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莲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的喝着茶。如果没有猜错的话(TVB名言),杨氏是想把慧莲嫁给襄阳侯府嫡次子,襄阳侯夫人似乎对慧莲也挺感兴趣的,而杨紫丹似乎很愿意促成此事,毕竟手帕交成为弟媳也不错呢…。

——只是,父亲和颜老太太未必会同意,五房这些儿女们的婚事,这两位大BOSS似乎早就剥夺了杨氏的权力,估摸着杨氏很难如愿。

午宴过后,永定侯府后花园设了戏台,九月的天气总是不错的,睡莲端坐在圈椅上看戏,时不时和周围的闺秀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喝茶闲话。

没办法,颜老太太吃罢午饭就去王素儿院里歇午觉闲话,根本没有带着睡莲一起去的意思;杨氏慧莲和襄阳侯府人在杨紫丹院子里私聊。偏偏今日张莹和姚知芳都没来,所以睡莲彻底落了单,成了孤家寡人,她又不想和一群闺秀赏花划船,须知在这种人员复杂的宴会中,赏花划船最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待在人流最聚集的戏台周围看戏比较安全。

自打三年前在扬州瘦西湖差点被徐汐暗算,睡莲外出就一直很谨慎,老天不会给她犯同样错误的机会。

永定侯府请的是最当红的昆曲班子,唱的一出老戏《思凡》,说的是个叫做色空的小尼姑动了凡心,逃出寺庙,寻求红尘男女之爱的故事,只是简单的一折戏,却和《牡丹亭》这样的大戏并称为经典,经久不衰,此戏大部分都是女尼色空的独白唱词,极考验旦角功底,所以有了男角怕《夜奔》(林冲逼上梁山),女角怕《思凡》的说法。

今日是戏班台柱、燕京第一闺门旦角落玉扮演色空,明明是个男子,抹上油彩,水袖一摆,秋波荡漾,比女人还窈窕妩媚。

闺门旦角落玉的名字也是有来历的,取唐朝诗人白居易《琵琶行》“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意,意寓音色优美,落玉手舞拂尘,唱了一出山坡羊: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落玉明明一副超脱红尘的修行者打扮,但是眼若秋水,声音妩媚婉转,活脱脱一个思/春少女。

睡莲不仅暗暗叫好,双手藏在宽大的纯白鸟毛大氅里,和着丝竹之声打着节拍,正听得入神,在一旁服侍自己的添菜突然汗如雨下,低声道:“小姐,奴婢先去一趟净房。”

睡莲问道:“怎么了?”

添菜微微躬起身子,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做出捂小腹这种不雅的动作,说道:“奴婢中午好像吃坏了肚子,或者吹了凉风。”

下人们的净房就在戏台后面的耳房里,并不远。

睡莲忙说道:“赶紧去吧,你就呆在那里不要出来,我去许二夫人院子里要些药丸找人给你送去。”

添饭匆匆离去,睡莲皱了皱眉,中午客人们在厅堂吃饭,跟随而来伺候的丫鬟们都是由永定侯府大厨房的人提着食盒送饭,丫鬟们吃的都是一样的,怎么就添饭吃坏了肚子?

是被风吹坏了?可是添饭今天穿的不少,外头还罩了一件夹棉青缎比甲。

因为永定侯府客人多,小姐们都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服侍着,添饭去了净房,同来的祖母嫡母妹妹都在别处,自己就真的落了单。

睡莲隐隐有一种感觉(借用一句狄仁杰台词),这些并不是巧合,只是,自己不能丢下添饭不管。

睡莲缓缓站起,先对同桌的小姐们说:“我去瞧瞧我表姐去。”

睡莲故意慢吞吞的整理大氅,期待有人和她一起去,可惜在座的闺秀们对王素儿都不感兴趣,再说台上的落玉实在唱的太绝了,没有人想离开,主动提出同去。

这时,有个穿着桃红交领比甲的丫鬟主动凑过说道:“小姐要去找我们家二夫人么?奴婢带着您去吧。”

永定侯满月宴,来伺候的丫鬟都是一身桃红比甲,很容易辨识,只是,这个丫鬟肯定是侯府的人,可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吧?

