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弈桀点头颔首,眸子变得幽暗深沉,半晌,才开口问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当日,我为泄一时之愤,将她拔舌,你是不是恨极了我?”

云沁雪抿唇不语,神情刹那间黯然,眸中的复杂情绪,是恨是怨,难以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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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失着神,东陵弈桀将她紧紧的箍在怀中,极大的力道,仿佛要将她揉碎,她苍白的脸庞,贴着他的胸膛,头顶传来他淡淡的,沙哑的声音,压抑着莫名的沉重:“对不起…”

云沁雪的身体不觉一震,惊诧的仰头看他,深凝着他的眼眸,红唇微颤,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她从未想过,他会亲口向她道歉,心里登时像是沸水翻腾,冒出许多的气泡,搅得心湖不再平静,可是,她隐隐觉得,这声对不起,并不全是为了这件事,似乎还包含着其它的意思。

东陵弈桀被她清亮的眸子逼视,眸中幽幽的光点闪烁,不安的情绪占据了整个心房。

他只想永远这样抱着她,无奈世间有太多不如意,他极力掩饰着,却终究没能顾全,他不想看到,她伤心欲绝的表情,可是,却无法阻止,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生平第一次,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样犹豫不决,这样踌躇徘徊,这样矛盾痛苦,纠结着他的心,不得安宁。

云沁雪漠然的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水光,淡淡地道:“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没意义了。”

东陵弈桀不由身心俱震,极力压抑的握了握拳,是啊,都没有意义了…

半晌,他的脸庞才恢复平静,手不舍的松开,缓缓起身,随意整了整衣袍,侧了头,却不看她,低声道:“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云沁雪垂着头,没有应声,只是悄然阖上眼,他脸色不自觉的一沉,复杂的看她一眼,这才掀了幔步履沉重的走了出去。

自那日昏倒后,云沁雪感觉身子越来越不济,每天慵懒的躺到日头高 ,隔着薄透的纱帐看着窗外,隐隐晃荡的白光,潋滟金黄。

她心中怔忡,迟缓地坐起身来,琴儿见她醒了,连忙将纱帐用玉钩钩起,伺候她穿好衣裙扶着她在梳妆镜前坐下,用玉簪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她淡淡扫了铜镜一眼,并不言语。

琴儿见她面无表情,似乎那丫鬟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这般想着,心里有了主意,淡笑着道:“王妃可是闷了,要不,奴婢扶您出去走走?”

说话间,只闻门外有人通报,说王爷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云沁雪没有多做过问,只是交代那人将东西拿走,可是,那名侍卫却不肯听劝,只说是王爷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没多久,数名壮汉将东西抬了进来。

云沁雪掀了珠帘,只见珠串细密,微微荡漾,缓步走了出去,只见一块通体碧绿的玉床,四个大小不一的箱子,齐齐的摆在外厅,而圆桌上,还放着一个红色的锦盒。

见云沁雪出来,几名大汉赶紧俯身行礼,随后拱手告退。

为首的男子伫立在侧,身上穿着侍卫的衣饰,朝她不卑不亢的行礼,道:“齐远见过王妃,王爷吩咐,让王妃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云沁雪微微诧异,抬眸,见齐远垂眸站定,神情冷漠似冰,他身边的人,怎么都是这幅性子,心中不禁有些怅然,淡淡道:“打开吧。”

齐远淡淡颔首,走到箱子前,微微施力,将箱子打开,第一个箱子最大,里面放着清一色的书籍,云沁雪目光有些怔忡,站在原地,望着那些书籍出神,而后,随意拿出一本,这都是出自于名家之手,集齐一整箱,应该花费了许多时日吧。

云沁雪微微侧目,见齐远已经将第二个箱子打开了,里面放着一架碧玉瑶琴,琴身通体碧玉,色泽晶莹剔透,只是一眼,云沁雪便被吸引住了,她本是爱琴之人,只是,处境的限制,她不敢奢望,轻抿的嘴角不自觉的轻勾,手抚上那玉质剔透的琴身,爱不释手。

第三个箱子里面装着几个小包,里面全是花种,全都是她极爱的花卉。

云沁雪心中俱震,不由站起身来,胸口微微起伏,一股莫名的热流在心底回旋,只是难以分辨,那到底是什么?

这种讨好人的事,以他的性格,一定是不屑做的,难道是因为想补偿自己?

