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心里头抱着如履薄冰的心思,自然也就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倒是显得殷切可喜,不过在吴国公朱元璋看来这些下人虽然面色上极为尊崇自己,可是毕竟还都是奴婢和下人,恐怕早就将徐碧仪的事情在府邸之内闹得是满城的风雨。

朱元璋自然不愿意再将徐碧仪之事作为府邸中的厮役奴婢口中的谈资,也不愿意自己的家丑再次外扬,朱元璋心里头虽然深为懊悔,不过也决定今日就将此事做一个了断,不管如何,也要先将徐碧仪提来,给她安一个罪名,将徐碧仪处死,震慑一番,以便令府邸里头的其他人都不敢再议论此事。

一念及此,吴国公朱元璋变对着伺候在身边的一个仆从暴喝道:“你快去将徐碧仪那个贱女人给本国公抓过来,本国公这次非杀了这个贱女人不可,本国公可不管他哥哥到底要如何回护妹妹,本国公眼下就想要手刃了这个贱女人。”

仆从一听吴国公朱元璋居然口出这等恶言,不觉心下大骇。有些想不明白为何一向温文有礼的吴国公朱元璋居然会这么做。

朱元璋的这帮子做法实际上来说就是要接着一个机会,对徐达将军的妹妹下手。这可不是吴国公朱元璋一贯的做法,而且口口声声的说徐碧仪是个贱女人,也令仆从一时之间极为诧异,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

仆从脸上的神色自然是被被吴国公朱元璋看在了眼里他头,朱元璋微微一想,心顺风下里头自然就有了计较,心里头知道仆从定然是决的自己方才的那番言辞过于激烈了。

想到了此处,朱元璋便缓和了一下口气对着眼前的仆从吩咐道:“你只管放心,不是本国公愿意如此,只是眼下的本国公不得不如此,本国公让你去将徐碧仪带到此处来,你便将她到过到本国公的眼前来,本国公自然不会有丝毫的怪罪与你。”

仆从这才听的分明了,原来朱元璋方才的那番话并非是个梦境,实际上是实实在在的发生的,朱元璋方才口出恶言,自然也是针对徐碧仪而发的,此事眼下看来倒是毫无疑义。

仆从从吴国公朱元璋缓和的眼神之中依然得知了此事,不过朱元璋亲口所言的事情确实也是如此。

听闻吴国公朱元璋上次打过了徐碧仪之后,府邸中的下人平素就不大明白吴国公为何要那么做。

运筹帷幄 第七十六章 亭中相会

朱元璋这番和悦的话语令方才心中震诧的仆役安心了不少,觉得照着吴国公的吩咐去做,就算是天塌了下来也有长人顶着,也伤害不到自己万一。吴国公朱元璋是何等人,眼下是万万不能违逆了他。

如此想来,仆役便顺势张口问了一句道:“碧仪主子之事小人也有所耳闻,只是据汝众人之言,皆是独挟己见,多属不实的悬测臆断之辞,不足为信。小人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不过若是不能问个明白,小人也不敢冒然行事。”

朱元璋不觉一愣,不明白仆役的此番话语到底有何用意,便冲口说的:“徐碧仪害的李凝络失却了孩儿,也就是害的本国公失却了孩儿。这口气本国公如何能忍。你有话快说,不必如此吞吞吐吐的。”

“是,是,敢问吴国公可是想要小人派人出签提质碧仪主子?若是如此,是否会令徐达元帅面上过不去,吴国公可要三思。”

朱元璋听到仆役如此问来,原本想要出口骂一声何必多此一问,不过很快觉得不觉微微一怔,蓦然想到统兵在外和汉王陈友谅麾下的汉军作战的徐达,心里头颇费了一番踌躇,只是垂头沉吟不语。

思忖了好一阵子,朱元璋方才抬起头来,对着仆役吩咐道:“此事本国公断不能忍,不过叫你所言之事也不无道理。若是此事被徐达得知,恐怕会坏了事。徐碧仪不必刑拘拿问,你就前去请她移步过来本国公处,就说本国公有要紧之事要问她。”

闻得如此一句,仆从遍体忽然生寒意。心知再行规劝也是徒劳,朱元璋已然决意要杀了徐碧仪。

刚举步,只听的朱元璋在后头说了一句道:“此去不可泄漏一丝半点,本国公会暗中派人盯着你的,小心说话,说错了一句,就要了你的狗命。”

仆从身子猛地一颤,情知吴国公朱元璋的心意已然无可挽回,便暗自叹息了一声,就匆匆忙忙的奔了出来。径自便往徐碧仪所居之地行来,一径来至一处院落前。

彼时徐碧仪房中的几个丫鬟在院落中略作洒扫。这些日子以来,吴国公府邸之中发生了诸般大事,牵累了许多人,许多丫鬟挨不住了,只剩下不多的数人。徐碧仪被诬陷之后,心知此事定然无法善终,可能还会有另外的阴谋针对自己,眼下只有躲到马秀英处避一避风头,寻求庇护去了。

领头的丫鬟一见来了一个仆役,情知是吴国公身边的人,便对着身边的一个丫鬟使了眼色,示意让她上前挡驾。

有个乖觉一些的丫鬟便冲到了此人的面前,对着仆从喝问道:“你是何人,如何闯到了此处,若是惊扰了主子休息,你可吃罪不小。小心让府邸里头的护院和侍卫抓到黑牢里头关起来。”

仆从受了这个平日认识的嘴尖舌利的丫鬟一阵这一顿噼头盖脑的排揎,自然是明白丫鬟这般说法也是为了她的主子徐碧仪,徐碧仪害的李凝络失却了腹中的胎儿的情事已然是在吴国公的府邸中传的沸沸扬扬的,这些平素跟随徐碧仪的丫鬟自然是不信其事,如此维护自己的主子也不失为一种对主子的报答。