睡莲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只是淡淡道:“不用了,我识的路。”

那丫鬟眼神一闪,笑道:“还是奴婢带您过去吧,侯府小径岔路甚多,没得走错了路。”

睡莲懒得和她纠缠,道:“侯府景致甚好,我慢慢走过去便是。”

说完,不等那丫鬟反应过来,睡莲离了席面,那丫鬟咬了咬唇,跟了过去。

席面上看戏的两个闺秀咬起了耳朵,一个低声道:“侯府丫鬟真是没规矩,居然说客人说‘没得走错了路’这种话,若是我们家丫鬟对客人这样不敬,早就打了板子撵出去。”

另一个闺秀也说:“颜九小姐涵养好,不和这丫鬟计较,若换了个急脾气的,哼,侯府会为了一个丫鬟得罪了客人?说不定就要打死谢罪了。”

“嘘,小声点,这不关咱们的事,坐下听戏是正经…。”

睡莲走出看戏的楼阁,眼角的余光瞥见后面的丫鬟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这个丫鬟虽然穿着侯府桃红比甲,可是她的腰间有一个羊脂玉扭丝环佩!如此珍贵的物事,侯府的丫鬟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挂在腰间?

如果是在比较熟悉的姚府或者英国公府,她肯定能甩开这居心叵测的丫鬟,

可是这里是第一次来的永定侯府,她人生地不熟——更何况,她确实要去王素儿院子里要药丸,也确实不知王素儿院子所在。

怎么办呢?睡莲定了定神,见前方有个提着食盒的婆子走来,她便拦住问道:“我是你们许二夫人的表妹,要寻她说话,二夫人院子何在?”

那婆子连说带比划的指明了方向:“从这里一直往前,走到第三个小径,穿过金鱼池…。”

睡莲记住了,塞了个小银馃子给那婆子,婆子忙不迭的谢过。

睡莲按照那婆子说的路线往前走,走到第二个小径时,又拦住一个途径此地的丫鬟,问了同样的问题,那丫鬟和婆子说的差不多,睡莲放下心来,按照路线前行。

可是当她穿过金鱼池之后,并没有看见婆子和丫鬟描述的垂花门,反而是一处极僻静的假山石林!

还是中计了吗?睡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微微侧身,瞥见旁边金鱼池水面上映出一个男子的轮廓。

睡莲向前踉跄一步,借势半蹲,纯白鸟毛大氅包裹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落玉这个闺门旦在下一卷会经常会出现,所以写的比较详细,可能大家已经猜出尾毛了,呵呵,毕竟有人有龙阳之好嘛。

思凡的唱词很大胆,兰舟摘抄几句;

你看两旁的罗汉,塑得来好庄严也。 又只见那两旁罗汉,塑得来有些傻角。 一个儿抱膝舒怀,口儿里念着我。 一个儿手托香腮,心儿里想着我。 一个儿眼倦开,朦胧的觑看我。 惟有布袋罗汉笑呵呵,他笑我时儿错,光阴过。 有谁人,有谁人肯娶我这年老婆婆?

佛前灯,做不得洞房花烛。 香积厨,做不得玳筵东阁。 钟鼓楼,做不得望夫台。 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芙蓉软褥。 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 为何腰盘黄绦,身穿直缀? 见人家夫妻们,一对对着锦穿罗, 啊呀天吓!不由人心热如火,不由人心热如火!

图1为可疑丫鬟腰间严重不符合身份的羊脂玉扭丝环佩,明朝古玉,这个扭丝工艺比上次如玉送给睡莲的差很多,不过也算可以。

154

154、许三叔将心向明月,风情不识月照沟渠 ...

每当想起肥莲,许三叔心里总是痒痒的,有时忍不住挠一挠,嗯,越挠越痒、越痒越挠,挠了还痒、痒了还挠,痒痒挠挠无穷匮也,很是折磨人。

唯一能解开这种痒症的方子,就是早日把颜府九小姐,变成自己的许三夫人。

乘着家里大摆宴席、肥莲也落了单,许三爷设计单独见一见她,三天后就要拔营出征了,他想着总得和这丫头说些什么,不然多年的眉眼都抛给瞎子看了,不值,不值啊!

