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他听人说,这两年江浙那边养蚕的农人多了,丝线的价格就较往年贱了,所以钱来宝这一趟捞的差价就不该按着往年的丝线价格来算,定然是昧着他私自藏了不少银子下来,于是言语举动间就开始对钱来宝有些不客气起来。但钱来宝也觉得心里不平,往常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去江浙贩了丝线来,中间差价两个人平分是应当的,可是这次却是他一个人去江浙贩的丝线,晓行夜宿,吃了那么多的苦,可孙旺财却是跷着二郎腿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就算这样他都已经分了他一部分的差价了,这他还不满意,是要怎么样?因此双方心里都有了芥蒂。

而这时绒线铺里却又有风言风语传了起来,说是某某日,因着某某事,简太太拿了一千两银子,遣了孙旺财去办,这孙旺财却是背着简太太昧下了那一千两银子。这钱来宝一听,立时就觉着上次贩丝线孙旺财半点力没出,可自己还是分了他银子,那按道理来说,这一千两银子孙旺财怎么着也应当分他一部分才是。于是他便去找了孙旺财,不想才刚张了个口,就被孙旺财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说这是没有的事。钱来宝也恼了,当即就在那里跳着脚和孙旺财吵闹,一屋子的活计都听得面上五彩纷呈。及至两个人回了家,都将今日的事和家里的人说了一说,两家人便都相互的恼起了对方来。

及至现下赵妈妈听到白薇和四月的谈话,心里就想着,翠柳这个小蹄子,因着自己的脸蛋儿长的还算标致,镇日拿乔作势的,倒还指望着爬上少爷的床?若是真等她爬上了少爷的床,那钱家得了势,不定就得怎么挤兑他们孙家呢。

于是赵妈妈想了一想,立时就转身火急火燎的朝着简清的书房去了。

等她一走,白薇和四月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剪子,打起帘子进了正屋,向简妍禀报着:“姑娘,赵妈妈果然中计了。想来现下她已是去少爷那里拿翠柳的奸了,只怕过不得一会这事就会闹到太太的跟前去。”

简妍点了点头。其实刚刚的那一幕她已经是透过特意开着的那道窗子细缝看到了。

先前她还担心着赵妈妈来的不及时,别等翠柳回来了她才过来,那今日这戏可是唱不成了,不想现下时间点倒是掐的刚刚好。

只是心中总归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她便吩咐着四月:“四月,你年岁小,又是小丫鬟,上房里的人必定不会太在意你。你现下就去上房那里,若是有动静了就立时来告知我。”

四月答应着转身去了,却是过了半日的功夫方才回来。

“姑娘,”还没看到她人,声音倒是先从院子那里传了过来,“我回来了。”

白薇赶忙的过去打起了帘子,迎着她进来,急切的问着:“怎么样了?翠柳可是和赵妈妈相互搬楦头,将所有的事都在太太面前抖落了出来?”

简妍虽然没有开口询问,但她放在案上的手却是紧紧的蜷了起来,面上虽是看着平静,但眼中也满是焦急之色。

若是这事没有成,只怕一时半会是没有法子让赵妈妈离了她身边了。

四月一脸喜色,两步走近简妍的面前来,也没顾得上先行礼,就立时眉飞色舞的说着:“好叫姑娘放心,一切都和姑娘先前料想的一般。现下太太已是让小厮拿了孙家和钱家所有的人到衙门里去了。又让人细细的写了一张呈子,说孙家和钱家这些家奴欺上瞒下,霸占主家财产等好几条罪状,求着县老爷主持公道呢。”

简妍和白薇闻言都是大喜过望。简妍还好,纵然是心中再高兴,可面上倒也并没有十分的显出来,白薇却是一把就抓住了四月的胳膊,连声的就催促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四月你快仔细的说给我和姑娘听一听。”

原来四月到了上房里没一会儿,就眼见得赵妈妈大叫大嚷的扯了翠柳来见简太太。四月连忙躲到了一株粗大的香樟树之后,影着身子,猫在那里听着上房里的动静。

就只见先是沈妈妈从正屋里走了出来,皱着眉头,说是太太在休息,问着赵妈妈何故如此大叫大嚷?