眼看着几个丫鬟也停下了洒扫围了上来,开始七嘴八舌的围攻自己,仆从就知道今日若是想要和这些蛮不讲理一心护主的丫鬟们辩驳,就算自己说的口焦舌敝的,也未必辩驳的赢。唯今之计,也只有先不理会这些丫鬟的话语,将吴国公朱元璋抬出来,谅这些丫鬟婢女的胆子再大也不敢违背吴国公的意思。

心里头打定了主意之后,仆从便不疾不徐的对着居中的那个丫鬟躬身行礼说道:“姐姐们,少见了,在下不是什么外人,是吴国公手下的仆从,以前和姐姐也曾朝过像的,不知道姐姐们是不是贵人多忘事,将小人给忘却了。”

居中的丫鬟听他如此说法,不觉心内一阵好笑,不由“扑哧”一声给笑了出来,指这此人笑了笑说道:“就算你是吴国公手下的一个随从,本姑娘也见过你,也未必能够说明你就是一个好人,前些日子楚军师还不是从应天城里头抓出好些奸细来,我还听说这些奸细躲藏在应天已然有好几年了。我又何曾能够知道你不是这些奸细里头的一个漏网之鱼?”

听的丫鬟的这般说法,仆从自然是觉得有些委屈,便高喝了一声说道:“你等若是不信我是吴国公手下的侍从,我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不过吴国公交代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下来,若是此事因为你等横加阻拦,而遗误了大事,吴国公那边若是问起来,我便说是你等故意留难于我,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被吴国公开除出去,我也要拉你等一同下水,看看吴国公到底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到了那时,我倒要看看吴国公是否会因为你的一张利嘴就放过了你等。”

仆从的这番大言欺势的模样倒是令得对面的几个丫鬟婢女颇为心惊,几个胆气不足的丫鬟婢女不由自主的便往后退却了几步。居中的那名丫鬟婢女一看这等情形,心知今日对方奉命而来,就算是要拦截,恐怕已然不能成事了。眼下唯一的法子也只有拖上一拖,先行探知此人的意图,在暗暗的命人先去通报徐碧仪主子,好令她做好防备。

心下计议一定,居中的丫鬟婢女面色上也就毫不慌张的对着仆从问道:“今日你来此处到底是为了何事,若是你等够说出一个理来,我等就不再此地拦阻你入内。”

听的这名貌似资历最深,言辞也最为厉害的丫鬟,仆从知道今日的事情绝非是一件容易办成之事,期间的困难定然不小。

这样子想来,仆从觉得今日的差事绝非是一件好事,若是将此事办砸了,吴国公朱元璋那方面可就不好交代了。依着吴国公朱元璋的脾性,恐怕自己是逃脱不了受一顿的责罚,吴国公一怒之下,还极有可能将自己遣送回原籍。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自己想要继续吴国公也不可得了。

这一波折,仆从心内可是大为焦急,便张口对着居中的丫鬟说道:“莫非真的不想让我进去,难道你等想要抗命么,可是吴国公亲口令我来此请夫人移步过去一见吴国公的。你等当真也敢阻拦不成。”

居中的丫鬟听的他如此急切的脱口说来,想来此人说的倒也真切,可能真的是吴国公朱元璋令他如此做的,对于这些事情想来此人还真的是不敢欺瞒。可是她没有想到仆从虽然是奉命而来,却也是吴国公朱元璋想要对徐碧仪兴师问罪的前行之人而已。不见及此,反而觉得真的是吴国公的所命,必定别无他事,却是丫鬟的疏忽。

“你口。含天宪而来,原本我等姐妹们就不该阻拦的,只是这些日子府邸之中发生了许多事情,而且颇有些事情是针对我等的主子徐碧仪而来。我等不得不小心在意,若是不能如此,我等的主子恐怕早就让那些居心叵测狼心狗肺的坏人给谋害了。”丫鬟低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番话倒也是实情,仆役自然是明白其间的道理,便微微点了点头,出声附和道:“姑娘的心意小人也是知道的,我等各为其主,夹在夹缝之间做人,实在是有些难以言表的苦衷。”这句话说的晦暗不明,颇有深意,只是也是有感而发,切情切景,婢女们也听出其间的深意来。

这番表态倒是颇有些出乎丫鬟的意料之外,原本以为此人定然会不已为然,可是居然出声附和,言辞之间也颇肯替自己说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继续留难与他了,不妨将徐碧仪的所在告诉给他好了。

“你若是真心如此认为,想必也不会是个坏人。吴国公既然命你来此寻找我等的主子徐碧仪,无论如何,我等若是知道的话也应该告知你一声,只是你来的晚了一步,眼下徐碧仪主子并不在此处。”

一听此后,仆役自是大为心焦,脱口追问道:“你的主子不在此处,又在何处,快快说于我听,若是吴国公怪罪下来,小人我可承受不起。还请姑娘救我一救。”

言辞哀切,丫鬟一听之下倒也颇为动容,踌躇了一下便开口说道:“方才马夫人来了,我们的主子随着马夫人一同去了别处。”

“姑娘可莫要诓骗于我,到底你等的主子去了何处,还请姑娘示下。若是这次我不能请得徐碧仪主子移步去见吴国公,吴国公一生气,恐怕会将小人的两条腿都给打折了。”说着仆役的脸上便露出一副古怪的焦急的表情来,似乎是想到了几天之后,自己被吴国公朱元璋打断了双腿,不得不沿街乞讨的情形一般。

丫鬟原本是不想说的过于清楚的,可是听的此人说的可怜,心中一软,便将主子徐碧仪的去处说了个分明道:“骗你做甚,就将碧仪主子的行藏告知于你好了,主子和马夫人一同去了赏花去了。”

仆役一听此后,不由嘟哝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赏花的情致,实在是令人有些奇怪。”

丫鬟耳尖,一下子就听到了他的嘟哝之声,便开口说道:“如今真是大好春光,难道就不能赏花了么。”

