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照宫里孟清极光顾着掰着手指算日子了,听到这流言,只冷笑道:“还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从我这里搬走了宝屏不算,还想着动后宫的人事了,他难道不知道后宫那些女人都是什么身份?触到了陛下的痛处,有他好果子吃。”嗤笑一番就抛在脑后不提,这事情谁干都是吃力不讨好,皇后别以为自己姓傅就能占便宜。

天章身边的太监总领苏檀向来在后宫耳聪目明,这流言自然也传入了他的耳朵。苏檀知道了,天章自然就知道了。

当天晚上,天章就去了皇后的两仪宫。

傅冉刚刚吃过晚饭。因为天冷,他就叫膳房做了烤羊肉,饭后配上羊奶做的奶茶,奶糕做茶点。烤羊肉用了葱,姜,花椒,茴香,八角,桂皮,芥子,芝麻等十余种香料调配烤制,烤得油脂四溢,鲜香辛辣。

天章久食斋素,一靠近傅冉就闻到那股刺激的肉香味道,不由皱眉:“膻死了!”苏檀连忙奉上香袋,天章接过来嗅了嗅,傅冉只是笑笑,继续吃奶糕:“陛下不妨尝尝,这是西疆边民的做法,与中原风味大不同,味道十分浓郁。”

天章见那烧制得带裂纹的黑色瓷碟中盛着洁白如玉的奶糕,傅冉一副专心品味的样子,十分怡然自得,连眉眼里都是舒缓的笑意。天章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觉又上来了。

捏了捏香袋,天章道:“皇后。”

傅冉立刻抬起头:“陛下。”

天章轻轻咳了一声,喉结滚了滚:“我听到宫中有些传闻,说皇后有意提升后宫妃嫔的品级,还要迁移住处。”

傅冉把最后一口奶糕塞进嘴里,道:“嗯…确有此事。我是想这么干,莫非陛下不赞同?”

天章面色阴晴不定。

如今住在庆春宫那一片的女人有两种出身。一种是世家女眷,出身虽高,却都是当年攀附过梁王的,罪行严重的那一批已经被天章削干净了;但天章也不能与所有大族彻底闹翻,不是那么过分的,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这种世家女送进宫来,说白了就是来做祭品和人质的,徒有名分而已,他是绝不会去碰的。

另一种的出身就更加微妙,就是当年与他一起被梁王囚禁的乐伎伶人,都是教坊出身,只是中间混了一个傅娉婷,才将这群教坊女管得服帖,没招来什么祸事。他被梁王放出来之后,梁王就将这批女人全赏给了他,当时他还需要在梁王面前做戏,所以装作乐得全收的样子。等到他登基之后,也不好再将这批女人送走,于是圈养在宫中僻静处,统统封个美人名号了事。

傅冉既然是傅家人,就该对这其中缘故了如指掌才是,居然想到要提升这些女人。

天章没说不行,只问道:“你怎么想起来要办这件事?”

傅冉拨开瓷碟,端坐微笑道:“这自然是有堂堂正正的理由的。”

第12章

“这自然是有堂堂正正的理由的,”傅冉微笑道,“我想陛下其实心中有数。”

天章没吭声。傅冉继续说下去:“宫中没有妃子,大事的时候人手不足。临到真有大事时候又不好封妃。”太后已经垂危,一旦太后驾崩,宫中治丧有些事情,侍君男身不便出入,低位妃嫔又不够资格,可是要出乱子的。

这事情天章其实想过,只是一直拖着罢了。太后入秋以来就十分不好,但他心中总觉得太后还能熬过冬天。再则,他对西北角里的妃嫔一概不喜,不愿提拔她们。

傅冉见天章不语,又笑道:“另外…我还发现一件好玩的事情要让陛下看,不搅动一下,这事情可发不出来。”

天章还沉浸在伤感之中,见他笑得没心没肺的轻浮样子,不禁光火:“听你这话里意思,倒是把搅浑后宫当有趣?你把这后宫当什么了?你以为后宫是什么地方!”

傅冉立刻正色道:“后宫当然是侍奉陛下,供陛下在处理国事之余休养生息,繁育子孙的地方。”

天章气不得笑不得:“你既然知道,还挑什么事端?各人安分守己不好?你进宫之前,这宫中怎么日日太平,清净无事?”

傅冉哼哼了两声:“看来陛下是要我治标不治本?表面上大家一团和气过得去就行了,别管内里闷的是什么东西。”

天章冷眼瞧他:“能闷什么东西?”

