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摩空喜滋滋回答:“升仙了。”

傅冉“唔”了一声,干脆道:“那就好。”

太后薨是大事,新法尊现身同样是了不得的大事。新法尊还要为太后接引,在世人看来,更可称哀荣,须知皇帝驾崩都未必能有法尊前来。天章本人虽不喜法尊,但太后的丧事,自然是办得越隆重越好。

果然新法尊现世的消息一传出去,京中都疯了。

李摩空原来住在崇玄司专门用来接待术士的上清院。这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地方,为了李摩空入住,更是清空了整座庭院。但是每日李摩空一出门,就把一路上都挤得水泄不通,人人都想看一看法尊的样子。

单纯看热闹的有,更多是想着沾一沾仙气。

一两天尚可,天天这么闹下去,李摩空没烦,崇玄司和巡城司就先崩溃了。本来太后停灵期间,京中所有官员,权贵,命妇每日都得去哭灵,李摩空还把路堵得死死的,大家每日越起越早,几乎是每天连个囫囵觉都没有了。

于是请了旨意,让李摩空住到了宫中。

就在天章的自在殿附近有两所小斋宫。地方比宫外的上清院小多了,李摩空仍不介意,独自住了下来。他的随行仍留在上清院。

为太后哭灵的人每日都乌泱泱的一大片,哭晕的有,嗓子嚎哑了的一堆,但傅冉看得明白,这些大多是做出来的样子罢了,要说哭得最伤身的,还是天章。

起头三天两夜,是一点都没睡过。因在孝期,傅冉也不好再用药迷他睡觉了。到了后面,睡是睡了些,仍是少,日日又只吃那么一丁点。本来他就为太后祈寿就已经食斋快一年了,如此一来,几乎是一天看着比一天瘦下去。

不过不需傅冉开口,自然有宸君一干人,一个接一个去宽慰天章,劝他多进饮食,安心睡眠。

傅冉身边的陶嬷嬷,沈嬷嬷都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自然伤心不已,又担心天章身边,也都催促傅冉多关心照顾天章。

“他眼下最不想要的,恐怕就是我的关心照顾。”傅冉心道。

二十五日后除孝,除孝前夜,天章又是一夜没睡。

他想起了很多事和很多故人。越往前追溯,颜色越斑斓。死去的人,回忆起来,总是百般的好。

“陛下。”傅冉进来了。天章无视了他二十多天,终于主动召了他过来。

守灵的地方没有卧榻,只铺着绒垫,两人跪坐相对。

天章派去涂州的人,在一个月内查访了顾玉媛的老家涂州所有的古寺。傅则诚当年是送去几个少年避难,但那都是亲眷,涂州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可以证明傅冉去过。

天章垂着眼睛,声音低哑:“你是母后为朕选的皇后,仅凭这一点,朕就永远不会废了你。”

傅冉“哦”了一声。

好开心呀,不会被废了啊呸。

“所以,你可以说实话,”天章抬起眼睛,“朕命你,说实话。”

傅冉反问:“什么实话?”

天章张了张口,道:“应丰元年到五年,你在哪里?傅冉这个人,在哪里?”

傅冉面色平静,他整理衣襟,坐得更加端正。

傅冉还没开口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天章就已经感觉到了惧意,他的胸口像开了一个洞一样冷,五脏都在抽搐,力气飞快地从那个洞流失,他又想阻止傅冉说出来,他积攒了那么多天的决心在一瞬间就要坍塌。

但他握紧了拳头,克制住了自己。

“我在叔秀的身边。”傅冉语气平和,毫无阻滞地说了出来。

天章耳中轰鸣,眼前晃过一阵黑影,傅冉的脸就在他的面前,那么平静,他想站起来,不想再看见那张脸。

他一站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全黑了。

有人扑过来抱住了他。

第25章

治丧的时候最是人多口杂,有人看见御医在天章守灵的殿中出入,立刻就猜测起是不是天章身体不适。不消片刻,宫中大半要紧的人都知道天章哀伤过度,病了。

太后已经不在,天章晕着,宫中一切都听傅冉指挥。

傅冉坐在床头,看着御医给天章诊脉。

天章身体怎么样,傅冉心里有数,这几天就是累狠了,虚的。御医嘀咕着怎么给皇帝进补的时候,苏檀过来了。

“皇后,宸君过来了,想见陛下。”苏檀小声说。

虽然宸君前段时间是被天章冷落了,但是天章也没拿他怎么样,宸君仍是后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人。