赵妈妈就拎了翠柳的头发,一把将她推到了沈妈妈面前去,面上很是得意,说是翠柳这个小蹄子今日跑过去勾、搭少爷,被她给逮了个正着,所以她便拉了这个不知廉耻的贱、货来太太这里,让太太发落。

简太太原本是歪在炕上歇着,只是被赵妈妈这么大声的叫嚷给惊醒了,一听这事是关于简清的,她立时就翻身起来了。

自打简老爷百日祭那晚开始,简太太就担心简清继承了他老子拈花惹草风流好色的性子,索性便是撤了简清身旁所有的丫鬟,便是连年岁大一些的仆妇和嬷嬷也给撤了。饶是如此,日常他出门去学堂的时候旁边都是有好几个小厮虎视眈眈不错眼的盯着。

她如此千防万防的,就是想简清能摒弃那些男女的心思好专心读书,早日考个功名,也给她挣个凤冠霞帔穿穿。可是不成想现下这翠柳竟然是主动的跑过去勾、搭简清。

简太太自己打了夹棉门帘出来,一眼就看到翠柳现下虽然是发髻散乱,毫无形象的跌坐在地上,但依然可明显的看得出来她面上抹了白、粉和胭脂。且她身上穿的是桃红的袄子,松花色的裙子,瞧着甚是娇嫩。

简太太大怒,两步走下台阶来,二话不说,先半蹲下、身来,重重的一耳刮子朝着翠柳的脸就扇了下去,而后便怒骂道:“老爷走了还没一年,你就这样穿红着绿的是要给谁看?我统共就生了清儿这么一个儿子,难不成还任由着你这不要脸的贱、货勾搭了不成?”

她这边骂得带劲,那边赵妈妈则是开始火上浇油,说着当她赶到少爷的书房时,见着这翠柳是怎么不要脸的非要给少爷研墨,一双眼儿还只管水润润的望着少爷之类的。简太太一听,当即就更加的火冒三丈了,于是便甩手又是一个重重的耳刮子扇了下去。

翠柳只被她这两耳刮子扇的耳朵里轰隆隆的作响,一时竟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能看到赵妈妈的嘴在那不停歇的一张一合。等到她终于能听清四周的声音时,就听到赵妈妈还在那里唾沫横飞的说着她是如何的勾、搭着简清。

她一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竟是豁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双眼死死的盯着赵妈妈。

彼时她发髻散乱,两颊红肿,唇角还破了,有一丝猩红的血迹挂在尖俏的下巴上,一双眼更是如同掉落到陷阱里的野兽似的,满是孤狠之意,瞧着实在是骇人得很。

赵妈妈只被她给吓得往后连退了两步,面色煞白,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就见得翠柳冷笑了一声,说了一句,赵妈妈,你也是有把柄在我手里的。既然你对我无情,那也休怪我对你无义,大不了今日我们就拼个鱼死网破。

说完这句之后,翠柳就转身面向了简太太,一五一十的将孙旺财怎么昧下了那一千两银子的事说了。她还说她也不是红口白牙的诬陷他孙旺财,见着就有绒线铺里的伙计谁谁谁作证,太太只管叫了那人来一问就知。

一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关键是这孙旺财竟然是把她当傻子,事后她竟然还赏了他银子,夸他办事伶俐的,谁知道这厮会不会当面拿了她的银子,背地里却是骂她是个好糊弄的傻子呢。于是简太太立时就将绒线铺里所有的伙计都叫了过来,一一的责问着。

而这一责问就是了不得了。非但是揪出了孙旺财私自昧了那一千两银子的事,还是顺藤摸瓜的揪出了这么些年孙旺财和钱来宝贩丝线时低买高报,吃了无数差价的事。更有伙计还供出了孙钱两家各置办了一处好宅子的事,简太太立时就遣了人去查,果然那房契文书上写的就是孙旺财和钱来宝的大名。

