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是宋氏果然有孕,脉象平稳。

坏消息是柳氏单独和睡莲、宁佑这两个家主说的:小镇上疯传皇上的异母四哥、西北藩王秦王叛乱、勾结鞑靼反扑御驾,皇上被刺,生死不明;而都城燕京全城戒严,城门紧闭,成为一座“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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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逃亡路道阻且漫长,虎落平阳遭遇犬欺 ...

柳氏此话一出,还沉浸在宋氏有孕的狂喜中的宁佑不禁目瞪口呆。

睡莲打破沉默,问道:“婶娘,您觉得小镇这些传言又几分真假?”

柳氏沉吟片刻,说道:“秦王谋反应该是真,燕京城戒严也是真,因为这两者很难造假,但是皇上被刺,生死不明就很耐人寻味了。”

“真假掺着的传言最能迷惑人。”睡莲说道:“我这些天一直看着舆图,无论是西北沙场,还是都城燕京,离这里都很远,小镇消息闭塞,我们乘坐快船,日夜兼程才到此地,怎么可能这偏远

小镇还比我们先知道燕京形势呢?何况谣言传播开来,也是需要时间的。”

宁佑缓过神来,抓住了重点,问道:“九妹是说,有人故意在全国散布这种谣言?”

睡莲点头道:“是真是假很难断定,但是这背后肯定有人推波助澜,令民心大乱,乘机浑水摸鱼,从中得利。”

柳氏眉头紧锁,脑子里各种念头风驰电掣般掠过,最后定格在一处,双拳顿时一紧,喃喃道:“睡莲说的没错,这消息传的是在太快了,尤其是谋反、皇上被刺这种大事,除非——除非有人提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这个人,便是背后的操纵者!”

宁佑问道:“这个操纵者会是谁呢?”

柳氏冷笑道:“无非是那几个窥觊帝位的皇子、或者在外地就藩的皇叔们,为了争夺那个位置,不惜手足相残,天下大乱。”

睡莲叹道:“不管背后的那个人是谁,这天下肯定是要乱一段时间了,民心不稳,乱世中最容易出匪乱,甚至官匪勾结,谋财害命,如此一来,我们行程就更艰难了。”

活在当下,即使猜中真相也没有用,一船的孤儿寡妇,在天下面前,是若蝼蚁一般的存在,蝼蚁撼动不了大树,只能先自保。

家世巨变,睡莲刚开始其实也是内心大乱,只是多年来的习惯令她强作镇定而已,毕竟被父亲选作了家主,她有责任、也必须让家人觉得她是有担当,也有能力担当的。

否则,人心惶惶之下,他们这些在大厦将倾之前逃出的完卵,恐怕还没逃到目的地,就被已经破碎了。

睡莲毕竟是活过两世的人了,她必须识时务,她当初来到这个新环境里面,也不就慢慢适应了么?大厦将倾,天下即将大乱,她一个小小女子,没有那种倾国倾城的本事力挽狂澜,只得接受命运,适应新身份,新的户籍家庭,哪怕是被士大夫阶层瞧不起的商户人家呢,人活着,才有希望。

大不了,就当做第三次投胎吧。

所以当柳氏母子思考着谁是主谋“大事”时,睡莲想的却是更实际的问题——路途越来越艰难,他们要小心官兵、还有土匪,甚至还有歹意的平民。

柳氏很快反应过来,不仅觉得自己好笑,想这些有什么用呢,还是先逃出去是正经,于是对宁佑说道:“你赶紧下去找路镖头说一说此事,要他多加小心,这路上很不太平。”

临行时,颜五爷曾经说过,这位路镖头的父亲受过颜老爷子莫大的恩惠,曾经立下誓言,听候差遣,江湖之人,最重承诺,是可以信任的,况且颜老爷子早就给了丰厚的钱财,一旦将他们送到目的地,路镖头一行人就远走西南边陲大理国,等一切尘埃落定方可回中原。

宁佑应声下去,过了不久,又折返回来,他面色凝重,手里捧着一个简陋的木匣子,打开时,里面放着几把简易的匕首!

