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便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自己自从进了这西跨院之后,统共只和她说了三句话而已。前面的那两句话她定然是没有不高兴的,那就是方才他问的这句话?

可就算是他把方才说的那四个字逐一的揉开了,掰碎了,还是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惹恼了她。

徐仲宣不得要领,可又不敢贸然的直接问简妍,于是他就只好将手中的这只招财猫又放回了书架原地,而后随意拿了一本书,坐到圈椅上看了起来。

只是虽说是看着书,上面的字却是一个都没有看进去,脑子里只在想着简妍为了什么不高兴的事。

他不着痕迹的偷眼去看简妍,却只见这当会她已是没有望着窗外了,而是拿了炕桌上的小绷,低垂着头在绣着什么。

屋子里很静,针线穿过丝绢的声音清晰可闻。徐仲宣就见着她纤长的手指间拈了一枚细小的绣花针,在丝绢上来回挑动,动作娴熟而又优美。

她今日穿了浅粉色缕金花卉衫子,米黄折枝花卉刺绣马面裙,头上只簪了一支云头流苏簪,并着两朵铜钱大小的淡蓝色堆纱绢花罢了,再无饰物。窗外有风拂了进来,她簪子上的珍珠流苏就小幅度的摆动着。

徐仲宣这一刻就觉着,他宁愿做了她手里的那枚绣花针,被她这样拈着,在丝绢上绣出万千繁花,蝴蝶翩跹,也好过于只是枯坐在这里,而不晓得到底和她说些什么话才好。

有小丫鬟进来添茶水,末了要躬身退出去的时候,简妍抬起头叫住了她,吩咐着:“你去我院里将白薇叫了过来。”

因着徐妙宁和她住得近,过来也只是抬脚的功夫,所以方才她压根就没有带着白薇或是四月,只是一个人来了。

小丫鬟答应了一声,而后转身自去对面东跨院里叫白薇去了。

简妍的心中松得一松。她想着,等待会白薇来了,她顺势再叫了一个徐妙宁这里的小丫鬟进书房里伺候着,这样怎么说都不算是她和徐仲宣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了。

徐仲宣当然也知道她的意思,瞬间也明白了她的不自在,于是便索性拿了手里的书起身站了起来,对着简妍点了点头,说着:“屋里不太亮堂,我去院子里看会书。”

不过才刚过正午,外头又是日光正好,且徐妙宁这书房的两处窗子上钉的都是明瓦,再透光不过的,屋子里又怎么可能会不亮堂的了?简妍自然知道徐仲宣这是怕她不自在的意思,所以便寻了个托辞要去外面院子里待着。

她心里还是有些许触动的。于是当徐仲宣经过她身旁,问着她在绣什么的时候,她便面上带了笑意的答着:“安哥儿前两日问我讨要一个扇套。我想着我近日也无事的,索性便给他绣一个。”

徐仲宣抬眼望了过去,见米黄色的素锻上绣了折枝木香花藤,开着或白色,或淡黄色的木香花,花藤上自上往下的又站着百灵鸟,画眉鸟,黄雀,极是雅致。

他便点着头,赞叹了一句:“好精细的扇套。”

其实他也很想开口问着简妍讨要一只。只是转念又想着,简妍现下已是这样避着他的了,若是开口问她讨要扇套,她会不会在心中更加的厌烦自己?所以竟是不敢开口说这句话的。

而简妍听着他的称赞,便道:“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罢了,入不得大公子的眼。”

因又问着:“不知大公子的扇套是什么样子的?”

