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夺过其中一人手里的剑,起初倒还能不断地解决刺客。但没多久,他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的气色又变得惨白。

这一次,很快便让他再次身受一剑,他随即吐出了口血。

眼见着几个高手持剑一起朝他刺来,他无力地后退了两步,抬剑便去挡。

这时,一纤细窈窕的身影倏地跃了过来拉住他的胳膊,瞬间后移了大段的距离。她抬手撒了把粉毒,便施用轻功带着他离去。这一路上自然仍有刺客,但因离千百庄不远,在力尽前,她还能带着他逃回去。

薄祁云侧头看着她的侧脸,满足地勾唇喊了声:“阿芜…”他的一双眼帘颤了颤,明明熬不住,却舍不得闭眼。

裴迎华只一边带着他逃,一边躲开刺客的攻击。

在即将靠近千百庄时,许是庄里的护卫见到这一幕,便忽地跳出许多人。他们拦截了刺客的靠近,裴迎华带着薄祁云顺利进入庄内。

到了庄内,他们畅通无阻地去了裴延的书房。

裴迎华将薄祁云扔到椅上,便提着剑靠近书房的西墙,用剑柄敲了敲墙面后,过去坐到了案桌后头。她眸视着前方,脸上仍是面无表情,但不难看出来,她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薄祁云倚在椅上,想再看看她,但终是熬不下去,闭了眼。

当下杜青宁已睡着,裴延正搂着她,深深地望着她那张粉润的脸。听到动静的他冷哼了声,果然是够烦的。

他低头亲了下杜青宁的额头,便起身穿好衣服出了房间。

他进入书房,便看到正方面无表情的裴迎华,转眸间,又看到药阁前的椅上,不知是死是活的薄祁云。

裴延过去给薄祁云查看着伤势,过了会,他轻啧道:“也多亏有我,否则你儿子还真会失去爹。”这话自然是对裴迎华说的。

救命像吃饭一样简单,怕也只有他了。

裴迎华未语,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薄祁云这次的剑伤伤及到要害,自然不能随便上点药就行。裴延唤来沈星吩咐即刻准备药材后,便去到了药阁中的案几后头坐下。

在序月水渊中,有专门的药房,里头有专门的人给他准备各种便捷形态的药材,方便他配药。不多时沈星拿来需要的药材,他坐在那里,一边垂眸配药,一边漫不经心地对裴迎华道:“这是心软了?”

裴迎华未语,只仍在发呆。

后来裴延看着自己配好的药,颇有些觉得不是滋味。他喜欢医术是不错,却不大喜欢成为这些人的专用大夫。如今他只盼着,这所谓的姐姐与姐夫赶紧走。

他没兴趣亲自给薄祁云上药,便让沈星给上,之后便回去继续配内服。

这时裴迎华没再留着,起身便走了。

后来没多久,裴延配好内服交给沈星,也离去回到房间,美美地重新将杜青宁抱入怀中睡觉。

次日。

天才刚亮,裴延还在陪杜青宁睡觉,外头便再次响起敲门声。光是听那节奏,他便能知道敲门的定是那要死不活,却还一直不安分下来的家伙,当即又是略沉了脸。

这时杜青宁睁开了眼,打着哈欠问裴延:“谁啊?”

裴延自觉做得已经够多,便没打算理外头的人,只继续搂着杜青宁:“别管他,阿宁若没睡够,便继续睡。”

但敲门声始终不停,一阵接着一阵。

杜青宁从裴延怀里起身,也算是彻底醒了过来,她道:“行了,我们起来吧!我觉得我该吃东西了。”她始终没忘腹中孩子。

裴延看着她的眼睛,发现她确实睡够了后,才依了她。

二人穿戴好打开门时,便见到身体根本未恢复,却强撑的薄祁云倚在房门口。薄祁云扯了下嘴角,问裴延:“昨晚我昏迷后,阿芜可是有关心我?”

杜青宁只不解地看着薄祁云,她并不知道他后来又伤了,只记得昨晚她见到他时,他瞧着还没这么虚弱。

裴延上下打量着薄祁云:“她冷着脸坐了会,便就走了。”

薄祁云当下真是连继续站的力气都没有,说一句话便得喘个好几次,但他的眼睛却亮晶晶的,透着明显的期待,他固执地又问道:“她一句话都没说?”