仆役微微笑了一笑,慌忙解释的说道:“不要误会,只是眼下汉王陈友谅麾下的汉军水师正在猛力攻打应天的水师,没有想到碧仪主子不担心哥哥的安危,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跑去马夫人处去和马夫人一同赏花,实在是令人有些不解。”

丫鬟看着仆役这般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由讽刺了一句说的:“这也要你管,赏花吟月这般的雅事情致,可是你这个下人能够明白的,别说是眼下汉王陈友谅麾下的汉军水师只是打到了水师的营寨,还没有攻破徐达元帅的布防,就算是真的攻下了城,马夫人和碧仪主子也是如此行事,绝对不会将这些外事放在心上。”

仆役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好了,我争论不过你,我认输总行了吧。既然碧仪主子去了马夫人那里,我也不便在此耽搁了,先去那边寻到了碧仪主子也好给吴国公复命去。”

“那此处也就不奉茶了,我等恭送你的大驾了。”丫鬟依旧嘲讽了一句。

仆役也不肯示弱的回了一声说道:“茶水权且寄下了,等我下次有了功夫之后,一并叨扰。只怕是日后我想来此处喝茶,也没人招待了。”

“臭美着你了。”丫鬟笑骂了一句,还没骂完,却发现仆役已然急匆匆的退出了宅院。不知道去了哪里。

吴国公想要碧仪主子移步去见,莫非真的没有其他的事情。丫鬟心里头忽然浮现出来了一阵莫名的担忧来。

徐碧仪正躺在一张贵妃椅子上,和一旁的马秀英说着话儿。户外春风和舒,白云轻卷,花香浓郁透过绿纱窗传了入来,倒也令人极为心旷神怡。

不过在徐碧仪眼中心头看来却大是两样,美景虽佳,却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去观赏。

时不时的抬眼望一望窗外,之间一些不知名的蜂儿蝶儿,都翩翩巧巧地从着风儿飞舞,差次左右,煞是好看。只是心绪不宁,虽是美景在前,也瞧不到心里头去。

马秀英的心绪却要好一些,只见深深的院落里,阶前红卉初艳,池中金鱼跳跃。大地回春,正是一派明媚的大好春光,万物生长,似乎是一副欢欣无比的景象。

看了一会景色,马秀英便对着徐碧仪说道:“今日请碧仪来,一是想要见一见碧仪妹子,二是想要和碧仪妹子说一说李凝络到底是底细如何。”

徐碧仪听的马秀英如此说来,心知这是正事,不能肆意在房中讨论,便脱口说道:“马夫人暂且慢言,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妹妹说的是,不知妹妹身子如何了,若是无碍,不如随我一同去池子中间的水阁里头叙话。”

躺在贵妃椅子上的徐碧仪慌忙坐了起来说道:“楚军师医术通神,前些时日开出的药方也是效应如神,我服了几帖之后,已然是痊愈了,只是身子亏损了一些精气,面色苍白了一些。不过也只是血气不足的小毛病,算不是大碍。倒是马夫人前一阵子被奸人毒物所害,不知道身子究竟如何了。”

马秀英笑了笑说道:“多蒙妹妹挂念,秀英平素的身子还算健硕,此处虽奉大难,幸而有楚军师从旁边救助,妙手回春,身子倒是一点事情都没有。说起来这条性命算是楚军师所救,真该好好的致谢一番。”

听得马秀英这般说法,也提醒了正在贵妃椅上坐着的徐碧仪。徐碧仪挣扎着从贵妃椅子上下来,站起身来,便风吹花枝般地盈盈跪下对着江岸的方向祈祷:“正是如此,碧仪的性命也正是楚军师所救,若不是楚军师出手,恐怕我和我那个可怜的孩儿一起,都要去了阴曹地府。希望楚军师能够助我哥哥旗开得胜,千万不要如我一般。就算碧仪折寿二十年,也愿意换的楚军师平安。”

马秀英一见这种情形,不由得红晕上颊,慌忙上去来扶起来了跪在地上的徐碧仪,轻声对着说道:“碧仪妹子,你等不必如此,楚军师吉人自有天象,不如就祝福楚军师和你哥哥凯旋归来。”

听的马秀英如此说法,徐碧仪自然是大为赞同,深深的觉得楚流烟实在是自己生命里头的贵人,若是没有她,恐怕自己早就性命不保了。

马秀英赶前了一步,拉起徐碧仪,两人相互扶持的站了起来。

“既然妹妹身子没有什么大碍,就随去水阁说话。”马秀英微笑着说道。

徐碧仪明白方才马秀英如此说话的用意是谨防隔墙有耳,自然也不敢怠慢,便随着马秀英,轻轻挪着莲步跟在后头,两人亦步亦趋的一同来到了院落中的水阁边。

这里倒是一处方便讲话的地方,两人人一边倚着栏瞧着池内的戏水的鱼儿,一边低声谈着话儿。

这些日子里头吴国公的府邸中发生了这许多的事情,有好些事情都是极为晦暗难明的,非但徐碧仪想不清楚,就连着极为聪慧的马秀英也想不明白,今日有此一会,倒是一个好机会,两个人可以坐下来好好的深入谈上一谈。

“姐姐,你说吴国公这次会不会要取了我的性命?”谈了一会,徐碧仪忽然语出惊人的说道。

“不会,怎会如此。妹妹实在是多虑了。”

“可是我心里头还是极为担心此事。”

正说着,马秀英蓦见池水,映着的徐碧仪的倩影背后,忽然添映出一个白面青帽的男子来,顿时吓了一跳,慌忙回过粉脸儿去,仔细一看,却是一个府中的仆役。

“你是何人,为何来到了此处,莫非有什么事情要告知我等。”马秀英慌忙发问道。

徐碧仪也是大吃一惊,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后突然多出了一个人来,也不是到方才所说的那些事情是不是被此人听了过去。

徐碧仪也跟着立刻喝问道:“马夫人问你呢,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来到了此处,莫非有什么事情,快快说来。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么就快些离去,若是让我发现你居心不良,马上就让你去见棺材。”