依三叔的个性,他是不会做赔本买卖的,心里痒了这几年,总不能白痒。这次伴御驾出征,运气好的话半年就回,积攒的军功加上这些年为皇上办了那么多事,请求赐婚就顺理成章了。

三叔打算对睡莲摊牌,心想这世上的女子,都是希望被人仰慕的吧。他深知睡莲多疑,为了将睡莲引到假山石林这边,他颇费了苦心,给添衣下药,安排好几个“路人”指路,终于等来自投罗网的未来许三夫人。

可还没许三叔开口,肥莲一个转身,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果然还是留有一手啊,狡兔三窟,不愧是我许三爷选中的夫人!许三叔一乐,向前走一步说道:“肥莲是我。”

睡莲往后退了一小步,手里的燧发枪依旧稳稳的对准了许三爷的脑袋,“三叔给我的丫鬟下药,还把我哄骗到了这里,意欲何为?”

这丫头也太见外了吧!我好歹也是救过你的!许三爷顿时怒火中烧,说道:“把燧发枪放下,工部铸造的新枪,还很不稳定,里头的燧石簧片一旦摩擦,这枪便走火了。”

“请恕睡莲无礼了,不能放下枪。”睡莲冷冷道:“三叔若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话,还容睡莲先行离开。”

枪口依旧对着自己的脑袋,许三爷气得咬牙切齿,这丫头翻脸就不认人!三年前,若不是我将计就计把徐汐和胖子宁珂凑成一对,你此刻早就是那废物徐潮的未婚妻了!

费了那么多精力,还心痒痒了这几年,这丫头不仅不动心,还把自己当做坏人——当然,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腔热血被活生生浇上一桶冰块,媚眼果真抛给瞎子看了,也对,我声名狼藉,确实配不上你。

许三爷事先准备表露心迹的好话全部被撕碎,他冷冷一笑,自嘲道:

“我便是不让你走又怎么样?问我意欲何为?哼,我是这燕京城赫赫有名的浪荡子,坏透了的人,撞大运得了圣眷一飞冲天,就翘起尾巴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暴发户,我能做什么好事?”

“我看到颜九小姐落了单,又是天仙般的人,便起了歹心,这里恰好有个金鱼池,颜九小姐失足落水,被我救起,众目睽睽之下湿/身抱着,为了保全颜九小姐的名誉,我当晚就托媒人上门求娶,想必颜家会答应这门婚事,将丑事变成一桩天造地设的美事,不再去想那些英国公府、魏国公府的亲事。”

“你——!”

没想到许三叔会如此“坦白”,睡莲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枪口往下一移,从脑袋转移到了胸膛,不至于一枪毙命就是了。

“来啊!动手!”许三爷不要命似的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开枪,解决掉我这个京城一霸,为民除害,替天行道!杀了我再把燧发枪扔进金鱼池,没有人知道是你颜九小姐动的手!”

睡莲第一次见许三叔失态,顿时懵了——许三叔脸上的纨绔子面具荡然无存,她现在看到的,是一个遗腹子内心的挣扎、对现实的愤怒,对命运的不满和嘲笑。

看着许三叔漆黑的眼眸里燃烧着的熊熊烈火,睡莲心里蓦地一动,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来到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防火防盗防家人还要防外人,好不容易熬到了快要成年,又即将面临着及笄之后容忍婆家一妻多妾的日子,她内心同样挣扎着,对现实也有愤怒、不满、嘲笑。

可许三叔是个男子,他可以通过努力,夺回本属于他的地位尊荣,而自己身为女子,却只能无奈的接受现实,哪怕现实是一坨狗屎般的存在!

尼玛,这天底下悲摧的又不是你一个人!你要讨债,去找欠账的人啊!找我干什么!你给我的丫鬟下药,又哄骗我来到此处,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寻求自保还要被你咆哮一顿。

你鬼鬼祟祟从假山石林绕出来,两双眼睛还贼兮兮的打量着我,眼神之通透猥琐胜过采花大盗!

天知道你想干什么!天知道你背后还有没有人!我不拿枪指着你,难道还用抢指着自己,保全名节,自我了断,做一个贞洁烈女,等着颜家给自己请一座贞洁牌坊立在什刹海不成!

睡莲越想越火起,手里的燧发枪有些颤抖了,说道:“三叔您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否则——您也知道,这燧发枪很容易走火的。”

本带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许三爷气的脑门快要冒烟了,这丫头如此倔犟,早晚把你给收拾了!