“陛下补觉呢,不见。”傅冉随口打发了。

过了一会儿,苏檀又过来了:“宸君说实在放心不下,何况陛下睡着,不见并非陛下的意思。”苏檀在外面时已经劝了宸君几句,无奈孟清极根本不听。

苏檀很怀疑他是故意惹恼皇后,以招来天章的怜惜。但他毕竟只是内侍,只能做这个传话筒。

果然傅冉冷冷道:“不见就是我的意思,他想怎么样?”他吩咐苏檀:“你多找几个人把门守严实,难道他还敢硬闯?告诉他,他爱杵哪儿杵哪儿,别杵到我眼前来就行。”

饶是苏檀已经委婉道“皇后请宸君自便”,孟清极听了,还是脸上青一块白一块,他身边的苏辛小声劝道:“看来皇后是打定主意不给宸君进去了…不如…”他还没说完,孟清极忽地在廊下一跪。

苏辛唬了一跳:“宸君快起来,这大冬天的地下多冷啊!”

苏檀也忍不住皱眉道:“皇后并非罚宸君,宸君何必如此?”又叱喝苏辛等几个内侍:“还不快扶宸君起来!”

孟清极只道:“陛下到底怎么样了,我心里焦急难安,皇后不让我见,我只能跪在这里。”膝下竟然跟生了根一样,怎么拉都不动,内侍又不能对他动粗。苏檀无奈,只好叫人在廊下也挂了聚火珠起来,尽量让孟清极周围暖和点。

苏檀又进去对傅冉禀了,傅冉只道:“他要跪便跪。”

其实被人看到宸君跪在外面,难道就不会觉得皇后苛刻?苏棉想劝傅冉,但他跟傅有段时间了,知道这位皇后的深浅,自己想到的东西,傅冉大约不是想不到,只是不在乎罢了。于是将劝说吞回肚子里。

不巧孟清极刚跪了半刻,天就阴沉沉飘起雪来。不一会儿,细碎小雪在风中竟越卷越大。孟清极好面子,才跪这么一小会儿就站起来,只觉得会叫旁人看笑话。于是咬着牙,仍是一动不动。

宫殿的廊檐虽然宽阔,但风大雪大,还是吹入纷纷雪片落在孟清极肩上。

忽然孟清极听到有脚步声走近,忽然头顶上一暗,瞬间就有暖气和淡淡的清香袭来,风雪声都远去了。孟清极不禁抬头,头顶上已经罩了一把竹伞。他在伞下只能看到那人黑狐斗篷的一角。

苏辛忙接过了伞,孟清极这才看到来人。

是淮阴王齐仲暄。虽是少年,身材已经和成年人一般挺拔,他解开斗篷,不悦道:“你们也太不经心了,雪这么大,为何不挂上帘子?”他不问孟清极为何跪,只责怪了这一句就离开了。

他什么都不问,孟清极反而一下子脸红了。两人目光一接,都迅速转开。

室内内侍已经向傅冉禀了:“淮阴王来了。”

淮阴王是天章的侄子,算得上如今与天章血缘最近的宗亲了,傅冉不好挡他,只道:“请他在外殿坐,我出去见他。”

齐仲暄也是听说天章不适,故来探望,他是个极知趣的年轻人,一个字也没提跪在外面的人,就跟没看见一样。只问了天章的身体,傅冉只道“无事,累的”,齐仲暄关心几句,又送上从昆仑带回来的灵芝补药。傅冉客气几句,收下。两人又说几句明日除服的安排,齐仲暄再次关心了一遍天章的身体,就起身告辞。呆的时间不长不短,说的话每句都妥帖有分寸,既不谄媚,也不敷衍,真诚得恰到好处。

让傅冉都忍不住琢磨了一下这个人。

齐仲暄从殿内出来的时候,跪在那里的孟清极已经不见了。他身边人都是聪慧的,见自家王爷的目光在刚刚宸君跪过的地方打了个转,就在他耳边小声道:“宸君身体受不住,刚刚晕过去了。”

齐仲暄听了,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那个孟宸君,果然如传说中一样,是个少有的美人…还有那把竹伞,宸君没有留下。

天章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胸口一阵虚虚的疼,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以至于他只能睁着眼睛躺在那里。床帐又放着,一时竟无人发现天章已经醒了,正好让天章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陛下食斋快一年了,平日从不沾腥荤。冒然就请陛下食肉恐怕…”苏檀小声道。

“御医也说了,药补不如食补,陛下本就称不上有病,只是气血有些亏,是长期饮食劳累积累出来的,即便用药,还是要在饮食上调养。陛下不肯食荤也没办法,只是这样下去,没病也要拖成病。”

天章听出来这是傅冉的声音,他心中又是一颤。

苏檀道:“毕竟太后刚走,陛下不愿食荤也是至孝之举。”

外面静了一会儿,天章不禁转头看向外面,正好隐约看到傅冉也看了一眼床帐。

“是啊。陛下是至孝,当初茹素是为了给太后祈寿。不过现在太后已经走了,陛下继续茹素还有什么意思?把自己折腾病了,嗯…反正太后也见不着了,不会心疼。”

天章知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于是轻轻咳嗽一声,苏檀连忙过去,卷起了帐子,欣喜道:“陛下醒了。”

傅冉坐在榻上没动,只吩咐道:“陛下应当饿了,把膳食端来给陛下。”

苏檀连忙张罗着在床前摆上食榻,上面摆满了食物。

天章平时常吃的粥点都有,天章却指着中间的汤罐问道:“这是什么汤?”

