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去?”

“三天后。”

陆少帆其实在被免职后便提交了援藏的申请表,审批书也早就下来了,但是为了防止闵婧担心,便一直瞒着这件事,甚至连陆母陆峥嵘都不知情。

所以,当陆少帆向陆家人宣布自己在几日后,便要踏上援藏的飞机时,陆母红了眼眶,却未提出异议,只是一再嘱咐陆少帆注意饮食和健康,而陆峥嵘是开怀地大笑,拍着陆少帆的肩膀,别说有多自豪高兴。

豆豆还不知道自己的爸爸要走了,天真地眨巴着眼,坐在闵婧的床边,两条腿一晃一晃的,一手捧着爆米花,另一只胖手捞起一大把往小嘴里塞,口齿不清地仰头不耻下问:

“妈妈,什么事援藏啊?”

闵婧狠狠地剐了陆少帆一眼,后者只是不痛不痒地笑笑,昨晚知道陆少帆大后天就要起程去拉萨,闵婧就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还气愤地咬了陆少帆一口。

要不是因为坐月子,她一定立马跑去人事厅问问,这援藏允许带家属不,她可以自费去,绝不花国家一分钱,人家是随夫从军,她现在想要随夫援藏!

低头瞧着睡在自己身边的一双子女,所有的想法都顷刻间泯灭,按她现在的情况,还不能跟着陆少帆走的啊!

房间内的气愤因为闵婧的沉思而略显僵冷,陆家长辈最担心的就是闵婧,孩子还没满月,夫妻两就要相隔两地,而且陆少帆还是去那么贫寒之地,闵婧心疼不愿意也在所难免。

“对了,这两孩子的乳名还没起呢!”

陆母恍悟的出言打破了病房内的沉寂,陆峥嵘了然地哈哈附和,而陆少帆已经陪伴在了闵婧身边,不顾她的瞪眼,抱起女儿亲昵道:

“小宝贝,告诉妈妈你想叫什么名字?”

闵婧不理会陆少帆刻意的讨好,当陆少帆倚过来时,将自己往旁边挪了挪,故意和豆豆聊天,企图降低陆少帆此刻在她眼里的存在感,虽然效果甚微。

“我们豆豆很喜欢爆米花啊!”

豆豆点点头,骨碌地转动黑琉璃般的眼睛,看到爸爸在妈妈这里吃了憋,幸灾乐祸地脱掉鞋子,不顾陆母的反对爬到床上,肉肉的手心躺着几颗爆米花,拍马屁道:

“妈妈和豆豆一起吃,吃了爆米花,妈妈会更加漂亮的,幼稚园的小朋友和老师都说豆豆的妈妈是女神!”

闵婧看着豆豆摇头晃脑故作老成的样子,低沉的情绪才有些回升,摸着豆豆的头,弯起唇角,偏偏有人要大煞风景地插一脚。

“那种垃圾食品有什么好吃的,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豆豆敷衍地哼哼,漂亮的大眼睛斜了眼吃干醋的陆少帆,继续努力抢占自己在母亲心目中的领地,他伟大的目标是没有爸爸碍事。

“妈妈,豆豆喂你!”

豆豆谄媚地探着身,胖嘟嘟的手指捏着一颗爆米花,奉送到闵婧嘴边,闵婧刚想张嘴,在豆豆和她之间,便横空出现一个襁褓,阻挠了喂食的动作。

面对豆豆小盆友暴走的眼神,某位父亲从容淡定,英俊的脸上是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将女儿举到闵婧的跟前,自己也挨近了一点,征询道:

“老婆,你看你无视女儿的要求,她都快哭了。”

母子一齐扭头看向笑吟吟的陆少帆,低头瞅了眼在睡觉的老大,哪里有在哭,闵婧本就在生他的气,便偏过头不去理,但是被破坏计划的豆豆却不肯罢休,指着陆少帆高声道:

“爸爸就是我们老师经常念叨的,没水准的男人!”

陆少帆一个踉跄,差点撞到床栏,白皙的俊脸有霎那的红晕,恼羞成怒地回瞪着念念不满的豆豆,吓得豆豆缩了小手,佯作委屈害怕地靠着闵婧,弱弱道:

“妈妈,爸爸好凶,豆豆好怕!”

父子俩这样的争风吃醋也见怪不怪,但是,鉴于闵婧今天心情阴云密布,所以对陆少帆同志在她心中的高大形象也瞬间倒塌,上下打量了一番被她看得尴尬的陆少帆,最后点头总结出一个结论:果然是没风度的男人!