宁佑说道:“路镖头说,他知道了,会小心行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他给了儿子这个,说分给咱们防身用。”

柳氏挑出一把来,从牛皮鞘里抽出匕首,寒光闪闪,很是锋利,柳氏将匕首藏在孝衣里。

宁佑将匣子递到睡莲面前,睡莲摇头道:“不用,我已经有了这些东西。”

柳氏吩咐道:“你媳妇才刚刚有孕,日子浅的很,不能随身藏这些利器,怕伤了胎气。”

“母亲放心,有我在,会全力护着她的。”宁佑眼眸里有了前所未有的坚定,那一刻,他像个男子汉了。

睡莲开解道:“我们这毕竟是灵船,被土匪盯上的可能性很小,即使有官兵上来查验,我们也有户籍和通关文书的,路镖头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你慢慢和嫂子说,让她放宽心些才好,莫要伤了神。”

宁佑目光一暖,说道:“多谢九妹妹提醒。”

次日,灵船到了扬州,路镖头来问接下来该往何处走,睡莲写了张纸条给路镖头看了,路镖头眼里有了然之色,默然退下,不一会,灵船转舵,到了长江,杨帆起航,逆水西去。

船舱里,隔着窗户竹帘的缝隙,慧莲看着熟悉的景致,问宁嗣:“我们到底要去那里?”

宁嗣捧着一卷书,头也不抬的说道:“只有九姐姐知道去处,总之不会是南京老宅。”

慧莲想了想,问道:“会不会回老家成都?咱们这几个兄弟姐妹,也只有九姐姐在那里住过,也最熟悉那里。”

在角落呆坐的宁勘突然问道:“琪莲姐姐和宁康哥哥真的是去南京舅舅家了吗?他们是不是已经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

怡莲挑起帘子进来,说道:“你们都别瞎猜了,一切听睡莲和八哥哥的,隔间八嫂身子有些不适,这会子刚睡下,别吵了她。”

宁康拿起一卷书,和宁嗣一起默背,怡莲则和慧莲裁布做衣服,都是素色棉麻的衣料,以前那些华丽的衣服都没有带,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只能穿平民百姓的衣服。

同父异母的两男两女都很忙碌,也只有背书和女红能够暂时将惶恐驱除。

怡莲缝的是婴儿小衣,预备给宋氏的孩子穿,食指被针头扎了一下,怡莲将指头含在嘴里吮了吮,一股甜腥的味道。

怡莲眼角的余光看着苦读的宁勘,已经是七岁多的大男孩了,昨晚却像小时候那样扑在自己怀里低声哭着,说想姨娘了。

其实,自己何尝不是挂念着姨娘呢,生恩难忘啊,可是她也很明白,姨娘是不能跟着他们一起走的——连五夫人都不能够,何况是姨娘呢?

想到这里,怡莲突然很羡慕七房一家子,虽然他们在颜府势单力薄,人丁稀少,但是大厦将倾时,柳氏带着儿子儿媳却能全身而退,如今八嫂还有了身孕,即将添丁加口,在将来,能够享受天伦之乐的,或许只有寡妇七婶娘,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的就是个意思吧…。

接下来的十天,灵船依旧是遇港不靠,日夜兼程,偶尔在某江南小城镇停下,也不靠岸,只是在离岸约十米处下了锚,放了小船去街市买米面菜蔬火油等补给,小船回来就立刻扬帆起航,一刻都不耽误。

买菜回来的水手们探听的消息越来越坏了,以前是西北藩王秦王叛乱,勾结鞑靼反扑御驾,皇上被刺,生死不明,目前御驾不得已后退到了平凉府,雁门关已经失守。

陕西、山西等地方的卫所已经发兵去救驾,可是道路被叛贼秦王所断,听说鞑靼和秦王的军队,几乎要把圣驾困死在平凉府,而燕京城,则是死般的沉寂,谁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次日,灵船到达夷陵(即现在的湖北宜昌市)江面,即将入长江三峡之一的西陵峡,路镖头隔着帘子说道:“长江三峡激流暗流还有暗礁无数,白天尚且要小心,到了晚上更是危险,在三峡行走的老水手也不太敢夜航的,所以今晚必须在夷陵港口歇下,次日白天方能航行。”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触礁或者遇到暗流都是要命的,以前跟着姚大人回燕京坐的是三层大官船,那时都没有在长江三峡夜航过,何况这个只是小型船只呢,睡莲想了想,说道:“那就由镖头安排进港吧。”

谁知灵船刚到了夷陵港口附近,就被一艘载着两个头戴折沿毡帽、身穿青色窄袖小袄、腰系黄色战裙的小兵拦住了,就是不让进。

路镖头下去和他们交涉,好话说尽,还塞了几两碎银子——怕引起歹意,不敢塞多了。

那小兵笑嘻嘻的接过银子,却仍旧不放行,低声道:“赶紧走吧,到下一港口巴东或者巫山都行,不妨告诉你实话,今日港口停靠了许多装着年货的商船,还有一位是带着姨太太准备去赴任的县太爷呢!他们听说有个灵船要停靠在这里,这心里就不愿意,说怕沾了晦气。”

