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不争执,却有这么多那么多的冲突和不协调,只是它静悄悄,不动声息,隐藏在这平和的假象之下。

我自欺欺人,说我们因相爱而彼此谅解。

但其实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我们都是隐忍的人,觉得不管是多大多不可调和的问题,亦可以忍耐。

只是,忍耐,爱怎么可以忍耐?

爱你或者恨你都闭口不提,但他们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的,纠结滋生,遮天盖日,牵引无数阴霾,渐渐遮挡了我和亚卓头顶的太阳。

当世界开始倾盆大雨,电闪雷鸣,我和亚卓都措手不及。

这不是忽如其来,又可以随时褪去的雷阵雨。这是蓄谋已久,潜伏在深处的一场持久的大雨。

不能牵手挨过,那就分开吧。

我们各自奔赴遮风避雨的地方,也不必说什么挽留。

我以为,我和亚卓之间,已经坚不可摧了。真正的,坚不可摧。

但事实上,我们一击即破,脆弱不堪。

原来分开,这么容易。

第 41 章

这街道车水马龙,我能和谁相拥

第二天晚上沈篱果然过来,知道我和陆亚卓分手后,也是大为惊讶,我却不愿多说,沈篱也体谅,只问:“是你甩他还是他甩你?”

我犹豫片刻,如实说:“应该是他甩我吧……”

沈篱恨铁不成钢:“有没有搞错?!”

我叹气,说:“沈篱,满足你和踏踏的□,我今天来陪你们拼酒。”

沈篱大喜:“那好!”

于是我们三个女人,就这样跑到附近买了各种啤酒,甚至一小瓶白酒,还有一些卤味回来了,我原本是一下子就倒了的,今天也不怎么例外。

只是原本,我喝醉之后,我晕晕沉沉,倒在桌子上不肯动,今天却不同,明明我知道自己已经醉了,脑袋里的弦也断了,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后脑还微微的发疼,但是手里举着杯不停往嘴里倒酒的动作却一下子也没有停。

喝道最后,整个人的状态已经不是“茫”可以描述的了,我感觉胃里一阵阵翻滚,仅剩的一点点理智让我停住,不再喝下去。

外面其实离踏踏房间很近,可是我一步路也走不动了,只好就这样昏昏沉沉的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头痛的快要裂开,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见踏踏整个人呈“大”字状倒在地毯上,身上随意盖了一块薄毯,正呼呼大睡。而沈篱比较强悍,还挣扎着在沙发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才睡。

我好笑的伸了个懒腰,后脑还是作痛,仿佛有人拿着锤子不断的往里面敲打钉子。

“嗯……”沈篱也稍微翻动了一下身子,随后慢慢睁开了眼睛,我看着她盯着天花板几分钟后,她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越来越清醒,除了后脑,其他的地方也开始痛了,因为趴在桌子上时间太长,所以压在底下的手臂已经痛到发麻。脖子也有落枕的样子,往右转一点就痛的厉害,还发出轻微的声音。

无奈的靠在椅背上呆坐了一会儿,窗外已经大亮,冬日的阳光意外的耀眼,照在玻璃窗上,折射出金色的光芒。

等到身子逐渐舒服了一点,我慢慢走去卫生间,捧了把水拍了拍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黑眼圈和眼袋也出来了,双眼无神,手臂通红,真是吓死人。

叹了口气,我先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又站在镜子前一番打扮。先拿遮瑕膏遮掉黑眼圈,却无法完全遮掉浮肿的眼袋,只好把铁勺子丢进冰箱,过了一会儿取出来敷在眼睛上。冬天本就冷,这更是让我一哆嗦,但还是冰了一会儿,才拿下了,再照镜子,浮肿已经好了很多。

接着拿粉扑和腮红唇彩武装了一下自己,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和刚刚那样子几乎是两个人——一个精神萎靡心情糟糕,一个积极开朗阳光向上生活又有规律。

看,任何东西都是这样可以以假象包装的,我本身也不例外。

我走出卫生间,见两人还在呼呼大睡,无奈的去房间里把外衣什么的穿好,拎了个包出来,我蹲在踏踏身边:“喂,踏踏,先醒醒,你这样一会儿起来头会痛死,而且还会感冒。”

踏踏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今天休假,让我睡……”

“你去床上睡啊!”我不依不饶的摇晃着踏踏,踏踏没多久终于醒过来,撑着迷茫的眼睛看着我,然后说:“深深,你干嘛啊……”

“去床上睡。”我重复着,把她拉了起来,带到卧室。

踏踏虽然人还是晕的,但本能还是有的,她看见床,立刻眼睛放光,扑了上去,几秒之后立刻一动不动,显然睡着了。

我笑了笑,捡了床厚点的被子,出去盖在了沈篱的身上,沈篱估计也清醒了,就是不愿动,说:“深深,你一大早打扮花枝招展,去哪儿?”

