动、颜色最好、十足美人胚子的女孩说:“还有你,小姐要你们两个留下。”

松鹤堂里,容嬷嬷给颜老太太说了上午几个小姐挑丫鬟的事,最后说完了睡莲这个古怪的挑人办法,赞叹道:“这个法子看似胡闹,其实极有章法,掉进池水的女孩是听话的,始终不踏入淤泥半步的女孩是个坚持原则头脑清醒的,就是生的太好了些,恐怕有些来历。”

“嗯。”颜老太太微微颔首。

容嬷嬷又说,“九小姐取得名字也很有意思,掉进池水那个皮肤生的黑,就取名添炭。”

“呵呵,添饭添菜还不够,又来个添贪。”颜老太太也乐了,问道:“颜色好的那个可叫做添香?”

容嬷嬷笑道:“您这下也没猜中,九小姐取名叫添衣,凑成了四个添。”

颜老太太叹道:“睡莲这丫头是个稳重的,应该能降的住这些丫头。”

100添炭添衣携手过关,边关血引来熊虎斗

按照规矩,三等丫鬟以上的才有资格近身伺候睡莲,刚买进来的添炭添衣两个新丫头只是没有品级的打杂丫头,平时跟着学学规矩,打打杂。.....

秋日的阳光没有片云遮盖,肆无忌惮的炙烤着大地,虽说已经是秋天,秋蝉叫得还是很聒噪,粘蝉便成了添炭添衣两个丫鬟的主要工作,整日挥着两个粘蝉杆子在听涛阁晃着,那里有蝉声,那里就有这两个苦主。

三等丫鬟春晓摆出的谱比采菱这样的一等丫鬟还大,她说:“院外的蝉怎么叫我不管,但是院内不能听见蝉声,特别是小姐睡午觉的时候,若吵醒了小姐,唯你们是问!”

于是十天下来,添炭晒的更黑了,额头弄个月牙就能直接COS开封府包青天,添衣也黑了些,更像是晒脱水似的,原本身形纤瘦的她,胳膊和粘蝉杆一般粗细了,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举起杆子粘蝉。

春晓一一将这些说给睡莲听,道:“小姐真有眼光,这两个丫鬟闷声不响的干活,丝毫没有怨言。”

“是啊是啊。”石绿补充道:“芙蕖苑一起买进来那些个新丫鬟,刚一进门就有和姐姐们抢活的、巴结讨好的、暗地打听小姐主子们喜好的,还是咱们院子最消停,都能老老实实干活,不讨人嫌。”

石绿消息很是灵通,因为睡莲从成都带来的三个丫鬟中,采菱聪明机灵,又能识文断字,上头还有母亲刘妈妈照应着,高居一等大丫鬟的位置,一般仆役不敢造次接近她,她也不敢大意去接近别人。

朱砂性情老实敦厚,但为人憨直,认死理,有点不近人情,而且软硬不吃,外人休想从她这里套出话来。

只有石绿是那种典型泼辣活泼的川妹子,爱说爱笑,看起来很好说话,在女儿国芙蕖苑很吃的开,其实她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不会乱讲,睡莲放她出去探消息很是放心。

石绿这话是有来历的,她和王素儿的丫鬟蒹葭关系极好,所以石绿能经常出入浣纱院,而这次浣纱院买的新丫鬟最多,这规矩都没学会呢,就已经各有心思。前天崔妈妈抓住一个出头的,打了几板子赶到外院当差去了,浣纱院这才平静下来。

石绿说:“唉,表小姐到底心善了些,崔妈妈要立威,本来是打了板子叫牙婆卖出去的,表小姐反而替那个不安分的求情,崔妈妈看在表小姐的面子上,这才赶那丫鬟去了外院。”

“知道了。”睡莲喝着大厨房新甜点师傅做的招牌冰糖百合马蹄羹,暗想石绿还是欠火候,只看了表像——这其实是王素儿和奶娘崔妈妈演的一场戏,王素儿唱/红/脸,崔妈妈唱白脸。

无论老太太多么宠着素儿表姐,她都始终是个外姓人,芙蕖苑外头买来的新丫鬟不听话,青莲这个最不受宠的庶出小姐可以理直气壮的打骂训斥,或者直接要管事妈妈叫了牙婆卖了。

而王素儿这个表小姐就要低调行事,虽说这些丫鬟是老太太掏了私房钱买的,卖身契也在王素儿手里,可是丫鬟的衣服吃食连同月钱都是颜府公中出的银子!等于是颜府养着她们!

