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姚安十五岁及笄之日,姚家人和寥寥可数的宾客神情肃穆,脸上都没有笑容。

睡莲是及笄礼的正宾,这个位置向来是德才兼备、地位尊贵的女性长辈担任。去年姚知芳就邀请睡莲做姚安的及笄礼的正宾,知芳说“…借一借你的福气,希望安姐儿这个孩子找个疼她的好夫婿,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什刹海事件,揭开了姚安和临淄王地下恋情,一直蒙在谷里头的姚家人万分震惊和羞辱,姚安跪在祠堂,水米未进。当晚宫里内侍传来封姚安为侧妃的密旨,差点将姚家人击溃,全家人豁出命来保护的女孩,却要与人做妾了,而且身处权力斗争最为激烈的皇家,天知道什么时候姚安的身世被揭开,到时候姚家就要面临欺君罔上、灭全族的危险。

睡莲从许三郎得知此事,镇定下来后,睡莲对许三郎说:“我要做一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蠢事,你可应容许?”

许三郎笑道:“只要不是私奔这种蠢事,你做什么我都护着你。”

睡莲当即去信给姚知芳,说自己愿意继续担当姚安及笄礼的正宾。

及笄礼上,姚安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袭黄色襦裙,睡莲吟颂祝辞:“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言罢,睡莲跪坐其后,将姚安的发丝轻轻绾起,插上一支全无雕饰的羊脂玉长簪。

姚安回房间换上一袭庄重的玄色曲裙深衣出来拜见家人和观礼的宾客,礼毕,在八个宫人的簇拥下回闺房,姚知芳全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去看姚安的背影,以防露出真实感情,被宫人们觉察。

如今的姚安与其说是学习规矩,不如说是被八个宫人日夜监视软禁在深闺里,连姚家人要见姚

安,也要先经过领头女官的许可,而且无论和谁见面,必须有宫人在场陪同。

行及笄礼时,睡莲观察着姚安的目光,这个女孩眼里没有一丝活气,犹如幽潭深渊般,木偶似的听从着女官的调/教,从小看着长大的、和煦如阳光般的女孩变成如今的模样,心里顿时一阵坠痛。

由于担心姚家有皇宫的暗探在场,睡莲不敢与姚知芳多说话,喝了一杯茶便告辞了。

紫禁城,坤宁宫。

“皇后娘娘,果然不出您所料,顺平侯夫人坚持做姚小姐及笄礼主宾,还送了一支羊脂玉长簪。”

皇后眉毛一挑,“哦?玉簪是何等模样?”

宫人道:“回禀娘娘,玉簪全无纹饰和雕琢。”

到底是多年的手帕交,皇后想了想,叹道:“顺平侯夫人一片苦心啊,她是想借玉簪告诉姚安,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保重自己,将来才有雕琢的本钱。”

宫人有些迟疑道:“皇后娘娘,顺平侯夫人如此高调支持姚家,会不会——。”

“此事以后不要再提。”皇后打断道:“我说过了,只要姚安还没入王府,她就还是我好友的侄女,你好好教她宫里和皇族的规矩,将来这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是,皇后娘娘。”宫人行礼退下。

偌大的书房只有皇后一人,显得格外冷清寂静,皇后信步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三月清风带着小雨扑面而来,图添一股寒意。

“真是高处不胜寒啊!”皇后自言自语道。

入夜,燕京城似乎比白天还要喧嚣,此时离宵禁还早,什刹海附近酒楼饭馆生意依旧红火如初,上月发生的凶案已经被抛到脑后去了。

一个约十岁的小小少年在各大酒肆饭馆出没着,好像是在找人,终于在小巷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里寻到了目标。

目标背对着自己,满是油腻的酒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子,看的小少年触目惊心,小少年绕到前面走过去,因为他知道,如果从后面突然接近这个人,这个人的第一反应很可能是拔出腰间斩马刀相向。

他故意加重脚步,慢慢走到酒桌,和这个人相对而坐,他本想轻叩桌面叫醒这个人的,可是一瞧见桌面上厚厚的污垢,他顿时退缩了,暗道这桌面赶得上杀猪的案板了,亏得你还睡的下去!

