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碧仪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听的朱元璋的口气如此严峻,蓦然觉得今日之事绝非易了之局。便出言辩解道:“吴国公何处此言,我与李凝络虽有嫌隙,却已言归于好。再者碧仪家教谨严,岂肯为此不法之事,谋毒人命。”

吴国公见他不肯承认,不由勃然大怒道:“此事为众目所睹,府中丫鬟婢女多有所见,不想你居然还要矢口抵赖,岂不闻国法昭彰,疏而不漏,你既然忍心作此非礼之事,就当有所承担。”

徐碧仪见到朱元璋一味委过于己,不怒反笑,缓缓说道:“不知道吴国公如此揣测,可曾为碧仪寻出一个作出此等事体的动机。”

朱元璋不意徐碧仪如此镇定自若,顿时枪法打乱,开口说道:“这,这,必是你眼见本国公垂爱李凝络,心生妒忌之心。他人妻室虽妒,亦复何济于事,可是却不曾见如此狠毒,偏要谋害人命。”

运筹帷幄 第七十九章 伊人已去

徐碧仪见他说的这般切齿相訾,心里头只觉悲凉一片,满心满肺俱是悲恸欲绝。未见朱元璋之前,徐碧仪心里头还是颇有些希翼。原本以为朱元璋还会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不会对自己。可是一见之后,朱元璋却颇为颐指气使,连正眼也不愿瞧自己一眼。

口中更是口口声声说到自己谋害人命,祸害她人骨肉,更不不容自己置辩一词。徐碧仪想到此处,忽然人事难测,郎心如铁,就算是平日共枕同眠的夫妻,亦复有反目成仇之日。

一是之间,千种衷曲,万般无奈,俱是奔到心头,言语难尽。

徐碧仪顿时不复来时的平和心绪,低着头,唯见神情凄怆,满面愁容。

朱元璋一见徐碧仪如此光景,知道是自己方才的话语说中了徐碧仪的心事,自然也就不愿放过,继而开口说道:“本国公不妨告诉你,李凝络腹中的胎儿被你害死,也就是你这个毒心妇人能作出此等残忍恶毒灭绝人性之事。”

李凝络猛地抬头回了一声:“此事不是我所为,定然是有人嫁祸于我。”

朱元璋面色一沉,冷冷的喝到:“事实俱在,你还敢巧言狡辩。上次你与叶文轻私通,被李凝络属下的丫鬟撞个正着,报知了本国公。本国公赶到之后就料理了叶文轻,一念之忍之下任由除军师将你带走,原本以为你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却不料你心胸狭窄,居然对本国公和李凝络一并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于她,害死了她腹中的胎儿,欲要断绝了本国公的子息。这等狠毒心肠,本国公留你不得。本国公原本想要令你在被你致死的胎儿大葬之日,令你陪牌位以赎前衍,眼下看来,已然无此必要。”

徐碧仪闻言,心下顿时凉了个透底,徐碧仪愤然高声抗辩道:“我徐家世代家法谨严,我如何会作出这等剖坟掘墓,断人子息的事体来。再则孝友天性,我本心存善根,有无外人荼毒,更何况自己的孩子也是新亡未久,如何会对一个尚未出世的胎儿下手。”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说的:“说起此事来本国公倒是晓得,正是因为你的孩儿亡故未久,你方才对李凝络心中愤恨,不欲她的孩儿安然无事,这不也正是你的心曲所在。”

徐碧仪蹙了蹙眉说的:“难得吴国公如此费心索虑,可以居然是这般的穿凿附会,不俟将此案闹个明白,只是想出了这么一个缘故便要后,便欲要定行责罚,碧仪真是看错了吴国公。”

朱元璋闻言不觉一愣,低下头来在心里头盘算了一番,虽然觉得此事还有疑窦未明,可是如今的情势看来确实只有徐碧仪会如此行事,再加上李凝络明里暗里的催逼着要他给自己尚未出世,便已然悲惨的胎死腹中的孩儿讨回一个公道,而当日只有跟徐碧仪有牵扯,朱元璋先入之见就以为此事定然是徐碧仪有意加害。

心中存着这般的念头,自然对于徐碧仪是大起反感,再加上徐碧仪言辞之间极为不恭敬,似乎是倚仗着背后有个在外统兵的靠山哥哥徐达作为奥援,言辞之间对于朱元璋也不肯想让分毫,朱元璋自然是怒火中烧,不愿意就此放过徐碧仪。

徐碧仪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可是这些时日以来,迭经大变,徒逢巨创,徐碧仪心里头也是窝了一把火,今日眼见朱元璋根本就不念旧情,平素的夫妻一场自当作一场梦幻泡影一般,郁结于心,忍了这么久的气无处可舒的懊怒之火猛地宣泄了出来,自然也就不管不顾,口无遮拦。

徐碧仪的这般态度,本就出乎朱元璋的意料之外,故而朱元璋心中的怒气益发无法控制,原本想要姑且听听徐碧仪有何陈辞,在定责罚,眼下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别说什么伸冤理枉,就领静下心来听一听徐碧仪的倾诉也做不到,也就更听不得什么其他的事情去了。

徐碧仪却一点也没有相饶的意思,对着背手立着的朱元璋顶撞般的高声说道:“诬告我谋害李凝络腹中胎儿之事,吴国公先前并未踏勘,事后也无登场开验,风闻途说,并无目见耳闻,巨细靡遗更是称不上,吴国公有怎可谨凭几人言语,偏听偏信,就断定此事就是我徐碧仪所为。如此断案,是否太过草率,于理不合。”

朱元璋被徐碧仪的这番话语顶的有些面红耳赤,一是之间也想不出其他的言辞来压过徐碧仪一头,只有张口怒喝道:“大胆,居然胆敢当堂挺撞本国公,本国公自问审事公道,断案如神,绝不枉曲枉纵,你若是在这等巧言辩白,小心本国公送你去公堂,用刑拷问,到了那时,本国公看你如何傲刑抵赖!”