所以王素儿要对付一个丫鬟,也不得不和奶娘唱双簧,找个适当的理由遮掩,免得惹人闲话。

再说了,浣纱院还住着一个像空气般没有存在感的五小姐玫儿,玫儿比素儿还要低调,每日除了给颜老太太晨昏定省,就基本在浣纱院闭门不出,连芙蕖苑都很少逛。

时间久了,素儿和玫儿这两个身世凄凉的女孩惺惺相惜,成了挚友,同住的浣纱院一派和谐,让背地里躲着打算看两个女孩互斗笑话的人大失所望。

看来自己是挑对人了,睡莲满意点点头道:“这两个人先交给你调/教着,粘蝉的事继续由她们做,不容许别人插手相帮,看看她们耐心如何,还有,这秋老虎热起来也不得了,饮食上也注意些,别累倒了,外头议论咱们听涛阁不把新人当人看。”

“小姐放心,奴婢又不是那铁石心肠的,懂得分寸。”春晓笑道:“一日三顿饭都不缺她们的,喝的除了凉白开水,还额外从大厨房要了绿豆汤给她们解暑用呢。说起来这个活也真是辛苦,以前是三个小丫鬟加两个粗使婆子轮流粘蝉,现在只有她们两个…。”

一场秋雨一场凉,到了九月初的时候,最后一只秋蝉也停止了鸣叫,添炭和添衣完美收工。

添炭被太阳烤得黑黝黝的,成了名符其实的“炭”,添衣则瘦了一大圈,下巴尖的能当匕首用了。

春晓来总结报告这两个新人的表现,眼里有掩饰不住的佩服之意,说道:“两个人干的活比五个人还好,也不是一味蛮干。也不知她们从那里知道了蝉的习性,晚上两个人提着灯笼到树下寻刚从地里爬出来的蝉,就减轻了白天粘蝉的量,也少了晒太阳的苦楚。”

“添衣把每天粘的蝉收集起来,送给门房的婆子炸了当夜宵吃,婆子把她孙子的弹弓给了她们。添炭的弹弓使的极准,有些枝头高的地方粘蝉杆够不着,她一弹弓下去,即使不能一击即中,也能把蝉给吓飞了。”

“哦?”睡莲问:“添炭以前是做什么的?”

刘妈妈早查清了底细,回道:“她是猎户人家出身,打小就随着父亲上山打猎,前年父母都没了,就寄住在舅家。”

“可怜见,他舅舅舅妈把她奴婢使唤,还朝打暮骂的,舅家的儿子娶媳妇缺聘礼,就把她卖给牙婆,得了二两银子。”

唉,这个时代女人就是难啊。睡莲暗自感慨,问:“添衣的来历打听清楚没有?”

睡莲始终觉得添衣有些来历,模样好也就罢了,若非金尊玉贵娇养着,那股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大家闺秀气质是不可能天生就有的。

刘妈妈回道:“奴婢去问那路牙婆,路牙婆刚开始开支吾着,直到奴婢说若来历不清白就要退人时,那路牙婆才说了实话…。”

原来添衣是边关军官外室生的女儿,鞑靼来边关抢掠,军官带队反击,被流矢射中,重伤落马,抬回军营时,军医已经摸不出脉搏了。

没了军官庇护,外室就等于被剥了壳的河蚌,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正室打上门来,逼死外室,将添衣发卖。

好在添衣运气好,遇到路牙婆这样的卖主,路牙婆只做干净生意,从来不把男孩女孩往青楼妓院、相公堂子那样的地方送,所以即使添衣生的极好,也没有起那种肮脏的心思。

添衣这个女孩子从云端跌落到地下,落在路牙婆手里,却从不寻死觅活,或者怨天尤人,总是安安静静的。别的女孩子嫉妒她美貌,暗地里排挤,明面上推推搡搡,比如打翻她的饭碗、在被窝里塞绣花针,她也不告状。

被欺负得狠了,就反手打将过去,不要命似的反击,那股狠劲使得她在那些待卖的女孩子中赢得了一席之地,没有人敢再欺负她。

这些举动让路牙婆徒生怜悯之意,打算尽力给她找个好人家,得知颜府要给小姐们挑丫鬟,她就带着添衣和其他十几个女孩子们来了。

可正因添衣生的太好,气质又与众不同,芙蕖苑从四小姐开始挑下来,都没有小姐愿意要她,路牙婆暗暗着急,没想到添衣是个有福的,最后居然被颜府嫡子嫡出的九小姐要了去。

刘妈妈最后道:“说起来,添衣这丫头还正是命运多舛。”