许三爷咬咬牙,恶狠狠道:“肥莲你给我听着,我三天后出征,回来就请旨给你我赐婚,你乖乖待在闺中不许打什么鬼主意。”

顿了顿,许三爷又威胁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魏国公府的事,我搅黄了英国公府张溶那门婚事,更不怕魏国公府!”

末了,许三爷忿忿然拂袖而去,刚刚转身,又回头嚷了一句,“你别以为陈灏那小子是个好人!英国公府亲事不成,他居功甚伟!”

睡莲在原地石化,连燧发枪都忘记收起来——这转折也太快了!刚才三叔在说些什么?出征?赐婚?搅合?啊,他怎么知道魏国公府求亲的事情?英国公府那边几乎要定下的亲事突然夭折,难道是真是三叔在捣鬼?怎么里头还牵扯到陈灏…?

睡莲脑子里掀起惊天巨浪,许三爷见睡莲手里的燧发枪依旧直指自己,以为她不想嫁给自己,甚至还想一枪把自己解决掉,以绝后患,心头更是火起!

许三爷怒道:“你就这么讨厌我,打算一枪崩了我?哼,我告诉你,即便是我死在枪下,或者战死沙场,也要赶着快点投胎,赶在下辈子再娶你!”

睡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叔您老开什么玩笑?你就是现在即刻投胎,我十五及笄,您还没出生;我十六,您一岁还没断奶;您十六岁,我已经三十一了!你能想象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娶一个三十一的女人吗?!

拜托!您这是娶新娘还是娶老娘啊!

谁说年龄不是问题,这问题大着啦!睡莲暗自算了算自己和许三叔的年岁,足足相差十三岁,等到自己四十如虎的年岁,许三叔五十三岁。

敢问廉颇老矣,尚能那啥否(呵呵,你们都懂得)?

到时候,许三叔这朵老梨花,能否压住自己这支开的甚艳的海棠?

三叔啊,嫩草还是留给张溶这样的嫩牛吧,您这个老牛腆着脸啃过来怪没意思的…。

睡莲闷闷的想着,收了燧发枪,半蹲着身子插/回靴子的暗袋里,这个时代女子的裙长要过脚面,直能露出鞋尖,她又披着宽大的氅衣防风,所以小腿靴子隆起这么一块不会有人发现。

自打差点被徐汐暗算,睡莲出门都会藏点防身的武器,发髻的簪子都能当凶器用,秋冬穿羊皮小靴时,就在里头藏一把小匕首什么的,后来得了姚知芳送的燧发枪,她就将凶器从冷兵器升级到了热兵器。

谁知许三爷走了几步,又气呼呼的折返回来!

睡莲心下一惊,再拔枪已经来不及了,睡莲忙从衣袖里取了一支犀角长簪在手,三年前在扬州对付神出鬼没般的许三叔就是用的这个,簪尾锋利坚韧,一戳就是个血洞!

隔着纯白的鸟毛大氅,许三爷火眼金睛,居然瞧出睡莲在里头的所为,他冷哼一声,说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回来给你指路,你是想在石林里转到天黑?”

许三爷在半盏茶时间唱川剧似的变脸好几次,睡莲一时适应不过来,只得侧身让出路来,说道:“还请三叔带路。”

“谁是你三叔?以后不准这么叫我。”许三爷边走边说道:“你以后就叫我三——三郎吧。”

三郎?睡莲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咬唇忍住不去笑,怕又引起这位暴龙暴走了,心想先脱身,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这位许三爷未免太过自信了,赐婚这种事情,他能左右的了君王的意思不成。

许三爷先是气冲冲快步走着,睡莲踩着小碎步跟上,许三爷突然脚步一滞,睡莲差点收势不住,鼻尖在离他的脊背约一拳的距离停住。

睡莲清晰的闻得许三爷嘿嘿两声轻笑,暗骂他卑鄙无耻,连这种低劣的小把戏都使出来。

接下来的路程,堪比骑白马的三藏法师带着三徒弟跋山涉水、翻山越岭。

许三爷展示了他更卑鄙无耻的一面,在假山石林里转了一大圈,脚步跟蜗牛似的,睡莲耐着性子和许三爷保持三步的距离,明明刚才还在前头的,一转过假山,连人影子都没了。

三叔您这是带路还是捉迷藏?!这次轮到睡莲心头火气,却在身后响起许三爷懒洋洋的声音,“喂,等以后圣上下旨赐婚,你还是死了逃婚这个念头,跟着走都能走丢了,还逃什么逃。”