徐仲宣心中动得一动,忙摇了摇头,说着:“我并没有扇套。”

简妍便笑着:“也是。大公子高洁雅致,想来是看不上扇套这些个花里胡哨的东西的。”

“不,不是,”徐仲宣忙否认,而后又放低了些声音,说着,“只是没人帮我做这些罢了。”

简妍便觉得有些诧异。不过想想也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徐妙锦身子并不好,日常也不怎么拿针线,便是连自己的一些东西都是由青芽代做的,想来也不可能帮着徐仲宣做这些的了。而徐仲宣现下又并没有成亲,听说连房里人都没有半个,随身伺候着的也就只有齐桑和齐晖两个侍卫…

简妍望了徐仲宣一眼,见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向下,看着竟是莫名就有几分落寞的意思。

她忽然就觉得有几分同情起他来了。想想这些日子听着丫鬟们说的那些话,知道徐仲宣只是个庶出,父亲常年在外做官,他又不得嫡母秦氏喜欢,自小就受尽了白眼,阅尽人世冷暖。后来生父生母又相继的死了,留下一个生下来就身子孱弱的妹妹需要他照顾。好在那时他年少成名,秦氏对他的态度才慢慢的好了起来。只是一个人幼年时受到的伤害和冷漠,及至等他大了,便是再对他好,那也终究是弥补不了的。

简妍就想着,若这般看来,这个徐仲宣也就面上看起来人人都畏惧他,但内里其实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心里动了几分恻隐之心的同时,又想着他方才那般心细的为着她着想,于是不由的就脱口而出的问着:“若我帮大公子做一只扇套,不知道大公子会不会嫌弃呢?”

但话一说出口,她就觉得很是懊恼后悔了。

从来只听说有求着人家帮忙给做东西的,她可倒好,倒是追着人家问要不要她给做东西的?

她正想寻了个什么话将方才的那句话给带过去,但不想徐仲宣已是点了头,说着:“不会。”

而且甚至还躬身给她行了个礼,甚为诚挚的说了一句:“劳烦简姑娘了。”

简妍大窘啊,也忙起身还了一礼,有些不知所措的说着:“不劳烦,不劳烦。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想想又觉得自己的这两句话说的真心是欠考虑啊,于是面上便有些发热。勉强的定了定神之后,她又问着:“不知大公子喜欢什么样的颜色,什么样的图案呢?”

徐仲宣见着她晕生双颊的模样,心中也自是一动。于是语气不由的就又放柔了几分下来。

“随意什么样的都好。”

其实他原本想说的是,只要是你做的,随意什么样的都好。但想想觉得这句话说出来就有些孟浪了,怕简妍心中不喜,所以临说出来的时候便掐去了前半句,只说了后半句。

既然他都如此说了,那简妍也不好再问什么了,只是说着:“那我便自己看着办了。若是大公子到时不喜,可千万别怪罪才是。”

徐仲宣笑着说了一句自然是不会,而后便拿了书,坐到香樟树的石凳上看去了。

于是等到徐妙宁和徐妙锦回来的时候,见着的就是简妍坐在书房的临窗木炕上垂头做着绣活,而徐仲宣则是坐在院里香樟树下的石凳子上看着书,两不相扰。

徐妙锦大是失望啊,觉着自己这么费尽心思的拉了徐妙宁出去,好让徐仲宣和简妍能单独相处一会儿,说说心里话,指不定简妍就能看上她大哥了呢。不想现下他们两个人竟然是一个在屋子里做绣活,一个在院子里看书,再是一句话都没有的。那她这么白忙活了半天又算是什么呢?谁喜欢顶着日头跑去看什么荷花花苞啊。

于是等到两个人回去的路上,徐妙锦语气中多少便有些抱怨的意思。可见着她大哥自出来之后面上就一直带了笑意,任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很高兴,她不由的就心生诧异,问了一句:“大哥你怎么这么高兴?”

明明她先时回去的时候可是见着他们两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在院里,并不在一处的啊。且往日徐仲宣多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似这般将心中的欢喜都摆在脸面上她实在是很少看到。而且,纵然是作为他的亲妹妹,可她也好想公正的说一句,徐仲宣这样儿,看起来真的有几分傻啊。

徐仲宣浑然不知道现下自己已经在亲妹妹的心中和傻子划了等号,他只是转头对她笑道:“简姑娘说要给我做个扇套。”

徐妙锦:…

就一个扇套而已,就值得你高兴成这样?