陆少帆的敏锐性告诉他,再不夺回主权,闵婧的心就要成为半殖民地了,瞥了眼躲在闵婧怀里,正朝他挤眉弄眼的豆豆,冷笑地勾勒起嘴角,你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小子吃过的米还多,跟我玩阴的,也不看看谁是鼻祖!

“妈,小婧在坐产呢,豆豆这样会弄伤她的,抱他下去吧!”

在豆豆小盆友气恼的抗议声里,还是被陆母软硬皆施地抱下了床,陆母自是知道儿子那点心思,但想到儿子马上就要走了,也就配合了一回。

闵婧的床空了些,便又往旁边挪了挪,眼睛仍旧不去看陆少帆,一想到他要去西藏的事,闵婧就气不打一处来,即使是为她,也不该这样一味地牺牲自己。

“老婆,你就起个乳名吧,女儿等着呢!”

陆少帆一本正经地催促,完全未激发出某女的愧疚感,当闵婧眼角的目光瞟到陆少帆正伸出两根食指,上推着女儿的眼角试图让女儿睁开眼时,本软下来的态度又强硬起来,指着豆豆漏在床上的爆米花淡漠道:

“就叫爆米花。”

陆少帆明显一愣,没想到闵婧会给出这样一个名字,看看紫家宝贝女儿真的在自己的召唤下睁开了眼,不免反思,让闵婧起这名字是对是错。

陆峥嵘见闵婧给出了个乳名,也来了兴致,眼神看到被无视在一边的老二,淘汰了陆少帆几句,便抱着老二绞尽脑汁想起个好的乳名。

“怎么,不好听?”

闵婧微笑地反问脸色古怪的陆少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娇嗔,又带着几分威胁,陆少帆宠溺地揉了揉她的长发,感叹:

“好听,老婆取的哪会有错!”

闵婧脸上笑着,心里却是暗暗揣测,好听?我自己都觉得不怎么样,你居然是说好听,纯粹的忽悠人!

但一旦对上陆少帆黑眸中流露出的情感,闵婧所有的火气立马熄灭,就像是炸开毛的野猫恢复了温顺,在陆少帆靠过来接住她时,竟没有推开,小脸上虽没有过多表情,但唇边的一抹笑纹已经泄露了她的心情。

这边夫妻俩刚和解,那边抱着老二正在来回踱步的陆峥嵘也高兴地宣布:

“我决定了,以后咱们家老大就叫苞米,老二就叫花,合称爆米花!”

然后,病房内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声,源自于某位被他太公赋予了一个囊括为“大俗即大雅”乳名的小巨婴。

经过一番争取,孩子他爸总算说服了固执的太公,将“花【会员,离子整理】花”延伸拓展为“小花朵”,当苞米小盆友躲在妈妈怀里贼笑时,嚎啕大哭的小花朵正被爸爸哄着:

“小花朵,宝贝喜欢这个名字吗?这可是爸爸辛苦向太公争取来了。”

然后可悲的小花朵停止大哭,同时经历艰辛地掀起了他厚重的眼皮,一双被肥胖的双颊挤成眯眯眼的迷人桃花眸里,迸射出委屈的火焰,留下无声的眼泪。

但是其父和其母一致认为,小花朵是喜极而泣,对于这种错误的认知,小花朵童鞋又气又恼,想要挥动手臂抗议,才发现,圆润的身板早已被绳线固定死,结果是,反抗无效。

闵婧刚生下孩子的第二天,闵志海便来过,本来一个家被弄得支离破碎,这样的打击让他一夜之间多了一半的白发,看上去也苍老了十几岁。

闵婧的客气疏远也让闵志海叹息,也不知道该聊什么话题,长久的窒息沉默后,闵志海才道出了自己的打算,一同交给闵婧的是闵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转让书。

“爸爸老了,很多事都看透了,闵氏就交给你了!”

望着闵志海落寞孤寂的背影,闵婧眼圈有些酸涩,闵志海一生想要维护的东西——闵氏的声望地位,到头来却是在他的手里岌岌可危,这样的结果,不知他是否后悔当年的选择?

“再见,爸爸!”

