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莲瞧着殿后那一排排的铜制大香炉,暗想:若实在逼不得已,干脆烧掉!家里前有狼后有虎,加上耳报神数个,她不敢保证能藏多久,这玩意儿不比银搓杯,数目太大,到时候圆谎都圆不过来。

知客僧将睡莲一行人引到禅房休息,刘妈妈说:“小姐今儿起的太早,又坐了马车,这会子累了吧,奴婢服侍您先躺会,等姚府大小姐来了,奴婢再来唤您便是。”

“也罢。”睡莲点点头,今天柳氏突然将随行的仆从增加三倍,除了听涛阁的这些人,还有几个是柳氏的心腹,她们个个警醒,睡莲在她们的视线范围内,几乎是寸步不离。

这种情况下,即使三叔出现,也很难接近自己,那房契地契该如何还呢?

睡莲和衣躺在罗汉床上,暗想今天家里风云突变,气氛紧张的要命,继母杨氏越来越阴险,手里的东西实在是个祸患,若许三叔今天不出现,那么袖子里的两张纸就要埋葬在香火堆里,常伴青灯古佛了。

想到无论无何今天都会有个了结,睡莲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不一会就睡着了。

梦境扭曲而荒诞,袖子暗兜的房契地契慢慢爬出来,房契哭道:“可怜我千金之资,竟要独卧青灯旁!”

地契则抱着房契大哭道:“妹子,本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我共赴火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呱呱!从门外跳来一只青蛙,那青蛙叹道:“你们死的太没有艺术感了,好歹来个‘揽裙脱丝履,举身付清池’、‘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什么的。”

“闭嘴!”房契和地契齐齐喝道,“你懂什么?夏虫不可语以冰,那凉快去那待着去!”

那青蛙往睡莲身上一跳,道:“这里比较凉快…。*.

“蛙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房契和地契懒得理青蛙,又抱在一起哭诉悲情:“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乎,呜呜…。”

青蛙也抹了几把心酸泪,扯着嗓子,唱了一出正宗水磨腔的昆曲《牡丹亭—寻梦》:“似这般花花草草有人念,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睡莲从乱七八糟的梦中醒来时,窗外朦朦胧胧迷雾一片,看不清是什么时辰,只觉得腹中饥渴,她起来倒水润了润喉咙,梦境忘记了大半,只记得袖中的房契地契犹如大难临头,哭得着实厉害。

睡莲暗叹:不是不想要,实在伤不起啊!

刘妈妈在隔壁厢房听到动静,便和采菱来伺候。

“什么时辰了?”睡莲问。

采菱说:“巳初(上午十一点)了。”

刘妈妈补上一句,说:“姚府那边派了人来,说他们家大小姐今天来不了,姚大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大小姐要伺奉汤药。”

“哦。”睡莲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姚知芳不来,许三叔来寺庙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知客僧传了一桌斋菜,柳氏派来的管事妈妈用乌木包银的筷子试探各个菜肴,连漱口的水都试了个遍,还每样夹菜都夹在一个空盘子里吃了,过会觉得没事,才请睡莲上桌吃饭。

这——?

这样折腾下来,再精致的斋菜也味同嚼蜡,睡莲只吃了个半饱,就停了碗筷,意兴阑珊的喝着法华寺炒制的秋茶。

可再无聊,也要听从柳氏安排,在这里待到晚饭将近时才能回去。

睡莲百无聊赖的数着盖碗里浮沉的茶叶,添菜上来问她要不要歇午觉。

睡莲乐了,道:“睡了一上午,再睡下去晚上就脱了困。”

搁下茶盅,睡莲道:“怪闷的,听闻法华寺桂花园是一绝,咱们去逛逛,七婶娘还说要采一些回去,用蜜蜂腌了,做糕饼吃呢。”