她握了拳,紧紧地捏着,目光落到那些花种上,半晌没有言语。

第四个小箱子齐远没有打开,只是将钥匙,递到了云沁雪的手上,低声说道:“王爷吩咐,这个王妃一定要收下,等属下告退之后,您再行打开。”

随后,齐远走到桌前,拿起那红色的锦盒,手指一扣,盒子倏地弹了开来,里面放着一个碗口大小的珠子,并发出了白滑牛奶的光泽,整个球体晶莹通透,远远看去,就如同深幽的天幕上,高悬在空中的一轮明月,明亮却不张扬,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朦胧之美。

云沁雪目光一怔,这应是南昭国特有的珍宝一一夜光珠,听说拥有着奇妙的力量,而且价值连城,她忍不住皱眉,他倒是舍得,可是,心里却一点也不高兴。

最后,齐远指着那玉床道,“王妃,这是用天然宝玉精雕而成,触体生温,冬暖夏凉,还有舒经活络的奇效。”

说完,他垂首站在一旁,目光沉静的观察她的神色,低声问道:“王妃可有哪些不喜欢?”

云沁雪微微皱眉,这等劳民伤财之事,她历来反感,想那瑶琴也是价值不扉之物,当下冷声道:“你把这玉床、瑶琴,还有夜光珠都拿回去。”

齐远抬首,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是,属下告退。”

侍齐远命人把东西抬走,琴儿见她许久不说话,一动不动的垂手而立,心中有些不解,缓步上前,低声问道:“王妃,您没事吧?”

云沁雪回过神来,自觉失态,摇了摇头,低首,看着手中的一个小箱子,望着那钥匙微微出神,随即,淡淡道:“琴儿,你先退下吧。”

闻言,琴儿点点头,恭敬的告退。

云沁雪将钥匙插入,一声锁响,揭开箱盖,里面的东西,赫然显现,她微微睁开双眸,眸中闪过一丝诧然。

157

里面放着一枚手心大的印章,用上好的羊脂白玉,精心雕刻而成。

玉色白如羊脂,光泽晶莹剔透,质地细腻温润,不含杂质,没有裂绺,精光内蕴,触手温软,脉理坚密,可谓是难得一见的无瑕美玉。

云沁雪伸手将印章拿了出来,那印盖上,刻着几个鲜红的大字,她紧紧的握在手中,却像有个千斤重的大石压在心间,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府里的大小事务,以及支出账户,没有这枚印章,是绝对不行的,这枚印章,可以说是寒王府,权力的象征,他用最直接,最务实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他愿意将自己一半的权力,分给她,倘若有一天,他若是负了自己,而自己手中的权力,也足以与他抗衡。

手心不自觉的沁出了细密的汗液,指尖在白玉上轻轻的摩擦,印章的侧面,刻着几个指头大小的字,刻痕很深,颜色很新,显然是刚刻上去不久。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心猛地一怔,她口中喃喃念叨着这八个字,这样古老的誓言,是否真的有人遵循过,唇角不由勾起苦涩的笑容,她可以相信吗?

心中不禁变得慌乱不堪,她不敢猜测他的目的,故意忽视着这份真挚,只怕颤巍巍的将心送了出去,换来的却是鲜血淋淋,像她的母亲,一生卑微小心的活着,即使对感情存有奢望,从小到大看到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对于天长地久的感情,失去了期盼。

低低的叹了口气,她将视线转移,目光落定,她看到一个黄色封皮的小册子,放在最底层,拿出打开,原来他将初蕊脱离了奴籍,并成为了母亲的养女,生前她与初蕊情同姐妹,死后便真正的成了她的妹妹。

这时,一阵暖风拂来,门帘上珠串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恍惚的视线,望着珠帘上跳跃的光点,渐渐变得模糊,眼中流出涩然的泪水。

她总是小心翼翼的自我保护着,半分不敢疏忽,明明不该存在的情感,却是压抑不住的倾泄而出,明明知道,若是踏去这一步,可能会招之灰飞烟灭的危险,却是义无反顾。

娘亲,女儿该怎么办?

手中的那印章,如同火焰般,灼痛了她的掌心,她缓缓松手,将印章放回箱子里,心里已然做下决定,不愿结局如何,她想要试一试。

夜色如水,云沁雪早早的入睡,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梦中,忽然飘来一股不知名的幽香,似兰似麝,她感觉身体忽然变得轻松,仿佛被一阵暖风托起,在天空中恣意翱翔,又似躺在软绵绵的云层上,舒适的不愿离开。

倏地,有什么东西凑了过来,她感觉颈上感到细微的疼痛,不由皱眉,随即,又觉得身体畅快许多,正在困惑之时,感觉有人,紧紧握住她的手心,那人的掌心,灼热炙烈,像是要将她融化,她伸手一探寻,却没了任何踪迹。

房内寂静无声,珠串微微晃动,窗外树影婆娑,仿佛刚才那真实的感觉,是梦…

翌日,琴儿一早过来,服侍云沁雪起床,纵使身体困倦乏力,她还是强撑着起身,今天是初蕊下葬之日,因为病重的缘因,误了守灵的时辰,她已很是愧疚。

琴儿麻利的替她绾着髻,书儿拿来一个锦盒迅速打开,里面放着一个白瓷瓶,瓶身剔透莹润,云沁雪扒开瓶塞,轻轻一嗅,只觉幽香浮动,吸入那香气后,没多久,乏力的身体,好像恢复了一些气力,稍稍侧目,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淡淡的问道:“这是谁拿来的?”