于是他屈指轻弹了两下还算干净的酒坛,酒坛发出嗡嗡的声音,趴在桌面上的那个人蓦地酒醒,迅速弹起,杀气大盛,右手按在腰间刀柄上,看清来者的模样,又放开了手,问道:“子凤?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与许子龙不同,许子凤相貌和父亲许三郎神似,但个性和习惯相差甚远,许子凤掏出帕子擦了擦刚才轻弹酒坛的手指头,随手将“脏”了的白绢手帕扔在地上,从腰间掏出一块掐丝珐琅怀表,打开表壳在许子龙眼前晃了晃,淡淡道:

“大哥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了,幸亏今天母亲心情不好,一个人在书房里用晚饭,否则晚上用饭见你不在,肯定是要问的,到时候派人满大街找你,你回去定要挨父亲骂,父亲通常是骂着骂着就把我拉过旁听,等于也在警告我。我什么事都没做,还白白挨顿骂,不值得啊!”

许子龙瞥了一眼地上的白绢帕子,冷冷道:“就凭你这个累教不改的破习惯,就活该被父亲骂,你这个样子,何时能成为一个军人。”

许子凤满不在乎道:“大哥别重复父亲的话嘛,父亲说了,到下半年就把我拖到大营去住两个月,到时自然就改了,我现在是能自在一日是一日,你知我知——父亲若是知道了,就是你告的密,大哥,你做不出来这种事吧?”

许子龙冷哼一声,不说话,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许子凤在一旁说风凉话,“大哥可知,明明是一个人在举杯邀明月,为什么会对影成三人呢?”

许子龙喜武厌文,文化水平和他爹不分伯仲,而许子凤喜欢学文,经常提着礼物去什刹海颜府拜访几个舅舅和表哥,和他们谈古论今一顿神侃。

兄弟两个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所以许子龙懒得理他,将斟满的酒碗一饮而尽。

许子凤自顾自说道:“因为人独自喝酒时,都是有心事的,怎么解决这个心事呢?答案就在论语里面,论语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得其善者而从之,不善者而改之,这三人行,不是实指三个人,而是虚指,就是人在考虑问题的时候,要集思广益,从多个角度和立场看问题,这样才能慢慢找到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

许子凤这番话若是被文人集聚的舅舅家听到了,肯定会引起一阵旁征博引的讨论,但是对大哥许子龙而言,就像石沉大海似的寂静。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许子凤狗腿的捧起酒缸给大哥倒酒,叫小二另送来一个酒碗,还嫌脏拿烈酒涮了两遍,给自己倒了一碗,说道:“来,我陪大哥喝一碗。”

许子龙蹙起秀丽的眉毛,板着脸道:“你小小年纪,喝什么酒。”

许子凤笑道:“大哥,我在舅家和表哥表弟比赛做诗输了,也会罚酒的,不过通常被罚的不是我,呵呵。”

许子龙依旧面瘫着一张脸说道:“我不管你在舅家如何,反正在我面前,你不准喝酒。”

许子凤嘻嘻笑道:“好,我听大哥的,不喝就不喝。”

话题突然一转,许子凤正色道:“哥,对酒成三人,你现在心中有三个人。你、那位咱们惹不起的爷、还有安姐姐。如今那两个已经成一对了,只剩下大哥一个人,觉得寂寞吗?痛苦吗?”

被弟弟戳穿心思,许子龙恼羞成怒低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许子凤夸张的双手捂紧嘴巴,眼里满是和他父亲一样的狡黠。

许子龙气极反笑,叫道:“小二,结账!”

许子凤放开了嘴巴,说道:“大哥肯跟我回去了?”

许子龙冷冷一扫,道:“此事你知我知,若被其他知晓——就是你告密的,到时候我把你揍成三个人。”

许子凤笑嘻嘻道:“我们兄弟嘛,我不帮你谁帮你。大哥,你一身酒气回去,要是娘问起来,你怎么说?”