“商船是塞了银子给我们哥俩,阻挡你们靠港停泊;那位县太爷更是还没到自己家地盘呢,就发了老大的官威,不让你们进来,虽然县太爷管不着我们哥俩,但是官太大,咱们惹不起,所以,嘿嘿,你还是早点走,你们在天黑前赶到前方巫山县靠港吧。”

路镖头也算是个江湖中的英雄,但是此刻他只是商户人家的小管家,所以不得已赔了笑,点头哈腰道:“这棺材是吉物啊,升官发财嘛,两位小哥帮忙说和说和?您要是不方便,我进去一个一个的说也成。”

那小兵频频摇头道:“听你口音,是北方来的吧?咱们这不讲究这个,丧事就是晦气,避让都来不及,谁还敢上去凑这个?你还是听我的,赶紧走,到巴东或者奉节靠港。”

路镖头没有法子,只得返回船上告知宁佑睡莲二人。

宁佑听了,气愤的捏紧了双拳,虎落平阳遭犬欺,颜家在京城都是名门,如今却被两个无名小卒、一个县官踩在脚底下!

平生第一次,宁佑感到权势和地位是多么的重要。

睡莲说道:“还麻烦路镖头去问问掌舵的老艄公,按照如今的风势水势,能否在天黑前赶到巴东县?”

一会,路镖头回来说道:“说可以的,只是有些勉强,恐怕到了掌灯时才到,不过艄公说,接下来走的西陵峡江面还不算太险,入夜也能走一走。”

睡莲和宁佑对视一眼,询问柳氏的意思,柳氏说道:“如此,就赶快走吧,今晚歇在巴东县。”

灵船不大,因此路镖头等人的对话都飘到了怡莲等人的耳朵里,知道这个时候,这群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们才真真意识到:没有家族的庇护、没有权势的支撑,要活在这世上,会有多难!

灵船行驶在西陵峡江面上,慢慢入了长江中上游,群山夹着水流湍急的峡谷,远远看去,灵船就像一片落在江水里的枯叶,无论有多不情愿离开大树,可是她也只能随波逐流,无助的飘向未来。

睡莲翻看着舆图,计算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其实她对这个舆图早已烂俗于心,可是她还是一遍一遍的看着。

已经是十一月了,天气很冷,因担心孕妇宋氏受了风,所以窗户一直紧闭着。

咚咚,有人敲了敲板壁,睡莲走出舱外,见宁佑一脸忧心的指着江面道:“看,开始起雾了,船速会渐渐慢下来的。”

睡莲苦笑,在夷陵被恶犬赶出港口,如今连老天爷也不帮忙啊!

为了看水路,避开暗流礁石,灵船早早点燃气死风灯笼,也燃起了火把,好在这条艰难的水路并不只有她们一条船在航行,时不时还闻得号角的声音在西陵峡峡谷里回荡着。

回到昏暗的船舱,睡莲坐在大通铺上闭目养神,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办法了,只能看老天爷收不收他们这些人了。

睡莲迷迷糊糊的靠着被褥睡去,半梦半醒时,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这一下船舱里所有人都惊醒了,睡莲鞋都没穿,直接拨开厚实的毡门帘冲出去,只见慧莲呆呆的看着江面,像是已经痴傻了。

睡莲顺着慧莲的视线看去,不仅一阵恶心,她一把拉过慧莲,将她拖进船舱里,还大声道:“都不要看!”

慧莲这时才返过神来,趴在睡莲怀里呜呜直哭道:“死人!一船死人!还有几个没有穿衣服的死人!”

睡莲紧闭着双眼,似乎这样就能把刚才印在脑海的情景驱除掉:那是一艘徘徊在江面的无主商船,甲板上散落着各色货物、还有十来具尸体,几具尸体还裸着身体,很明显是被打劫奸/杀后遗弃

作者有话要说:先虎摸一下大家的小心脏,下章会很惨烈的斗江匪,里头有个人还是睡莲的老熟人,想必大家已经猜出是谁了,我在第一卷是埋了伏笔的,不过依旧会平安到达目的地的,表急表急。

图为拦着灵船不肯进的小兵,是制式军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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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独眼罗刹背水一战,勇斗江匪枪箭齐发 ...