简太太当时就大怒啊,直接让小厮拿了板子来,先打了孙旺财和钱来宝一顿,然后就让人写了呈子,又让小厮押了孙旺财和钱来宝,以及赵妈妈和翠柳等一干人去了县衙,只怕这当会县老爷正在断这件案子呢。

第12章 尘埃落定

简太太实在是恼了孙钱两家,于是就在县衙上上下下的使了银子,只让重判。

过得几日判决就下来了。孙旺财昧了的那一千两银子固然是归还了简太太,便是连那两处宅子也判给了简太太。至于主犯孙旺财和钱来宝则是各自打了五十大板,一副十几斤重的重枷锁了,发配几千里外的沧州。又考虑到孙钱两家之人毕竟是简太太的家奴,所以其他的人则是发了回来,由着简太太来处置。

简太太自然是不会手软的。但凡孙钱两家的人,甭管男女老少,直接都是叫了牙婆子来领出去发卖,且还特地的嘱咐着不要卖到那等好人家去。

她尤为的恨着赵妈妈和翠柳。因着一个是跟了她几十年的陪嫁丫鬟,不想暗地里竟然是这样的算计她,而一个则是不知廉耻的肖想着要爬她儿子的床。所以她反而是自己拿了几两银子出来给牙婆,只让她将翠柳卖到那等最肮脏不堪的低等院里去。

至于赵妈妈她纵然是再恨着,那却也是没有法子惩治的了,因着赵妈妈死在了牢里。

赵妈妈年岁原就不小,虽说是个仆妇,但也是锦衣玉食,回到家里了也有小丫鬟伺候着。这猛可的受了这么一番惊吓,到了牢里又是条件艰苦,一个没扛住就两腿一蹬走了。不过简太太还是发了狠,不让人去给赵妈妈敛尸。最后还是沈妈妈念着和赵妈妈这么些年的情分,拿了自己的体己银子出来,悄悄的托人买了一口薄皮棺材,寻了块地埋了。

白薇来和简妍说这些的时候,简妍正提了笔,站在案前练字。

上辈子她是个懒散浮躁的人,也只是随意的学了一门钢琴而已,而且其实弹的也不怎么样。这辈子倒是在简太太的逼迫之下,琴棋书画都学了个遍。

不过她越学就越觉得有意思。便如同这书法一般,练着练着,沉浸其中了,自然就会静心。

她今日临的是卫夫人的《近奉帖》,原也不长,但她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临的很用心。

卫夫人的一笔簪花小楷写的清秀平和,娴雅婉丽,纵然简妍是临了这么些年,但总还是觉得自己不到火候。

搁下了手中的兔毫湖笔,简妍走至临窗炕上坐了,听着白薇说话。

“…现下赵妈妈已是死在了牢里,翠柳也是被太太叮嘱着牙婆说要卖到那样的地方去,往后咱们身边可算是清净了。只是奴婢想着,太太会不会随后又遣了其他的人来咱们院里?”

四月正端了一个小小的海棠式填漆茶盘来给简妍奉茶。闻言奉完茶之后没有走,而是双手拿了茶盘放在身前,忿忿不平的就说着:“若是这样,那岂不是白费了咱们姑娘的这一番心思?”

“不会,”简妍见着她们两人同仇敌忾的模样,抿唇一笑,“这些时日母亲已经是将宅子里的下人发卖的差不多了,身旁也不过就沈妈妈一个心腹。便是那两个大丫鬟珍珠和翡翠也是跟随了她多年的,一时都离不得,她能遣了谁来呢?恒不能随意的遣个小丫鬟过来罢?那也是没用的。且现下已到年关,事情本就繁忙,又要打点着明年开春上京的事,只怕她一时半会儿的倒是没有精力顾及到我们这边。至于等到上了京之后,寄居在别人家里,凡事就不是她想能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了。“

四月眼前一亮,忙问着:“姑娘的意思可是说往后咱们身边就再有不会有太太、安插的人了?”