许子龙微微一怔,这个嘛…

许子凤狗腿道:“不如这样,我就说你被人叫了外号花木兰,你赌气不过,和那人拼酒,所以才会一声酒臭。”

许子龙问道:“要是娘问起那人是谁怎么办?”

许子凤笑道:“好说好说,就说是威武伯府的几个少爷,反正娘本来就讨厌伯府,债多不愁嘛。”

作者有话要说:腹黑洁癖弟弟子凤来了,软硬兼施把大哥哄回家。

图1为姚安及笄礼穿的黑色曲裙深衣。

图2和图3都是漫画版本曲裙深衣。

~~~~(>_<)~~~~ ,我扔出昨天第一个炸弹后,从昨天开始,评论区热闹非凡,读者对安姐儿和临淄王纯真爱情的看法两极分化似的站队,作为此文作者,舟想和各位谈一谈舟在这个文的基本思想。

一、所有小说的主题都是围绕着金钱/权势、自由和感情(爱情,友情,亲情,这三者是相互转化的),十八钗也不例外,所以这个比较残酷暗黑系以斗字为主题的文,无论怎样,都会有爱情,纯真年代的爱情,因为她是无边无际黑夜的一丝曙光,你可以选择相信,也可选则无视,相信会带来安慰,无视会让你清醒,无所谓好坏,每个人,在每个阶段选择都不同。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其实所有的小说都是在说明我是谁,从哪里来,到那里去。每一次小睡莲在睡莲梦境中出现,就是睡莲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八钗百来号人物也是如此,其实这三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哪怕是人躺进棺材里,后人也会你给出另外的解释。

二,关于幸福和结局。舟小时候和萝莉时期、甚至初入婚姻时,都觉得幸福应该是圆满的,就像正月十五的汤圆那样,容不得半点缺憾和瑕疵。可是现在的舟觉得幸福绝对不可能是安徒生童话和言情小说那样圆满的像个汤圆。

任何幸福都是有缺憾的、有棱角的,就像大年三十的饺子,所以十八钗的结局是肯定是饺子,只有大结局,没有大团圆。

三、对和错。十八钗有两个家族用既然不同的行动来阐述各自不同的观点。

姚家因为爱,做了天大的错事。伪帝之乱结束,姚家接回了女儿姚知芳,并且顶着会给这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欺君之罪,毅然狸猫换太子帮助知芳生下“孽种”姚安。

襄阳侯府杨家,把怀孕的儿媳妇推上断头台,大义灭亲,除掉后患,做出了明智正确的选择。

排除感情,单纯从家族利益和前途上来说,姚家错了,杨家对了。

有时候,人因为善良,会做错事,明知这是错、明知前方荆棘遍地,却已然走下去。

有时候,人因利益至上,做出正确的事情。

他们的选择都是对的,却也都是错的对错需要读者您自己判断,不要逼问舟心里到底倾向谁——舟只负责把故事尽量客观写出来,想多了会抑郁的。

四、关于追求爱情。

也许是国人的思想和欲望被禁锢太久,□十年代,琼瑶小说以无与伦比神一般“爱情至上、拦我者死”的逻辑成为言情小说的主流,那个时代,小三、小百花和表妹是小说的主角。这类小说可以用琼瑶阿姨的人生经历概括——小三转正记。

而现在,琼瑶小说畸形的思想遭遇了疯狂的反扑。饱受琼瑶笔下小三、小百花、表妹们折磨正妻和原配未婚妻们渐渐成为言情小说的主角。

舟是已婚正妻,所以舟的站队可想而知了。

终于翻身做主角的正妻和未婚妻开始拨乱反正,纠正了琼瑶畸形的三观,这是好事。

但现在又有了些一棍子打死,□纠正过度的意思了,就是不管是原因,少男少女在婚前都不得产生爱情,一切听家族的安排,否则,女人就要统统扣上小百花,表妹,小三的帽子,被千万读者唾弃。

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牡丹亭》杜丽娘因一个梦境和男子产生感情,甚至青天白日在花园野战一场一日情,是不是要浸猪笼呢?《西厢记》崔莺莺和张生婚前/性/行为,要自裁了事么?《思凡》女主色空说佛堂供奉的罗汉对自己有倾慕之意,这不是活该被雷劈死呢?