听到闵婧的声音,闵志海身形一怔,却未再回头,开门出了病房,转身离开前,闵婧还是看到了他红红的眼眶。

很久之后,当她听说闵志海退休后一直居住在叶诗绮墓园附近的别墅里时,她才明白,闵志海是在用他的余生补偿对母亲的亏欠,直至他的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病房窗前,一道纤瘦的身影伫立不动,仰首望着万里的晴空,白色的航空飞机滑出她的视野,越飞越远,化为一粒黑色的小点,最终冲入云霄。

闵婧收回目光,控制着体内翻滚的繁绪,慢慢地走回床边,三天后的今天,陆少帆确实如他自己所言,和其他几名援藏干部一起,赶赴西藏任职。

闵婧躺回床上,按开了电视,电视机里播报着中央频道的新闻,熟悉的国家领导人正在一片闪光灯海里,接见从西藏回来的援藏干部,进行一番慰问。

“所有任职期满的援藏干部都已于昨日傍晚抵达北京,据了解,该批援藏干部即将在中央各部门任职或是调往东部发达城市担任要职…”

闵婧倏然扬起嘴角,转头看着熟睡中的子女,脸上也是释怀后的别样了悟和明朗。

在A市政客拼得你死我活时,陆少帆却急流勇退,选择了赴藏一年,从这场腥风血雨中全身而退,这样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经过一年的韬光养晦,回到这个政治舞台,迎接他的将会是如何一个耀眼的未来?

一个月后,A市机场,明媚的美丽中透着柔色的女子,硕大的墨镜遮挡着半张白皙的瓜子脸,身上穿着休闲的中袖白色衬衫,配着黑色的修身牛仔裤,拉着单杆行李箱,穿过来往的人流,目的明确地走到拿登机牌的专柜前。

“这是您的登机牌,请拿好。”

工作人员礼貌地递出一张登机牌,闵婧微微一笑,刚接过手,就听到工作人员略显激动的声音:

“这个季节去拉萨旅游不错,祝闵小姐有个愉快的旅途!”

闵婧并不奇怪自己会被认出来,毕竟身份证上真真切切写着她的名字,再结合她墨镜遮掩下的容貌,不难猜测出她的身份来。

她淡出娱乐圈将近一年,却未离开公众的视野,本市前任市长夫人被抢劫一事在A市闹得沸沸扬扬,也让她一度成为娱乐媒体上的热门人物,也难怪人家还会这么一眼就认出她。

闵婧倒也没有诧异,态度亲和地颔首,微笑地道了谢,便朝一边的托运处而去,没再理会身后片刻的稍小轰动。

背后的人讨论的无外乎是她的八卦新闻,这些都不是她所关心的,低头望着手里捏着的登机牌,眉眼间,氤氲着淡淡的甜蜜之色。

陆少帆,当我出现在海拔3650米的那个地方,你会带我去看明天的日出吗?

低眉垂眸间,无法掩饰的是她唇边幸福的弧度,将行李托运好,不经意地转头,映入眼帘的是落地玻璃窗上映射出的挺拔身影,远远的,如同雕像忤立在人潮中,却又那么清晰,让她的笑容一滞。

茫茫人流中,他痴痴地站在那里,无数身影从他身前穿过,他却没有挪动一步,仿若等着她的回眸一笑。

闵婧望着玻璃窗上的人影,没有回过身,而是选择,偏过身汇入了拉着行李箱辘辘而行的乘客中。

他们之间,牵扯得越多,彼此便伤得愈深,以前是他一直在往前走,现在换成了她,她不会回头,只会一直往前走。

无论是她还是纪陌恒,都已不是原来的自己,即使他们是两条相交的直线,却也只有一个交汇点,那三年,他们错过唯一的交点,便注定了一生无缘。

平静的神态,自然的步伐,闵婧缓缓而行,任由自己淹没在人潮中,自始至终都未回头。

结局6

秋日的阳光倾泻在玻璃窗上,也让那张冷峻的脸庞上的落寞无处可躲,呆呆地伫立在金色的光晕下,手中的手机还在发出剧烈的震动,他却似忘记了反应,视线跟随的,是闵婧离去的方向。

“少总,到时间登机了。”

身后气喘吁吁地小跑而来的是纪陌恒的助理,脸色有些焦急,在看到出神地屹立不动的纪陌恒时,松了口气,挂了还在拨打电话的手机,却不忘催促道。

天知道,当他办好手续,回过头找不到刚还坐在椅子上的少总时,心里有多焦虑不安,没几分钟就要登机了,他可不想要少总错过这场重要的商业会议,不然最后倒霉的还是他。

纪陌恒听到处理的叫唤,本恍惚的眸光一闪,恢复了几分冷情,从远处收回视线,便转过身朝着电梯口走去。

助理不解地瞅了眼纪陌恒凝望的方向,只看到来往穿梭的客流,并未有异样,迷惑地微皱眉,便转身跟上了纪陌恒的脚步,一边向冷着脸的纪陌恒汇报自己的安排工作。

“少总,纽约那边已经安排好酒店,会议安排在…”

纪陌恒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独自沉浸在属于他自己的世界里,也让他一时未察,迎面飞奔而来的一道纤影。

“少总,小心!”