简妍伸手轻轻的摩挲着茶盅边缘上的描金玫瑰花纹,眼中笑意明显:“约莫应该是这样的吧。”

她会为自己谋划出一个好的前程来的。现下是摒除了身旁简太太、安插的人,而到后来,她肯定会慢慢的让自己脱离简太太的掌控,绝不会让她随意的将自己送给任何人为妾。

指间摩挲到的是茶盅边缘处凹凸不平的细小花纹,略微有些刺手,但简妍的心中却是明媚的。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偏头望着窗子外面。

院子里满是积雪。墙角栽种的那棵银杏树上的叶子早就已经落光了,现下只有灰褐色的枝桠堆满了白雪,簌簌的站立在风里。

可是冬天终究会过去的,简妍安慰着自己,纵然是现下看着再了无生机,但只要春天来了,新绿的叶子就会重新绽放在枝头,与微风和日光共舞。

年关来到,简太太确实是忙成了一团乱麻。

与以往不同的是,现下她还得忙着打点宅子里的一切器物,看哪些是该发卖的,哪些则是应当带着走的。

这一日她便遣了自己身旁的大丫鬟珍珠来简妍这边,查点一应之物。

简妍的这处小院虽是不大,但是器物也不少,衣裙和首饰更是不消说的了,简太太每季都会叫了裁缝来给简妍缝制新衣裙,首饰方面也是不时的就有新样精巧的式样送到,确保一定要时时刻刻把简妍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珍珠带了两个小丫鬟一起过来,手中还拿着一本青绫面的册子。

“珍珠见过姑娘,”她矮身对着简妍行了礼,而后直起身来,言简意赅的说着,“太太遣了奴婢来您这里,核对历年来放置在您这里的器物和一应衣裙首饰。”

简妍正坐在临窗大炕上描着花样子。

过完年不久就是简太太的生辰,她想着做一双鞋送过去。鞋面上便绣一枝寿桃和两只蝙蝠,寓意着多福多寿。

放下手中的笔,她看向珍珠,面上一直带着微微的笑意在听着她说话,而后便转头吩咐着四月:“四月,快给珍珠姐姐上茶。”

又指着旁侧的绣墩让珍珠坐。

珍珠是简太太跟前得力的大丫鬟,为人虽是寡言,但做事稳重细致,简妍也不敢小觑了她。

珍珠自然是推辞,说着:“奴婢不敢领茶领坐。姑娘您尽管忙自己的事就是,奴婢一会儿工夫就走。”

简妍见状,便吩咐着白薇和四月开箱子,将里面所有的物品都翻捡了出来让珍珠核对。

自始至终她面上都是带了淡淡的笑意,可白薇的心中却是紧张无比,手心里握着的纱绿手绢都潮得能捏出水来。

前几日她刚服侍简妍用完早膳,简妍便指了炕上放置的一只弹墨大包裹给她看,让她寻个空隙拿了这些东西去找周林,让他悄悄儿的将这些当了,换成银票给她。沉默了片刻之后又说了一句,让周林拿些银子去找一下带了翠柳走的牙婆,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将翠柳给卖到院里去。

简妍想着,翠柳毕竟是服侍过自己这么些年的,且将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卖到院里去,实在是有些残忍。但她也只能帮翠柳这么多了,至于最后牙婆会将她卖到什么地方去,那她是管不到的了。

白薇当时并不知道包裹里面有什么,可是一打开来就吓了一跳。

包裹里是好几套重金绸缎衣裙,上面的刺绣细致秀丽,瞧着都是价值不菲的了。又有一只红木匣子,打开了看时,里面琳琅满目的倒都是各色首饰,还有其他一些小巧精致的器物,都是日常屋子里常摆置在那里的。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她变了脸色,颤着声音就问道,“拿了这么些东西出去当,若是教太太发觉姑娘的屋子里少了这么些东西,姑娘该怎么解释?”