纵然紧闭着门窗,江风还是将血腥味吹到静寂的船舱里。

那股血腥味无孔不入的钻进众人的思维里,将人们最原始的恐惧和胆怯激发出来,宋氏早在听得慧莲一声惊叫时醒了过来,后来听到慧莲的哭诉,睡莲禁止大家往外看,心下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当血腥味越来越浓时,宋氏终于忍不住了,对着白釉唾壶不停的干呕。

柳氏轻轻拍着宋氏的脊背,怡莲端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宁佑正在隔间的船舱里安慰宁嗣和宁勘两个小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氏将窗户打开一个缝隙,散去里面紧张的快要崩溃的气息,慧莲也止了泪,对睡莲说:“九姐姐,那个匕首,也给我一把吧。”

之前是觉得慧莲年纪还小(十二岁),就没有给她匕首,而如今——睡莲眉头深锁,还是去隔间找宁佑要了一把给慧莲了,慧莲像得了宝贝似的,紧紧将匕首揣在怀里。

胡乱吃了晚饭,天已经快要黑了,可是离巴东县还有不少距离,睡莲站在甲板之上,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不仅忧心忡忡——看这样子,是要下雨了。

果然,刚过一盏茶时间,一声闷雷响过,黄豆大的雨点落下来,睡莲回到船舱避雨,没过多久,路镖头便来报,说:“…艄公说雨太大了,必须找个地方停靠,否则这暗流加上雨势,强行航行恐怕凶多吉少啊。”

宁佑忙问道:“这西陵峡两边皆是悬崖峭壁,都不适合停靠啊。”

路镖头道:“有法子的,艄公说不远处有一条支流,咱们船小,可以顺着支流走,不到半里,就有个天然港湾,他们走船的如遇这种恶劣天气,都会在那里停一停。”

除了接受艄公的建议,别无他法。灵船冒着大雨向前航行,在长江一处支流时折了过去,支流比险峻的西陵峡要平和许多,纵使大雨浇熄了火把,灵船还是安全航行到了那个天然港湾处。

因怕风雨伤了宋氏的身子,睡莲不敢打开窗户细看,她干脆出了舱门,打着雨伞站在甲板上远眺,只见前方有个三面夹山类似湖泊的地方,确实是艄公所说的天然港口,里面已经有四艘商船和一艘民船在此停靠了,看来也是被风雨困在此处。

江风将阵阵饭菜的香气吹过来,人们的说话声,隔着阵阵雨声也能听见。

睡莲心下稍安,船舱里其他人也放松了不少,虽然对方是陌生人——但毕竟是活人啊!

艄公吹响了号角,算是给同行的几个打招呼,然后调整舵位将灵船稳稳的停在港口最外围处——而且很有眼色的离那五艘船远远的,怕人家嫌弃这是灵船,沾了晦气。

不过纵使如此,还是有人站在商船上吼道:“我说今天怎么这么倒霉?!才出巴东就又是风、又是雾、又是雨的!刚收的药材都要淋坏了!原来都是这个灵船带来的晦气!”

路镖头隔着远远的对着那人做了个揖,说道:“家主离逝!一船的孤儿寡母!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那人倒没再继续说什么,岂料隔壁的商船传来一个洪亮的女声,说道:“药老三!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就该多多照应着!欺负孤儿寡妇算什么本事!老娘就是个寡妇!你是不是也嫌弃老娘晦气?!”

那人忙打起了哈哈,说道:“我就得罪天王老子也不敢得罪您布青天!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的吧!小的这就把最好的位置挪给他们!”

隔间的商船又有一个人笑道:“药老三!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老婆还没娶进门呢,你就开始惧内了?!你就等着吧,等布青天坐了花轿进你药家门,你就天天跪搓衣板、喝洗脚水!“

此话一出,四艘商船外加一个民船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那药老三出言反驳道:“你懂个屁!怕老婆的人才能升官发财呢!”

路镖头听得啼笑皆非,忙说道:“不敢不敢!我们有个地方停靠就行!”

那位叫做布青天的寡妇说道:“老娘最见不得有人欺负孤儿寡妇!你就别磨磨蹭蹭了,药老三赶紧把地方腾出来!你也别嫌麻烦!谁叫你今天触了老娘的霉头!”