听得这般的说法,来人慌忙跪下来说道:“小人不是有意来亭中探听马夫人的谈话的,只是吴国公要小人去请徐碧仪主子过去一叙,小人去了徐碧仪主子那边,可是那边的丫鬟却说马夫人来访将人带到了马夫人这边,小人便寻了来,方才有丫鬟说主子们到了此处,我便匆匆忙忙的过来了。还请主子们不要生气。”

徐碧仪和马秀英听的他这般说法,又看他身上汗淋淋的,似乎真的是跑了远路过来的,便放心了不少,过了不久之后,马秀英有问道:"真的如此,你没有骗人。"

“就算是给小人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欺瞒两位主子。”说着仆役就在地上不住的磕头起来。

似乎是预感道一些不妙的事情一般,徐碧仪的身子微微颤栗着问道:“吴国公寻我,所为何事。”

运筹帷幄 第七十七章 护你周全

春日和畅,时近午后,天气却颇有些酷热。仆从方才急急忙忙的寻来,弄得大汗淋漓的,一面取下头上的青帽,一面取出一方手巾擦汗。

徐碧仪见他头上直冒热气,汗水不断线的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心中大是不忍,也不便加意逼问,就候在一旁,看着此人不停的用手巾擦汗。

仆役的手巾经过汗水的渗润,很快变得像一块抹布一般,既脏且黑,都没法子继续尽职尽责的替着主人效劳了。仆从也发现了这一点,只好卷起衣袖来,不停地拭着额上的汗水。

马秀英见到仆役的此番情形,心内也有些感动,觉得此人如此勤劳王事,辛劳备尝,也算是忠心耿耿了。便开口说道:“不必着急,先将自己料理停当,在行回话好了。”

听的马秀英如此通情达理的话语,奉命而来的仆从心内大为感动,即刻便想要将吴国公朱元璋授意他来此处的事情告知给马秀英和徐碧仪知晓。不过心念方一转到此处,猛然又想到了临走之时吴国公对于自己的告诫,情知吴国公定然是暗中派人盯着自己,心里头不由的打了一个激灵,原本想要开口说出此事的念头也就打消了,只是嘴上含煳的嘟哝了几声。

与此事切身相关的徐碧仪自然是注意到了仆役的异常,只见他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的,不知道为何却又闭口不言了,嘴角却抖索了一番,情状绝非寻常。如此想来,徐碧仪心内自是大起疑惑,便对着仆役询问道:“吴国公想要见我,素来都是来我的居所的,为何今日要我去前厅相见。”

一闻此言,仆役心内自然是大为惶惑,他没有想到从徐碧仪居然如此厉害,仅仅是从自己的神态举止中就捉摸到了旁人极难想到的事情。心里头不由得一阵打鼓,不过心里头浮现出吴国公沉毅冷峻的锋利的眼神,不觉身子一震,对着徐碧仪强自解释道:“碧仪主子垂鉴,小人绝非想要欺瞒主子,吴国公请主子去花厅一见,只是公务繁忙,军情如火,吴国公一时之间没有法子脱身来后。庭相见,还请主子能体谅吴国公的难处。”

徐碧仪鼻孔里头冷哼了一声说道:“他的难处,没错他是有难处,只是这些日子来他日日夜夜陪着那个妖精李凝络,何曾想过来我的居所一次,与我亲近一二。”

这般说来,徐碧仪的眉宇之间不觉略带幽怨,衬着她身上的那件紫色的袍子,仆役打心里头觉得碧仪主子人前风光,实则是强装笑颜,不得不如此,心里头有着无法对旁人倾诉的怨苦。

徐碧仪和吴国公原本一对鸳鸯,平素在吴国公府邸的下人仆从们看来一向都是如影随形,举案齐收眉,恩爱非凡,就如同神仙眷侣一般。

可怜好景不长,正当她夫妻鸾凤和鸣,比翼双飞之时,吴国公却新纳了一房妾侍李凝络之后,就将她弃下。此事对于府邸中的小人来说,也都是觉得此事屈在吴国公。可是谁让吴国公是应天最有权权势的人,就算是乡下的地主在年景好的时候多收三五担子谷子,都有可能寻欢纳妾,何况是贵为吴国公的朱元璋呢。

可是这些话却只能和一些知己在私下里头说说,对着眼前肌凝冰雪,满头珠翠却满腹幽怨的徐碧仪仆役却说不出口来。

即便在心里头极为同情碧仪主子,却一点也不敢起其他的心思,他知道吴国公若是发现了自己将此事泄漏的丁点的风声给徐碧仪,定然是会要了自己的性命,吴国公若是想要取自己的性命,那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蓦然想起来前些年吴国公下旨杀人,前年秋决的那天,吴国公朱元璋亲自坐镇在菜市口。几十人认罪伏法,片刻之间,人头滚滚,骇人耳目,可是高坐。台上的吴国公朱元璋却丝毫不当一回事,但从仆役的观感来看,吴国公实在是太过于冷酷无情了,当年被杀的罪犯里头有很多是府邸中的下人,不过是犯了一些过错,却让吴国公给查了出来。

毕竟是物伤其类,当日前往菜市口观看此等盛事的仆役心中大为不是滋味,也开始觉得吴国公朱元璋绝非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主子,他的铁腕手段可不是好惹的。

正因为有这种想法,再加上对于吴国公派人盯梢的微距,仆役自然不敢将实情告知徐碧仪,只是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便开口对着徐碧仪说道:“主子,吴国公绝非是这般人物,主子不要错怪了吴国公。听说这些日子汉王陈友谅麾下的汉军水师攻伐应天,兵连祸结,还得城外的一些荒凉的村子里头啸聚了一些不务实务游民和不法的暴徒。吴国公知道那些游民和暴徒若是不加裁抑,可能会发展成极难控制的隐秘的帮会组织,前些日子楚军师在城里头发现了汉阳的窝奸也属于此类。吴国公自然不敢不尽心了,正煞费心力的筹划着将这些乱民都给逮捕起来,拘禁在应天的牢狱之中。”