苏檀道:“是莲藕乳鸽汤。”

天章竟点了点头。苏檀喜出望外,连忙盛了奉给天章。

莲藕味道清甜,乳鸽本身鲜美,两者一起炖煮了,汤味不带一丝腥,而是新鲜甘和。天章快一年没沾荤,喝了都不会觉得不适。他喝了一碗汤,又吃了些藕,顿时觉得胸口也不疼了,心里也踏实了,连傅冉看上去都不是那么可恶了。

于是又吃了两块米糕,几只素三鲜饺子,就命人撤了,只道:“这汤很好,过一会儿再进上来。”

苏檀连忙道:“这是皇后命人做的。”他瞧着天章似乎与皇后之间是有什么疙瘩,说了这个立刻退下了。

傅冉仍是坐在榻上,道:“宸君来过了,我没让进。淮阴王和寿安王都来过了,送了东西;送来的都是极品滋养的东西。”

天章坐在床上,听他说完了一串,忽然道:“我算是想明白了。”

傅冉等着他的人生感悟。

“没了的那个娉婷,原来是个不相干的人。陪在我身边的那个人还活着,我心里该高兴才对…”天章说到这里,大约是刚吃过东西,脸上泛起一层红润的颜色。

他顿了顿,故作平静道:“这个凤印,不仅是太后指给你的,也算是你自己挣来的,是你的本事。很好。”

傅冉垂着头一言不发,站起来就走,他的袖摆扫过几上的小杯,啪嗒清脆一声摔个粉碎。

天章肩膀一颤,慢慢就委顿下去。

第26章

天章送太后灵柩去了郊外殡宫,宫中也已除服。太后过去所居的长信宫改做祭祀用,突然少了大批的宫人,只剩下长明灯日日夜夜地燃烧。

天章想用哀戚和忙碌把时间都填满,这样他就可以少去想傅冉的事情。

但是夜深时候,他坐在案前,不知不觉就会发起呆。

回过神来时更加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傅冉还是和平常一样。该吃吃,该睡睡,还有闲心为天章拟了进补的食单。天章只命苏檀去道了辛苦,赏赐了两次东西去两仪宫。在后宫天章能躲着傅冉,在前朝却躲不开傅冉的父亲傅则诚。

傅则诚经历三朝,现任御史大夫,因傅冉为后的缘故,又添爵位在身。在外人看来傅家算得上是天章的心腹重臣之一,有大事时候天章常常会听取傅则诚的议论。

现在天章是没办法直视傅则诚了。

傅冉那时候才十三岁不到,肯定不是自己能做主代替傅娉婷的,必然是由傅则诚亲手安排,才能将他安插到自己身边。过去天章想到娉婷的时候,虽感幸运,也想过傅家的这个决定让娉婷吃了多少苦,稍有不慎,就可能丢掉性命,至于清白闺誉早就置之度外了。父母能为皇家,舍得这一个女儿,这份忠心,实在难能可贵。

所以在傅娉婷死后,他依然优待傅则诚。

但如今他一想到娉婷非娉婷,只觉荒谬得好像一场梦。从头到尾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做梦,只有他自己到现在才醒过来。

他心中就生了疑心。

一会儿怀疑到如今这个局面,全是傅则诚算好的一盘棋。一会儿怀疑傅则诚表面上履薄冰,实际上心中早就在嘲笑自己有眼无珠。

他又忍不住想要是娉婷没病死,那最后他去迎接新娘的时候,傅家是会把哪个送进宫?娉婷?傅冉?哪一个?难道那时候傅家就会老实交代实情?当然不会。当然不会。看他在娉婷墓前伤心欲绝的样子,傅家人都一声不吭;看他后位空虚多年,傅家也一声不吭。

若傅娉婷没死,他说不定真就娶了她!