徐碧仪冷冷的笑了一声说道:“公堂,此间哪里有什么公堂,还不是凭你吴国公你一言而决。什么都是虚的,唯有你的吴国公的那颗大印是真的。”

“大胆,你如何越说越不像话了,若是在公堂之上,本国公可以治你咆哮公堂之罪。”朱元璋见到徐碧仪似乎根本就不怕他,像是撕破了面皮一般,口无遮拦的随口乱说,极为有损自己的威严。

这时候屋子外头听的屋里吵闹,很快的就聚过一群仆役和丫鬟,远远的盯着,又不敢逼的太近。都在踮脚着脚跟往屋子里头窥探,似乎是想要打听吴国公和徐碧仪主人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何屋子里头咆哮声不断,撕心裂肺的闹得人不得安宁。

朱元璋自然是不愿自己和徐碧仪争执的这些情形都落到了外头窥视的丫鬟婢女和仆从眼里,就先不搭理呆在一侧的徐碧仪,自顾自的走到花厅门口,对着远远的窥视着的那群丫鬟婢女和仆从喊了一梭子道:“你等不要在此鬼头鬼脑的探视,此事与你等无关,本国公这边也不用你等服伺,你等若是有事就尽快去做,不要耽搁了正事。若是还有谁有心留下此处,本国公就让他这辈子也出不去。”

听的朱元璋这番颇有些震怒的话语,吴国公府邸中在旁窥视的诸人俱是心惊胆颤,不敢再在一旁窥探,就连再呆上一会的心意也都被打消了,一群人唿啦啦的一下子就做鸟兽散了。

等到诸人散去之后,朱元璋跺了跺脚,便转回了花厅里头。

徐碧仪一见朱元璋回屋,便冷言冷语的讽刺般的说道:“堂堂的一城之主,居然连让自己府邸中的下人在旁见证的勇气都没有,也不知道你这个吴国公到底是怎么当的。莫非吴国公就想暗地里头将我处死,好为你和李凝络那个未出世的孩儿报仇,可是吴国公你可曾想过我腹中的胎儿死时的惨状。若是没有发生这些事情,我的孩儿都要出生了。”说道此处,徐碧仪不觉悲从中来,两行热泪禁不住的从眼眶中流了出来,流过消瘦的脸庞,垂落到地上,泪珠便跌个粉碎。

“不要提你的那个胎儿,那个胎儿简直是死有余辜。徐碧仪,你真不要脸,不要将你和叶文轻做那等龌龊苟且之事,珠胎暗结而来的孽种和我的孩儿相提并论。你居然乘着我军务繁忙之际,耐不住寂寞,也一个下九流的戏子私通,简直就是败坏门风,无耻之尤。”朱元璋颇为痛恨的戟着徐碧仪的鼻梁叫骂道。

听到了朱元璋的这般痛骂,徐碧仪自然是痛心不已,她原本以为朱元璋还是会认为自己腹中的胎儿是他和自己的骨肉,可是听的朱元璋方才的言辞,根本就没有将自己腹中那个未出世就夭折的胎儿认作是自己的骨血。

徐碧仪自从痛失爱子之后,精神极为恍惚,后来得到了楚流烟的圣手治疗之后,方才好转了一些。生病的时候,徐碧仪时常琢磨朱元璋前次为何会放过自己,总是觉得朱元璋一是看在自己哥哥的面子上没有对自己下手,二则是因为自己腹中胎儿的事情有所愧疚,故而没有提出休了自己。可是眼下看来全然不是这般,原本以为朱元璋是上次能够放过自己,并非是看在死去的胎儿的份上,在朱元璋的心里头对于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居然是极为痛恨,简直是恨不得要将那个孩子亲手除掉一般。

徐碧仪的心里头自然是极为惊诧,没有想到自己苦苦等来的居然是这么一个残酷的现实。徐碧仪眼下方才知道朱元璋绝非是因为对于那个胎死自己腹中的孩儿的愧疚方才放过了自己,而是因为其他的事情才没有休了自己。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朱元璋根本就没有去看望过她一次,原本徐碧仪还以为应天的军务繁忙,军事倥偬害的朱元璋脱不开身来,而马秀英也是这般说法,故而徐碧仪虽然是心有不满,可是依旧觉得朱元璋应当还是将她视作自己的妾侍一般看待了。

可是如今看来,这一切都错了,而且错的极为离谱。

朱元璋并不是因为戎马倥偬抽不出时机来探视她,而是心里头早就对她厌恶万分了,在朱元璋的心目之中她早就被定格称一个不守妇道,不知廉耻,耐不住寂寞和戏子叶文轻私通的浮浪。女子,根本就不是以前的那个清纯可人,极富魅力的徐碧仪妹妹了。

吴国公朱元璋早就已然对自己心死了。

夫哀莫大于心死,一发见此事的真相,徐碧仪蓦然觉得人世间的一切都是虚幻不实的,什么海誓山盟,什么白首鸳盟,什么海枯石烂,什么永不相弃,统统都是假的,全部都是虚妄。

所有的真情,不过是人心里头的桃花源,只是情感的虚妄。总有一天桃花源会崩溃,真情也会随着时间的长河而流逝,继而消逝不见,再也找不到丁点的痕迹。

“莫非你真的一点也不怜惜我了,夫妻一场难道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黄粱美梦么。”徐碧仪垂头嘟哝着,不知道心里头究竟想些什么。

“镜花水月,不错,确实是虚有其表的好看,若不是看在你哥哥的份上,你这个犯了七出之条的蛇蝎心肠的狠毒妇人,早就被本国公休了,赶出了吴国公府。事到如今我真是后悔当初的一念之慈,没能将你扫地出门,养虎遗患,闹到了今日这般不可收拾的境地。若是当初我能够听从了李凝络的话,也就会令她腹中的胎儿就此丧生。我那可怜的未出世的孩儿。”朱元璋冷冷的说道,言辞之间分明毫无一丝一毫的怜惜之意,反而含着某种怨毒的意思在里头。