这些经典文艺作品都产生于男女有别的封建时代,表现那个时代人们对爱情和自由的追求。我们现代人难道还要比古人更压抑对自己对自由和爱情的渴望么?

舟无意将十八钗和这些作品相提并论,论文学价值,十八钗和这些经典作品相差地球到火星的距离。

但是,无论十八钗的情节内容多么真实的接近那个黑暗压抑、男女大防,女人只能是男人附庸的时代,十八钗毕竟是一本虚构架空的言情小说,她不是纪实文学,所以里面的情节内容不可能完全符合那个时代的价值观。

为了避免舟和读者们都抑郁,十八钗肯定不会像东野圭吾《白夜行》那样绝望的一黑到底,这部小说曾经把舟虐的死去活来。

黑暗深处有一线曙光,关键是你我相不相信,信则有,不信,则无,舟相信。

本文转自晋江文学城,原文地址:://.jjwxc./ment.php?novelid1511552&chapterid244&page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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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九霄环佩鸥鹭忘机,食苦果居安不思危 ...

坚持担任姚安及笄礼主宾惹下的苦果,睡莲很快就吃到了,以触不及防的形势出现,咽得她连苦水都吐不出来了。

四月初,正值燕京最好的时节,睡莲池畔,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子凤坐在湖山石上对着满池春水弹古琴,他穿一身白色深衣,腰间悬着汉代古玉,头上簪着玉簪,弹着《鸥鹭忘机》,小小年纪,硬生生装出一股魏晋风流气派。

一曲终了,站在池边喂鱼的星河颔首笑道:“虽比以前进益了,但还缺乏气韵啊,不过今日这身打扮倒是很应景。”

“气韵不够,打扮来凑嘛。”子凤似乎觉得大姐是在夸奖自己,兴致勃勃正欲再弹一曲,星河突然脸色一变,说道:“不好,我恍惚看见父亲和母亲朝这边走来了。”

子凤吓得忙从湖山石上爬下来,抱着九霄环佩古琴拔腿就跑,“糟了糟了,若是被父亲看到我这个打扮,挨骂不算什么,挨板子都是轻的。”

星河拦下子凤,说道:“若父亲母亲问起刚才的琴声,此地又不见你人影,定觉你是不敢见他们了,不如干脆把古琴给我,我坐在这里继续弹,他们不会疑惑的。”

“多谢大姐!”子凤将古琴往星河怀里一塞,兔子般的开溜了。

星河将古琴搁在石桌上,低眉信手弹了几个曲调,许三郎和睡莲果然出现在荧石曲径上,星河站起来,理了理衣裙,迎过去行礼。

“方才是你在弹琴?”睡莲问道。

星河答道:“正是女儿。”

睡莲瞥了一眼石桌上的古琴,说道:“此时虽然已经初夏,但到了旁晚还是有些冷的,出来散步记得带一件披风,别着凉了。”

“是,母亲,女儿这就回去。”星河抱着古琴行礼告退,暗自庆幸总算给弟弟解围了。

睡莲看着星河的背影,无奈的摇头苦笑不语。

“怎么了?”许三郎不解。睡莲无语的看着丈夫,说道:“唉,说了你也不懂。”

许三郎不懂音韵,睡莲确是懂得的,星河的琴技比方才远远听到的琴声高出许多,那种半吊子《鸥鹭忘机》只有二儿子子凤弹的出来,糊弄丈夫还行,糊弄自己还缺点火候。

肯定是子凤又学什么魏晋风流,怕他爹锤他,所以拿星河当挡箭牌,自己先行开溜了。

不过睡莲也不忍见子凤挨骂挨罚,所以她不会对许三郎说出实情。许三郎恰好今日有心事,也无心追问。

夫妻两个在石凳上坐下,睡莲闲聊道:“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我才歇完午觉就听人说你到了二门。”

“哦,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许三郎顿了顿,做出一副“此话该如何说起呢”的表情。

“有话直说便是,藏着掖着做什么,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睡莲一记眼刀杀过去。