于是她便打趣着:“就一个扇套而已,值得什么?花了一两银子,外面扇套铺子里随意挑,随意拣。若是高兴了,再多花上些银子,身上日日都能戴个不重样的扇套。”

“那不一样,”徐仲宣摇了摇头,目光望着旁侧池塘里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荷叶,还有其间亭亭玉立的荷花花苞,语气低柔,“她亲手做的,怎么能一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白天一下子爆了万字,好累,好想休息。然而明天的更新还木有着落嘤嘤嘤嘤。只能继续码字去鸟。

第48章 飞来横祸

沈绰正坐在一处酒楼里,手里拿着白底青花瓷的酒杯,听沈进说着什锦阁的事。

“…这什锦阁的掌柜姓周,单名一个林字。小的查探了一番他的底细,他好似是个外地人,年初的时候才来到通州。先时他借住在城外的破庙里,瞧着也不像是个有钱的,在京城这里也并没有什么背景。后来他先是在通州开了一家绒线铺子,日盈利约二三十两银子,也算不得多。新近他在京城里租赁了这处铺子,开始卖这种招财猫、招福猫,倒是日进斗金了。说起来纵然是他出了一种样式的招财猫、招福猫之后,过不得些日子立时就会有人跟风也卖这样的,且价格还较他低了不少,可他立时便又能推出一种新的样式来,旁人再是赶不上他的速度。且小的还听说,但凡在他铺子里买了招财猫、招福猫的,他们都会给你装在一只印有什锦阁字样的黑漆描金香樟木的盒子里,面儿上瞧着也是极有档次的,所以人都宁愿多花些银子在他这里买招财猫、招福猫。甚至互相见着对方铺子里、家里有招财猫、招福猫了,还会问一句,你这是不是什锦阁里的?他们好似都以买什锦阁里的招财猫、招福猫为荣呢,而决计不会少花银子去其他的地方买。”

沈绰将手中拿着的酒杯放到了桌上,转而伸手托了腮,转头闲闲的望着外面。

这酒楼的对面就正是近来名动京城的什锦阁。从他所坐的这二楼临窗的位子望了下去,可以看到什锦阁铺面上头挂着一张黑漆烫金的匾额,上面大书三个字,什锦阁。还可以看到铺子里的几处黑漆描金的架子,上面或是摆了招财猫、招福猫,或是花瓶,青铜鼎等物,瞧着极是错落有致。不时的又有人进了铺子,出了铺子。而大多出了铺子的人手里都会拿了一只黑漆描金的盒子。

沈绰忽然轻笑了一声。

若是如沈进这般说来,这个周林倒是个做生意方面的人才。明明是有了其他的人跟了风也在卖这样的招财猫、招福猫,且价格还比他低了不少,可他倒是有本事让那些人依然心甘情愿的多花些银子来他这里买。这固然是有他不断推出新样式的原由,可他在包装上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懂的大凡能买得起这招财猫、招福猫的人,决计不会是缺了银子,但更好面子的心理。只是可惜啊,京城水深,龙蛇混杂,他这样一个没有一丝半点背景的人,又做出了这样令人眼红的生意来,后面盯着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他下绊子。

好肥肉自然是人人都想来吃一口的,更何况是这样没有任何半点靠山背景的一块好肥肉。

沈绰忽然站起了身,转头对沈进笑道:“走,咱们也去这什锦阁里逛逛去。”

若论走进什锦阁之后的感觉,高雅一点来说就是古朴、雅致,若是粗俗一点来说,那就是高档、大气、上档次。

屋里一色黑漆描金的花梨木架子,上面的格子里或是大红垫子上面放着憨态可掬,举着左手或右手,又或是双手都举了起来,永远都在笑眯眯的招财猫、招福猫,或是摆了古董,再有就是摆了绿萝,长长的,带着翠绿叶子的枝蔓一直蜷曲着垂了下来。两边墙上则是挂了吊屏,或是字画,角落放着黑漆描金海棠式香几,上面摆放着一盆栀子花。墨绿色的叶子里面夹杂着浅青色的花苞,瞧着极是生机盎然。