药老三果真重新起锚腾出了地方,路镖头自知推辞反而不好,就告谢三声,命艄公水手将灵船停过去。

柳氏命宁佑将几斤好茶叶分了五包,要路镖头分别送给那五艘船的主人,以表示感谢,顺便探听一下消息。

约过了半个多时辰,路镖头回来了,一脸轻松地说道:“对方都是渝州(即重庆)商会的商人,装了货物准备去武昌府贩卖,那寡妇是贩布的,因做生意极重信誉、童叟无欺,所以就有布青天的外号;药老三本姓姚,因世代贩卖药材为生,所以诨名为药老三,另外三个分别是贩烟叶、茶叶和成都漆器的,都是本本分分的商人。”

柳氏众人听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暗想总算天无绝人之路,老天还是给了一线生机的。

收拾收拾心情,各自躺下休息,宁佑守在外面给宋氏熬安胎药,药老三亲自送了一些孕妇的补品来,宁佑纳闷这位药老三怎么会知道船上有孕妇,药老三一笑,说道:“贩了几代的药,闻着味就知道是什么药材。”

刚才打趣他惧内的商人笑道:“你就收下吧,他也是将功赎罪,讨好未过门的布青天呢。”

几个商人的打趣逗乐渐渐驱除了心里的紧张,加上大雨渐渐停歇,想来明日就能到达目的地,想到这里,睡莲难得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半夜,一阵急骤的铜锣声将睡莲她们唤醒,闻得嗖嗖飞箭声,还伴随着药老三的怒吼声:

“独眼女罗刹!我们渝州商会年年送你们银子粮油,就是图个安稳!我们会长是和你约定过的,凡挂着渝州商会旗帜,皆不准烧杀抢掠!每年的银子,都一分不少的给你们送上山去!你今晚朝我们船上放箭是什么意思?!”

“盗亦有道!”布青天也跟着吼道:“独眼罗刹!我念你也是个寡妇!在道上混的不容易!凡事给你三分薄面!可你若是不讲信誉!抢到老娘船上来!老娘回去就是自己花银子招募民兵,也要捣了你的山头!你不让老娘混饭吃!老娘就和你拼命!”

“黄泉路上莫怪我心狠手辣!我和兄弟们也是被逼无奈!”那个叫做独眼罗刹的女匪首站在岸边一块巨石上回应道,她约二十来岁的样子,身材中等,穿一身黑色短葛、和几十名江匪一样,都用青布包头,只是她的左眼蒙着一块黑色皮子,声音沙哑,不过依旧能听出是个女人。

女匪首说道:“世道不好,落草做剪径的也就多了,我们这口饭越来越难吃,昨天连老娘的寨子都被楚霸王抢了!你们渝州商会送的那点东西全落到楚霸王肚子去,我和兄弟们只是过了过手,连银子都没捂热乎!”

药老三道:“你是说,昨天途径巴东那个货物被劫,一家死光的云南商船是楚霸王干的?!”

女匪首道:“那当然,我们山寨是守规矩的,给了财就放人;再说了,我们山赛有营/妓,兄弟们有的是女人,不会做出强/奸妇女这种事情来。”

江匪也是划分区域的,各有各的地盘,独眼女罗刹是管着四川这一段江面,而荆州农民出身、自称是楚霸王后代的匪首势力在长江湖北段,以前各抢各的,相安无事。

而最近各种谣言满天飞,天下大乱,一部分无业游民投奔了楚霸王,其势力飞涨,山寨人多了,以前的地盘无法满足猛增的人口,楚霸王干脆带着队伍黑吃黑,灭了独眼罗刹的山寨。

此时,雨已经完全停了,一弯新月从云层里探出来,冷冷的看着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冤有头,债有主。”布青天说道:“楚霸王抢了你们的东西,你们去抢回来便是,又不是我们渝州商会缺了你们东西。”

女匪首哈哈大笑,说道:“布青天,你未免想的太简单了,楚霸王已经有五百多兄弟,我和兄弟们若杀的过楚霸王,何至于连山寨都保不住?!”

又道:“你莫要拿招募民兵剿匪来吓唬我!如今天下大乱,已经不分什么官和匪了,谁的势力大,谁他妈就是老大!”

“不妨实话告诉你们,今晚楚霸王要在夷陵港干一笔大买卖!他勾结了港口的官员,打算洗劫所有夷陵港的船只,等到明天天亮,夷陵港会留下一百多船的尸体…!”