“我才没有!”许三郎双手狂摆,吞吞吐吐的说道:“如今孩子们一天比一天大了,尤其是咱们的长子,你经常说将来不知道该给他挑一个什么样的儿媳妇,想想就觉得头疼么?”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向心头,睡莲沉沉点点头,嗯了一声。

许三郎强笑道:“现在好办了,都不用你操心的,今日皇上召见我,说子龙大了,也该找门亲事,衍圣公孔家的十娘和你家子龙甚是般配,朕改日找孔翰林说和说和,若事成了,你就带着儿

子上门送聘礼去吧。”

孔十娘!那不正是张莹的宝贝女儿么!才十岁的小姑娘,天真浪漫,今年过年时自己还给她一个装满小金馃子的荷包!

睡莲被雷劈了似的愣在石凳上,脑子里转的飞快:英国公的嫡长孙女张氏是未来临淄王妃,张莹是英国公的嫡长女,泰正帝要子龙娶张莹的宝贝女儿——也就是英国公的外孙女,因为国公府世子这一房只有张氏这一个女儿!若有两个嫡女,那么泰正帝很可能就要把另一个嫡女指给子龙!

泰正帝这么做,是因为对顺平侯府有疑虑,所以利用联姻将侯府牢牢的绑在临淄王这条船上啊!

皇上为什么有疑虑?难道是因为我毅然去给姚安的及笄礼做主宾的行为引起了皇上的不快?觉得我是在反抗皇权?

我那天确实感情用事,太过莽撞了,明知道姚安和临淄王东窗事发,即将册封侧妃,我依旧选择继续做姚安及笄礼的主宾,这种态度对皇室和英国公府而言,是一种无言的站队吧。

因为无论是皇室还是百姓家,正妻和妾室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侧妃也是妾。我支持姚安,其实就是挑战正室张氏、正室位置不稳,就会影响皇权,所以我那天莽撞的举动,是把英国公府还有皇室都得罪了!

想到这里,睡莲歉意的看着许三郎,说道:“刚才我还猜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呢,没想到其实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是好妻子,好母亲,我只顾着自己意气用事,结果把你和儿子都拖进来了。”

“以前的英国公老太夫人与我有恩,那年在紫禁城,是她老人家保护我平安生下子龙,而我却——英国公府那边现在肯定怨我忘恩负义吧,给姚安的及笄礼做主宾,就是打张氏的脸。”

“还有,皇上要子龙娶孔十娘,一来是促进我们顺平侯府和英国公府和解,二来,是让我再无支持姚安的立场,因为英国公府外孙女即将成为我的儿媳妇、将来的顺平侯夫人了。如此一来,我若再支持姚安,在众人眼里,我就成了两边倒的墙头草,从此,就落为整个燕京的笑柄…”

“说完啦?”许三郎问道:“如果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会选择继续当姚安及笄礼的主宾么?”

“我——。”睡莲停滞在嘴唇微开的状态,放在膝盖上的双拳几松几紧,眼神在瞬息间变幻数次,迟迟不开口说话。

自从六年前睡莲决定试着爱一回,心里的防线渐渐打开,虽然在精神层面上两人似乎永远无法契合,但夫妻那种依恋的关系突飞猛进,被理性压抑多年的感性得到了释放,加上这六年来有许三郎这个煞神坐镇侯府,永定伯府等等魑魅魍魉不敢有什么小动作,睡莲过上了来这个世界以来最轻松的六年。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渐渐放松了警惕,考虑没有以前周全了,安抚知芳和姚安有很多种方式,而我却偏偏选择了最激烈的那种,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革/命尚未成功,警惕还要继续啊。

七婶娘柳氏说,要用身处燕京名利场,要心思缜密,做最悲观的打算,最周全的安排。但是平时过日子,要做最大的希望,乐观的过好每一天,这样才不枉此生。

我这六年做到了后半句,却忘记了前半句。