听得仆役的这番似真似假的话语,徐碧仪还是有些不信,不过听的最后一句楚流烟前些日子所做的那件大事,徐碧仪也是略有耳闻。自然也就相信了几分,不过依旧试探着说道:“即便是成了什么帮会,想来对于应天也构不成如何的威胁,吴国公又何必如此亲力亲为,想要将这些穷苦的人家的子弟都一一逮捕起来。”

眼见徐碧仪似乎犹有不信的模样,仆役只要出言吓唬道:“主子这就不知道了,这些乱民若是结成了帮会,既有可能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到时候剿灭起来可就困难的多了。”

马秀英在一旁不以为然的插口说道:“无论如何勾结,也不过是是一群乌合之众,若是带着官兵前去剿灭,还不是手到擒来,十拿九稳的事情。”

听的马夫人如此质疑,仆役慌忙脸儿转向了马秀英,躬身行了一礼说道:“马夫人有所不知,这帮会可不是闹着玩的事体,前些日子的什么摩尼教就闹得沸沸扬扬的,都可以和鞑子的朝廷抗衡了。再加上有些个秘密的帮会又都有自己独特的宣誓效忠于帮会头目的方式和传统,比如是一些切口和暗号,不是帮会中人就极难以理解期间的意义,一大批人手悄悄的躲在某个地方,等着某个指令和时日,到时候猝然进发,就算是官兵也会措手不及,那些保甲之类的武力自然是更加难以抗衡了。吴国公就算不愿意见到这些情形的发生,故而用心想要将这些乱民一举成擒,捕获归案。不过这批乱民行踪飘忽不定,时而在此,时而在彼的,委实是令人难以捉摸。”

“好了,你不必说了,也不必替着吴国公朱元璋说好话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和吴国公夫妻一场,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我还是清楚的。”

“夫人不必动气,此乃千真万确之事,小人就算是有心欺瞒,也不敢如此信口开河的胡言乱语。”仆从心知此事断然不容易料理,眼下唯一的法子也只有如此,若是能够抵赖的过去,自己的这条狗命或许还能够活下去。生死攸关之事,不得不如此硬着头皮死撑下去。

徐碧仪和马秀英细细的盯着仆役大量了一番,看他的模样似乎不是一个生性奸猾之徒,而言行举止也颇为本分,这番话语虽然有过分的耸人听闻之嫌,不过有楚流烟上次侦办了应天城内的那个叫“洞香居”的汉阳奸细集团的先入之见,马秀英和徐碧仪觉得此事倒是颇有些可能。

徐碧仪转过脸来对着马秀英说道:“马姐姐,从此人的话语之间似乎看不出什么破绽,只是碧仪依旧有些担心,实在不知道吴国公今日寻我,到底有何事体。”

马秀英伸手握了握徐碧仪的手,触手所及确实一片的冰冷,心知徐碧仪定然是忧心此事。不由捏了一把徐碧仪的手心说道:“吴国公素来有心整治乱民贼子,这心愿我倒是知道的。不过眼下的局势发展却有些令姐姐意外,照理来说,眼下汉王陈友谅麾下的水师正在攻打应天的水师营寨,吴国公理当分不出心思区分管这些事情,不过也有可能是这批乱民之中藏着汉阳的奸细也说不定。”

仆役听的马秀英此言,便附和着说道:“马夫人所见倒是不无可能,那些乱民本来就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的三教九流的人物,混入一些奸细也是既为寻常的事情,吴国公的这般做法,也是为了让陈友谅那个狗贼的奸计不能得逞。”

徐碧仪心中却依然极为担心,她明白吴国公府邸之中这段日子以来发生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而其间的许多事情都牵累到了自己,显然是有一股极为不寻常的力量在背后牵引着,想要罗织一些罪名落到自己的头上,虽然眼下还不知道这些幕后主使之人的用意到底何在,可是徐碧仪知道这些人极有可能是冲着自己和吴国公朱元璋来的,而且还有可能是想要祸害和离间徐家和朱元璋的关系。

若真的如同自己所想的这般,这些人在吴国公府邸中作出的这么多的事情来,极有可能是为了离间自己的哥哥徐达和吴国公朱元璋的关系。

不过对方行事诡秘,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已然害得自己几次三番的堕入了陷阱之中,却是动弹不得,无法自拔。仅仅从这些事体看来,这隐藏在背后的力量实在是不可小觑。

想到了这一点,徐碧仪忽然觉得自己极有必要去见一见吴国公朱元璋,将自己这几日思虑之事跟吴国公朱元璋和盘托出,随和他一处想出区处的一个办法来,也好将这些无头的公案给了解了,若是在继续如此下去,也不知道到底猴年马月是个头。

即便自己再如何谨慎,再如何小心,也可能无法逃脱对方精心构建的落网,就算眼下可以托庇于马秀英。可是此事却不得长久,只不过是权宜之策。人家远远的隐藏在暗处,随便想出一些法子来,就可以克敌制胜,而反观自己,若是一味的躲避,终于一天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彻底沦为对方的板上鱼肉。

故而徐碧仪整顿了一下心情,站起身子来对着马秀英决然说道:“姐姐,既然吴国公特意相召,妹妹不得不前去和吴国公相见,姐姐放心,想来吴国公还是会念这夫妻之情分,不会如何为难与我。”

一见徐碧仪居然是这般态度,震惊之余,马秀英很是惊诧的问道:“妹妹,你所言可是当真,依照姐姐看来,吴国公此时相召,未必是好事。不知道李凝络那个妖精又在吴国公那边撺掇了一些什么难听的话,有想要如何来陷害妹子,妹子可千万要小心在意,不可以轻易的涉足险地。”马秀英不无怜惜的对着徐碧仪规劝道。