睡莲则沉默不语,良久才说:“虽说无巧不成书,而且那牙婆说的有名有姓,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像添衣父亲这种品级的军官死后一定会上报朝廷存档。妈妈和刘管家说说,找个什么门路去问问,若和路牙婆说的一致,就慢慢□着添衣,若其中有差池,那我也不能留她了。”

“是。”刘妈妈应声退下。

晚饭后,采菱问睡莲怎么安排添炭和添衣的差事,横竖蝉已经绝迹了。

添衣棱角尚存,需要再磨一磨,睡莲想了想,道:“暂且发到洒扫上去,再看一看。”

采菱应下,又说道:“咱们听涛阁还有三个空缺,外头家生子们抢的厉害。这几日四小姐、七小姐,包括浣纱院的表小姐和新来的五小姐陆续开始从家生子里头挑人了。”

言下之意,就是再不下手,好人都要挑没了。

石绿是个心直口快的,笑着开解道:“采菱姐姐别急,送礼物最多的几家都没把女儿送过去挑呢,还是看重咱们这里…。”

朱砂瞪了一眼石绿,石绿讪讪的闭嘴。

睡莲笑笑,示意采菱附耳过来,悄声说了几句。

采菱听了,佩服的看着睡莲,连连点头道:“奴婢这就照办!”

次日,从听涛阁里传出九小姐属意几个家生子丫鬟的名字,有使过钱的,也有没使钱的。

那些没有使钱的家生子有欣喜若狂,貌似撞大运似的;也有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的。

那些下了不少血本的管事妈妈们有欣喜的、有跳脚气愤的、有忍气吞声强颜欢笑的、也有加倍本钱来打听确实消息的、甚至还有打算使绊子迫使传言中的丫鬟主动退出让位的。

刘妈妈逐一打听清楚了,睡莲最后定下两个家生子,其中一个是没有使钱,表现谨慎的三代家生子,一个是加倍本钱来打听确实消息的家生子。

最后一个名额始终缺着,宁缺毋滥,反正少个人也不打紧。睡莲根本没打算要继续要人,却示意采菱她们别往外说,原话是:“总得给她们留个念想希望,你们在外面也好做人。”

这个缺始终空着,直到睡莲出嫁都没能补上来。

入夜,路牙婆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块上好的白玉雕成的熊虎斗,拿着丝帕仔细擦拭,她经常出入豪门世家,自有些见识,这块玉从色泽到雕工,应该都是出自名家的古玉,价值百金也说不定。

想当初,那个女孩子主动将此玉献出,求路牙婆若有人问起她的身世,千万不要说她的生父是那个死去的将军,而是一同和将军追击鞑靼战死沙场的普通军官时,路牙婆没有片刻犹豫就答应了。

举手之劳而已,既能行善,还能得这块稀罕的玉雕,为什么不做呢,反正即使买主去查,也出不了什么纰漏,横竖这两个死在沙场的军官都养过外室。

几年之后,添衣主动向睡莲坦白了自己的身世,原来她与颜宁宵有莫大的渊源:宁宵的嫡母、以前泰宁侯世子夫人李氏抛下亲女陈穗,改嫁边关军官

101名利圈既是是非场,广福观肥猫破天机

十一月初二,姚知芳亲妹妹满百日,请了亲戚和一些世交去喝喜酒,颜府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杨氏带着慧莲和睡莲去姚府贺喜,出乎意外的是,西城颜府老族长夫人居然带着颜如玉来了!

睡莲上次见到颜如玉,还是在她去年十岁生日那天,转眼快一年没见了,十四岁的颜如玉人如其名。

颜如玉的小姨小曹氏最近封为康妃,延续着去年的风光,颜如玉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她明年就十五岁及笄了,明里暗里有结亲念头的人家不在少数。

姚知芳迫不及待的把睡莲和颜如玉拉到自己书房里坐着,说等她在外面应酬一圈就回来。

颜如玉艳羡的瞧着姚知芳快乐的背影,说:“知芳一点都没变呢,还是那个性子。”

睡莲点头道:“我和你就没她那个福气了。”

姚知芳家世简单,上头父母宠着,没有姨娘庶子堵心,两个哥哥疼着,今年又多了个嫂子。姚知芳内心和风霁月,行事爽快又有章法,有大家闺秀的傲气但又不骄横,可堪称完美,难怪莫夫人至今都还惦记着她。

颜如玉抿了一口茶,轻笑不语,刹那间,竟有无限风华。

睡莲目不转睛的看着颜如玉,竟是呆了。

“傻丫头,痴想什么呢。”颜如玉道。

睡莲不好意思的摸了摸下巴,道:“如玉姐姐太好看了,将来也不知那个有福气的姐夫得了去。”