一听朱元璋这般话语,徐碧仪内心猛然一震,忽然明白了过来这些事情背后果然是李凝络在背后捣鬼,李凝络处心积虑的做了这么多事情,究竟是想要如何,徐碧仪不觉陷入了沉思之中。

莫非只是争宠邀功,若是如此李凝络早就已然办到了,自从吴国公朱元璋从李善长府邸中娶了李凝络过门之后,朱元璋自然是日日专房,几乎连马秀英那边都没有回去过几回,这般荣宠,吴国公府邸中的其他侍妾是一个也及不上的,就连徐碧仪也是自愧弗如。若不是争风吃醋所致,李凝络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自己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徐碧仪只觉陷入五里雾中,根本就看不到边界,只觉虚虚浮浮的,看的极不真切。有时候却觉得模模煳煳的摸到了一些脉络,这般感觉实在是过于难受,一切均是模煳不清,令人迷离恍惚,无法得知其后到底隐藏着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朱元璋却不知道徐碧仪在这半刻之间想到了这许多的事体,只当是自己方才的言辞说的徐碧仪哑口无言,理屈词穷了。便接着说的:“不是本国公不愿宽其心曲,只是你的所作所为,已然是人神共愤,本国公素来以仁孝治理应天,若是让天下的臣民得知本国公的一位夫人居然是如此毒辣狠心,居然要活活的害死了一个无辜的胎儿,本国公日后又如何可以垂范世间,布施仁义。就算本国公一力行之,众口悠悠,普天下的黎明百姓也未必会心服。”

朱元璋的这番说教倒也入情入理,不过在徐碧仪听来却是刺耳不已。徐碧仪更不就不认为自己是心肠狠毒之人,可是吴国公朱元璋就是不信。

徐碧仪百口莫辨,微微的思忖了一下,情知此时想要朱元璋觉得自己不是那种心肠狠毒之人,已然是极为困难。

徐碧仪惨淡一笑,叹了一口气说道:“虽是沉冤莫白,不过眼下情势,碧仪却是百口莫辨,若是吴国公欲加责罚,碧仪也唯有领受,决无怨词。只是此时衷曲,言语难尽。就请吴国公赐我三尺白绫,若是日后有幸得洗此冤,请吴国公于我坟头焚香一束,奉知泉下。”

听闻徐碧仪忽然口出此语,哀婉凄清,其情动人,闻之感怖。

吴国公朱元璋心里头也不觉一阵凄苦,不知今日之事自己究竟做的对与不对。沉默了一阵,朱元璋觉得此事应当做一个了结了,便对着徐碧仪开口说道:“这般说来,对于谋害李凝络腹中胎儿之事你是已然承认了。”

徐碧仪心如藁木死灰,不过听了李凝络这三个字,依旧有些怨恨的开声说道:“是又如何,是否要我画押具结,然后送给那个贱人过目一二。”

朱元璋情知此话乃是气愤之语,听的徐碧仪已然承认此事,也就不以为意,便开口继续说道:“自古杀人偿命,本国公也是以法律民,你虽是我的妻妾,却也不能例外,眼下应天百姓对于此事已然是群情汹涌,本国公也无法庇护与你,今日便要送去你菜市口明正典型,以公正无私,公示天下。对于此事,你是否还有言辞要说。”

徐碧仪今日徒逢巨创,大受打击,只觉生不如死,对于朱元璋的问话更不在意,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随即就静默不语。

朱元璋见到这番情形,便唤入了两名侍卫,对他耳语了一番,两名侍卫便带着神情有些恍惚的徐碧仪悄然离开了。

朱元璋回到太师椅边上,定定的站了好一会,心里头只觉一阵苍凉,过了不多久,方才出去的一名侍卫走了见来,对着朱元璋躬身下拜说道:“启禀吴国公,小人已然奉命将犯人缢死,吴国公是否要去察看一番。”

一闻此语,朱元璋不觉跌坐了下去,双手捧着脸,垂着脑袋,埋到了胸腹之间,微微颤抖的朝着侍卫摆了摆手,示意侍卫先行出去,侍卫领命便悄悄的退出了花厅。

片刻之后,只听门外的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朱元璋蓦然一惊,抬眼望去,只见马秀英带着两个丫鬟急匆匆的奔入了花厅。

走的气喘咻咻的,却顾不得休息,马秀英当头就喝道:“碧仪妹子,她在何处?”

运筹帷幄 第八十章 幽冥异路人鬼殊途

朱元璋颇为讶异的问了一声道:“府内诸事冗繁,杂务缠绊,夫人何以有空至此。”

马秀英也不搭理,只管径自问道:“吴国公,碧仪妹子人在何处,请来一见。”

朱元璋情知此事定然是隐瞒不过马秀英,也就坦然相告道:“那个贱人似有狂躁之疾,犯起病来,方才就当面挺撞本国公,大叫大闹,不成体统。更兼激忿异常,人不能阻,实在是留她不得,我已然令人将她处死了。”

马秀英方才在香阁之间,坐卧不安,不知徐碧仪去见朱元璋之后,情势如何。心里头一味埋怨跟着前去的丫鬟怎么还不回来通报一声。

正埋怨间,只见自己方才派去的丫鬟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马秀英迎了上去,一问之下得知徐碧仪和朱元璋说的拧了,两人争执的极为厉害,吴国公还亲自出来将偷偷热闹的仆从婢女都赶跑了。

一听之下,马秀英自是觉得情势不妙,就带着两个丫鬟急急忙忙的赶来,想要从中替两人说项,没有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马秀英闻言,心头一震,眼眶中不觉流出泪来,唿号了一句:“碧仪妹子,姐姐来晚了一步,对不起你。”

接着双目一瞑,就昏厥了过去。幸而她身后的两名丫鬟见得主子这般异样,早就已然做好了防备。

两人齐步上前,扶住了马秀英摇摇欲倒的身子,垂着身子唿唤道:“主子,你这是怎么了。吴国公,你快来看呀,主子她晕过去了。”