“姐姐请放心,此等是堂堂的吴国公府邸,碧仪也是吴国公明媒正娶的妾侍,虽然不及姐姐来的尊贵,可是比起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李凝络来,妹妹自信吴国公还不会不利于妹妹。此地虽险恶,可是更为险恶的却是人心,妹子主意已定,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规劝一下吴国公,这些时日以来府邸之中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就连马姐姐都中了毒,显然是有些别有用心的人特意如此安排,其人的目的极为险恶。只是吴国公眼下却依旧是毫无所知,妹妹就算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将此事跟吴国公说上一说,希望能够让吴国公心里头起一些警示和戒备,这样也算是尽一份作为妾侍的心力。”

说着这些话语之后,徐碧仪的眼眶湿润了起来,眼泪不住线的掉落了下来。

“呸呸,妹妹如何忽然说了这么一堆丧气的话来,无论如何,就算吴国公不相信妹妹,府邸中的诸人不相信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一定是相信妹妹的,永不背弃。不管如何,姐姐都是认为碧仪妹子绝非那种有心害人的坏人,也算是吴国公的良配,若是当年我没有奉父命嫁给了吴国公,相信眼下的吴国公的夫人的位子还是妹妹的也说不定。姐姐想来,只要我等姐妹同心,就算有人想要暗中陷害我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依旧可以想出一些法子来的,妹妹绝不要如此悲观失意,去想这般断肠的事体?”

徐碧仪听了马秀英的这番闻言抚慰,心中大为感动,脱口说道:“姐姐说的不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等姐妹齐心,就没有度不过去的灾厄,不管是何人想要在背后陷害我,诋毁我,只要姐姐信任我,妹妹也是于愿足以。就算吴国公不信任碧仪,碧仪也可以以死表明自己的心迹。”

马秀英闻得徐碧仪口中出此悲言,慌忙伸手去掩住着了徐碧仪的嘴儿,嗔怪的说道:“妹妹越说越骇人了,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姐姐可不爱听这些,妹妹千万不可如此,不可如此草率行事,否则该让姐姐如何伤心。”

徐碧仪自然是明白马秀英的心意,知道自己方才的言辞过于悲切了,令人不得不动容。只是在于马秀英身前出此悲言,连带着马秀英的心绪也变得糟糕了起来,确实是有违姐妹之道。

一悟及此处,徐碧仪慌忙改容相向,强装欢颜的对着马秀英说道:“姐姐此番教训的是,是妹妹过于忧心了,只要能够和姐姐在一起,无论府邸之中发生多大的风浪,我等都可以抗过去。”

徐碧仪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心底之话,马秀英想帮徐碧仪,也是出自真心实意。虽然说马秀英对朱元璋并不曾有十分深厚的感情负累,为了保住嫡夫人的位置,也会用一些手段。

可是,马秀英并不想徐碧仪死。当初马秀英与蓝玉相恋,徐碧仪追随马秀英,为马秀英做了很多事。马秀英对她,也不是一分感情都没有的。而且,马秀英是聪明人,徐碧仪与李凝络互相牵制,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若是徐碧仪有什么三长两短,得利的自然是李凝络。

李凝络的手段,马秀英已经逐渐见识到。若是以后她一人独大,恐怕马秀英也难以应付。还有一样,马秀英希望朱元璋能够成就大业,自然是不能少了徐达。要是徐碧仪有什么三长两短的,难道徐达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因此,她宽慰徐碧仪道:“妹妹你放心吧,姐姐我就是倾尽全力,也要保你周全。”

徐碧仪听马秀英这么说,略微宽心了些。她见平日里朱元璋对马秀英极其尊重,马秀英的话,或许朱元璋也是肯听的。只是这么一来,徐碧仪的一颗心总算是伤透了,她对朱元璋也是彻底死了心肠。

天下男儿皆薄幸。事到如今,她只能这么想了。

运筹帷幄 第七十八章 郎心似铁,其心难测

徐碧仪和马秀英叙过这一番话之后,便转过脸来对着伺立在一侧的仆役回话道:“此间之事已了,我便随你一同去见吴国公,看看吴国公究竟有何事宣我。”

仆役应了一声,便欲带着徐碧仪离开水亭。

马秀英却兜头将他拦了下来问道:“你在府中也有些时日了,觉得本夫人平日待你等如何?”

仆役不明白马秀英为何口出此言,只有唯唯应道:“马夫人对府中的下人向来体贴,此事有目共睹,我等仆从平素也受了夫人的许多照拂,得了许多好处。大家在心里头对于夫人都是极为敬重的。”

马秀英笑了笑说道:“既是如此,我便有话要问你一声,你可不许欺瞒与我。”

仆从慌忙应道:“小人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夫人若是有话相询,但请言来,小人定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会欺瞒夫人一丝半豪。还请夫人明察就是。”

马秀英听他说的郑重,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如此,自然最好。我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要问你,就是想要知道今日你来此地之前,吴国公的心绪如何。你伺候在吴国公身边,理当知道此事。”

仆从听的马秀英如此问来,心里头不觉松了一口气,看来马夫人还是知道轻重,没有直言相诘,想来还是不愿意薄了吴国公的面子。方才马夫人的问话,倒也不是那么不容易回复的,仆役略略的思忖了一下,便清了清嗓子对着马秀英提声说道:“回马夫人的话,吴国公今日心绪如何小人不得而知,不过今日晨间倒是责骂过一名厮役。”

马秀英一听,心中微微一动,此人的微言大义自然是听得入心入耳。既然似责骂过仆从,想来心绪定然不佳,只是眼下尚且不得而知究竟是所为何事,若是贸然让徐碧仪去见朱元璋,若是逢彼之怒,岂不是令徐碧仪无法自处。