两个人的话越说越不对,皇帝的肩膀都绷紧了。傅冉只心平气和道:“陛下不妨亲眼看看,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有些事情,不亲眼看到总不不会相信。”

天章不再提此事。傅冉又道:“另有一事要禀陛下。寿安王妃要在南禅院为太后祈福,请来了高僧澄海,想请陛下与我同去,陛下意下如何?”一边指点苏棉:“再切一点奶酪给我尝尝。”

这事情寿安王也向天章禀了,天章点头应允:“这是大事。日子已经定好了,虽说是寿安王做东,你也好好准备…”这是大婚之后帝后头一次出行,宗亲必然都会到场。若是有疏漏,这皇后一开始就要被人看扁了。

若是傅娉婷,天章自然不需要有这种担心。至于傅冉,天章叮嘱到一半就觉得没意思了——看傅冉那样子,似乎是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的。

一想到寿安王的态度,天章就觉得心里有根刺。

皇室繁衍七十余年,宗室已十分庞大,梁王像捋野草似的弄死弄残了一大批,皇帝还是有数不清的亲戚。寿安王本就辈分高,梁王那时候都没敢动他,天章在外领兵时候寿安王也出了些力,等梁王倒了,一片凋零的亲戚当中只有寿安王这老痞越发精神矍铄。

天章无可奈何地见傅冉吃得开心,忽然灵光一现,道:“等从南禅院回来,你就开始服始蛇膏吧。”

傅冉一双眼珠子慢慢转到天章脸上:“噢…”

苏棉听了都高兴死了,一个劲地冲皇后挤眼睛,噢什么噢,赶紧谢恩才对!

看到傅冉一副被噎到的样子,天章终于笑了,温柔道:“毕竟诞育帝子也是皇后的职责,想必皇后不会叫我失望。”

两人又唧唧歪歪互相讽刺一阵,躺下睡觉的时候倒不像前几次那样隔着八丈远了。床帐外留着两盏幽灯,天章能朦胧看清傅冉的侧脸。他饱满的额头,挺拔又不失秀气的鼻子,都越看越像傅娉婷。

“真像啊…你和娉婷…”天章终于忍不住低声感叹,他的声音就像得了风寒的病人那样卡在喉咙里,听得傅冉寒毛直竖。

于是傅冉转过脸来,与天章面对面。

“当然像…我和她…是双生兄妹啊…”傅冉用气声悄声说。

两人四目相投,天章突然失语。

傅冉的手慢慢像小人一样爬过去,覆在天章手上。天章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陛下…你有没有想过…”傅冉顿了顿。

天章几乎想要反手握住傅冉的手,但他在傅冉那双亮得可怕的眼神中动弹不得,他像快渴死的人那样,嘶哑着声音:“想过什么?”

傅冉微微凑近:“我其实和娉婷是一模一样的…除了…”

“除了?”

“多了一根那什么。”傅冉轻快地说。

天章一时还沉迷在那气氛中没醒过来:“多了什么?”

“鸡吧。”傅冉中气十足吐字清楚,终于憋不住,一阵大笑。

天章被他弄得没脸,气得翻身而起:“你太恶心了!”

他越这样,傅冉越乐:“我哪里说错了?”

天章拿他没办法,复又躺下,等傅冉笑得快没气了,才闷闷不乐道:“你也许说的没错,就因为你是男人,所以才不懂她。你与娉婷,差得远了…”

傅冉没有回音,他已经睡着了。

次日,天章就正式命宫中准备帝后一同出行去南禅院的事情。又过一日,两仪宫中就传出皇后旨意:不日将提升妃嫔,迁移住所,命崇玄司察看风水,择定吉日。

孟清极在圆照宫中,简直觉得天都变了。

内室中一片狼藉,孟清极一向钟爱的古籍砸了一地,他自己向来得意的书画也撕得凌乱不堪。柳嬷嬷含泪劝道:“宸君这是何苦!这才六天…再等等两天,也许再过两天…就能感到胎灵了!”

孟清极满面泪痕,咬牙切齿道:“嬷嬷难道是说我这点灵术都没有吗?不用再等两天…等多久都没用!没用!”