睡莲权当他是在说梦话,依旧做了请的姿势,道:“请带路。”

许三爷又是轻笑了两声,这下没有再绕路,径直带着睡莲走出了迷宫般的假山石林。

石林的尽头是个担梁式垂花门,许三爷停下说道:“我只能送你到这,你顺着左边的小径一直走,过了桥第一座院落就是二房的院子。”

“多谢三——爷。”睡莲不敢再叫三叔,也没有那么厚的面皮叫三郎,干脆叫三爷得了。

“我对你并无恶意。”许三爷看着睡莲的眼眸,说道:“我若真的是那不计后果的登徒子,三年前跳进池塘的就不是宁珂和徐汐,而是我和你了。”

“我许承曜不会委屈自己的妻子,让她身负屈辱和不忿嫁进来;我要我的妻子,带着无上的荣耀,堂堂正正的嫁给我,生儿育女,和我一起经受风浪,享受富贵。”

言罢,也不等睡莲反应过来,许三爷转身消失在石林之中。

睡莲待在原地想了片刻,无奈这位三爷话里信息量太大,一时捉摸不透,睡莲轻轻一跺脚,理他呢,以后再想,有句诗说什么来着,“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睡莲将这句诗默练了几遍,脑子却突然闪出许三叔那句“我若死了,也要赶着快点投胎,赶在下辈子再娶你。”

心中蓦地一阵恶寒,睡莲深吸一口气,将杂念排开,向素儿的院落走去。

三日后,大军开拨,剑指西北鞑靼,燕京由皇长子肃王监国。

再过一月,捷报频传,圣上连收复五城,胜利似乎指日可待。

与此同时,京城也传出一个令颜府坐立不安的消息——当初害死颜府大小姐的侩子手、颜老爷子的死敌、肃王的外祖父、前任内阁大学士杨阁老要东山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下明白了为何颜府大厦将倾了吧。

图1为假山石林尽头担梁式垂花门,三叔睡莲就在次告别。

图2是永定侯府的具体位置,占据了石老娘胡同整条街,离泰宁侯府和武安侯府不远。

这是垂花门中构造最简洁的一种,它只有一排柱,梁架与柱十字相交,挑在柱的前后两侧,梁头两端个承担一根檐檩,梁头下端各悬一根垂莲柱,从侧立面看,整座垂花门形如樵夫挑担,所以又被形象地称为“二郎担山”式垂花门。

独立柱担梁式垂花门多见于园林之中,作为墙垣上的花门,在古典皇家园林及大型私园中不乏其例。这种垂花门的特点是两面完全对称,从任何一面观赏都有相同的艺术效果。垂花门的两柱间装楹框、安装(攒边门)或屏门。垂花门面阔和柱高的比例,一般为10:9,即面阔一丈,柱高九尺(按:柱高在这里指台明至麻叶抱头梁下皮的距离,不是指钻金柱的通高尺寸),比清式则例中面阔一丈柱高八尺的规定略有变化,适当加大了柱子高度,使垂花门整体上显得轻巧。其余构件的断面尺寸,也与则例规定略有增减,如柱高与柱径之比不是11:1,而是12:1或13:1,显示出杂式建筑在权衡比例上的灵活性。

155

155、山雨欲来狂风满楼,黑云压城颜府欲摧 ...