火光雷石间,剧烈的碰撞发生在两个陌生人间,“砰”手机落地的脆响声,被助理紧张的提醒声覆盖,而始作俑者却是已经摔倒在地上。

“少总,你没事吧?”

纪陌恒未去在意助理的询问,麦色的右手触碰了一下被猛烈撞击的左肩,英挺的剑眉间,是慢慢隆起的褶皱,很明显,他被撞得不轻。

薄唇紧抿,他的脸色和方才无异,没有破口大骂,也没去看一眼那个狼狈倒在地上的女子,只是俯下身,捡起了自己的手机便带着助理上了电梯。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被撞得晕头转向的女子,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脑袋,让自己的意识清醒起来,撑着地面的手往旁边一挪,便触碰到一冰凉的硬物。

厚实的刘海下,柳眉微拧,侧低下头,看到的是一只和纪陌恒刚才捡起来带走的那只一模一样的手机,樱桃般红润的唇一扁,心疼地将手机捧在手里细细观摩。

“幸好没摔破,上帝保佑,阿门…”

拍拍身上的灰尘,她碎碎念着将自己的手机兜进了口袋里,当听到后方传来的叫唤声,本笑嘻嘻的小脸立马盈上慌张,回头看到那由远及近的保镖,脚下卯足力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请各位乘客关闭手机,谢谢合作!”

纪陌恒系好安全带,便听到乘务员的广播,关闭手机是坐飞机的基本常识,他没有觉得不妥,但是,当他再次掏出手机,按下关机键时,屏幕上骤然蹦出的关机图片让他的瞳孔一缩,随即是冷似冰凌的目光。

纪陌恒盯着黯淡下去的屏幕,大脑中迅速汇聚出一个信息,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张俏皮古怪的脸蛋,俊眉一拧,唇瓣开启,低沉的嗓音难辨喜怒。

“杰森,想办法告诉纽约那边,我的手机被偷了…”

湛蓝的天空中,一架飞往纽约的国际航空飞机缓缓地穿入苍茫的云端:未过多时,宽广的飞机跑道上,冉冉升起另一架飞机,和方才的那架背道而驰,飞向的是另一个方向,最终消失在天际…

西藏拉萨,某特种部队训练基地,正笼罩在夕阳西下的浪漫意境中。

整齐划一的奔跑声从蜿蜒的山路里若有若无地传来,从高处望去,便可见一队特种兵仿佛一道美丽的迷彩在狭隘的道路上徐徐流动,为单调昏暗的山区增添了几分生机。

山坡上,一道颀长的身影笔挺而立,深秋的萧条纷纷飞落在他的周围,却丝毫未损他敏锐疏朗的气度,在他的视野中看不见最后一名士兵后,手中的望眼镜被拿下。

那张温润俊雅的面庞已经不复几个月前的白皙,人也比往常消瘦不少,却也衬得他的五官轮廓更加鲜明硬朗,英挺的眉峰,微微地蹙着,一对深邃疏冷的黑眸中闪烁的是沉敛严肃的芒光。

“陆教官,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军绿色的对讲机里,沙沙声里是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陆少帆眉梢一挑,更加骨节凸出的大手将对讲机拿到嘴边,语气肃然平静地回道:

“收到请讲。”

“完成五公里负重跑后,把你的兵带回基地,指挥官要求集合所有的特种士兵,一切指令十分钟完成。”

目光眺望着山路上往回跑的人影,陆少帆在挂掉对讲机前沉声回答了那头的人:

“立刻执行!”