他本就应服药无用没能怀上孩子沮丧不已,又听到两仪宫那边接二连三的风光消息,顿觉自己已经被傅冉狠狠踩在脚下,翻身无望了。

发泄完之后,苏辛端了水给孟清极整理仪容,孟清极坐在床边,只是默默让宫人收拾干净,忽然道:“我倒要看看,他能横到几时。”又对苏辛道:“去把乔侍君找来。”

他怀不上,不等于别人也怀不上。只要先怀上孩子的是他的人,一切都无所谓。

第13章

两仪宫一传出要升嫔妃的消息,不仅宫中议论甚多,连宫外也是颇为关注。本来各路人马就好奇新立的皇后,皇后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人心。与后宫关系紧密的家族更是如此。

听说皇后要提升嫔妃等级,虽然还没有明旨下达,但后宫中昭仪,昭容,诸位婕妤的娘家无不欣喜非常。虽然具体如何提升还不知道,但大家都揣测这次是一定会有封妃了。

本来昭仪,昭容与宸君的位置还相距甚远,但一旦封上妃子,再不受皇帝喜爱,地位上却不能说比宸君差了多少。

孟清极的父亲孟康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一回到家就找来宋如霖,教训道:“看看你的好儿子!他在宫中经营几年了?皇后才进宫几天,宝屏也搬走了,嫔妃也要升上来,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压得动弹不得。他自己也不争气,好几年了龙子都生不出来…”他一边煎茶,一边絮絮叨叨抱怨。

“皇后这一步走得好啊!在宫内拉拢了女官,在宫外安抚了世家,让他们看到有了皇后他们的女儿反而能出头了,还让陛下觉得他甚为识大体。清极就光顾虑着陛下厌恶那些女人,一步大胆的棋都不敢走…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

宋如霖起初只是默默摩挲着茶杯,终于忍不住道:“大人,煎茶时候讲究清心静气。”

孟康哼了一声,总算闭上了嘴。但他始终越想越郁闷,喝茶时候又忍不住念叨起来:“当初你嫁到孟家也是好几年没有生育,母亲急坏了,后来还是做了好几场大法事才算求到了这一个孩子…看来清极在这点上也像你,哼…”

宋如霖不说话。这么多年了他对当年用了灵药的事情仍是守口如瓶,孟康到现在都不知真相。生了孟清极之后,孟康大喜过望,还想再多要几个孩子,因此此后几年对宋如霖十分温存,宋如霖却清楚自己不可能再生了。所以等了好几年他没再有孕,孟康要纳侧室,宋如霖没有强阻。如今想来,清极出生后那一两年,是家中最和睦的时候。

孟康见宋如霖不言不语神游天外的样子,又哼了一声:“你给我准备准备,明天我去拜访傅家,探探傅则诚的口风。唉!过去傅家和孟家差不多的,这些年我在朝廷上辛辛苦苦还不如人家生对好儿女!”

宋如霖听到这里已觉不堪入耳,与孟康争吵只会更显下品,所以只默默听着,等孟康喝完茶,收拾好茶具才道:“我会尽快备好礼物。”孟康心烦气躁挥手让他去了。

次日孟康就携了礼物去了傅家。

傅则诚亲自迎接。傅则诚比孟康大一岁,两家早年并无交往,梁王称帝之后,朝中局势渐渐明朗,傅则诚才与孟康有些接触,说来两家还是同一立场,政见上并无不和。本来两家井水不犯河水,泛泛之交罢了,但因傅冉入宫为后,突然就变得微妙起来。

因知傅则诚爱书画,宋如霖就准备了一副古画。孟康拿去与傅则诚一起,两人在书房中赏玩半天,孟康请傅则诚收下,傅则诚不肯,再三推辞,两人推了半天,傅则诚只道:“孟兄未免太过见外,以后常来玩就是。”只是打太极,不肯多说一句有关傅冉的话。

等孟康一走,傅则诚的肩膀就垮了下来。侍女扶着傅夫人顾氏过来书房,夫妻两人对坐无言。傅冉进宫不足半月,顾氏已经瘦了一圈。

见夫人神色抑郁,傅则诚勉强笑道:“孟康这人是最会识风头的,不管他心中怎么想,这时候上赶着来亲近,可见傅冉把他家吓得不轻。玉媛,你不必担心,他在宫中一切都…”

顾玉媛忽然出声:“你记不记得厚德九年,春天时候,你调入京中,我们一家从端州入京安顿下来…京中老宅刚好翻修完,又遇上隔壁园子急着出手,我们一并买了过来。阿游七岁,我在这边想着他要入学了,你就找到了名师愿意收他。如今想一想,那一年从年头到年尾,净是好事…年末时候我亲姐姐也跟着夫家进京了,我们姐妹多年没见,能又在一起多高兴啊…”