采菱她们赶紧给睡莲披上纯白大氅,拿了几个锦囊准备收集桂花用。

柳氏派的两个妈妈对视一眼,最终没有劝阻,跟着睡莲一起去了桂花园。

八月桂花香。

桂花的味道远远闻去觉得沁人心脾,所谓“金风送香”便是如此,可若是走近了,特别是当园子里满是桂花树时,这种强烈的香气闻久了便觉得有些头晕。

采着一串串黄簇簇的桂花,睡莲心里有些小纠结,一方面她希望许三叔能横空出世,她好把房契地契还给他,但另一方面睡莲也不敢支开柳氏两个如警犬般管事妈妈,怕遭遇危险。

柳氏今早如此警醒,必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威胁到她的安全,所以如临大敌的将法华寺一行的人数增加三倍,将她护得如水桶似的。

难道真的要将这两张纸付之一炬么?睡莲想起上午那个奇怪的梦,也甚是觉得可惜。

正思忖着,突然闻得添饭添菜两人一声惊叫:“蛇!有蛇!”

睡莲一惊,左手突然被从桂花树后面串出来的白衣知客僧牢牢抓住。

那知客僧道:“得罪了,请跟我来这边躲避。”

没等睡莲反应过来,那知客僧就把她往桂花林深处带!

睡莲向来谨慎,那肯就范?奋力挣扎,差点一口咬上那知客僧的手,知客僧低声道:“是我,许三叔,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么?”

“许三叔?”睡莲抬头定睛一瞧,只见许三叔头上光溜溜的,穿着一身白色缁衣,这——三叔何时剃度当和尚了?

心里依旧疑惑,不过脚步还是紧紧跟随着许三叔朝着桂花林深处跑去。

到一棵四百余年的老桂花树后停下,睡莲靠在树干上,喘着大气,稍稍平静下来后,狐疑的看着三叔的光头。

“呵呵,我这辈子都不会六根清净的。”三叔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笑道:“是个假头套,若不如此,怎么能把你从一串仆从里带出来。”

睡莲怨念依旧,说:“那也不能放蛇啊,咬到人怎么办?”

三叔双手一摊,道:“都是没有毒的——而且拔去了牙。”

三叔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废话少说,睡莲从衣袖的暗兜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三叔道:“这是南京的房契和地契,您给的东西我不能要,也要不起。那个银搓杯因太大不方便随身携带,下次有机会再还给您。”

三叔没有接,只是玩味的看着睡莲。

睡莲心道,我数三下,你若不接,我就扔过去!

一、二、三,嗯,再数一遍…。

再次数到三时,三叔接回了油纸包。

“小姐!你在那里!”远远听到刘妈妈采菱她们惶急的的呼叫声。

“告辞。”睡莲就要往声音的方向走。

“等等。”许三叔一拍手,从林中钻出一个和尚,这和尚便是将睡莲她们引到桂花林中的白衣知客僧七戒!

许三叔说:“七戒,送颜小姐回去。”

“是,公子。”七戒和尚对睡莲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和尚是许三叔的人?亦或是被许三叔收买了?

这白衣知客僧从身形到打扮都和许三叔绝似,想来刘妈妈她们不会起疑。刚才她们看到三叔的背影,现在自己一个人回去,恐怕不妥,还是跟着知客僧比较好——原来三叔考虑的很周全。

睡莲对三叔施了半礼,在知客僧的引领下与刘妈妈她们会和。

有了这么一出风波,众人将睡莲簇拥回了禅房。刘妈妈、连同柳氏派来的两个管事妈妈都吓得再也不敢放睡莲出去,将睡莲的房间围得铁桶似的。

刘妈妈上上下下打量着睡莲,见她只是有些惊魂未定,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添饭添菜还蹲在墙角哆嗦,采菱叉着腰教训她们:“…,平日里你们都是个处处拔尖的,今天鬼叫什么?我知道你们害怕,谁不怕?可是再怕也要先忍着,护住小姐再说,鬼呼狼嚎的就能把蛇吓走了?!”

“小姐若有个闪失,看你们回去还有命没有!”

“采菱。”睡莲打断了她的训话,问道:“寺里是怎么解释那几条蛇出现在桂花林中的?”