将对讲机别回腰际的皮带上,黑眸一眯,精锐的目光扫视了周围的环境,像是算准时机般,在疾奔的部队逐渐靠近时,他脚下的黑色军靴也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疾速的迷彩色在林间移动,军靴一路踩碎在地上的枯叶,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就像是在森林中的猎豹,身手矫捷地自由穿梭,明明是第一次来此处,却仿佛早已洞察了此处的地形。

若不是临时接到命令,军队里最讲求服从命令,他恐怕会悠哉地走下山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在进行一场高难度的表演。

陆少帆面色冷肃,温和全无,长臂一伸,宽大的手掌按住挡路的倒地大树,高大的身形凌空跃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也让他稳稳地落在了平坦的地面上。

刚完成五公里长跑的特种兵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擦擦汗,就看到从天而降的陆少帆,蹲在地上仰望着犹如神祗般的男人,钦佩声此起彼伏,还有的直接朝淡然的陆少帆竖起了大拇指。

“陆教官,帅气!”

“教官,有两把刷子,下次咱们俩较量较量?”

一伙士兵脸上都涂着油彩,一时半会倒也认不出谁是谁,其中一个血气方刚的士兵突地从地上蹭起,亢奋地冲正在看时间的陆少帆道。

陆少帆将视线从手表上移开,淡笑地抿着嘴,不用他开口,一旁已经有士兵跳起来,一掴掌拍在那个激动的年轻士兵后脑勺上,恨铁不成钢地念叨:

“教官是你能挑战的吗?陆教官那是咱们四十五度仰望的对象,那是普照青藏高原的阳光,那是…”

陆少帆唇角噙着浅微的笑容,看着还在对他高唱赞歌的士兵,自是明白这么狗腿地讨好他是为了减轻训练的力度。

这些铁血汉子没有官场政客的虚以逶迤,所以,一旦欣赏一个人都是直接说出来,若是不服一个人,也不会藏着掖着,呆在部队的确比混迹官场来得舒适愉快,只是他选择了那条路,便决定了走到底。

“给你们二十秒整队,若超了,明早你们的双腿上再多加两袋沙包。”

陆少帆笑得无害,低头望着走动的秒表,悠悠然地说着,最后还不忘提醒还处于状况之外的特种兵精英们:

“已经过去八秒钟了,看来,你们是胸有成竹了!”

本散乱一地的迷彩色迅速汇聚成一片,动作可以用风驰电掣形容,搁置在一旁的装备也都已上背,标准的军姿,双手握枪,脸上露出的严肃表情,让人误以为方才的嬉闹是幻觉。

陆少帆瘦削的脸庞,笑意收敛,本还算温和的眼色也随着整队声的消逝而变得严厉认真,高挺的身姿踱步般在部队前,瞭望着远处的点点黄光,长眉一皱,便下达了指令:

“向左转,跑!”

略显沙哑的男声,和往日清越的嗓音截然相反,却依旧不失威严,甚至冷酷中渗透着绝对的震撼力,听到命令的士兵,立刻像打了鸡血似地,背脊挺直,神采奕奕地望着前方,开始朝着基地奔驰而去。

直到最后的一道迷彩色消失在视线中,陆少帆才移开眼,深邃的目光缓缓地仰起,望着半空中若隐若现的半轮明月,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淡笑,起步跑着去追那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上的部队。

宽敞的场地里,盘腿而坐着一群血性男儿,整齐有序的队列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条笔直的线条,身上的迷彩装因一天下来的训练而沾满污垢,挥汗如雨的架势也让整个场地的空气都充斥着淡淡的汗味。

本在负责指挥整队的陆少帆不知何时已离开了场地,观看台上的颀长身影在暗色的灯光下忽明忽暗,在指挥官开始一个冗长的鼓励性训话时,那道身影便彻底地消失在了此刻斗志昂昂的气场中。

拉萨的夜色很美,和A市的夜景不同的是,这座古城,每当日落之后,便笼罩在清冷的月光中,让月下漫步的人忽觉有种沧桑感。

借着明亮的月光,伸手露出手腕,瞅着上面的手表,那是闵婧在他离开前软磨硬泡让他带来的,说是结婚时送的情侣表,看着它就会想到她,当时他只是玩笑地一句:

“看着它我迟早要接受组织的思想教育!”

当指针指向19点时,陆少帆从裤袋里掏出了本关机的手机,绚烂的画面在黑晶屏幕上闪动,他却无暇欣赏,直奔那个熟悉的号码。

听着听筒里让他安心的嘟嘟声,不由地苦笑,自己的稳重自持似乎也只有在面对闵婧时都土崩瓦解,就像是一个等待着得到糖果的孩子,而那个糖果就是闵婧…

晚上整七点一通电话是两人间每晚的必修功课,有时候会煲电话粥,有时候遇到他有任务,便一两句话匆匆挂断,但是却没有哪一天中断过打电话。

“吃过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