她眼神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语调却很轻柔,似乎完全沉迷在又旧又暖的好时光里。

傅则诚不敢刺激她,只低声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是啊。那一年真是特别顺。”

“傅冉和娉婷那年才三岁,”顾玉媛又接着道,“天天都做一样打扮,人见人爱。我带着阿游,傅冉和娉婷去看姐姐。姐姐就抱着两个小的不肯撒手,别提多喜欢了。有一次她家来了个会望气的术士,见到了几个孩子,都说了吉祥话。见到傅冉,娉婷这一对儿时候,就说‘有祥凤之气,将为一国之后’…我那时候听了竟然没有半点害怕,只是想‘啊!不愧是我的女儿,将来就是真成了皇后也不奇怪!’…回来就急急忙忙告诉你,你听了也很高兴…”

傅则诚才隐约想起当年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他忽然明白了妻子为什么说起陈年旧事:“玉媛,你…”

顾玉媛笑了:“是啊。我虽然后来没再说过,可我一直记着,牢牢记着。”她的目光渐渐清明,但也失去了沉浸在虚幻时的欢欣,只剩下消沉落寞。

“大概是那一年,我过得太顺了,所以一下子就信了,信了之后就魔障了,魔障了之后…这么多年来,无论做什么,我都会用这个缘由来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娉婷将来是要做皇后的’…”

看着她凄凉的微笑,傅则诚没有责备,他自觉没有资格责怪。

“到底是一开始术士说的就不是娉婷,还是因为我信了,魔障了,才变成这样,我想来想去,想不出个头绪,大概这就是…”

顾玉媛捂住了脸,完成了不知道该向谁倾诉的自白:“…报应。”

巍峨的皇宫在隐约的暮鼓声中,一片安宁祥和。

天章自从那日与傅冉吵过之后,仍是隔一天就来两仪宫过夜,似乎对两仪宫与圆照宫不偏不倚。

宫人为帝后搬上精美的云纹石盘和水晶骰子,他们可以在石盘上玩棋。

“我听说前两天陛下在圆照宫宠幸了一个侍君?”傅冉一边挪动着自己的棋子,一边笑问。

天章捏着下巴,仔细心算着点数随口道:“乔苍梧…并不是第一次宠幸他。啊,对了,让他跟这次的嫔妃们一起升一升吧,由侍君升为公子。”

傅冉嗤笑一声:“孟宸君求的?”

天章这才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嗯。”

两人继续专心玩棋,过了一会儿,天章算出自己稳赢了,才开口:“之前你跟我说,要看一件好玩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傅冉微笑:“若我赢了这一盘就去。”

第14章

与提升品级相对应的,就是后宫妃嫔可以搬入新住处。原来一共三十多人,只能住在西北角落上的两个馆院,连舒适都谈不上。这次昭容,昭仪晋升为妃,可住正宫,无论主仆皆是十分欣喜。

傅冉派陶嬷嬷与沈嬷嬷两人去西北角的浮山馆,徐水馆,询问慰问一番。

回来之后两位嬷嬷向傅冉复命。

“众人都十分欢喜,感念皇后仁厚…”

傅冉噗嗤一声喷笑出来。陶嬷嬷一本正经地停下来等他。傅冉憋紧了脸,示意她说下去。

“许昭仪,田昭容及众位婕妤,美人都愿听从皇后安排住处,并无妄想。”陶嬷嬷与沈嬷嬷两人过去慰问一番,代表皇后体察下意,问问外迁的妃嫔自己想挑宫中哪里住。

众人表面上自然都是回答一切都交由两仪宫皇后安排。

“不过,私下交谈时候,许昭仪说想搬去长林院一带,另有苏婕妤,陈婕妤两名婕妤想搬去鹤庄附近。”陶嬷嬷禀道。

“嗯。”傅冉表示听到了。

见皇后不置可否,兴趣缺缺,陶嬷嬷就分析起来:“鹤庄靠近陛下喜欢的竹园,苏婕妤和陈婕妤这争宠的心,好几年了还没磋磨掉,真是了不起!许昭仪想去的长林院,靠近太后所居的长信宫,是供奉太妃的地方,里面多住清修之人,年轻妃嫔住到那里,几乎就是自辞君恩,侍奉老人去了。许昭仪若是真心想去长林院,倒不失本分,但反过来也有可能是故意在皇后面前摆低姿态,博个贤名,出其不意反而引得陛下注意,这种人说不定更有手段。”

傅冉微笑听完她正过来反过去的分析,道:“有什么不好?就按她们喜欢的安排好了。”陶嬷嬷语塞。

傅冉又问:“有没有人不愿搬离原地?”