书儿闻言笑了笑,立刻答道:“回王妃,是上官大夫。”

云沁雪愣了愣,脑中浮现一个温文尔雅男子的模样,自己好几次命悬一线,多亏他高超的医术将她救回,她都没来得急,好好向他道个谢。

这时,守在门外的棋儿和画儿通传:“丞相府四夫人到访。”

云沁雪闻言,立刻起身,开门进去,只见厅中坐着一个中年女子,身旁有名丫鬟立在侧,她不觉止住步子看她,腔中隐隐某种情绪涌动,中年女子缓缓回过头看她,眼底含泪,云沁雪激动得双唇发颤,轻轻的唤出两个字:“娘亲…”

宋秀荷快步上前,将她紧紧抱住,喉间隐隐哽咽的抽泣,云沁雪轻拍着她的背安抚,良久,抬眸,极是诧异的问道:“娘亲,你是如何来的?”

玉儿则是在一旁,默默的擦拭着泪水,宋秀荷却已泪水纵横,眼中布满了担忧,柔声道:“是王府的人来接为娘过来的。”

云沁雪身形猛然一震,心中更是惊诧,“王爷?”

宋秀荷点点头,伸手摸着云沁雪的小脸,心疼地道:“雪儿,你瘦了!”

云沁雪看到她们眼中的关心与担忧,原本蓄势已久的泪水,却硬生生忍了回去,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莞尔道:“女儿瘦了么?怎么女儿没有察觉,女儿这阵子,天天都要吃上好的补品,反倒是觉得自己胖了,皮肤也比从前水嫩白皙了许多呢?”

宋秀荷闻言,脸上忍不住浮现一抹宠溺的笑,而后,面色变得凝滞,“白些是好,可就是没什么血色。为娘听说,王爷是个极为可怕的人,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云沁雪摇摇头,微垂下闪烁的眸光,淡淡道:“王爷他对我…还不错,要不然,也不会接娘亲来王府,与女儿相见了。”

宋秀荷点点头,唇张了张,却是欲言又止,“初蕊这丫头向来机灵讨喜,怎么会被人…”

云沁雪没有说话,看着母亲犹疑的目光,心中的酸楚,再次泛滥,哑声道:“是女儿不好,是女儿害了初蕊。”

说完,晶莹的泪珠,便滑下了脸颊,落入了宋秀荷白色的衣衫上,瞬间隐灭,印出一圈圈浅色的湿痕,却也道出那不为人知的痛楚和苦闷。

158

毕竟是母女连心,宋秀荷感应得到女儿的苦楚,便不再多加追问。

云沁雪情绪渐渐平静,再面对母亲之时,已然是一副振作起来的模样,轻声问道:“娘亲,你在相府,还过得如意么,丞相和大夫人有没有为难你?”

宋秀荷听到那见外的称谓,愣了愣,随即了然,眉目中闪过几丝凝重,低声道:“为娘还好,只不过,你爹有意软禁娘,娘担心你爹会以此来要挟,让你做伤天害理之事,为娘心里很是不安。”

云沁雪有些紧张的别开眼,不自觉攥紧了拳,声音干苦得发涩,沉声问道:“娘亲,你想不想和女儿一起离开这里?”

宋秀荷闻言心头一怔,眼中却闪过一丝释然,低声道:“雪儿,为娘虽不聪明,但不糊涂。”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继续道:“有些事,你不必顾及娘,这么多年,娘对你爹,从未奢望过什么,为娘这般委曲求全,也只是为了你,大夫人为人心狠手辣,若是没有为娘的隐忍,你爹的冷落忽视,只怕雪儿,也不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云沁雪不禁红了眼眶,扑入她怀中,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诸多的复杂情绪,像是决堤的洪水,肆无忌惮的涌了出来,她的声音,颤抖得有些嘶哑:“娘亲…”

宋秀荷叹了口气,将手放到她纤瘦的背上,轻轻的拍抚,柔声道:“都是做娘亲的人了,还这般哭哭啼啼。”

云沁雪这才止了哭声,从她怀中退出来,擦去脸上泪水,抬眸望着她,见母亲抚着她的脸,极为不舍的说道:“雪儿,你听着,为娘半生唯唯诺诺,所以,不希望雪儿走自己的老路,娘希望雪儿,可以掌握自己的幸福,不会任人欺辱,娘给不了你什么,娘只想告诉你,无论雪儿做什么,娘都会支持,这些日子,为娘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云府只怕要出大事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的雪儿,那么聪明善良,上天一定会保佑你幸福的。”

云沁雪一刹那的失神,目光怔忡的望着窗外,幽幽的说道:“雪儿若是失去了一切,又怎么会幸福呢?”