想到此处,马秀英忽然觉得若是让徐碧仪去见朱元璋,未必会是一见好事。不过这种担心,却无法在徐碧仪和仆役面前明言,唯有闷在肚子里头。

徐碧仪却见不到此处,心里头一心一意的想要去见吴国公朱元璋,将自己这些日子里头的所思所想告诉吴国公,令他对府中的一些事体早做戒备和防范。

虽然也曾想到吴国公可能会以为自己谋害了李凝络的骨肉胎儿,未必甘心,可是此案未能具结,就算是吴国公也未必能够定定的了自己的罪,更何况吴国公尚且还要顾忌应天城外统兵抗击汉王陈友谅麾下的汉军水师的亲哥哥徐达,一时之间应当不会轻易加罪于自己身上。只要自己心意坚定,抗命不从,即便是安心在案,专等来日的情势变化,也未为可知。

想到此处,徐碧仪觉得去见一见吴国公朱元璋也未必不可,甚至还是一个为自己辩诬的好机会,可以借此将自己无辜牵涉此事之内的冤情向吴国公倾诉一二,若能沉冤得雪,自是最好不过。若是不能改变吴国公的心意,也表明了自己不愿含煳了事,相吴国公表明情愿让人查出此事的真相来的意愿。

徐碧仪心内微微波动了起来,原本显得苍白的脸色也微微红润了一些,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态。马秀英深深的盯着徐碧仪看了一眼,心知徐碧仪看似柔弱,其实心念坚定,若是决定了一件事情,就算自己想要阻拦,恐怕也是徒劳无功。

不过眼下情势难测,还是要劝上一劝的。马秀英对着徐碧仪开口说道:“妹妹,眼下你的身子尚未复原,还不宜轻举妄动,不如我跟吴国公去说一声,就说妹妹的身子尚未恢复,等过些时候再去给吴国公请安好了。”

徐碧仪听的马秀英如此说来,不觉微微一怔,心下思虑了片刻,也就想明白了其间的道理。马秀英如此言语,其用心便是想要回护自己,徐碧仪心下里头自然有些感动。

“姐姐说的倒也不错,不过我的身子虽未恢复,却也并无大碍。”

只听得这么一句,马秀英的心里头便咯噔了一下,心下已然知道徐碧仪定然是不愿意听从自己的阻谏,极有可能想去见一见吴国公朱元璋。

果然,徐碧微微停顿了一下,就接着说道:“李凝络的事情极为古怪,可能吴国公有些怪罪与我,此事我是一定要吴国公说个清楚的,不管如何,若是不能将此事在吴国公面前剖个分明,妹子的冤沉海底,就算是得到了姐姐的托庇,得以偷生世间,在妹子心底而言也是苦不堪言,寝食难安。”

马秀英听她这般说法,心内不觉一懔,此事究竟是事关重大,更何况已然是酿成人命。自己就算是想要庇护徐碧仪,恐怕也只能够护住一时半刻,若是吴国公朱元璋撕破了面皮,非要跟自己要人,恐怕到时候自己也是不得不将徐碧仪交出去。徐碧仪眼下去见吴国公,倒也正是时候。

心里头有了这般的想法,再加上徐碧仪执意要去,马秀英在心里头微微叹息了一声,心知多说无益,不如就此先行放她去见一见朱元璋,看看到底情势会有何转变。

故而马秀英便转变口气说道:“凡事无非是讲求一个理字,我看妹妹绝非是害人骨肉胎儿的奸人,妹妹既然执意想去见一见吴国公,姐姐也不好相阻。只是妹妹此去,万事小心在意,若是有情势不妙,就支使一个人赶过来知会我一声。”

徐碧仪心知马秀英依旧有些不放心自己此去,便携过马秀英的手儿,微微一笑说道:“马姐姐不必担心,吴国公府又非龙潭虎穴,吴国公也不见得是吃人的老虎,何况毕竟是夫妇一场,恩义犹存,想来吴国公还不至于会如何为难于我。”

“妹妹既是有此一说,姐姐若是再行劝阻,岂不是成了不能成人之美的恶人,不过眼下情势不明,此事又是错综复杂,一是直接按恐怕极难料理出头绪来。妹妹若是没有畏难之心,此事也不算什么难事。姐姐也是希望妹妹能够在吴国公面前得到雪冤情。”马秀英不徐不疾的对着徐碧仪开口说道。

此番话语倒是令的方才跃跃欲试的徐碧仪冷静了下来,低头静静的思虑了一番,方才抬头回复道:“姐姐所言甚是,世间人心险恶,更甚于山川沟壑。此番妹妹前去见吴国公,虽是未必能够说动吴国公信服于我,不过小妹衷心所求,不过是想要据实陈词,好好供说,也未曾愿意无辜牵累他人,望图开脱,若蒙上天眷顾,沉冤得雪,自是甚好。如若不然,身蒙此冤,殊觉不堪。想来吴国公从来是公正,断无偏听一面的道理,此番如此行事,其中显有别故。妹妹虽是不才,情愿以此蒲柳之姿,病弱之身,求得吴国公善加体察,剖析明白,若能无枉无纵,也算心意两安。即便不能如愿,也是无怨无悔。”

马秀英听她说的语意哀恳,也是衷心伤感。不由的捏紧了徐碧仪的手心说道:“妹妹不必如此哀怨,此事虽是有人居间作梗,累的妹妹受此窘辱,这等龌龊枝梧之事,即便是姐姐看来也是心实未甘。妹妹先要去一见吴国公,一伸此冤,求垦吴国公理楚,自是落在情理之中,姐姐也不能相阻。只是万事小心为上,切不可大意。再者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切不可轻易损毁,若如此,非但干了天和,也耽了不孝的罪名。”

马秀英的这番谆谆嘱咐,徐碧仪自然是听到了心里头,听的马秀英以孝义相则,虽是至理,其实还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危,唯恐自己一念之下,忽起轻生之意。

一听马秀英说完,徐碧仪便重重的点了点头,表明自己已然是将马秀英方才所言的事情都记到心里头。

“姐姐金玉良言,碧仪自当遵从,自从前次胎儿身死腹中之后,碧仪时常觉得此身已非自己所有,不过即便如此,也不会抛却一切,枉自轻生,姐姐自是不必当心此事。”