沈嬷嬷禀道:“有。说也奇怪,虽然众人都说愿听皇后安排,但看得出还是想换到舒适的新住处去的。只有住在浮山馆西院中的四位美人,口径十分一致,都说自己出身低微,能蒙天恩苟存于后宫已是万幸,只求留在原地。”

陶嬷嬷补充道:“老奴看来,那四人确实是单薄面相,十分可怜的样子,也算是有自知之明。”沈嬷嬷微微点头。

立于傅冉身边的苏棉却眼皮一跳,他算是悟出点什么了。傅冉没有评论,只道:“我知道了。”转头询问宫人:“我要膳房准备的东西做好了吗?”宫人答道:“已经备好。”

傅冉满意地点点头,向苏棉道:“你往自在殿走一趟,问问苏檀,陛下今晚能不能过来。”

苏棉战战兢兢应了是,就往自在殿去了。晚间天章果然来了。

傅冉让人端出了一只白瓷鱼纹盘,盘中叠着瓦楞形的糕点。一端出来,天章就觉得清香扑鼻,里面还带着一丝甜味。

傅冉十分得意,解释道:“这是用糯米,茯苓和淮山药做成的糕,其中加了一两莲子,五分藕粉引味,再用野蜂蜜调和,上笼蒸时烧的是五十年栎木,用的是今冬雪水。”

听到皇后这样挖空心思地准备出的素食,天章心中十分受用——看来傅冉还是会讨好自己,并不是真缺心眼。

验食的小太监尝过之后,就要奉给天章,傅冉忽然问:“陛下想吃?”

“并不是想吃不想吃…只是皇后为我准备的,不好拂皇后的面子。”

傅冉笑道:“那陛下误会了,这并不是为陛下准备的。”

天章悻悻。

傅冉命宫人将糕点装在一只十分结实的大肚双耳瓦罐里,道:“陛下,这是诱饵。之前对陛下说的好玩东西,今天已经准备齐全,请陛下一起去观赏。”天章也被他说得有几分好奇:“难道是个活物?”

傅冉已经迫不及待跃跃欲试了,备好东西就出了两仪宫。帝后两人简装出行,同乘一辇,傅冉怀里抱着装好的糕点,吩咐道:“不要声张,悄悄直往浮山馆去。”

浮山馆此时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小宫女看门。这天正好是住在徐水馆的陈婕妤生辰,白天时候傅冉已经命陶嬷嬷她们赏了五十两银子,又赐了两坛好酒,让她们晚上办个寿宴乐一乐。正好这一批都要晋位,确实值得庆贺,所以所有人这一晚都去了徐水馆那边做寿去了。

几个看门的小宫女都是不顶事的,见到辇驾过来,都吓得不知所措,立刻就有侍卫将他们架到一边,开了院门。天章与傅冉从辇上下来,傅冉便嘱咐跟随的太监侍卫安静行动。

侍卫站定,苏檀几个太监点上灯,傅冉与天章进入院内。只见浮山馆久未护养,院中藤蔓枯寂,角落里几株老梅半开不开,扶栏斑驳,再往室内,桌几单调,布置陈旧,在昏暗的灯光下,天章心中忽地一跳。当年他与傅娉婷被囚禁的地方,房间里闻起来也是这般萧条凄清的味道。

他不禁看向傅冉。傅冉正好也看过来,两人目光撞到一处,天章只觉那双眸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抓也抓不住,只觉得揪心。

“你…”天章话还没出口,傅冉已经转过头去,将一直抱着的罐子直接放在地上:“等一等就能看见了。”

天章心中一阵堵,便任他默默安排。

傅冉放好饵食,又撒些饵食的细屑在地下和墙角。最后在天章与自己所坐的榻前燃了一炉香,那香直线一般向上而去。布置好之后,傅冉命太监灭了灯火,自与天章坐在榻上等待。

等了约莫一刻的样子,只听见窗外呼呼的风声,室内空荡荡的,烧了火盆也不暖和,天章虽然握着手炉,披着狐裘,还是能感觉到风从窗缝里都钻进来了,他倍觉无聊,看看身边的傅冉,却是闭着眼,叉着手,一副屏息凝神等待的专注模样。

天章就伸过手去,握住傅冉的手,果然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傅冉的手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