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如墨没说话。她想,她可从来没将他想得龌龊。从前没有,今后更不会。

——

虽然彻底激怒了陆岐然,他这个东道主依然当得可圈可点。午饭吃的是正宗川菜,下午两人去兰亭剧院听了场昆曲。

当年程如墨在崇城实习的时候,也几乎每周都去剧院听昆曲。这项活动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独身去听。当年听的第一场是《双下山》,今日恰逢又有这折,算来也是缘分。

两折之间的间隙,程如墨悄声说:“好比结婚,围城外的想进来,围城里的想出去。红尘中人想削发出家,出家人又想蓄发还俗。”

陆岐然看她一眼,“人生在世七八十年,不折腾一番就算枉活。”

“那你呢,”程如墨看他,“还有折腾的心思吗?”

陆岐然不说话,视线移回舞台。沉默了片刻,下一折开始了,话题自然就断了。

看完出去,天居然下雨了。不知道下了多久,天色暗沉,空气却洗净了几分。

剧院门口围了一圈的人,程如墨和陆岐然等在廊下,打算等雨小些了再走。等了片刻,门口渐渐没人了,雨也不见收。陆岐然的车停在五百米外的一个停车场,就这么跑过去不免淋湿。

又等了几分钟,陆岐然突然将身上外套脱下来,往头上一罩,说:“我开车过来,你在这里等。”说罢冲进了雨里。

他脚步踩起一串串水花,让程如墨想到以前看过的一些电影,里面总有这样诗意的镜头。

她靠着剧院红漆的栏杆,心里突然凭空生出一股莫名的惆怅。

按照安排,该是吃饭的时间了。程如墨见陆岐然衬衫已经淋湿,说:“就不吃晚饭了,你赶快回去换衣服吧,免得感冒。”

陆岐然没说什么,打起方向盘往程如墨住的宾馆开去。

到了宾馆楼下,程如墨下车,顿了顿说:“周一见。”

言下之意,明白不过。

陆岐然没看她,“再见。”

程如墨站在门口,看着车子消失在车流之中,方转身上楼。

晚上齐简堂打电话来询问工作进度,程如墨笑说:“周一才开会,摆明了让我公款吃喝。”

“反正管报销,随便你玩,玩尽兴了再回来。”

又问,“陆岐然这会儿没在你旁边吧?”

“在我旁边我肯定就没时间接你电话了。”

齐简堂啧啧一叹,“唯独我这么大度,亲手送羊入虎口。”

“你送过去,虎还嫌臊呢。”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啊。”

程如墨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雨过之后,崇城总算露出了干净的夜色,满眼的灯火璀璨。她望着电视台的方向,说:“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事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我倒要怀疑他的智商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真诚地道个歉,这两天都在上通宵班,从夜里11点上到早上7点,又碰上来大姨妈痛经和感冒,结结实实遭了一回罪。

这个文我又写得慢,每次差不多三个小时才能写3000字,所以这段时间更得太龟速了,又怕保证了日更做不到,还请大家见谅。

从明天,也就是周五开始,恢复中午十二点日更,以后大家这个点过来刷新就可以了。我咬咬牙,争取不放大家鸽子。

下一更3月7日中午12点。

第14章 冲动是魔鬼(四)

齐简堂呵呵一笑,说:“但我还是奉劝你别这么玩,你这种人,拿不起放不下的,最后不免吃亏。”

程如墨不服气,“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我不是教训,就是忠告…我有其他电话打进来,先挂了。”

挂了电话,程如墨靠着窗台吹风,有点心灰意懒;除此之外,也有点后悔。

如果她不去招惹陆岐然,现在两人依然相安无事。借着现在这个合作的契机接触起来,结果也未可知。可现在不上不下不尴不尬,浑身上下都觉得别扭。

她想自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来是好好的一手牌,打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

再怎么后悔,工作还是不能耽误。

周末两天程如墨抽时间拜访了一些朋友,又逛了趟街。到了周一早上,程如墨才又见到陆岐然。

这人恢复了平日里岿然不动的淡定模样,好像周五那段谈话根本没有发生过。程如墨心里的那点后悔也就消散得一干二净了。陆岐然越是不动声色,她越有种非要惹得他按捺不住的冲动,最好出离愤怒和她断交,老死不相往来。

末了自己也被这见到陆岐然的瞬间冒出来的扭曲念头吓到了,暗骂自己一句,神经病。

节目虽然要到九月才正式播出,前期却有一整套的连续宣传。程如墨过来主要是验收前期宣传广告和活动开展的效果,取得数据指标,方便后面的持续跟进和微调。

这工作其实非常轻松,如果不算最后两天,倒真像是趟旅行了。

周四早上,节目的网络广告正式在各个视频网站投放。然而到了晚上十点,已经准备休息的程如墨突然被通知到策划部召开紧急会议,说是宣传广告出了点问题,社交平台上出现了不少抵制声音。