一想到这些,天章就心里发寒。他恨傅家欺瞒,也恨自己,若是聪明洞察,何至于被蒙蔽至此。

傅则诚觉得天章这两天看自己的眼神非常怪。

他经历三朝,再怎么为官正直,也是有自己的城府和分寸的,身在官场上,没有人不对皇帝察言观色。傅则诚琢磨着,天章自从太后薨之后,看自己的眼神就很不对劲。

那像是一种知道了什么的眼神。冷淡,厌烦,纠结。不像过去那样是和煦而坦率的,现在天章看他的眼神,总像是从什么地方拐了个弯一样,从暗处冷飕飕的来。

偏偏宫中一片平静。傅冉什么消息也没有,听说的都是零碎事情:天章身体不适,皇后尽心照顾了;宸君想去探病,被皇后罚跪等等。这些事情虽然足够议论分析,但都不是傅则诚真正害怕的事情。

提心吊胆又冷冷清清的春节过后,就是开春时候了,一到开春,总有几个地方闹春汛。不算大灾,只要安排妥帖就能平安度过。可某州某县开仓救济的时候,才发现仓中以糠充粮,只是账面上数字吻合糊弄上级,实物被几个硕鼠蛀空了。

这被抓出来,立刻就从邻县调了救灾物资过去,损失尚可弥补。至于硕鼠,自有大理寺和刑部量刑。这件事虽可恨,但案情简单,一目了然,蠢人犯蠢事,还蠢得连一点新意都没有。

不想天章听完陈禀,竟然缓缓抬眼扫视一圈,冷冷道:“诸位不妨说说,这件事里到底是谁错得最多?”

天章这一问,殿上立刻一阵死寂。

所有人脑子里都在狂转,这么一件简单的案情,却被皇帝拎出来问这么一句,十有八九是借题发挥,要对什么人发作了!朝中谁没有个把政敌,这时候都想着怎么轻巧利落地把这盆脏水泼政敌身上。

立刻就有甲说这硕鼠的老师是某某某,学生犯错,乃是老师没教好。又有乙道,老师何其无辜!当然是硕鼠的上级过错最大,治郡不严…顿时你来我往开始唇枪舌战。

孟康也在琢磨。他早就看傅则诚不顺眼了。傅家占了皇后的位置,又不肯与他交好,怎么可能顺眼。

而且这事情,要说是御史台监察不力也是说得通的…孟康在心中又掂量一番,道理虽然说得通,可天章一向优待傅家,他若是公然针对傅则诚,恐怕讨不着好。

正这么犹豫着,就听座上的天章忽然开口道:“御史大夫。”

天章身体还没养起来,仍是苍白消瘦,这么一开口,里面全是倦意和寒意。

众人又是一静。其实也有人像孟康那样想到了傅则诚,但都想着傅家向来得宠…没想到天章这次竟然是发作傅则诚。

傅则诚一脸沉着,上前一步道:“臣在。”

天章只觉得千言万语堵在嗓子里,最终只道了一句:“以糠充粮…御史台是想要朕做睁眼瞎吗?你这个御史大夫做得何等轻松。”

傅则诚只觉得天章字字意有所指,好像这段时间来所有的怪异都有了答案,他一阵恍惚,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一颗心拽着整个身体向下坠,坠了,摔个粉碎,反而安心。不像原来,飘飘荡荡挂在悬崖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孟康在心里笑得都快打滚了。回味着傅则诚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一回家就高高兴兴要酒来喝,对宋如霖比平常和颜悦色多了。

“今天陛下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傅则诚老大一巴掌,真是解气!看来傅家的富贵也不是那么牢靠的!皇后在宫中若是得宠,何至于如此?看来我儿还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孟康虽有侧室,但这些话,他还是只能和宋如霖说。

不过宋如霖却不像他那样乐观:“傅家受宠久矣,即便偶尔犯错,陛下对傅家不至于忽然就弃绝。光凭皇后是太后所选这一点,就不容易撼动…”

孟康颇觉扫兴:“你是没有看到朝堂上陛下那张脸。”

宋如霖还想再劝,孟康挥手道:“好了好了,得意一下也不行。”

“老爷在家中得意一下并无妨,只是别去怂恿宸君就好。”宋如霖淡淡道。

孟清极不需要怂恿就兴奋了。

后宫向来是与朝堂紧密相连的。天章当众责骂傅则诚,就是发泄对傅家的不满,自然就是对傅冉的不满。

不过众人眼睁睁巴望着天章动手削傅家,结果天章毫无动静,似乎那天就是为骂而骂。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傅则诚仍安坐在御史大夫的位置上,后宫中皇后亦是稳稳当当。

二三月间天气冷热反复,天章一直心情低迷,不小心就着了风寒,这下是真病了起来。

夜里高烧不止,天章自觉清明,实际上人躺在床上,都开始说胡话了。傅冉坐在一旁,只是握着他的手,不停抚慰。

“我恨不得…扒了他的官…削了他的爵…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