朱元璋没有料到马秀英是这般的反应,慌忙赶过来几步,从旁边扶助了马秀英的柔软的身体。

只见马秀英双目紧闭,清秀的脸庞上隐隐然有两道泪痕。

“吴国公,我们主子不会是惊吓过度,昏迷不醒了吧?”一个丫鬟份有些惴惴的问道。

“这可不是我等的过错,实在是夫人一时之间就晕倒了过去,我等可是什么也没有做。”另一个丫鬟也有些不安的出言替自己辩解道。

两名丫鬟素来知道吴国公朱元璋脾气暴躁,一旦生气,迁怒于人之时,极为喜欢责罚府中奴婢仆从,前些日子就有好些姐妹应为服伺不周,逢彼之怒,被吴国公令人打得皮开肉绽的,修养将息了好久,才慢慢的缓了一点过来。如此开口为自己声辩,也是害怕吴国公朱元璋又起无名业火,将怒气撒到了自己的身上。

看着两名丫鬟这般预为脱身的行径,朱元璋心里头大为生气,对着两名丫鬟唿喝道:“如今都到了什么时候了,夫人人事不省,你等还在相互推诿,莫非是嫌弃夫人没有死在当场。”

朱元璋的这番话语极为厉害,两名丫鬟都不敢回话,只有相对望了一眼,一言不发。

朱元璋低头探视了马秀英嘴唇,觉得并无大碍,变回头对着一个丫鬟喝令道:“你快去膳房打一壶水来,快去。”

丫鬟微微一愣,立刻便明白了过来,匆匆的跑了出去,却被门栏绊了一下,脚下跌了一跤。

朱元璋转脸一看,不由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走路都会跌跤,不知道平日做事是不是也都如此这般的毛手毛脚。”

丫鬟听了个正着,心里头觉得极为委屈,差一点就要掉出眼泪来,瞥眼一看却只见到另一名丫鬟偷偷的指了指朱元璋的,随后指了指马秀英,示意不必理会,先行救护马夫人要紧。

转眼一看只见吴国公面色沉毅冷峻,眼光正冷冷的盯着自己,丫鬟不觉打了一个冷颤,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得整理一番身上的衣裳,扑打一下方才跌倒是沾染上的尘土,一溜烟就跑掉了。

朱元璋见得丫鬟远去,便回过脸来,贴着马秀英的耳际轻轻的叫唤了几声马秀英的名字,可是马秀英却丝毫没有醒转过来的迹象。心下不由有些慌张了起来,不知道马秀英究竟是不是因为方才听了自己的话语之后,心神震骇之下,一时之间心神识海失守,便昏迷了过去。民间也是时有所闻,往往有人因此而无法醒转过来,犹如昏睡一般,经年不醒,医家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药石罔效,群医束手,若是如此倒是颇为棘手。

朱元璋的心头不由生出了隐隐的担心来,面色也不由的迟滞晦暗了下来。"

边上的丫鬟倒也见机,一见朱元璋面色有异,脱口问道:“吴国公,夫人到底如何了,是否确有大碍。”

摸不透徐碧仪的情形如何,朱元璋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敷衍的应了一句道:“好好帮衬着本国公照看好马夫人,不必多话,本国公自有办法。”

朱元璋的这番话分明就是示意丫鬟不必多嘴,丫鬟也颇有眼色,心知再问下去吴国公反而会愠怒,若是惹火了吴国公,恐怕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有鉴于此,丫鬟便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帮着朱元璋将马秀英移到了一张太师椅上,随即卷起袖子给马秀英扇风。

朱元璋见她举止颇为古怪,也不知她到底在做些什么,一时好奇出口相询道:“丫头,你到底在做什么,拿着袖子扇来删去的,究竟想要做什么。”

丫鬟慌忙应道:“吴国公,奴婢的乡俗,若是有人忽然昏迷不醒,人事不知,都要有人举着扇子扇风,如此则可以帮着昏迷之人速速醒来,奴婢一是之间找不到扇子,就只要先用衣袖代替,祈望马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尽早醒转过来。”

朱元璋微微一怔,轻轻的喟叹了一声说道:“你倒是有心了,马夫人平素定然是带你不薄吧。”

丫鬟点了点头说道:“奴婢是马夫人身边最亲近的贴身丫鬟,马夫人对奴婢亲若母女,自不待言。马夫人为人贤惠贞良,驭下极宽,就算是对府邸中其他身份低位的走卒仆役也是极为仁爱宽大,马夫人平日里头吃斋茹素,修真养性。时见斋僧礼佛,可谓德行纯全,最是虔诚不过了。下人们都在私底下称唿马夫人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观世音,自是钦敬仰服不已。”

朱元璋听到丫鬟如此说来,不由微微一笑说道:“据你所言马夫人极为仁厚,莫非是说本国公平素对你等一点也不够仁厚了。”

丫鬟没有想到做吴国公朱元璋居然会如此反诘,不由有些慌了手脚,口中忙不跌的否认道:“奴婢可没有说吴国公的半分不是,在奴婢眼里头吴国公也马夫人一样,都是救苦救难的神仙菩萨,都是极好的人。”

朱元璋黑虎的脸吓唬丫鬟道;“你说马夫人宅心仁厚,对你等极为宽大,就跟菩萨一样,可是本国公平日不可言笑,对你等也不见的有多好,若是生起起来,往往要打妈你等,你究竟为何要说本国公也和马夫人一样,就跟救苦救难的菩萨似的。若是你说不出来,或是巧言捏饰,让本国公窥出了由头,小心本国公令人拉你下去重则三十大板。看你日后还会不会如此巧舌如簧的蒙骗他人。”

丫鬟在心里只打鼓,向来就听说吴国公的性情怪异,极为难以捉摸,如今看来,确是如此。

若是今日说不出一个子午寅丑来,惹怒了吴国公,说不定真的要不前些日子的那些姐妹的后尘,想到那些被吴国公下令则责罚的婢女丫鬟的惨状来,她心里头只觉得一阵发寒。那般的痛楚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哎受得了的。