沈绰背着手,饶有兴致的观看着屋内的陈设,只觉得这什锦阁面上瞧着压根就不是什么做生意的铺子,反倒像是个公子哥儿的书房,再是清雅不过的了。

见着沈绰和沈进进来,早就是有伙计迎了上前来,满面笑容的给他们介绍着招财猫、招福猫。

“…客人您看,这举了右手,胸前写了一个财字的是招财猫,保管您放在家里那是财源滚滚来。这举了左手,胸前写了一个福字的是招财猫,您若是请了一个回去,那定然是福如东海,再是享受不尽的。至于这左手和右手都举了起来的,则是既招财,又招福的,财福双收,谁不想呢?而它们这胸前坠着的金色的小铃铛,也有开运、招财、招福、缘起之意,极是吉利的。自然,您若是不喜欢这一种类型的招财猫,咱们还有这样一种类型的,瞧着更是可爱些的。或是您不喜欢白色的招财猫、招福猫,咱们还有金色的,绿色等各种颜色。这各样颜色代表的含义也是不一样的呢。”

沈绰就极是虚心的请教着:“这金色的招财猫、招福猫是什么含义?这红色又是什么含义呢?还有这绿色的,又是什么含义的呢?”

小伙计面上没有一些儿不耐烦的意思,反而是越发殷勤的介绍着:“这金色招财猫的含义是财运亨通,红色的含义是无病息灾,绿色的含义是金榜题名,再有这黑色的含义是辟邪消灾,黄色的含义是缔结良缘。再有,客人,您瞧见这招财猫、招福猫身上的图案没哟?每一样图案的含义也都是不一样的。这身上有宝船的含义是财富的意思。您想,宝船里装的都是金银财宝,可不就是财源滚滚来的意思?再有这鬼鹤的图案,象征的是长寿的意思,用来送长辈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这有四季花卉的,则是象征着富贵的意思。咱们常说玉堂富贵,玉堂富贵的,就是玉兰、海棠、牡丹三种花卉不是。“

末了,又面上带了笑意的问着:“客人,不知道您是想要拿一种含义的呢?”

沈绰笑着摇了摇手里的泥金折扇,说着:“我先看看。”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一定回买,先看看再说。

小伙计听了,面上非但是没有一些儿不耐烦的意思,反倒还殷勤的伸手指着一旁,笑着说道:“您若是看累了,那里有可供休息的地方。”

沈绰顺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见临窗那里摆着两张黄花梨圈椅,中间隔着一张几案,上面放着黑漆描金的圆形攒盒,又有一只荷叶式的白色大盘子,里面盛放着各种枇杷、樱桃等时令水果。

沈绰信步踱了过去,走至一张圈椅旁坐了下来,伸手揭开了攒盒的盖子一瞧,见里面九个小格子,放着六香居的各色蜜饯和桂香楼的各色糕点。

他随手拿了一枚金丝蜜枣吃了,皱了皱眉,而后将攒盒的盖子重又盖了起来。

他并不喜欢吃甜食。

又早有小伙计用描金填漆小茶盘端了一盅茶送了过来。沈绰见那茶盅是官窑烧纸的甜白釉,揭开盅盖,里面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他心里就想着,他刚刚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想买什么的意思出来,可这里的小伙计服务依然还是如此的周到,且这些茶水吃食都是如此的高档精致,这在其他的铺子里可是不多见的。

他觉得他忽然就有些明白,为何那些人宁愿花了高价钱来这里买同样东西的原因了。

既然来到这里就能够享受到这么高档的服务,且款式又是如此的齐全,新颖,那为什么不来这里买呢?真正买的起招财猫、招福猫的人,难道还真的在乎那一二十两银子的差价吗?有的时候买的不就是一个舒心,一个面子嘛。只怕现下在京城人的心中,这什锦阁与高档两个字就是划了等号的。