已经是这个点了,回忆室却坐满了人,唯独给她留出了一个空位。节目包装组李组长正开着电脑一遍一遍播那段视频,其余人低头看着面前的文件,大气都不敢出。

程如墨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陆岐然坐在李组长右手边,看见她进来,看了她一眼。目光平和,有些抚慰的意味。

程如墨更加轻松不起来了。

来会议室前,她给齐简堂通了个电话,齐简堂让她先随机应变,首先弄清楚责任方是谁,他正在准备视频会议,公司的公关部也正随时待命。

程如墨想的却是,这个项目关系到陆岐然和李组长的业绩。要是李组长不能升策划部的执行助理,陆岐然也别想坐李组长的位置。

虽说共同利益都是要解决眼前的事故,但立场不同,最后责任的权重也不同。就看这次开会的结果了。

程如墨暗自深呼吸几次,缓缓走到空位上坐下。

李组长等广告片播完了,方才抬头看程如墨,问她:“广告你看了吗?”

程如墨点头,“我看过了,也看了微博上的发言。”

李组长将椅子往后滑了一点,“你有什么看法?”

“我总结了一下,反对意见主要有两点,一是质疑节目版权的,一是对广告的感j□j彩有异议的。”

“质疑版权的很好解决,”李组长说,“官方微博已经发微博澄清了,主要是第二个问题,你有什么想法?”

程如墨没有立即说话。

这段广告是他们公司另外一个人策划的,创意比较另类。对于播出后会产生的风险,他们小组反复开会讨论过,认为虽然剑走偏锋,但考虑到投放平台是在网络,网络的宽容度大于传统的电视和纸媒,如果引导得当,反而会产生正面的传播效应。

但为了控制成本,导演删掉了五秒钟,剪掉了自认为无关紧要的几句台词,使得广告整个的感j□j彩发生了偏移。

这件事,要论责任,主要过错肯定不在程如墨公司方面。

程如墨忍不住看了陆岐然一眼,攥紧了手,沉声说:“我认为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责任,是解决播出事故。我的建议是,将被剪掉的五秒钟利用起来,重新写一个文案,补拍几个镜头,作为续集播出来,最迟后天凌晨投放。”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希望这次在投放之前,能让我方确认成片。”

说完这些之后,她就等着李组长决策。

会议室一时沉默下来,李组长十指交握,抵在颌下,许久没有说话。

“李组长,”陆岐然突然开口,声音沉静里含着几分隐隐的坚决,“我赞成如墨的建议。”

李组长目光立即扫过去。

陆岐然不疾不徐,“社交平台上意见发酵很快,不快刀斩乱麻,形势发展很难估计。续集我来负责,争取明晚八天投放。”

李组长沉吟片刻,拍板决定:“那就这么办吧,程小姐,希望明天早上六点之前,我能看到续集的完整策划书。”

他合上电脑,“先成立一个舆情监测小组,时刻注意微博上的风向,和陆岐然随时保持联系。散会吧。”

程如墨起身,陆岐然跟在她身后,低声说:“抱歉,辛苦你了。”

程如墨静了两秒,说:“谢谢你没有打蛇随棍上,跟着我说的话撇清责任。”

“本来错不在你,”陆岐然看她一眼,“拿上东西跟我过来。”

陆岐然带她到了一间空置的办公室,又拎来两台笔记本,飞快地连上电源接入网络。

程如墨看了看时间,快要到十一点了,也不废话,立即开始工作。

办公室里很静,唯有敲击键盘声与饮水机烧水的声音协奏,间或有舆情监测小组的人进来与陆岐然交流,也都压低了声音。

到了凌晨两点,策划书完成了大半。

程如墨暂时停下来,歇口气顺便整理思路。

陆岐然坐她对面,注意到动静立即抬头看她:“饿不饿?”

程如墨摇了摇头,又立即说:“有点,想吃碗热馄饨。”

“还差多少?”

“不多了,一个小时能完成。”

陆岐然沉吟片刻,站起身说,“走吧。”

程如墨好奇看他,“去哪儿?”

陆岐然看她一眼,“吃馄饨。”

——

凌晨夜风很凉,程如墨裹紧了大衣,依然觉得寒气从小腿肚只往上冒。

陆岐然将身上衣服脱下来给她披上,一手提着笔记本,一手抓着她的手臂,说:”走快点,就在对面。”

除了他们,街上没有半个人,路灯将两人影子拉长,投在地上,一眼望去依偎一般。

陆岐然住十一楼,一室一厅,带个厕所。客厅东北角隔了出来,当做厨房。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室内很整洁,和陆岐然这人一样。

程如墨在客厅里唯一的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脑继续写策划书。陆岐然将外套挂起来,洗了个手钻进厨房。

程如墨写了一会儿,觉得渴,起身去找杯子倒水,往厨房里看了一眼,见陆岐然正在包馄饨。她觉得好奇,走到陆岐然身后。厨房本就狭窄,多了一个人更难周转。

“面皮哪来的?”

“前几天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