心头慌乱之下,蓦然闪现过一道灵光,丫鬟忽然想到了一个说法,眼下也不知道是否可以搪塞的过去,不过在她看来倒是颇能自圆其说。想到此处,丫鬟便强自定了定慌乱无措的心神,随即开口说道:“吴国公,奴婢并无一句虚言,马夫人宅心仁厚,宽柔待人自不待言,吴国公生性杀伐,不怒而威,固然和马夫人的面慈心善相去颇远,不过吴国公杀得都是草菅人命横征暴敛的贪官污吏,斗的是欺压贫民鱼肉乡里的劣绅土豪,推翻的是腐败堕落人神共愤的鞑子朝廷。神仙菩萨,不都讲求卫道除魔么,吴国公所做之事正合此理,奴婢这才敢说吴国公和马夫人俱是常人所不能及的神仙菩萨。”

朱元璋听的丫鬟如此道来,不觉哑然失笑,指着丫鬟道:“也好,此次就算你说的不错,暂且饶你一马。下次若还是这般口无遮拦的饶舌不已,小心本国公命人将你的舌头活活的拔下来。”

朱元璋的训诫极为严厉,丫鬟不由暗自吐了吐舌头,随即便装过脸来对着朱元璋回道:“吴国公教训的是,奴婢自会谨记在心。日后在人前人后定然不会如此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见得丫鬟如此虚心改过,朱元璋也觉甚为安慰,对她微微颔首。继而朱元璋又想道一见这些时日日夜萦绕在心头的事情,就是前些时日马秀英的贴身丫鬟翠儿跳井之事,朱元璋便闲闲的提了一句:“翠儿姑娘是不是也和你等一样,都在你们院子里头,平日里头你等交往的多么?”

听的吴国公朱元璋忽然提起翠儿来,丫鬟心里头咯噔了一下,心想翠儿之死颇有衣兜,可是大家俱是不知究竟实情如何,也不便随口放言,若是一句不好,恐怕要牵累到自己身上,那就麻烦的很了。当下丫鬟变暗自戒备的说道:“府里头有好些个丫鬟都叫翠儿的,不知道吴国公说的那个翠儿是哪一个?”

朱元璋听了回话,不觉微微一怔,并不知晓原来府邸里头还不止一名丫鬟叫翠儿,当下也不在意,只是继续问道:“就是马夫人的贴身丫鬟的那位名唤翠儿的,本国公听人说,这个翠儿姑娘在马夫人中毒之后,随即跑出去唤人,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头畏罪不过,跳井自杀了。”

丫鬟一听,明白朱元璋也了解一些底细,若是声言不知此事,唯恐吴国公疑心,继续追问之下,定然是隐瞒不过,到时候反而更加难办。不过若是和吴国公挑明了此事,势必会牵扯进来,也绝非轻易可以脱身。心下思忖了片刻,丫鬟决意只言明认知翠儿,却不明其事。

“哦,吴国公所道的是这个翠儿,奴婢倒是认得,不过和奴婢不是一班的,虽说不是素不相识,却也倒是并无深交。”丫鬟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便欲将翠儿这件棘手的事情轻轻的撇开来,不想沾染上一丝一毫。

不幸的是朱元璋从方才丫鬟迟疑的神色窥出了一丝不对,心生疑窦,便欲要开口追问翠儿平素是否何人有过仇隙。

尚未来的及开口,正当此时,只见原先离去取水的丫鬟手中捧着一个茶壶,急匆匆的跑了入来。

“吴国公,奴婢到了厨下,心里头着急马夫人,就用茶壶打了一点水来,也不知合用不合用?”刚刚经过一阵奔忙,眼下还伏在着门边上喘息未定丫鬟对着朱元璋开口说道。

另一个丫鬟心中正畏惧朱元璋继续追问翠儿的事情,便借此良机,匆匆的走到了伏在门边的侍女边上,伸手就接过了她手中的茶壶,举步迎到吴国公朱元璋的面前,将茶壶递到了朱元璋的手中。

朱元璋原本还想要向丫鬟追问翠儿的事情,只是茶壶入手,冰冷的触感一时提醒了朱元璋,马秀英眼下依旧是昏迷不醒,要尽快将她救的醒转过来才是。

两个侍女一见这般情形便走了过来,围到了昏迷中的马秀英的身边。

朱元璋张口对着茶壶的嘴儿抿了一小口水,含在口中,大踏步的走到马秀英所躺着的太师椅跟前,随即将马秀英的身子放平一些,接着便对着马秀英的脸庞猛喷了一口水。

冷水激脸,马秀英的面皮上弄得都是水沫,樱桃檀口似乎微微颤动了几下。

“吴国公你快看,夫人的嘴角似乎牵动了几下,微微有了反应,是不是行将苏醒过来了?”方才去取水的丫鬟有些兴奋的对着朱元璋喊道。

朱元璋定睛一看,只见马秀英的嘴角果然是微微的蠕动了几下,犹如鱼儿的腮一般,只是极为细微,若是不仔细去看,一时之间还真的是不易觉察。

朱元璋微微的点了点头,随手将自己手中的茶壶递给了一名伺立在一侧的丫鬟,随即俯下身子,细细的察探了一番,便伸出手指,在马秀英的人中处使劲掐了一掐。

“啊”的一声惊叫,隐隐然如同昏睡中一般的马秀英蓦然醒了过来,张眼一看,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只见自己的夫君朱元璋立在自己的面前,不过脸上却觉得有些湿漉漉的难受。

“夫人醒了,夫人醒了,吴国公真是厉害。”一个丫鬟欢唿雀跃的叫到。

“吴国公,马夫人醒转过来了,真是太好了。”取水去的丫鬟也是与有荣焉的对着朱元璋高声喊道。

马秀英挣扎便欲要的坐起来,两名丫鬟见状态,就伸手将马秀英扶了起来,便取出手绢,替马秀英揩去了脸上的水沫。

“我这是怎么了。”马秀英依旧觉得有些眩晕,出言相询道。

“没有什么大碍,向来是夫人前些时日中了剧毒,身子尚未复原,方才急火攻心,一时之间便昏厥了过去,想来好好修养几天,定然也就没事了。”朱元璋在旁替马秀英宽怀般的柔声安慰道。