“你也净拿我打趣是吧。”颜如玉却也不羞,貌似已经习以为常了,突然伸出左手去抚蹭睡莲的脸庞,说:“我在宫里头听到风声,说颜府九小姐和以前的颜大小姐长的相似。”

“啊?”睡莲装懵,道:“家里人都没提过呢,可能是大姑姑青春早逝,说起来伤心吧。都说外甥像舅、侄女随姑,我长得像我大姑姑也没什么奇怪的。”

颜如玉低声道:“可是有老宫人告诉康妃娘娘,说你大姑姑和先皇后长的极像。昔日你大姑姑为‘金陵十八钗’之首,多少公侯之女都不及她,可后来神秘死亡——你可知,单是这些话,里面就有多少凶险?”

睡莲虽然心知肚明,但也不能说实话,只得继续装懵,连连摇头道:“愿闻其详。”

颜如玉懒懒的靠在引枕上,“我不告诉你。”

睡莲自是扯着颜如玉的袖子求她。

颜嗤笑一声,在睡莲耳边低语道:“莫要装傻了!你七婶娘是宫里的老人,先皇后很是器重她,二十多岁的年纪就高居尚宫之位。康妃娘娘进宫时,她已经出宫了。康妃娘娘对先皇后和你大姑姑的那些过往只知道些只字片语,而你七婶娘应该是全然知晓的,而她若要护你,定会告诉你一些过往,否则,你很可能要步你大姑姑之后尘。”

睡莲惊讶的看着颜如玉,已经被看穿了,再装下去恐怕会伤了多年的友谊,可是这些事情她真的不能对外人讲。

颜如玉轻叹一声,道:“我明白你的苦衷,正如我也会对你隐瞒一些事情,京城是个名利圈,也是个是非圈,你——好好保护自己吧。.

睡莲默然点头。

“我这次能出宫,是得了馆陶公主的恩准,回来看我祖父祖母的,他们大老远从成都来京城不容易,我五日之后便要回宫,再出来时,估计要等到过年,过年家里应酬多,估计我们也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所以呢,你腊月二十四的生日我肯定来不了。”颜如玉从衣袖里拿出一枚白玉双股扭绳镯子递给睡莲,道:“提前把生辰礼物送给你,免得我在宫里还惦记着。”

她居然还惦记着,睡莲心头一暖,自己和颜如玉在成都老宅时是一对冤家,来了京城虽没见过几次面,却成了好友,家里虽然有好几个姐姐妹妹,却没有一个像颜如玉这个早就出了五服的堂姐关心自己。

睡莲也没有推脱,乖乖伸出左腕,撒娇道:“如玉姐姐给我戴上吧。”

颜如玉食指在睡莲额前轻轻一点,说:“越大越顽皮了,你在成都的时候是个小大人,小脸严肃得跟什么似的,鬼主意一箩筐,我那时还想着,别是个没有喝孟婆汤的大人投胎的罢?”

睡莲一怔,半真半假嬉笑道:“还真被你猜中了。”

“尽胡说!这话若传出去,你就等着被抓到道观庵堂驱邪吧。”颜如玉给睡莲戴上白玉双股扭绳镯子,嫩藕般的手腕和造型奇特的镯子互相映衬,更显华贵典雅。

“啧啧。”睡莲举着胳膊细赏这个玉镯子,玩笑道:“这么好的镯子,你不留着当嫁妆,却给了我。不过也没关系,等姐姐出嫁时,我就挑自己最好的首饰给姐姐添妆去。”

颜如玉一愣,随后苦笑道:“我明年及笄,如今亲事也有了三分眉目。”

睡莲的笑容一滞,张了张嘴,终究没有继续问下去——如果是一门好亲,颜如玉也不会是这个表情。

颜如玉道:“你附耳过来,我只和你说,你莫要告诉知芳,这丫头心直口快,我不放心。”

睡莲战战兢兢靠过去,颜如玉耳语道:“若无意外,后年我就是魏王妃了。”

魏王妃?!

睡莲捂紧了自己的嘴巴,这才没叫出声来!

魏王就是三皇子,其生母陆氏出身卑微,原是宫里浣衣局的浣衣女,不知怎么得了皇上的一次宠信,就怀孕了,生下三皇子后,封了才人。

传说魏王资质平庸,陆才人又不得圣心,所以这对母子如隐形人般在皇宫里艰难求生,陆才人在三皇子十五岁时去世,三皇子去年十九岁搬出皇宫开府时才得封魏王,是皇子中封王最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