“去找陆亚卓。”我说。

沈篱瞬间睁大了眼睛:“啊?你去找他做什么?”

我笑了笑,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六年前去澳洲的事情。我怕我这次才离开,又会后悔……开始是糊涂了,现在觉得还是应该弄明白。”

沈篱闭了闭眼睛,声音又浑浊起来:“唔,去吧,去吧,有事儿打电话……我电话号码是……”

我好笑的说:“我知道我知道。”

说罢帮她掖了掖被角,然后转身出了门。

被外面的寒风一吹,我忍不住微微抖了抖,裹紧身上的衣服,坐车去了陆亚卓家。

靠在出租车里,我思绪逐渐越飘越远,其实我知道,我说什么做梦,是骗人的,但是我的确想到了那时候的事情。

哪怕是现在,我的脑子里也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说要去见陆亚卓,去问清楚,他一定是骗人的,另一个说,去问了,然后呢,自取其辱吗?

算了,自取其辱也好过以后后悔。

我叹了口气,不再多想。

到了陆亚卓家门口之后,我看着这栋熟悉的房子微微出神。

不过是离开几天而已,我却好像恍然隔世,上次入这扇门,还是怀着平和而甜蜜的心情的,这一次,却是带着密不可言的挣扎。

不想逃离,又想逃离。

犹豫片刻,我伸手按了门铃。

在门口等了片刻,门打开了,门后出现的却不是我所以为的那个人,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她笑嘻嘻的开了门,也没管外面的人是谁,只说:“怎么了,什么事?”

我看着她愣了一会儿,说:“呃,我找陆亚卓。”

“啊,”那女孩子盯着我看了看,“你是丁深深吧?”

“嗯。”我点点头。

那女孩子却笑了笑说:“你不必找陆亚卓了,你和他已经分手了吧?”

我愣愣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哈,难道他骗我?!”见我这样,那女孩子气鼓鼓的说,“他明明告诉我你们已经分手了诶!不然我才不会住进来呢,喂,丁小姐,你到底和陆亚卓分没分啊?我可不想做莫名其妙的第三者!”

我看着她青春洋溢的脸庞,她年纪一定不大,眼睛闪闪发亮,脸上没有任何化妆的痕迹,却粉嫩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大概因为生气,嘴巴微微嘟起,却并不让人感觉做作。

她就像当年的我,年轻到让人嫉妒。

这一刻我没有再像以前看到安心的那一刻那么自卑,只是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我说:“小妹妹,你放心,我们是分手了。”

她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我就说,亚卓应该不会骗我。”

然后警惕的看着我:“你来干嘛?想和他复合?告诉你喔,这样的话,就是你在破坏别人!”

“放心,不是。”我摇了摇头,想了想,问她,“你和陆亚卓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那个女孩子还是不相信我,说:“唔,很早就认识了,我是新人啦,那时候是亚卓前辈提携我的。我一直很喜欢他,可是他对我不冷不热的,不过后来在改变啦,尤其是他退出娱乐圈之后。然后前几天他就让我过来住了。”

“嗯。”

我点点头,心里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然后我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机,说:“陆亚卓为人比较吝啬啦,我和他交往的时候他什么也没送我,就是送了一个手机——不过这样分手的时候也的确方便一点……喏,这个手机挺贵的,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个手机还给他。”

那个女孩子“喔”了一声,接过手机,打量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不错的嘛……”说罢嘻嘻一笑:“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很坏的女配角呢,然后来死缠烂打或者陷害我什么的。”

女配角……

我什么时候,从自以为的主角,成为了一个配角呢?

忍不住一笑,我摇头道:“这有什么,不过是喜欢一个人,然后缘分用尽,自然就该分开了。死缠烂打做什么呢?”

那女孩道:“嘿嘿,我是没你看的这么透彻啦,不过我希望我和亚卓的缘分可以用一辈子~!”

她是真的单纯,丝毫没想过我和亚卓分手才几天,总有东西无法释怀,就如此在我面前宣誓爱情。

我笑了笑说:“嗯。你好好照顾亚卓。”

那个女孩子说:“当然啦,这还用你说?”

我点点头:“再见。”

那女孩子点点头:“你就走啊,不用等亚卓回来吗?”