听的朱元璋这般说法,马秀英猛然想到了徐碧仪之事,眼泪不自觉的又汩汩的流淌了出来。

“吴国公,碧仪妹子的尸首在何处,秀英想要过去瞻仰一下仪容,不知吴国公可否应允。”马秀英对着朱元璋求垦般的说道。

朱元璋不以为意,谆谆劝诫道:“那个贱人向我要了三尺白绫,居然是自己缢死在一间屋中,向来定然可怖,夫人千金之躯,不宜劳动,还是免了吧。何必为了这个一个贱人,如此降尊临卑般的前去探视。”

“三尺白绫,那么碧仪妹子还是能够保的全尸了,吴国公既然可以替碧仪妹子保持住最后的尊严,又何必吝惜让秀英前去见一见碧仪的尸首。”马秀英依旧不依不饶的对着朱元璋求垦道。

朱元璋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对着马秀英说道:“既然你执意要见,本国公就让人带你前去见一见,只是千万要自重身份,不可自贬身份,降尊纡贵般的作出不合规制的事体来,那样就不成体统了。”

马秀英微微一笑说道:“幽冥异路,人鬼殊途,碧仪妹子都去了阴曹地府,还谈什么规制体统。若是能够换的碧仪妹子还阳过来,就算此后我。日日念经颂谶,吃斋礼佛,甚至减却阳寿都无不可,只是却是办不到。”

朱元璋听的她如此痛心,却也不好驳斥。

便撇过了马秀英,转脸对着一旁的丫鬟问道:“方才言及的翠儿之事尚未了局,你等可知翠儿和府中谁人有过冤隙?”

“奴婢知道。”方才去打水丫鬟心思不甚细致,连在一旁给她打手势示意她不要开口的另一侍女的手势也没有瞧见。

运筹帷幄 第八十一章 两心猜忌

朱元璋自然是不愿意放过眼前的这条线索,执意追问道:“此事究属如何,本国公议不甚明了,若是你等得知了此间的底细,不如和本国公说上一说。”

方才出生应答的丫鬟这时方才发觉了同伴侍女的手势,心头猛然一惊动,自然是明白了侍女的心意。心中念及翠儿之死,颇为可疑,府邸之中也多有闲言闲语,若是此刻答应了吴国公将此事说出,只恐会得罪府邸之某些得罪不起之人。

心念及此,丫鬟自觉失言,不过平素比起其他丫鬟来,便是好了一份机变之才。眼下见到吴国公朱元璋如此咄咄逼问,直觉心惊胆颤,都快要有些魂不守舍了。

朱元璋一见丫鬟的这般情形,就跨前了一步,揪住了丫鬟衣襟的前摆问道:“丫头,你是不是听闻了一些事情,若是知道此事的底细,决不可隐瞒。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述与本国公听听。”

丫鬟吓得面无人色,转脸便朝着一旁侍女和马秀英看去,眼神中充满了无助的意味,一副求援于人的样子。

吴国公朱元璋监候一侧,立在旁边的侍女自是不敢多言,更何况这些这些事情都是方才吴国公朱元璋刚刚告诫过的,即便眼下朱元璋并没有出言禁止她开口,旁边的侍女却也心中忌讳,不敢在吴国公朱元璋面前胡乱开口。

只是心中依旧不忍平日和自己交好的丫鬟如此窘迫,便悄然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将手掌对着丫鬟摆了几摆。

这番举动的意思极为明显,就是示意丫鬟不可胡乱开口,若是将此事说了出来,恐怕于己于人俱是不力,还将自己牵累到了这件极为难以办妥的事情之内,只恐今后的麻烦不断,如何也摆脱不开。

更何况又翠儿身死,马夫人中毒,以及更早一些的徐碧仪和叶文轻通奸那般极为可疑的事情,若是轻易的步入此事,恐怕今后性命难保。

丫鬟虽然机变不够,不过看着一旁侍女的手势,自然是明白这些事情极有可能发生。丫鬟也非愚不可及之人,微微的思忖了一番,自然是明白了其间的关窍。

明白此事之后,丫鬟慌忙对着向自己追问此事的吴国公朱元璋开口说道:“吴国公,方才奴婢是随口乱说的,吴国公你可不要责罚奴婢,那些事情不说是奴婢听说的而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对于这些事情而言,朱元璋自然极为明白,就算丫鬟一力回避,可是吴国公朱元璋却从丫鬟慌乱的神态之中隐隐约约的觉得她定然是知道一些事情,只是其间大有关碍,不愿在此时此地对自己明言。

这些丫鬟究竟是知道一些什么事情,莫非她们知道翠儿是如何死的。朱元璋不由有些怀疑此事,心里头浮现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可是很快朱元璋就打消了此念,朱元璋明白若是这些丫鬟知道翠儿究竟是如何丧命的,势必会对马秀英说起,可是这几天来因为马秀英中毒之事,自己也去了几次,可是俱是没有见到马秀英有何表示,这也就表明了马秀英并不知道自己的贴身丫鬟翠儿究竟是如何死的。

既然马秀英不知此事,那么这些丫鬟定然也是不知道翠儿究竟是怎么死的了。以马秀英如此宽厚仁慈的性情,想来她手下的婢女绝对不会将如此重大的事情隐瞒不告知她。

这般想来,丫鬟们所知之事定然不是翠儿之死,那么除此之外,这些丫鬟究竟是还知道一些什么事情。朱元璋的心中大起疑窦,觉得极有必要将此事深挖下去,说不定有极为挖到一些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吴国公朱元璋心里头起了这般想法,心里自然是极为想要得知究竟,正待要再行质问,却只见想马秀英出声说道:“此事眼下不必深究,吴国公,你今日杀了徐碧仪,可是犯了大错。”

马秀英在兜头的一句话,恰如石破天惊一般,说的朱元璋不由的怔住了,今日处死了徐碧仪自然有一些私心在里头,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妻妾红杏出墙。