听到这里,睡莲脊背直冒冷汗:若非港口那两个小兵得商人的钱,将灵船赶出夷陵港,那么今晚被洗劫的,肯定会有自己这艘船!五百多的江匪,加上比江匪更凶猛的官兵,路镖头他们再厉害,也保不了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寡妇啊!

只听得那布青天说道:“说了这么多,听你的意思,今晚是不打算放过我们了?!”

“我若是放了你们,我这些兄弟们没等过年就要饿死了。”女匪首道:“久闻布青天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废话了。你们所有人都可以活着离开,我们不伤你们分毫,但是船留下,货物、还有所有的钱财都留下给我的兄弟们。”

哈哈!

莫青天大笑道:“独眼罗刹!你不要做的太绝!你可知道,若我们把船和货物都给了你们,那么我们今年——不,是连续五年的生意都白做了!以后想要翻身,就等于百日做梦!老娘可不敢答应!你有兄弟们要跟着吃饭,老娘铺子里也有一群人眼巴巴等着过年发工钱!”

“敬酒不吃吃罚酒!落在我手里,你们还可以保住一条命,若落在楚霸王手里,你们不仅保不了财物,就连性命都难保!”女匪首话语突然强硬起来:

“破财消灾!布青天不愿意破财,就不要怪我和兄弟们刀下无情了!药老三,你们都可以走,留下财物,我保你们不死!”

药老三冷哼一笑,道:“大家镇定,莫要被这女匪迷惑了!没了船,没了货物,我们喝长江水就能饱肚子了?”

“独眼罗刹已经毁了和我们渝州商会的承诺,我们难道还相信她留下船、留下货物就能走人的鬼话?!”

女匪首怒道:“药老三,你这是在煽动他们和我作对?你也不想活了?!”

药老三笑道:“你说呢?我是相信我家媳妇的判断,还是相信你们这些江匪的鬼——!”

剁剁剁!

三支箭矢飞向药老三,打断了他的话。

布青天吼道:“药老三!你死了没?!”

药老三滚到死角处,笑道:“老婆都没娶回来,我死不瞑目!”

话音刚落,女匪首冷冷一扬手,带着火油的箭矢如蝗虫般飞向五艘商船,群匪借着箭势一哄而上!

不过商会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也射箭还击,布青天更是直接抽刀,去砍几个试图爬上来的江匪的手。

手起刀落,江匪四个手指头就没了,带着剩下六个手指头去讨饭,说不定还能混个“六指神丐”的名头来。

江匪的目标很确定,就是那五艘商船,不过靠近布青天的灵船也被殃及池鱼,船身也插上了十来只箭,不过倒是没有江匪爬上他们的灵船。

路镖头神色凝重,上来问道:“我们现在是逃走,还是帮商会一把?”

睡莲脑子里顿时天人交战!

逃,夜行三峡是凶险之极!

留下,路镖头带着五个镖师和十个水手能够帮助商会击退凶悍的江匪吗?!

作为家主之一的宁佑也是矛盾重重,可是时间不等人,睡莲和宁佑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帮!”

“好!”路镖头赞道:“颜老爷子义薄云天,你们也极有风骨!放心,我们在沙漠护送商队的时候,也能击退几十个彪悍的沙匪,如今不过是区区江匪,还难不倒我们兄弟几个!”

言罢,路镖头一声嘘哨,以粗壮的桅杆为掩护,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三支箭来,一起搭在弓弦上。

嗖嗖嗖!

三箭齐发,力道极大,将三个在岸边放火箭的江匪钉死在江滩上!

于此同时,另外五个镖师的箭矢也飞过去,虽然没有路镖头三箭齐发的本事,但也都命中了目标

159、独眼罗刹背水一战,勇斗江匪枪箭齐发 ...

顷刻间,八个江匪倒地,没等江匪们缓过神来,又是八箭齐发,齐中目标!

十六个江匪倒地,形势蓦地被扭转。

没想到一艘普通的灵船会突然发难,而且如此厉害,江匪一时措手不及,他们的山寨被楚霸王黑吃黑,已经损失了一大半兄弟,本打算捡一只肥羊吃吃,却没想吃了个硬石头,磕坏了牙。

“原来有英雄豪客相助!”商会船只顿时士气高涨!

这就是以一敌十啊!睡莲透过窗户缝隙瞧见江匪一个个中箭倒下,暗想祖父真是算无遗策,他选中的人,是有足够本事保护他们这些人的安全。

可是蓦地,睡莲看见刚才为躲避路镖头箭矢而滚到岩石后面的独眼女匪首手里突然火光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