许三郎看着睡莲纠结的小眼神,不禁心疼起来,他将睡莲的双手握在掌心里揉搓着,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不逼你选择了。我是想告诉你,如果真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你做出同样的选择,我也会不反对的。你放心,你的男人可以担当起这个后果,因为皇上用得着我啊。”

原来丈夫也在为自己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睡莲心里过电似的酥麻,正欲和丈夫柔情蜜意一番,蓦地,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空洞,愧疚感如江河般将睡莲淹没。

“你有本事担当后果,可是子龙——子龙才十三岁,等到他情窦初开,喜欢上了某个女孩的时候,却因为我的冲动,他只能娶孔十娘——那样的话,我就害了他一生。”

许三郎哼哼了两声,说道:“放心,你儿子情窦早就开过了,也开败了,他整天在军营里头,见到的女人都是几十岁的洗衣妇,他能对那些女人动心么?”

睡莲大惊,语无伦次道:“啊!居然——我怎么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谁?他还是个小孩子啊?!你怎么知道的?”

许三郎说道:“这两个月我瞧着这臭小子不对劲,他一出军营,我就偷偷派人跟着他,看他都做些了什么。探子来报,说他经常去一个小酒馆喝闷酒,但是这小子警惕性太高,一旦过于接近就会暴露身份,只能远远的跟着,不过有一天子凤找了他,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居然把他给劝了回去。”

“我就想啊,子龙这个孩子性格像个破石头,无论我怎么打骂,他都不会招认说实话的,但是子凤比他好对付多了,不如干脆从子凤身上下手,套出话来。”

睡莲心头一紧,说道:“你对子凤做了什么?!”

许三郎道:“子凤也是我儿子,我也疼他,没让他受皮肉之苦。我就是把他拖到军营去,给他一个扫把,一个水桶,叫他打扫军营的厕所,什么时候肯招认,我就放他出来。”

睡莲无语了,对于洁癖男儿子而言,扫厕所比老虎凳、辣椒油、带刺的皮鞭更摧残。

许三郎接着说道:“子凤这个软骨头,扫了一上午就扛不住,全部招认了。”

“原来咱们子龙喜欢上了小酒馆老板的大闺女!借着喝闷酒偷偷看人家,子凤后来跟他说那个闺女已经定亲,年底就要出嫁,子龙就死了这条心,跟子凤回家,从此再也没有去那个酒馆了。我派人查过,那个女孩确实定亲了,年底出嫁。”

睡莲半信半疑道:“那大闺女得有十六七岁了吧?子龙才十三,怎么可能喜欢比自己年长那么多的女孩?”

“这有什么奇怪的?小男孩就是迷恋比自己年长的女子,我——。”许三郎豁出四十来岁的老脸说道:“想当年我十二岁的时候,看上了路边卖花的大姐姐,经常偷偷瞅她,还买通几个狐朋狗友调戏她,然后自己冲过去当英雄打散他们,博得美人一句谢谢,呵呵,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原来不知不觉中,长子已经经历了初恋和失恋,我却浑然不知啊,真是儿大不由娘,睡莲愣坐出神。许三郎轻轻将睡莲搂在怀里,心中暗自喟叹道:唉,我不能告诉你子凤说的真相,子龙的心上人其实是姚安。干脆编一个谎言给你吧,为了这件事,你已经很纠结痛苦了,我不能在你伤口上撒盐。

作者有话要说:

子凤立场不坚定,扫了半天厕所就把大哥给买了。

从明日起,睡莲就要结束六年安宁日子,重整旗鼓了。

等子凤满了十岁搬出内院,去军营磨练时,睡莲对子凤也慢慢不了解了,就像子龙这样,没办法,在古代很难实现沟通融洽的母子关系。长大的鸟儿都飞走了。

图1为子凤弹的唐朝九霄环佩古琴。长122厘米

木漆螺蜔,红漆面,十三螺钿徽,细蛇腹纹,腹有“九霄环佩”篆书及“夏氏泰符子孙永宝”篆书刻印,再下有“清秋”古篆方印,侧有“乾隆御赏乡泉韵磬”刻款,外附上有楷书“宋制九霄环佩——大清乾隆辛酉年制”黑漆盒,盒盖内有乾隆题铭:“当春扣角,及秋扣商。四时汁序,品汇普昌。揔其众紖,宫磬淋浪。爰乃庆云,浮景风翔。醴泉涌甘,露瀼大专。洋洋为斯,为桐材之良”。