上次捉住了徐碧仪和叶文轻私之事情,朱元璋就已然有意休了徐碧仪,不过忌惮统兵在外的徐碧仪的哥哥徐达的态度,吴国公朱元璋写了一份秘信,投石问路,想到从中窥见朱元璋的态度。可是没想到没有等到徐达的回信,却等来了楚流烟。此事原委说来甚是曲折,徐达自然是明白此朱元璋此举的深意,不过身在外地,对于吴国公府邸之中的情形极为隔膜,也不便亲自来吴国公府邸之中处理此事,便委之于楚流烟。

眼下想来,若是当日楚流烟未能出面从中说合的话,极有可能徐达可能驱兵入城,为自己的妹子讨要一个公道。

若是情势发展到了那个地步,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要遭罪。吴国公朱元璋想到此处,忽然觉得全身发。颤,原本以为可以安然克制徐达,不够在意,不过眼下想来此事究竟还是极为凶险,若是真的惹怒了徐达,恐怕局面极为难以控制。

莫非自己真的是在玩火么,朱元璋不由对着自己询问了一句。对于这件徐碧仪和戏子叶文轻背着自己,暗地里头通奸一事,朱元璋自然是极为愤慨,当日撞破了那件事情之后,便将已然身怀六甲的徐碧仪打了个半死不活的,直直欲要将她活活打死,已是明证。

妻妾何人私通,此事对于堂堂的吴国公来说,无论是脸面还是其他,都是极大的损害。此事发生之后,朱元璋采取许多的手段封闭消息,不令此一家丑外扬,不过吴国公府邸之中仆役众多,众口悠悠。虽然已是时过境迁,可是有关此事的流言究竟是传扬了一些出去,对于这等的事体,朱元璋觉得自己自己有生以来蒙受了最大的耻辱。

故而虽然在徐达的胁迫和楚流烟的说合之下,朱元璋决意不将徐碧仪休了,可是对于徐碧仪而言,朱元璋已然心头痛恨,以至于就连徐碧仪的面都不曾去见过。

徐碧仪却不自知,直到是自己的精神恍惚,时发躁疾,暴起伤人,故而旁人不愿接近自己。朱元璋没有来探望,徐碧仪只当是此理,却不曾知道吴国公朱元璋早就在心里头厌恶透了她。

朱元璋自然是觉得徐碧仪犯了七出之条,不能容忍她继续做自己的妾侍,不过迫于外力,也为了大局考虑,朱元璋最终还是接受了楚流烟的意见,不再休了徐碧仪。当日的这般做法,实则是违心之举,此后对于徐碧仪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自然也是缘由于此。

如今听的马秀英说自己犯下了大错,朱元璋却不明就里,唯有向马秀英出声询问道:“夫人此言究竟是何意,恕本国公愚钝,不明夫人此话的真谛,还请夫人为本国公剖白一二。”对于自己不明白的事情朱元璋都是虚怀若谷的向人求教的,即便是自己的夫人也不例外,吴国公朱元璋丝毫不已为意。对于外人也是如此,吴国公朱元璋之所以能够做上吴国公的位置,于此事上倒是颇为有些得益。

马秀英微微一笑说道:“吴国公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眼下这些事情,就算是瞎子也能够分的清楚。吴国公将徐达元帅的妹子处死,徐达元帅会如何作想,若是徐达元帅心中不忿,定然吞不下这口气。吴国公请想,若是事情演变成这般局面,徐达元帅到底会如何抉择。”

“这有和如何抉择的,莫非徐达还要造反不成。”朱元璋听的马秀英的口气不豫,也没有好气的回了一声。

“没错,吴国公所言极是,徐达将军极有可能会造反,吴国公请想,若是徐达将军如此隐忍,不肯替自己妹妹讨还公道,那么兄妹情谊岂不是空口虚言。”马秀英对着吴国公朱元璋辩解着说到。

“呵呵,这一点本国公倒也不是没有考虑到,徐达和他亲妹子徐碧仪的情分自是不浅,不过若是本国公不是件有意害死了徐达的妹子,而是应为天理人心不得不如此做,相信徐达也不会过多的怪罪与我,对于这一点本国公还是心知肚明的,毕竟我跟徐达打小玩到大的朋友,就算是他没有亲口对我如此说来,可是这一点我确实可以肯定能的。若是我以公理人心为念,不得已处决了徐碧仪,徐达就算是再伤心,也不会起兵造反的,对于此事,本国公已经考虑了许久,必然不会出乎本国公的意料之外。”

马秀英不觉心中讶异,没有想到朱元璋对于这一步棋已然是深思熟虑,不是最新自己所想的那般草率为之,难道说吴国公朱元璋想要杀了徐碧仪并非是今日和徐碧仪争执不下之时的忽然起念,而是草蛇灰线般的深有预谋。

马秀英心中念及此处,忽然觉得眼前的朱元璋并非是自己先前所想的那般,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些事情对于朱元璋而言早就在心里头运筹了良久。难道说吴国公朱元璋对于徐碧仪的杀意不是一天两人的,而是早就隐伏下来了。

这般想法萦绕到马秀英的心头,只觉得心里头越来越冷,仿佛花厅四下都没有闭好门窗似的,只觉得连着身子都有些微微发。颤。

“秀英不知道吴国公所言的公道人心究竟有何所指,和徐碧仪之事又有何关联。”马秀英强制压抑住了了心头的寒意,走到了朱元璋的面前,抬起头来直视这朱元璋高声说道。

“难道夫人不知道徐碧仪那个贱人,居然居心叵测的盯上了李凝络腹中的胎儿,居然狠毒的设计将李凝络腹中的胎儿活活的害死,若不是凝络命大,恐怕早就已然是一尸两命了,本国公的子息就这样子夭折了。这等狠心毒辣手段,这种歹毒邪恶的心肠,又岂是一个堂堂的本国公的妻妾所能做的出来的,本国公赐给徐碧仪三尺白绫令她自尽,已然算是仁至义尽了。”朱元璋有些愤愤的对着马秀英张口说道。