“没有。”裴延顿了下,又道,“不过我想,她知道你是故意找死。”

裴延看到走过来的采秋,便吩咐:“准备洗漱水。”言罢便回到桌旁坐在杜青宁旁边。

薄祁云轻闭了下眼,他确实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拿自己的命来赌。他不相信从小到大都以他为天的阿芜会真的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就算真的没有,他们还有儿子,他最起码比别人值得她选。

闭上眼睛的他,微勾了下唇后,道:“我可以想象得到,她昨晚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不过我已经准备一辈子哄着她。”就算她没说话,他也是极欢喜的,欢喜到明显感觉到胸口的心在压不住地乱撞。

杜青宁看着薄祁云这模样,在裴延耳边小声道:“他好像怀春的少女。”

裴延闻言笑了起来,低头亲了她一口。

不料这时薄祁云仿若是在有意报复他们二人似的,突然继续道:“你裴延连不喜欢自己的人都能强留,何况我的阿芜从小到大便喜欢我”

裴延脸上的笑陡的消失,他沉声道:“来人,将他抬走。”

这时立刻来了几名护卫,当真用抬的将薄祁云给抬走了。

这正合他的意,因为他实在是没力气走回去,倒挺享受被抬着走,并高高兴兴道:“将我抬到你们姑娘那里。”

随着薄祁云被抬走,杜青宁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裴延,赶紧坐到他腿上,哄道:“他说的是以前,现在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现在你赶我走,我都不走。”

提起以前,没心没肺的杜青宁是忘得差不多,可裴延却记得清清楚楚。

当初若非太心痛,又怎会发疯?

他看着她,眸色变深,突然紧紧地搂住她,一边啃噬着她的耳根,一边叹息道:“以后每天都要说喜欢我。”

杜青宁:“好。”

采秋领着婢女们端着洗漱水进来时,很识趣地低下头,放下后,便赶紧离去了。

在西头,护卫们倒真将薄祁云送去了裴迎华那里。正在用早膳的裴迎华见到扶着门框而站的薄祁云,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喝着清粥。

他看着她,压下心中的激动,喊了声:“阿芜。”

裴迎华没理他。

薄祁云深深地看着她默了会,终于道:“我知道你并没有原谅我,或许只是觉得僵持下去没有意义,也或许救我只是因为不想孩子失去爹…但此生,我会让你知道我的好,我真的改了。”

他压抑不住对她的想念,努力踏着步伐朝她靠近,抬手想碰碰她,却看到她陡的抬起冷厉的眸子看向他。

他手下的动作顿住,不得不收了回去。

他看着她那双眼睛,柔声道:“只要你能再给我机会,你一辈子都如此爱凶我打我,都没有关系。”

她继续喝粥吃点心时,他又试着道:“我就当你接受了我。”

对他来说,她没再突然打他,也没再让他滚,已是大的进展。最重要的是,昨晚她救了他,所以让她跟他回去,并不是无望的。

他知道她是个闷性子,她的心中定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就算得不到她的回应,这一系列的改变,也仍让他禁不住笑了。他压下想搂住她的冲动,决定让她缓缓,自己踏着艰难地步伐缓缓离去。

在他离开没多久,奶娘便抱着孩子过来了,道是薄祁云说了,以后将孩子搁在这边陪娘。

裴迎华未说什么,只看着在摇篮里朝她挥舞软胖小手要抱的安安。

浔川。

对杜青宁他们来说,仿若已经人间蒸发的舒遥,当下便待在堇王蔚元斌的堇王府中,过得倒是仍旧挺悠哉。

正是她坐在独院亭中吃零嘴时,一约莫三十岁出头,气质出众,瞧着尊贵不凡的华服男子负手快步走了过来。这人正是堇王蔚元斌,皇帝蔚元钧的大哥,与蔚元钧不像,与昭王蔚元顺倒是有那么点像。

蔚元斌自成年后,便就迁府浔川,这浔川算是他的地盘。

舒遥略莫是觉得口渴了,便不紧不慢地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品着,并看着坐到她对面怒气冲冲的蔚元斌,笑问:“怎么?刺杀失败?”

蔚元斌眯了眯眼,冷道:“这薄祁云武功倒是极高,这么多路的人马与高手,竟是能让他给逃了,就差一点。”他不是脾气好的,不由握紧了拳头。

舒遥不以为意。

蔚元斌看着舒遥那张艳绝诱人的脸,道:“要不你亲自帮本王潜入千百庄刺杀他?”

舒遥握起一把瓜子,哼了声,道:“王爷是不稀罕我这条小命,我自己可稀罕得紧。”

蔚元斌:“那你说接下来该如何做?”