简妍屋子里有些什么东西,简太太那里自然是有记录的。便是一年四季添置的那些衣裙首饰只怕都是有册可循的,不过平日里简太太也不甚来查就是了。只是现下简太太满宅子的让人清点一应器物,简妍竟然敢是在这当口顶风作案。

简妍闻言却是毫不在意,只是淡淡的说着:“怕什么呢?左右这些年赵妈妈在我这里拿走的东西也不少了。拿了这些东西去当,若是母亲追问了起来,只管往赵妈妈的身上推就是。左右她现下已然是死了,死无对证,母亲难不成还能跑到黄泉底下揪了她来和我对质不成?”

所以这个锅,理所应当的应该由赵妈妈来背。

白薇胆战心惊的拿了这个包裹出去交给了周林,过得两日之后,周林来了口信约见了白薇,拿了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六张五十两的银票,还有一荷包散碎的银子让她交给简妍。并说了翠柳的事,说是他已经让牙婆悄悄的将她卖到了外乡的大户人家继续做丫鬟去了,并没有卖到院里去,让简妍放心。

简妍住的这个小院原就靠近后院门,而把守着门的仆妇早就是被她花银子买通了,是以白薇和周林传递个口信,或是托了他办什么事的时候倒也都简便。

简妍接了这些银票和这些散碎银子,心里就想着,周大哥办事倒是稳妥的很,竟是想着她平日里也要打赏下人,所以还特意的备了一包散碎的银子,这份心思当真是细致。

只是她没想到那一包东西竟然是能当这么多的银子,足足有个八百多两。

说起来简太太给她的首饰衣裙也都是顶贵重的。旁的不说,但就那一副金镯子,每一只估计都有个100多克重,上面还嵌了小拇指粗细的红宝石。至于那一只熏被银香球估计应当也是有个20两重的吧,这样算起来,倒也确实是值了这么多银子了。

而这也直接导致她懊恼不已,后悔当初怎么没有再多拿些首饰衣裙出去典当。

只是她这边懊恼着,白薇那里却是忐忑着。

珍珠正拿着那本青绫面的册子在一一的核对着姑娘的所有物件儿呢。而她已经眼尖的瞧到了珍珠正一面核对着,一面微微的蹙起了一双细细的眉,想来已是发现少了不少物件儿的缘故吧。

白薇又偷眼望了一眼简妍,见她正专注的伏在小几上描着花样子,蝙蝠的一边翅膀已是出来了,她便又去描另外一边的翅膀,面上表情平静,竟是丝毫都不在意似的。

第13章 厉声质问

珍珠离开的时候虽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面上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来,但白薇还是心里忐忑不已。接下来她真是捱一刻似三秋,就没个安心的时候。

简妍倒是依然还在那专心的描着蝙蝠和寿桃。等花样子描好之后,四月也从厨房拿了饭菜回来,于是她便撇了花样子开始用午膳。

眼见得白薇正站在门帘旁边,一双眼儿只是透过帘子的间缝往外望着,手中拿着的纱绿手绢都被拧成了麻花样,简妍知道她这是在担心自己,于是便开口宽慰着她:“白薇,你放心,会没事的。”

白薇觉得她压根就放心不下。

“姑娘,”她忽然转过头来,面上有些变色,“珊瑚进了咱们院了。”

珊瑚是简太太身旁伺候着的小丫鬟。她这当会过来,自然是不会来串门子的。定然是珍珠回去之后将简妍这边缺失的物件向简太太禀明了,简太太这才遣了珊瑚来叫简妍过去质问。

简妍淡淡的嗯了一声,手中筷子不停,依然在吃着饭。白薇则是赶忙的从门旁走了过来,站在了简妍的身旁。

她不过才刚刚站定,那边门帘一掀,珊瑚已经是自行打起帘子就走了进来。

简妍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但随即就当压根不知道她进了屋子一般,依旧是微微的垂着头吃饭。

“见过姑娘。”

在离圆桌的三步外站定,珊瑚对着简妍福了福身子,唤了一声。

简妍虽然是不常去简太太那里,但对正房院里上上下下的丫鬟仆妇她都是了如指掌的。这个珊瑚,据她所知是个家生子,老子娘在简家也算是有体面的,怪不得上次在厨房里竟然是敢顶撞翠柳。

简妍抬眼打量了一番珊瑚。

白绫袄儿,水色挑线裙子,外罩缃色比甲,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生的且是水秀。不过眼角眉梢一股孤傲之气,瞧着估计也是个不大服人的。

“姑娘,太太让我…”珊瑚面上带着笑意,正待开口说她此行来的目的,只是才刚开口说得几个字,却被白薇出声给喝止住了。

“忙什么?没见着姑娘正在用午膳么?”