“吴国公此言差矣,此事究竟如何,恐怕眼下还认不分明。吴国公你是先入为主,不过此事究竟是否如此,还有待旁人的举证,若是仅仅凭借一面之词,就臆断此事的有无,秀英只恐吴国公会失之毫厘,谬之千里。这些话语原本不是秀英所该说的,不过对于我而言,碧仪妹子始终是碧仪妹子,在我的心目之中,碧仪妹子绝对不会作出这等有悖人伦的事体来。”马秀英依旧替着徐碧仪辩护般的说道。

“好了好了,你所言之事情,本国公都已然知晓了,夫人若是觉得非要去看看徐碧仪的尸首,本国公也能恩准,不过夫人千万不可呆的过久。”朱元璋半是安慰,半是告诫般的对着马秀英吐声说道。

朱元璋说这种话,对于马秀英却是毫无效果,马秀英依旧不依不饶的接口说道:“徐碧仪妹子的尸首我一定会去看的,不过依照我的看法,这些事情对于吴国公而言绝非是要事。眼下最为关键的是如何能够防备徐达暴起作乱,若是徐达心中不满吴国公如此处置,引兵来犯,恐怕应天城市连三天都受不住。这样子的事情,吴国公可不能不小心在意。”

朱元璋听的份马秀英的这般告诫,不觉极为忧虑,原本朱元璋并没有担心过此事,应为在朱元璋看来,徐达定然是不会打败阵的,即便江面上汉阳的水师舰队极为厉害,可是照着朱元璋看来,若是能够横江拦截住汉王陈友谅麾下的水猛将定然相当的容易,因为江门上横勒着数条拦江的铁链,若是这些铁链能够发挥作用,就算是汉军在多来一倍,也能管保它又来无回。不管如何,江岸上面的炮火可不知摆设,水师营寨也是极为坚固,若是两相配合,就算汉军水师一拥而上,都可以轰的汉王陈友谅麾下的汉军水师兵丁将士狼狈而逃,铩羽而归。

朱元璋早就把应天的命运寄托在横江拦截的碗口粗细的铁链和江岸边上水师营寨设置在高处的无坚不摧的岸炮上了。

“这一点夫人不必担心,汉王陈友谅麾下的汉军水师虽然仗着艨艟巨舰,横冲直撞,根本就不把应天的水师放在眼里。可是即便无法正面对敌,坐拥岸炮,以逸待劳的消灭汉王陈友谅麾下的汉军水师倒是没有任何问题。我应天水师的营寨也是极为坚固,抗的住汉军兵舰的冲击,不管如何,水军岸炮和横在江面的铁锁就是汉王陈友谅麾下汉军水师的地狱之门,不管是任何战舰,都没有法子轻易的突破防线,深入我应天水师的腹中。”

马秀英细细的听了一阵,随即低头盘算了半天,忽然抬头对着朱元璋说道:“吴国公,舰队虽然一时无法冲过铁链的拦截,可是吴国公请想一想,若是敌军不再依靠舰船,而是别出法子,令人先行弄断了拦江的千寻铁锁,到了那是,汉王陈友谅麾下的汉军水师一拥而上,恐怕岸炮还来不及打翻他们几条船,对方的水师兵勇可能都要攻击到岸炮的所在了。到了那时,是不是说应天这方面构筑的固若金汤的防线都要被攻破了,还可以拿什么东西抵挡对军水师的攻击。”

吴国公朱元璋闻言不觉悚然一惊,暗自在心里头叫了一声不好,随即变对着马秀英说道:“夫人所言倒也是不无道理,这般的战略倒也是防不胜防,千寻铁锁虽然厉害,毕竟是死物,随能拦住汉王陈友谅麾下的汉军水师船队的去路,却没有法子将一切攻击它的法子一一破解开来,若是汉王陈友谅麾下的汉军水师将士真的派出兵丁来打江面上的铁锁的主意,倒是不容易抵挡。”

马秀英见到吴国公朱元璋的面色晦暗,眼光更是移转不定,心下也是明白朱元璋定然是有忧心江面铁锁之事,觉得不得不将地下的话说出口:“眼下徐达元帅统兵在外,抗御汉王陈友谅麾下的汉军水师,此时吴国公杀了他的妹妹徐碧仪,若是徐达元帅闻知此事之后,心生懈怠,对于抗击汉军水师不甚用心,秀英只怕应天水师危矣,应天也是危矣。”

一听此话,吴国公朱元璋不觉悚然一惊,不由的紧紧的蹙上了眉头,这些事情对于朱元璋而言,实在是极为难以料理的棘手之事,朱元璋不觉有些失悔,不应该如此匆忙的就将徐碧仪给杀了,眼下手中已然少了一张号令和克制统兵在外的徐达的王牌。"

“此乃是其一,若是徐达将军有心投敌,那就更为可怕了。”马秀英忽然危言耸听的对着朱元璋吐露了一句。

话语虽轻,却像是一把铁捶一般重重的击打在朱元璋的心坎上,令朱元璋的身子也不由的颤栗了一下。

“徐达难道会背弃我,转而投靠汉王陈友谅麾下么。”朱元璋在心里头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疑团来。

不过眼前有侍女在一侧,朱元璋心知不能表露出这番意思,只得矫情镇物般的提了一句道:“徐达是何等人,岂会和那些没有骨气的小人一般明珠投暗。”

运筹帷幄 第八十二章 杀伐之机(上)

马秀英莞尔一笑,便对着朱元璋开口说道:“人心如井,莫可悬测。徐达元帅虽是吴国公的老部下,也是吴国公自小就一起玩耍的的老兄弟,可是依旧难保徐达将军不会心,眼下汉王陈友谅麾下的汉军水师和我水师鏖战的难解难分,徐达元帅麾下部众的力量可是举足轻重。万一若是有了什么闪失,恐怕对于眼下的情势可是大为不利。”

朱元璋心内明白,眼下应天能否守得住,必须借重徐达的力量,若是徐达在心生叛逆,拥兵自重,则无人可以节制。若是出现了此等的局面,只恐应天的形势江河日下,一发而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