舒遥嗑了颗瓜子,才缓缓道:“我为王爷提供了他的线索,又为王爷将他引出了城,接下来该如何做,似乎是王爷自己的事。”

接触了段时间,蔚元斌算是明白这女人就是个怪脾气。他不想惹怒好不容易到手的得力助手,默了会,便打算先离去好生规划一番。

随着蔚元斌的离开后,舒遥觉得有些困了,便欲起身去休息。

未想抬眸却见到一身雪青色衣裳,满头白发,不知何时出现的杜栩正负手缓缓朝她走来,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舒遥勾唇:“你倒是厉害,能找到这里。”

杜栩站在她对面,启唇:“你是北顺靇月会的人,可你却唆人刺杀薄祁云。”看来他知道的,确实不少。

舒遥抚着胸前长发,随意地笑道:“我可不会害殿下,我只是撮合他与我那傻徒弟。”

杜栩抬手抚摸着她仍旧娇嫩的脸,轻声道:“你这样,怕是真的会害死他。”

“我不可能会害死他。”舒遥轻轻拂开他温热的手,起身道,“既然你都来了,我便不待在这里,再会。”言罢她转身就走。

他立刻拉住她的手,忽然道:“你对别人,都比对自己的女儿好多了。”

舒遥闻言,难得面露诧异之色,回头看着他。

杜栩紧盯着她脸上的神色,抿了下唇,握着她的手不由使了力:“我的女儿阿宁是我捡的,捡到时,她是个小乞丐,在雪地里又冷又饿,几乎是奄奄一息。因为她长得像你,我便收养了她。她告诉我,她的养父母双双被人捅死。可忍不住查她的我,查到的信息却是,那根本不是她的养父母,是亲生父母。而阿宁的记忆,却莫名不清不楚。”

舒遥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

杜栩不错过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无论是阿宁的记忆有误,还是查到的信息有误,这都极可疑。所以我便继续查,却发现那对夫妇带着阿宁是凭空出现在雍都的,那便更可疑了。我忍不住想,她是不是你有关,甚至设想过她就是你的女儿。毕竟哪里有人能这么像,由里到外的像。”

舒遥仍旧未语,只看着他握着她的手,感受着他越来越重的力道。

“我本只是猜测她是你的女儿,可我猜对了,是吧?”对杜栩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他压抑着自己,继续道,“前段时间,我才知道北顺的国师会洗脑术,你莫不是在扔下她之前,有意给她洗去了记忆,想给她制造一个假身份?想骗谁?骗我?杀那对夫妇的也是你吧?你如此大费周折,就为把你的女儿扔给我?为什么?”话语间,他不仅力道加重了,声音也加重了。

舒遥试着抽出被他握紧的手,没抽出。

杜栩难得冷笑了起来:“难不成,她还能是我的亲生女儿不成?”

哪怕明知希望渺茫,明知阿宁的记忆中有另外一个爹,明知他们已经十九年没见,他仍忍不住生起这令他欲罢不能的期望,毕竟阿宁的记忆是乱的,毕竟人生处处都是意想不到的事。

第120章

说出这么一句话后,杜栩更是凝神紧盯着舒遥。他见到她掀了掀眼帘,并没有否认,便不由连呼吸都凝住,他立刻将她拉到自己怀里,盯着她的眼睛再次问道:“她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这个时候,他反而希望她别说话,他怕生起的梦被打破。

事实上,她也确实没说其他。她只露出颇觉得没劲的神情,对他道:“放手吧!”

他没放,他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搂紧她纤细的腰肢,仍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睛,自顾自继续道:“从你离开我开始,我便消极了两年多,日日与酒为伴,日日梦到你,甚至时常梦到与你的缠缠绵绵。莫不是有哪一次是真的?”这个念想,他之前不是没有过,但清楚地知道是妄想。但此刻看到她的始终不否认,就像她不否认阿宁是她的女儿一样,他便不由觉得这或许真不是他的妄想。

他希望这是真的,这种美妙的希望就像能让他上瘾的毒,在他的内心迅速蔓延开来,让他抓住了,便舍不得松开半点。

他突然用揉入般的力气搂紧她,激动的感觉让他不由喘息了起来:“她真是我的亲生女儿,她真是,她一定是。这些年来,我疼她宠她,并不仅仅是因为你,因为我真的发自内心想把最好的给她,这定然就是因为这份血缘。”否则她为何一定要把阿宁给他?

他亲着她的侧脸,思索着道:“十七年前,你回来过一次?那是我最后一次醉得天昏地暗,却也是最清楚的一次梦到你,那不是梦?阿宁是那次有的?”以阿宁的年纪,定然就是那一次。

他是在怀着这种美妙的希望,一步一步地试探她的反应,她越是不否认,他便越是坚信阿宁真是他亲生的。

后来他想到什么,突然抓住她的肩头,再次看着她的眼睛:“当年你那么绝情地离开我,后来为何还要回来?你回来做什么?是想我?还是看我有没有被你杀死?”对他来说,这是难以置信的,却也是他想相信的。

舒遥抬眸看着他,一直沉默的她突然笑了,她仍是没有对他的一系列猜测发表看法,只道:“说够了?”