马秀英听的她如此说来,倒也觉得徐碧仪的这种态度虽不足喜,却也尚不足怜。

若是徐碧心头并无弃世的念头,那么也就不必过于忧心。马秀英觉得,只要时机一到,这些事情终究是有解决的时日。

“碧仪主子,是不是该请你上路了。”仆从方才见到马秀英和徐碧仪话别,也不敢相扰,眼下觉得两人谈的过久了,深怕延误了吴国公交代的事情,便上前催促了一声。

“我和马夫人相谈片刻就好,不必心急,我马上就随同你去见吴国公。”徐碧仪扭头对着亭子外头候着的仆役说了一声。随即回过头来对着马秀英说道:“姐姐,今日此去,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说的回转吴国公,不过就算是不能,碧仪相信也能使得吴国公心底有所触动,对于府邸之中最近时日发生的这一切事体有所觉察,若是如此,也算是妹子为吴国公尽了一份心力。”

马秀英没有想到徐碧仪在这个节骨眼上,心里头依旧是为着朱元璋考虑,不由的长叹了一声说道:“妹子,说起来你和吴国公倒是青梅竹马的天生一对,当年若不是老父威逼我嫁给了吴国公,今日这吴国公夫人的位子极有可能还是碧仪妹子的,妹妹可不要怪我夺走了你的位子。”

徐碧仪面色一红,慌忙摆手否认道:“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其实我在心里头还是极为佩服姐姐的,自从姐姐入了吴国公的门之后,里里外外打理的有条不紊的,还帮着吴国公料理民馍,安顿生民,这份举重若轻的本事可不是妹妹所及得上的。吴国公夫人的位子原本就是姐姐的,妹妹可丝毫没有觊觎过分毫,不过姐姐眼下可要当心了,李凝络那个妖女似乎是心有不甘,小妹总是疑心府中如此多事都是她搞出来的。”

马秀英听的徐碧仪如此说来,也觉得心有戚戚焉。便开口附和着说道:“妹妹所言甚是,自从吴国公将李凝络纳入门中之后,府邸之内接连发生了许多事情,离奇古怪,令人匪夷所思,实在不是常人所能办的到的,也不是寻常就会发生之事。秀英也是疑心有人在背后作祟,不过明察暗访而来许久,始终没有找到其间的蛛丝马迹,不过以此观之,我反而觉得此事背后显然别有他故,绝非泛泛。不过终究是未能找到证据,替妹妹洗脱冤情。”

徐碧仪自然是明白这些事情,便对着马秀英开口说道;“姐姐说的甚是,不过依着碧仪看来,此人处心积虑搞出这许多事情来,显是别有他故,其背后的势力也是绝大,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让人找到把柄的。不过人在做,天在看,相信终有一天这种把戏会被我等揭穿的,到了那时,便可索债报仇,有冤神冤,有仇报仇了。只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等到那个时日。”徐碧仪这般说来,面色愈发阴沉,似乎是觉得此事似虽是有望,眼下却是一团迷离,前路漆黑无比,看起来毫无光亮一般。

马秀英见她面色忽然黯然了下来,连着眼眸子似乎也是霎时间失去了光彩,心中知道徐碧仪定是觉得前路渺茫未知,眼下只有劝她略为宽怀的说道:“妹妹不必如此,吴国公处事虽然蛮横,不过心下里头却是极为公道,一旦得知妹子被人冤枉,定然不会放过始做陶俑之人,那时定能识破真凶,找出背后捣鬼的奸人,妹妹大可放心。”

“姐姐说的是,妹妹承教了,今日就先行告辞了。”徐碧仪回了一句,便辞别了马秀英,走出了水亭间,随着在外等候的仆役,两人一行迤逦而行,一路行去。

马秀英静静的看着徐碧仪一路走远,直至背影消失之后,心下不觉一阵惆怅,心里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马秀英慌忙赶回了自己的居所,寻来了一名素来忠心耿耿的丫鬟,对她耳语了几句,丫鬟一听,应了一句便匆匆慢慢的奔了出去。

徐碧仪随着仆从来到前面的花厅,信步进入花厅之后,便见到吴国公朱元璋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批目诵的看着一堆公文,似乎是应天城里这几日的公文。

朱元璋抬眼一看仆从将徐碧仪带了过来,丢过来一个眼色,示意两人先行在一旁等候,徐碧仪和仆役也不敢违逆朱元璋的意思,便静静的呆在一旁静候。等了一阵子,只见朱元璋已然将连日的公事办清,做好了批示,标了监签,随即命人将公文都拿了出去。

候在外头的丫鬟就进来递过茶水,朱元璋接过茶杯,微微的呷了一口,闭上眼睛细细的品咂了一番,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徐碧仪心里头不觉有些不快,心想你派人延请我过来,如今见了面,却是如此不理不睬。

一时气愤不过,徐碧仪便冲口问道:“朱元璋,你令人找我过来,究竟有何事?”

原本闭目养身一般的朱元璋闻得此言,便缓缓的张开了眼睛,对着徐碧仪斜睨了一眼,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徐碧仪见此光景,心里头更觉生气,便鼓着腮帮子也不理朱元璋,扭头便欲要往回走。

还没有走出屋子门口,却见一名侍卫忽然出现到了眼前,伸手一拦,便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徐碧仪被人拦住了去路,只好退回了屋中。

这时朱元璋伸手挥退了仆役丫鬟和侍卫,便对着徐碧仪开口说道:“今日我派人寻你来此,你可知为了何事?”

徐碧仪没有好生气的应了一句道:“不知。”

吴国公朱元璋也不以为逆,只是微微的笑了笑说道:“你若是故作不知,我也没有法子。想你这等无知妇孺,心地不良,致死李凝络腹中胎儿,酿成人命,情法难容,我原本派人将你提质,行刑拷问,又觉与你情面不堪,便令人唤你来此。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