这什锦阁,已经是打响了他们的名头了。只可惜,正所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沈绰心里就想着,若是这周林有什么靠山后台之类的倒还好说,这京城多少还能有他的一席立足之地,可若是没有什么靠山后台,这什锦阁只怕是开不长久的了。

自是会有那等眼红的人来撵走了他,然后自己开了一家这样的铺子。

沈绰就在想着,不然自己就做了一个这样的恶人?毕竟这个什锦阁一日可是能进个不少银两的,往后还能再做大。

他身子靠坐在椅背上,一面慢慢儿的摇着手里的扇子,一面目光还是在屋子里面四处的望着。

然后他就见着柜台后面的一处靛蓝色的门帘子一掀,从后面走出一个人来。

那个人着了浅蓝色的直裰,生的甚是方正。屋里的小伙计见着他皆是垂手行礼,恭敬的叫着掌柜的。

于是沈绰便知道,这个人正是这什锦阁的掌柜的,周林了。

沈绰便合起了手里的扇子,朝着一旁招了招手,沈进忙走了过来,俯身贴耳过去。

沈绰便用扇子挡着,在沈进的耳旁轻说了一句话。但见沈进点了点头,随后便朝着周林走了过去。

周林此时正站在柜台后面翻看着账簿,核算着这几日的收入情况,忽然就见着一个人走了过来,对着他拱手行了个礼,而后说着:“周掌柜,我们公子请您过去。”

周林抬眼顺着沈进的手望了过去,就见着一位年轻的公子双手张开,分搭在两边的扶手上,全身没骨头似的坐在圈椅里。见着周林的目光望了过来,他笑的眯起了一双丹凤眼,对着他点了点头。

于是周林便合起了手里的账簿,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走到了沈绰的面前。

“周掌柜?”

沈绰先慢慢儿的开了口。但他依然是维持着双手搭在扶手上,全身懒洋洋的坐在圈椅中的姿势。

周林拱手行礼,态度十分的客气:“小子真是周林。不敢请问公子高姓大名?”

“鄙姓沈,”沈绰只说了自己的姓,却没有说名。

周林也并不以为意,只是依然客气的问着:“请问沈客人叫小子过来,可是有什么指教?”

沈绰两根手指拎着手里的折扇,随意的指了指一旁空着的那张圈椅,笑道:“周掌柜若不忙,可否坐下与我闲话两句?我对你和你这什锦阁倒是很感兴趣的呢。”

刚刚周林已经是暗中打量了一番沈绰。见他相貌俊美,身上的穿戴皆是精品,且说的这几句话也大有文章,想来这定然是个有来头之人。

他不敢大意,当下便又对着沈绰拱了拱手,而后坐在了另一侧的圈椅上。

沈绰撑开手里的扇子摇了两下,忽然笑着问了一句:“周掌柜是哪里人?怎么我以前在京城倒是没有见过你?”

“小子只是一山野粗人罢了,沈公子金贵之身,又怎么会见过在下。”

“周掌柜谦虚了,”沈绰侧头望了他一眼,而后笑道,“似周掌柜这样的经商人才,短短时日就能做出什锦阁这样一个让全京城人都知道的铺子,放在哪里都会是很引人注目的。”

周林笑了一笑:“沈公子谬赞了。人才二字实在是不敢当。不过是胡乱的讨碗饭吃罢了。”

沈绰就笑道:“那周掌柜的这饭碗定然是金子打造的。”

周林笑了笑,正打算再说两句谦辞,却忽然见着门口进来了一伙人。

这些人身上都是粗布衣衫,手中或是拎了木棍,或是拿了铁器,个个神情凶恶,瞧着就不像是个正经客人的模样。

周林忙起身拱手对着沈绰说了一声失陪,而后便迎着门口的那一群人过去,拱手陪着笑,问着:“请问各位客人有什么吩咐?”