原本这个珊瑚没经通报自行打了帘子进屋就已经是很没规矩的了,这当会见着简妍在用膳就开口说事,可不是没规矩至极?

珊瑚被白薇这么一喝止,面上立时就有些讪讪的。

她虽然是敢在厨房里夹枪夹棒的说着翠柳,那不过是因着那当会她是担着替简太太催饭食的使命在身,且又是没有主子在面前,言语之间自然是能随意一些。可是现下当着简妍的面她自然是没这么大胆敢开口顶撞的,而且说起来也确实是她没有规矩在先,怨不得白薇出口呵斥她。所以她即便是心里再是不服,可到底也只能低着头,垂手退至一旁站着。

简妍对白薇呵斥珊瑚的这事是极为赞同的。

出于身份上的差别,她倒也不好直接开口斥责珊瑚什么,这样反倒还会跌了自己的面子,所以由白薇代劳实在是再好也没有了。

她慢慢的吃着碗里的饭。

这些年简太太日日让人用三从四德来给她洗脑,还特意的花重金聘请了一位教引嬷嬷来指导,原本她的性子还很是浮躁,可是这么些年打磨下来,竟是沉淀了不少,做什么事都不急不躁起来。

饭后,她走至临窗的木炕上坐了下来。四月手脚麻利的在收拾着碗筷,白薇则是用茶盘端了一盅茶过来。

简妍接过茶盅,揭开盅盖慢慢的撇了下水面上的茶叶末子,低头喝了一口之后将茶盅放到了手边的小炕桌上,这才抬眼望向珊瑚,却并没有开口询问什么。

白薇会意,便代简妍开口问着:“太太遣了你来寻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饶是珊瑚一直见简妍在简太太面前不得宠,在心里很是轻视简妍,可是这当会自打进屋之后,她一直被简妍当个透明人似的无视了,心里由不得的就将先前的那几分轻视之心收起了几分起来。

有的时候,威严并不需要满面怒容,大吵大闹来显现。沉稳,淡定,自信,强大的内心,就足以从貌行举止中让人不敢轻视你了。

“禀姑娘,太太遣了奴婢过来,是想请姑娘过去一趟。“

珊瑚上前两步,态度较先前恭顺了不少,口中也是自称着奴婢,而不是如先前那般随随便便的自称我了。

简妍点了点头,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你先去吧,回禀母亲,说我就到。”

“是。”珊瑚恭敬的行了个礼,转身退了出去。

她一走,白薇面上先前装出来的厉色立时就没有了。

“姑娘,”她忧心忡忡,两道眉毛都快要蹙到了一起,“太太让你过去,定然是为了那些不见的衣裙首饰和物件的,这可怎么是好?”

“不要慌,”简妍宽慰着她,“依着我先前所说的,将这些全都推到赵妈妈的身上去就好了。”

都到了这当会,就是慌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了。

白薇只好服侍着简妍另换了一套颜色素雅些的衣裙,而后吩咐着四月看家,自己则是陪同着简妍一起去了上房。

因着简太太并不想经常看到简妍,所以简妍住着的这处院子倒是离着上房有不远的路。

绕过一处园子,又走了一段儿长廊,总算是到了上房。

廊下守着的丫鬟进去通报了一声,随后有小丫鬟打起了帘子,简妍微微的低下头走了进去。

简太太正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沈妈妈和珍珠随侍在一旁。

简妍在屋子中间站定,对着简太太垂首行了一礼,轻声细语的唤了一声母亲,却并不曾开口问着她找自己来是为了什么事。

简太太掀起眼皮打量了简妍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