就在杨阁老重新出山,被肃王迎到王府没几日,就传出了英国公府和衍圣公府结亲的消息:睡莲的手帕交好友张莹即将在金秋十月嫁给孔家嫡支的孙子。

松鹤堂里,颜老太太前所未有的神色凝重,布满青筋和老人斑的手磨蹭着大红烫金请帖,是请颜府参加孙女张莹的婚礼,这个请帖是英国公太夫人亲自执笔写就,这倒不是颜老太太对那位深具简出的太夫人字迹有多熟悉,而且是请帖的下方,盖着一个篆体私章——桃园主人。

这桃园主人便是太夫人还是风华正茂英国公夫人时惯用的私章,那个时候,她每年春天都邀请京城出挑的闺秀去桃园赏花作诗,请帖上便有这个印记,京城闺秀们都以得到英国公夫人的请帖为耀。

而颜大小姐丧命正是因为在最后一次桃花诗会上得到“金陵十八钗”之首的赞誉而命丧玄武湖,从此以后,英国公夫人便不再举行桃花诗会,这桃园主人的私章便成了绝唱。

如今,已成为英国公太夫人的她,居然在写给颜府的请贴上用了这个私章,别有一番用意。

大红烫金请帖在颜五爷和颜九爷手里转了一圈,最后又还给颜老太太。

颜老太太问道:“你们可都明白了?”

穿着蓝色道袍、头戴黑纱方巾的颜五爷说道:“英国公太夫人是给我们颜家示警。”

颜九爷刚从东城兵马司赶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双袖襕蟒道袍、头上还戴着将巾,道袍上的五彩织金通袖云蟒呼之欲出,九爷原本还有佩剑的,方才进门的时候,解下来给小厮抱着了。

颜九爷说道:“前几日孩儿听闻英国公府和衍圣公府结亲的事,就觉得有些纳闷,衍圣公孔家最是严谨按照礼法行事的,怎么会仓促结亲?再细想时,昔日父亲扳倒杨阁老之时,英国公府暗中也是出了力的,如今圣上御驾亲征在千里之外的西北,皇长子肃王监国,就迫不及待的请外祖杨阁老出山,恐怕是英国公忌惮杨阁老,就如此仓促的孔家结亲,即便是以后——。”

颜老太太和颜五爷神色皆是一凛,颜九爷看在眼里,继续说道:“衍圣公孔家是真真千秋万代的大家族,他们的家族力量肯定可以庇护英国公府十小姐,而且,万一英国公府有难,说不定衍圣公也能出面调停一二。”

衍圣公孔家因其祖先孔子是天下读书人拥护的家族,无论朝代更替,无论谁是上位者,都不可能动孔家分毫。

颜老太太叹道:“九儿说的不无道理啊,英国公府十小姐何等尊贵,太夫人最宠这个孙女,昔日听闻五皇子赵王想求娶为王妃,被英国公婉言谢绝。如今衍圣公府那位虽然是嫡支嫡出的孙子辈,但毕竟是旁支了,早晚都要分出去,所以十小姐算是仓促下嫁啊,英国公府可能真是打算将掌上明珠放在衍圣公府羽翼之下。”

颜九爷见兄长和嫡母都神色紧张,不由得出言安慰道:“孩儿刚才是往最坏的方向说,或许——或许局势并没有那么坏,肃王监国,他也需要一个政坛元老指点迷津,况且,圣上一旦将鞑靼驱除出境,便会立刻班师回朝。”

颜五爷缓缓摇头,说道:“九弟所言并非危言耸听,若说杨阁老最恨的,应该还是一手将他赶出内阁的父亲了,一条恶狼即使再关上十年,他依旧不会成为温顺的家犬,如今这条恶狼被肃王放了出来,恐怕昔日和父亲一起推倒杨阁老一派的人,或多或少都要被这头饿狼咬一口。而首当其冲的,是我们颜家。”

颜九爷点头道:“五哥说的极是,愚弟觉得,一旦杨阁老咬死咱们颜家,肃王恐怕还会推波助澜——西城颜府的曹康妃最得皇上宠信,生下齐王和福成公主,这对皇子皇女又深得皇上宠爱,五哥在翰林院又是齐王的讲经师傅,再说了,西城颜府大小姐嫁给了魏王,恐怕肃王早就对咱们颜家心生耿介了,西城颜府虽然是我们早就出了五服的亲戚,可毕竟是同宗同族的。”

颜老太太频频点头,说道:“是啊,一笔写不出两个颜字,当初你们父亲临终前百般叮嘱不要卷入皇子立储之争,可是那时小曹氏还没进宫、魏王妃还没出娘胎,如今在外人看开,什刹海颜府和西城颜府还是一体的。”

“齐王虽然还年幼,魏王却是已经在外面开府的亲王了,魏王妃又是齐王的表姐,恐怕皇上当初赐婚,也是想要魏王庇护齐王这个幺儿吧。”

颜老爷子这一支虽然百般避让,不参与立储之争,可是因为颜如玉成了魏王妃,而被动拖进了争斗,迟早会是肃王的眼中钉。

说到这里,颜氏母子三人顿时觉得危机四伏,圣上一天不班师回朝,颜家就是待宰羔羊啊!