为首的那一人满脸横肉,身着黑布大衫,却又半敞着上衣,露出一半长了浓郁黑毛的胸口来。

他一双□□眼上下打量了周林一番,而后直接伸手将他往后一推,说着:“我不与你这小伙计答话。快叫你们的掌柜的出来。”

那人手劲颇大,周林又没有防备,一时只被他推得往后踉跄退了两三步。

周林心中有气,待要发作,可见着这群人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有手里拿着的那些家伙,知道来者不善,所以也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强压下了心口的那股子气,又走上前来陪着笑说着:“小子正是这里的掌柜的,敢问各位客人有何指教?”

为首的那一人复又打量了周林一番,而后转头对着身侧的一人笑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什锦阁的掌柜的。穿的也不怎么样嘛,倒让我还错认成了个小伙计。”

他身后跟着的一群人哄堂大笑起来。

周林忍着心里的怒气,面上还得陪着笑,并不敢发怒。

而沈绰则是一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一手闲闲的摇着手里的扇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一旁站着的沈进上前,示意是否要他过去帮周林一把,沈绰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管闲事。于是沈进便又退至一旁垂手而立。

这时为首的那位凶恶大汉已是伸手重重的拍了周林的肩膀两下,而后笑道:“今日哥几个来,是有件事要跟掌柜的你商量商量。”

周林忙道:“客人请说。”

心里想着,瞧这情形,这约莫是一群泼皮,瞧着他这什锦阁近期进项大,所以便赶着来敲诈的了。也罢。正所谓是破财免灾,只要他们要的银子是在合理的范围之内,给了他们也就是了。

为首的大汉就说着:“哥几个最近手头有点紧,想问掌柜的借几个钱花花,不知道掌柜的可方便啊?”

活脱脱一副无赖的面孔。但周林还只能面上陪着笑,转头叫着店里的小伙计:“快去柜上取一百两银子来。”

店里的小伙计都没有见过这阵仗,只吓得全身筛糠似的抖,早就是躲在了柜台后面了。这会听着掌柜的吩咐,虽然是心里害怕,可少不得的也只能依言取了一百两银子,抖着一双腿送了过来。

周林接过那包银子,而后双手递到了为首的大汉面前,笑道:“这些银子就当是小可请各位大哥喝杯酒。”

为首的那大汉伸手接过了那包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而后递给了一旁站着的小弟。

周林心里松得一松,暗自的舒了一口气,想着这事总算是对付过去了。

但下一刻,就将为首的那大汉忽然就板起了一张原就生的凶神恶煞的脸,用力将周林往后一推,怒道:“你这是将我们哥几个当做要饭的呢?一百两银子就想打发我们?”

周林不提防他这一推,一下子就跌坐到了地上,于是心里也就有些气了。

他撑着手,从地上爬了起来,但依然还是竭力的忍着心里的怒气,只是问着:“几位大哥到底想要多少银子?直说吧。”

那为首的大汉就竖起了左手和右手的食指,相互搭在了一起,成了个十字的样子,笑道:“十万两银子。”

周林面上变了色,怒道:“你们这是存心来找事的。”

“我们本来就是存心来找事的,怎么,你现在才看出来啊?”后面的几个汉子掂了掂手里的木棍和铁器,笑的甚是嚣张。说罢,就只听得为首的那大汉说了一声砸,接着就只见众人飞蝗似的扑了出去,一时只听得哐啷之声不绝于耳。

于是等周林回过神来的时候,但见屋内所有的架子都已是被推倒在地,架子上摆着的招财猫、招福猫、古董花瓶等物,皆是被砸得粉碎。

周林一时懵了,只气得全身都在发软。

他颤着手指着那群人,怒骂道:“青天白日,天子脚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只听得为首的那大汉嗤笑了一声,随即拿了旁侧汉子手里的一根木棍,劈头盖脸的就朝着周林抡了过来,而后笑道,“跟我说王法?老子手里的这家伙就是王法。”

周林只被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一旁的沈进便又请示着沈绰,是否要让他出面制止一下?但沈绰依然是摆了摆手,让他站在原地不要动。而他自己则是闲闲的摇着手里的扇子,颇有兴趣的看着屋子里发生的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