我恨乾隆!!!!!!!!!!!!!!!!!!!什么都被他糟蹋了!就喜欢乱题诗!

图2是子凤长大后弹古琴的模样,好帅,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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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两家结亲横生枝节,烽火再起父子上阵 ...

衍圣公孔家,中国千年封建社会政治界真正的不倒翁,这个家族独立无二,而且不可取代,无论那朝那代,孔家都低调且稳定的充当着维护君权的基石。

睡莲出嫁时,颜家居然请到了孔家当家夫人为全福夫人,这对于出身的睡莲而言,真是堪比皇帝赐婚莫大的荣耀。当然,孔家肯出面给睡莲当全福夫人,主要要是看在睡莲父亲以身殉节文人风骨的面子上。

张莹的夫婿在孔家这一辈排行老四,算是旁支,但他自幼父母双亡,从小就养在衍圣公世子夫人膝下,目前在是翰林院侍讲学士,依张莹私底下的说法,这位孔翰林有些迂腐,睡莲觉得,孔翰林的迂腐应该只表现在学术方面鼎力维护儒家正统的态度,在政治上,孔家人若真的迂腐,这个家族何以屹立千年而不倒呢?

所以泰正帝召见孔翰林,透露出和顺平侯两家结亲的意思,孔翰林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答应了,回到家里和妻子张莹说了此事,张莹大惊,呜呜哭了一晚上。

她膝下二子一女,女儿孔十娘是排行老二,备受宠爱,夫妻两个原本打算把宝贝女儿嫁入普通,家有孔家女做儿媳妇本身就是一种荣耀,女儿在婆家此生都不会受什么大委屈,可保平安富贵一生。

顺平侯府虽然地位显赫,许子龙几乎是刚出生就封了世子,孔十娘嫁过就是世子夫人,头上的婆婆是手帕交睡莲——可是,勋贵子弟将来都要上战场的,张莹娘家英国公府,每代都有男丁战死沙场或者重伤残疾的,武将风险比高出许多。

而且顺平侯府和永定伯府那种全燕京皆知、比仇人还仇人种种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一家族的极品亲戚,张莹担心单纯活泼的女儿将来根本处理不过来。

张莹红肿着眼皮哭道:“…我们就这么个宝贝贴心的小闺女,一旦嫁到顺平侯府,将来肯定是操不完的心。顺平侯夫人是我的手帕交,她那么个聪明伶俐的人物,嫁给顺平侯也没过几年舒心日子,成天不是防备这个,就是算计那个,我瞧着都累的慌,她都如此,何况是咱们娇养的宝贝女儿!”

张莹越说越气:“皇上又没逼你立刻答应,你敷衍几句,谦辞说女儿还小,不知将来才华如何,担心配不上侯府世子,咱们再拖上几年,说不定就有变数了,现在一口气答应定死了,覆水难收,你——你是要逼死我这个做娘的吗?!”

孔翰林叹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也心疼,可是皇上嘴里说的是提议,可是语气却是笃定、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能怎么办?人人都说皇上是仁慈之君,那年南京礼部侍郎提议给伪帝的三个孩子找婆家说媳妇,以全人之大伦,皇上确实仁慈,给三个孩子备下聘礼和嫁妆,全部推进侍郎的家族,毁了侍郎全族。前车之鉴在此,我若是敷衍几句拖延时间,皇上如此‘圣明’,岂能不知?到时候反而弄巧成拙啊。”

“况且我们和顺平侯府联姻的原因你也是知道的,你娘家侄女年底就要嫁给临淄王了,皇上又向来倚重顺平侯,撮合咱们的十娘嫁给顺平侯世子,也是为了将来临淄王的储位更巩固,在政治和皇权面前,即使是我们孔家也要低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