颜九爷想了想,开口问五爷,“五哥,不知您的那位学生、泰宁侯五少爷陈灏是否能帮忙调停一二?他以前是我们颜氏族人的养子,现在也算是肃王的小舅子。”

泰宁侯太夫人所出的大小姐是肃王妃。

没等颜五爷开口,颜老太太先驳了九爷,说道:“恐怕不成的,泰宁侯府太夫人曾经几次暗示想要把睡莲和陈灏撮合成一对,被我和你五哥婉拒了,如今虽然明面上没什么,可是这个太夫人肯定会对咱们颜家有些怨言,她没有亲儿子,亲女婿肃王是太夫人最大的依仗,陈灏能顺利认祖归宗,在泰宁侯府立足,也是这位太夫人一手操纵,哼,陈灏本身就是个傀儡,他能为颜家做什么?不过——。”

颜老太太突然眼睛一亮,意味深长的看了颜五爷一眼,颜五爷立刻明白了颜老太太的意思,一时间脑子里天人交战,左右为难!

颜老太太慢悠悠说道:“如果能够如了太夫人的愿,将睡莲嫁给陈灏,那么我们颜家也算是个肃王有亲的人家,借着这门亲事,颜家可能会渡过这一劫——。”

“此事万万不可!”颜九爷突然出言打断了颜老太太的话。

颜九爷这个庶子向来乖顺,从未出言顶撞嫡母颜老太太,今日突然为了这门亲事失态,颜老太太和五爷甚为吃惊,颜老太太更是忘记生气了。

“孩儿莽撞了。”颜九爷先是跪地请罪,而后说道:“陈灏是五哥的学生,人品学问肯定是上上之选,可是我们颜家现在面临最大的危机,不是皇子夺储,而是宿敌杨阁老东山再起,他心怀恨意二三十年,一旦有机会反扑,他会忌惮一个入政坛不到两年的陈灏而罢休吗?”

“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我这个做叔父的,实在不愿意看见睡莲这孩子在夹缝中挣扎求生,将来夫家和婆家都不能容她啊。”

“大胆!”颜老太太气得嘴唇都发白了,她捶着黄花梨炕几怒道:“你是说,我这个做祖母的狠心卖孙女求荣!不顾睡莲死活吗?!”

“母亲误会了。”颜九爷跪地磕头道:“颜家每一个子孙、无论男女、无论嫡庶,都是在颜家的庇护下长大,每一个人都有责任为保全、光耀颜家而付出所有!如果将睡莲嫁给陈灏就能保全颜家,或者舍弃我的亲闺女琪莲,孩儿当然会支持,绝不皱一下眉头。”

“可是按照如今的局势,即使睡莲像英国公府那位十小姐一样仓促嫁过去,咱们颜家能够避祸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况且,杨阁老若是那种宽宏大量、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当年我们大姐何至于惨死玄武湖?!”

最后一句话如一记重锤打在颜老太太,尤其是颜五爷的心头!

颜五爷四十多岁的人了,当场落了泪,他哽咽的跪在颜九爷旁边,说道:“孩儿也不同意这桩婚事,陈灏这孩子虽好,但家族利益大于一切,孩儿不能冒这个险,将睡莲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好好好!”颜老太太气得身子直颤,怒道:“你们都深明大义!都是是慈父!只有我这个老太婆目光短浅!自私透顶!”

颜五爷和颜九爷连连磕头道:“母亲息怒,如今大难当前,母亲还要主持大局,都是孩儿们不孝、没有本事保全颜府。”

颜老太太怒极了,反而平静下来,说道:“都给我起来!颜家是在你们父亲手里中兴起来的,我若是任由他人宰割,将来如何有脸去见你们父亲?!”

颜五爷和颜九爷相携站起,这一次他们没有坐下,而是恭敬的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