采菱这才放过了添饭添菜,回道:“刚才七戒和尚来说,可能是最近有人在寺里放生,将蛇也放出来了。”

柳氏的两个管事妈妈问道:“可说是那户人家放的?”

采菱说:“七戒和尚没提,他还说,什刹海附近寺庙十几个,或许是别的寺庙放了生,蛇游到法华寺也未可知。”

两个管事妈妈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管事妈妈出了门,亲自带着人去查,看看寺里有没有记录下来。

桂花林中,许三叔磨蹭着油纸包,心想这一关考验,睡莲算是通过了,他未来的夫人,定是个有见识,不会被小利所诱的人。

还好睡莲只有十岁,可以等个三四年,到那个时候,必定要把爵位夺回来!否则颜家怎会轻易将五房嫡长女许给自己?

至于这个南京魏府以前的豪宅,咳咳,将来做聘礼便是…。

98机关算计太过聪明,画虎不成反成了犬

睡莲谨记教诲,熬到快晚饭时才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颜府。

刚进听涛阁,睡莲打算换了衣服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张嬷嬷屏退众人,对睡莲耳语了一番。

于是乎,晚饭的时候,整个颜府都知道九小姐从法华寺回来之后,突发高热,病倒了。

松鹤堂,新月初上。

颜老太太看着神情恍惚的颜五爷,叹道:“今天我吃斋,若你不嫌弃,就和我一起用饭吧。”

颜五爷默然点点头,寂然饭毕,颜老太太喝着参茶,问:“去瞧过她了?”

“啊?瞧过了。”颜五爷想起冰块包裹的颜姨娘,抽了抽嘴唇,道:“毕竟是青莲的生母——。”

话说到半截,颜五爷就顿住了,有什么好说的呢?人已经死了,替罪羊也找好了,杨氏连后续都预备下——新备下的春花秋月就是替补这两个冤死的老姨娘!

颜五爷虽然不过问后宅的事情,可并不表示杨氏这些小动作能瞒得了他。

年幼时因生母早死,与长姐相依为命,那时继母小吴氏立足未稳,生下庶长子的田姨娘以及生下九弟的筱姨娘在内宅兴风作浪,其中多少龌龊、多少人命,颜五爷心知肚明。

“两个姨娘都是伺候你的老人了,温姨娘命薄,生的儿子没站住;颜姨娘生了青莲,也定了亲事,眼瞅着要熬出头了,却——。”颜老太太顿了顿,话题一转,道:“有些事情,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颜五爷一惊,道:“不知母亲所谓何事?”

揣着明白装糊涂!颜老太太冷笑道:“当年你大哥的生母田姨娘和你九弟的生母筱姨娘之死,谁都以为是我做的,可你父亲是最明白的——根本不是我动的手!”

“那个时候你九弟还年幼,聪明可爱,嘴皮又甜,最得你父亲疼爱——康哥儿现在长的几乎和那个时候的九弟一模一样,府里上下没有不喜欢他的。你大哥刚中了秀才,偷偷出去喝花酒,还养了一个青楼女子做外室,筱姨娘告诉了你父亲,你父亲一怒之下动了家法,将你大哥打了个半死!”

“田姨娘这个生母记恨在心,又嫉妒筱姨娘年轻貌美,最得宠信,最后居然做出在筱姨娘最爱吃的山药糕里下毒这种事情来!”

“毒死了筱姨娘,连累的你九弟也中了毒,若不是他吃的少,发现及时,估计那时也跟着筱姨娘去了。可毒药也伤了你九弟的根本,白白胖胖的一个小子,一年之后皮包骨头似的,你父亲怜惜他,就死马当活马医,请了几个武师教习气功,慢慢打好底子。”

“后来你九弟的身子虽然好了,可也从此喜武厌文,你父亲发恨教训了几回,终究没能拗过来,只得任由你九弟去考武举,走了武官这条路。”

颜五爷默然:,是最瞧不起从武这条路的,同样品级的文武官,都是以文官为尊,九弟自幼聪颖,父亲都说过他的天分比三个哥哥强,可惜了…。

“筱姨娘死了,你九弟大病不起,你父亲将田姨娘圈禁,田姨娘贼心不死,捎了口信要你大哥救她,你大哥去求你父亲,却又被教训黑白不分、不敬嫡母、不怜惜弟弟。”