“不用。”我摇了摇头,转身往来时的路离开。

这一次来陆亚卓家,毫无疑问,也是白来。

可是我却没有一丝一毫后悔的感觉,也并不觉得是“自取其辱”,心里也没有上次离开亚卓家的那种难过和疼痛。

大概是早有准备吧。

而且算是上天可怜,我至少没看见陆亚卓。

在那个笑嘻嘻的女孩子面前,我尚可以很镇定很镇定,不管是表现出来的,还是从心底本身的感觉。

原来我早在开始就没想过好的结局,虽说我鼓起勇气来了,可是说到底,我还是悲观的。

一个人站在外面等车,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无端想起一句歌词:这街道车水马龙,我能和谁相拥。

第 42 章

谁辜负过自己说不上可惜

我没有先去踏踏家,而是去了学校一趟。

开始周女士已经跟我说过,让我有空去学校交接一趟,又怕我不高兴,说是如果不去也可以。

想了想,还是去吧,反正就当看看周女士,做个告别吧。

此刻刚刚经历一场几乎算得上“浩劫”的事情,可是心若明镜,水波不兴,并不觉得难过,反而更加冷静。

刚刚那个女孩子,让我坚定要离开的决心,而此时离开以后,想来他日哪怕回国再见亚卓,也不怕会再后悔,更不会发现,是什么误会。

去了A大后,这一段时间的风波虽已逐渐平息,陆亚卓退出娱乐圈也有一段时间了,一切渐渐淡了,却因为我母亲的事情又再次被翻上来。

而如今,连我母亲的事情都淡了。

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并不长久,对一件事情的注意力也并不长久。

就好像我无法反驳亚卓那句“我为什么要毫无条件的对你好”一样,别人,也毫无必要一直关注你。

不过不管怎么说,对我来说倒是好事。

我微微低着头,走进以前已经走习惯了的办公室,上次资料室翻修过,所以这周围也连带着稍微改变了一些,却也并不至于让人认不出来。

还没碰到周女士,就先看见了蒋彩。

上次我劈头盖脸训了她一顿之后,她就直接请假了,我和她也没再碰见,如果时过境迁,居然再次碰见,实在可笑。

见了我,蒋彩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冷笑道:“你来做什么?位置都被人抢了,现在守着自己家中丈夫别被别人抢走就可以了。”

我看了看她,实在觉得好笑,我认识这么多人,只有两个人最恨我,一个是张泉一个是蒋彩。而他们一个是因为我父母,一个是因为陆亚卓。

为了一个人去恨另一个人,这样的事情,究竟是怎么转弯曲折,才做得到的呢?

我笑了笑,说:“嗯,你说的没错。”

蒋彩大概以为我是因为难受所以没回嘴,一笑,刚想说话,我又道:“不过反正,我不需要防你。”

蒋彩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去。

我说完,却并不如上次一样觉得快意。

那时候是有东西我想要抢,我不想让任何对我和亚卓之间的事情评头论足,可是如今这样的想法已经有些多余了。

说得再多,我和亚卓也不是分开了吗?

想到这一层,我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掠过她就往办公室走去,蒋彩在我身后咬牙切齿道:“你现在得意吧!”

得意?

如果说,我还有什么好得意的,大概就是,我从来没像蒋彩这样把事情做得这么难堪吧。

我给对方和自己都留下尊严……好聚,好散。

***

和周女士见面之后,周女士丝毫不知道我要离开的事情,只是依旧热络的拉着我问东问西,还说我瘦了许多。

我自己并不觉得如何,但周女士说的大抵没错,可是,不过是几天的光景,我怎么就能瘦下来呢?

恐怕还是因为“看起来”这样而已。

我几次开口想告诉周女士我要离开的事情,但话到了嘴边,又被我硬生生的咽下去,我看着周女士慈祥体贴的模样,几乎都要哭出来。

周女士大概也感觉到我的异常,却还是说:“深深呐,还是难过吗?哎,我也知道我不能做什么真正有用的事情……”

我赶紧摇头:“不会,我好多了。”

周女士一笑:“你就是太懂事了,有时候反而物极必反。其实你示弱又不会怎样。”

“我是真的没事了。”我笑了笑,说。

周女士不再多说,只带我在A大里游走,顺便问我接下去打算做什么。

我愣了愣,避重就轻的笑着回答:“不知道诶,再看吧。反正现在好好休息一下也可以。”

周女士一笑:“你还没休息够啊?”

我点头:“休息是永远不够的。”

周女士乐呵呵的道:“那也是,那也是。”

等和周女士谈完话,我正准备离开A大,却意外的碰见了张泉。

他手上还有蹦跶,石膏也未取下,看起来有些滑稽。

看见我,他挑眉一笑:“怎么,不能再在A大当助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