“没够。”想到阿宁就是他亲生的,是她给他生的,他的激动又怎是一点点,他更是搂紧她,“我们一家团聚,可好?”他知道她也没有嫁人。

“一家团聚?”舒遥不以为意道,“我可没把你们当家人。”

杜栩紧抿着唇,他虽高兴得无法形容,却也仍会因为她的话而心如刀割。他真不知道,对她来说,他们父女俩算什么,阿宁又到底算什么。他默了会,才努力平静下来,道:“你在浔川与堇王混在一起,就是为了给大霁制造混乱?你在唆使堇王造反?”

“不不不。”舒遥趁他不注意,陡的使力推开他,“堇王在这浔川韬光养晦多年,他要造反,可不是我唆使的。”

杜栩倏地又抓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离开:“你的目的大概仍是杀裴永骁吧?”

舒遥低头看着被他握住的胳膊,笑道:“不错,我最在乎的只有北顺,与我那惨死在裴永骁手里的师父,至于其他…”她微哼了声,那不屑的意味非常明显。

杜栩抓紧她的胳膊:“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别再胡闹了。”

舒遥不喜欢听到他这话,哼道:“谁在胡闹?你有你在乎的,我有我在乎的,我还要说你在胡闹。”

杜栩:“你不会成功的。”

舒遥勾了下唇,忽然抬起另外一只手朝他袭去,他下意识抬手去握住她那只手,却在这时,她陡的旋身抽出那被他握住的手。

她瞬间后移了大段距离,扔下一句:“你看我会不会成功。”言罢立刻飞身离去。

杜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度过正月,便迎来了二月,一个越发暖和,花开更盛的时节。整个千百庄的风景,更是如画似锦。在暖阳之下,让人更是愿意闲逛赏看。

这日,杜青宁刚由裴迎华相伴着,在庄内闲逛看了会景,当下正往回走。

杜青宁两个月的肚子还看不出什么,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倒确实变得更能吃了。手里正拿着一包果干在嚼着,都不见停。

后来二人回到夫妇俩寝屋前的亭下坐着,裴迎华看着一直吃不停的杜青宁,问她:“你没有想吐的感觉?”

杜青宁眨了下眼,笑应:“之前吐过,后来裴延在饭菜里加了药,我便没吐过了。”她感觉有孕的她,目前是过得挺轻松的。

裴迎华淡道:“你挺幸运的。”她想起自己怀孕的时候,时常会吐得天昏地暗,一系列的反应,虽不至于让她感觉到痛苦,却极为烦心。至于那时独自承受的她,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她便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

她只知道她羡慕阿宁。

这时裴延从书房走了出来,便直接来到亭下,他过来就夺了杜青宁手里的那包果干,道:“别总吃,吃过多无益处。”话语间,他从她旁边坐下,握住了她的手。

他说不吃,杜青宁便乖乖听话不再多吃。不经意抬眸间,她便见到薄祁云朝这头走来,他的身后跟着抱孩子的奶娘。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薄祁云那身伤基本差不多痊愈,如今自然算是生龙活虎,基本无碍。他走过来抱胸倚着亭边红柱,目光柔和地看着裴迎华:“阿芜,我们可以走了。”

杜青宁闻言觉得惊讶,她知道近段时间裴迎华对薄祁云的态度有了改观。倒未想这么快,裴迎华便就无声无息地答应跟薄祁云走。何况她觉得,以薄祁云的伤,最好还是多养养元气再走为妙,毕竟外面太危险。

裴迎华看了眼明显极为高兴的薄祁云,淡道:“我何时说过要跟你走?”

薄祁云微怔:“你昨晚不是答应了?”

裴迎华:“我没答应。”

薄祁云有一种空欢喜的感觉,昨晚她确实没有亲口应下跟他走。可这段时间,她虽仍旧极少与他说话,但很多时候,她回应他的方式,都是默认。所以这次,他也以为她默认了。

薄祁云过去坐在裴迎华身旁,看着她道:“那你看法是?”

对面裴延旁边的杜青宁托腮看着两人,她越来越发现,这薄祁云似乎没以前那么讨厌了。对媳妇百依百顺的男人,确实让人觉得顺眼。

正是她仍旧看着两人时,裴延的手伸了过来,挡住她的视线。

她立刻识趣地转眸看着裴延,弯眸讨好性地笑了笑,她挽住他的胳膊,歪头在其肩头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