“你父亲担心这样下去,你大哥迟早被田姨娘带上了歪路子,就干脆要我端一副药给田姨娘,将此事彻底了结。”

“老爷子为了保护你大哥的名声,也为了将来不让你大哥和你九弟心生间隙,便默认了这两条人命都挂在我头上。”

“从此以后,你大哥就恨毒了我。你是老爷子选定的继承人,他临终前必定将这些都告诉你了。”

颜五爷沉默片刻,道:“让母亲受委屈了。”

“你父亲给了我一生的尊荣,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颜老太太讽刺一笑,道:“呵呵,谁叫我是当家主母呢?这个黑锅我不背,谁背?”

“倒是你那个不安分的媳妇,也不知从那里翻出这些旧事,照葫芦画瓢做了,推了颜姨娘下井,还栽赃陷害温姨娘。”

“她以为这样就能堵住我的嘴,我若是为了两个姨娘和她较真,就是打自己的脸!”颜老太太怒极反笑,道:“殊不知画虎不成反类犬!她打错了算盘!”

“你可知今天九丫头去法华寺后就病倒了是为何?”颜老太太问。

颜五爷道:“听说是受了风寒。”

颜老太太冷冷一笑,对外大声说道:“叫她们进来!”

刘妈妈,连同今日和睡莲一起去法华寺的柳氏两个管事妈妈屈膝行礼,然后将法华寺桂花园遭遇几条蛇的场景一一道来,为了避嫌,省去了七戒和尚。

颜五爷听得脊背起了冷汗,忙问道:“九小姐被蛇咬了?伤在那里?有无大碍?”

刘妈妈回道:“多亏了七夫人在出发前增加了人手,奴婢几个冒死护着,九小姐只是受了惊吓,没被咬着。”

颜五爷松了一口气,但目光一闪,借着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蛇?”

刘妈妈回道:“据知客僧说,因怕扰民,建在城里的寺庙是不允许放生蛇的,可还是有香客会偷偷的将蛇放生在寺庙里,说沾染了佛性,便不会咬人了。还有什刹海附近寺庙道观十几座,那些蛇或许是从其他地方游过来的也未可知。”

颜老太太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即如此,便又是一桩无头公案了!九小姐没事就好,你们好生回听涛阁看着,没得再出什么事端!”

似是而非反而最引人疑惑,颜老太太见好就收。暗想横竖两个老姨娘失宠已久,没有什么情分,可九丫头就不一样了,那是他的亲骨肉,而且长的越来越像他大姐!

这句话果然戳动了颜五爷的神经,他怒道:“杨氏这个毒妇!”

颜老太太说:“你放心,听涛阁那里已经清理干净了,撵了几个心思歪的人出去,留下一个大丫鬟翠帛,总得给杨氏留个体面。”

“小不忍则乱大谋,总归她生养了一对儿女。”

颜五爷忿忿道:“这个毒妇心术不正,几次三番要害我的孩子,慧莲和嗣哥儿有这样的母亲教导,将来心思长歪了,能成什么气候!此等毒妇,必然祸害我颜家门楣!”

颜老太太冷哼一声,道:“七出之罪‘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纵使温姨娘能沉冤得雪,杨氏谋害姨娘证据确凿,犯了‘妒忌’又如何?”

“你能以这条休她出门?你可别忘了,你房里还有个儿女双全的宋姨娘,杨氏还给你塞了两个貌美通房!若真闹起休妻,杨氏狗急跳墙,反咬你一口,最后两败俱伤,我们颜家的脸面往那搁?颜府名声怎么办?你父亲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基业就要被这个毒妇毁于一旦!”

“颜府坏了名声,我这个土埋半截的老婆子无所谓,可你们三兄弟正值壮年,仕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再说了,府里这些孙子辈个个都要说亲事、婚嫁。你这个时候一时意气将杨氏休出门,谁来打理家务?坏了名声,孩子们的亲事怎么办?”

颜五爷涨红了脸,双拳几次松紧,嘴唇蠕动几次,最后低沉着嗓子,道:

“我们颜家几代人努力,才能走出成都,在京城奠定这份基业,岂能被一个毒妇所毁?杨氏惩治两个婢女出身的妾,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把那些龌蹉的主意打到我亲生骨肉上来!”

“去年张家继母苛待幼女致死,传得满城风雨,张兄鸿胪寺右少卿的官位被几个御史弹劾,现在要外放到九江府,张兄长袖善舞,本来要升左少卿的,却被家事拖累,丢了官职,将来前途未卜。其子虽然高才,但也因如此,在婚配上着实艰难,所以青莲这个庶女才有机会嫁入张家。”

颜老太太冷冷道:“既然你都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可有对策了?”

颜五爷目光冰冷,道:“此等毒妇,将来会是大祸患,只是此时府里一时离她不得,再留她五年!五年之后,孩子们都大了,成亲的成亲,出嫁的出嫁,到时候——。”

“休妻肯定不可行,家丑不能外扬,不过——。”颜五爷面目狰狞,缓缓道:“当年魏氏是怎么死的,杨氏就怎么死!绝对不能留她祸害子孙!”

果然还是选了这条路呢,这个孩子和他父亲真是相像,平日里一副饱学之士、道貌岸然的模样,一旦变脸,还真的下去狠手,而且最后都会选择要女人背黑锅,丝毫不会脏了自己的手,当年丈夫便是如此处理田姨娘,现在五爷也是如此。

——不过,颜老太太心中冷笑:当初筱姨娘能知道颜大爷将青楼女子赎身做了外宅夫人,也多亏是自己暗暗透露了风声,飘到那个妖精的耳朵里。

那个妖精以为抓住田姨娘把柄,就说给了老爷子听,老爷子当然大怒。呵呵,两个都不是安分的东西!以为有了儿子就起了心思!自己不过是撩拨几下,两个就自相残杀!

杨氏这个蠢货!画虎不成反类犬!那里懂得坐山观虎斗的道理,玩这种拙劣的把戏!弄脏了自己手不说,还失了丈夫的敬重,这辈子休想站得起来!

颜老太太叹道:“只能如此了,这个家现在经不起折腾,五年之后再来个了断吧,温姨娘是个人证,我养在自己的田庄里,杨氏的手伸不过去;青莲、怡莲、睡莲的院子里我都安插了人手,她们三个是安全的;慧莲我会严加管束教养;嗣哥儿到了明年就搬到外院去住,没得带坏我的孙子。”

颜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看着颜五爷,道:“这五年,好歹再生个嫡孙,将来——我亲自教养。”

颜五爷会意,道:“就按母亲说的办。”

当晚,颜五爷睡在泰正院,还要了水。

次日,和乐轩,七小姐怡莲造访四小姐青莲。

“七妹妹怎么来了,请坐。”青莲眼睛红肿未消。

怡莲视而不见,道:“陪四姐姐下一盘棋。”

青莲冷笑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怡莲屏退众人,拉着青莲在罗汉床上坐下,取了一枚黑子先落在棋盘里,淡淡道:“姐姐何出此言?你我同是庶女,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姐姐要保重身子。”

青莲没有落子,指着棋盘上的黑子道:“这是昨晚父亲送给我两罐新棋子,说是古时辽国宫廷御用之物,在扁圆形瓷片压铸菊花纹,价值百金。这是从小到大,父亲送给我最贵重的礼物。”

“我生母的性命,就值百金!”青莲愤然将两个装满棋子的竹罐连同棋盘都抚到地上,哗啦啦的,黑子白子落了一地。

怡莲指着地上一粒被白子团团围住的黑子,低声道:“即使堂堂西楚霸王项羽,也有四面楚歌,垓下自刎的时候。姐姐要好好的活着,总会看到杨氏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那天。”

99周嬷嬷献上新甜点、芙蕖苑千金挑丫鬟

在松鹤堂祖母的暗示、七婶娘柳氏的授意下,睡莲“被生病”了整整十五天,连中秋节家宴都没有出现。

听涛阁大门紧闭,几个杨氏心腹一天之间被扫地出门,听涛阁人人自危,可最应该感觉到“危机”的翠帛就像没事人似的,镇定自若,该做什么做什么,丝毫不见任何惶急。

谁都知道睡莲不待见她,可因为她老子娘是内院大厨房总管吴嬷嬷,听涛阁的人也不敢踩她。采菱和朱砂石绿、添饭添菜等几个早就将她架空起来,贴身的活计很少能轮得到她。

翠帛不急也不怒,该轮到她当值时,她才去伺候,不是她当值,她也不到处乱逛,将自己关在卧房里做针线。

“被生病”的这几天,柳氏来看睡莲,说:“翠帛不是个简单的,你考虑过收为己用么?”

睡莲笑笑,道:“那要看她老子娘吴嬷嬷能不能转了心意。如果可以,我就将翠帛收为己用,不过吴嬷嬷一味愚忠,翠帛就始终心在曹营心在汉,我可不敢用她。”

“吴嬷嬷么?”柳氏坐在罗汉床给佑哥儿做冬天穿的棉鞋,针头有些涩,她将针在发缝里蹭了蹭,沾了些油气,继续缝合鞋面和鞋底,手下畅快,柳氏也继续说道:

“去年冬天杨氏罚你和翠帛站在雪地里,翠帛晕倒,吴嬷嬷疼女儿,和翠簪厮打;后来翠帛去泰正院通风报信,说你的脚生冻疮是假,骗取同情是真,杨氏信以为真,结果最后又闹得自己没脸,杨氏少不了又拿翠帛出气。”

“吴嬷嬷是个寡妇,只有翠帛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疼的紧,杨氏为了安抚吴嬷嬷,给她争到内院厨房大总管的位置,不过,她们的主仆情分毕竟有些裂缝,如果我们拉拢得当,吴嬷嬷未尝不会弃明投暗。”

睡莲一惊,柳氏向来是一个唾沫一个钉,若无七分把握,她不会这么说的,难道继母那边——?

柳氏轻轻对着她点点头:“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总之你记住,我单单将翠帛留下是有原因的,

一来是为了稳住杨氏的心,让她别想着再往你院子里塞人,二来嘛,吴嬷嬷那边已经有松口的迹象,此事不益操之过急,慢慢磨吧,翠帛留在你这里,也是我的一个把柄,或者是交换条件。”

睡莲会意,暗想七婶娘怎么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难道是祖母和父亲已经放弃了杨氏,要——?

蓦地,睡莲想起了生母魏如眉之死,脊背徒生一层冷汗来,睡莲没有被法华寺桂花园的蛇吓到,反而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

柳氏看着睡莲的神色,将茶盅往睡莲跟前一推,漫不经心道:“说来也是巧,你去法华寺的前两天,也有京城一户侯府人家去烧过香,还放了生,鸽子啦、鸟雀、鱼什么的都有,说不定还掺了些不该放的东西,你猜那户人家是谁?”

睡莲懵了,摇头道:“我这些装病,连院子都没逛过,那里知道这些。”

柳氏目光一冷,道:“是襄阳侯夫人和四小姐杨紫丹。”

啊!继母杨氏出身襄阳侯府旁支,和襄阳侯夫人有些往来,且杨紫丹和慧莲交好,难怪七婶娘她们会怀疑到杨氏头上来!

杨氏这次还真是冤枉,那蛇的来历恐怕只有自己、许三叔和知客僧七戒和尚知晓,可睡莲除非脑子抽风了才会道出实情。

也难怪,杨氏几次三番对自己下狠手,八月初五那天群蛇事件即使与她无关,婶娘她们也绝对不会相信的。

就好像“狼来了”那个故事,小孩每次都骗大人呼救有狼,狼每次不来,最后一次真的来了,小孩再次呼救,却没有人相信他,最后葬身狼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