宋秀荷紧紧地握着云沁雪的手,半晌,抬头凝视她,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淡淡道:“傻孩子,你腹中的宝贝,是谁也抢不走的。人生的路还长,无论失去了什么,只要还活着,就可以重新拥有更多更重要的东西。”

云沁雪淡淡颔首,只觉母亲,才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真正心思透彻的女子,她正欲说话,门外四婢的声音传来,催促她们赶赴灵堂,她随即应道,携母亲一同前往。

东陵弈桀在王府别院为初蕊设了灵堂,这等殊荣,对于一个普通丫鬟来说,是几世都修不来的福气,府中的下人,从这件事看出了王爷对王妃的厚爱。

灵堂内的下人穿着清一色的丧服,灵堂的中间,放着上等檀木制作的棺材,周围摆满了花圈,对于王妃的到来,整个灵堂都陷入了一片沉寂。

宋秀荷陪送云沁雪步履沉缓的走了过去,棺材里躺着的女子,今日打扮得很漂亮,可是,初蕊最美的时候,却是她生命凋零之时,想到这,心痛之情迅速涌了上来。

双手紧紧的攥着棺材的檐边,强忍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唰涮地滚落下来,一旁的宋秀荷见到此景,也是忍不住落泪,轻声低泣着。

不知过了多久,下人前来提醒,出殡的时候到了。

也许是太过伤心所至,云沁雪突然眼前一黑,眼前的景物,慢慢变得模糊,只觉身子一软,缓缓的倒了下去,这时,一个强壮有力的臂膊将她揽入怀中,托住她瘫软的身体。

云沁雪侧眸,看着东陵弈桀一身黑衣如墨,修长的身影,在跪满人群的灵堂内,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他的模样,依然不是很清晰,只是那双幽冷的眼眸,直直的望过来,眼底压抑着诸多心疼与痛苦,到了最后,却一句话也没说。

只是紧紧的抱着她,随着殡葬队一同出发,前往墓地。

从墓地回来,云沁雪正想与东陵弈桀好好谈谈,不想他又匆匆的离开,从莫离口中得知,他是从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出完葬礼,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皇宫。

宋秀荷见女儿情绪不稳,便留下来陪了云沁雪一晚,母女二人说了很久的家常话,翌日清晨,相府便差人过来接宋秀荷回府,想来,母亲侍在王府,云皓晨忍了一夜,心中定是不安极了,宋秀荷不舍的看了云沁雪一眼,方才随人离开。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打到地上,印上一片淡淡的银色,轻薄似雾,飘然如烟。

书儿见时辰已经不早,拿来火烛过来掌灯,见云沁雪坐在窗边,借着月色看书出神,不由提醒道:“王妃,歇一会再看吧,不然眼睛要坏的!”

云沁雪抿了抿唇,淡淡道:“没事,还有一点就看完了。”

话落间,室内已然一片光明,这时,琴儿步履轻缓地走了进来,淡淡道:“王妃,王爷派人过来传话,请您随奴婢一同过去。”

云沁雪看书的手一顿,回过头,低声道:“也好,我正要见他。”

书儿闻言,连忙走了过来,为她披上一件外袍挡风,云沁雪道了声谢,便随着琴儿走了出去,外面静悄悄的,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身下雪白蓬松的裙摆,滑过平坦的青石地砖,像是一圈圈涟漪,在湖面上散开。

琴儿执了灯笼在前面带路,暖暖的光晕,从灯笼纸罩透了出来,像是透明的橘黄,她静静的看着,愈发心不在焉起来。

突然,琴儿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提醒道:“王妃可要小心脚下。”

云沁雪点点头,手轻抚了一下小腹,变得谨慎起来,这一路,走得很是曲折,两人来到一个回院,院中立有钟楼,甚是高耸,心里有些不安,前进的步伐,变得迟疑起来。

这时,琴儿回身,拉过她的手腕,淡淡一笑,道“王妃,进去吧。”

159永恒

云沁雪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安,不知他在玩什么花样,可是,既然来了,再折返回去,只怕是来不及了,她深吸一口气,随琴儿走进了院中。

抬眼望去,只见众多奴仆均伫在两侧,形成长长的人墙,中间让出一条路来,见她到时,齐齐行礼,她不由吃了一惊,琴儿带她穿过众人,来到入塔顶的台阶前,将手中的灯笼,交到她手中,对她会心一笑,轻声道:“上去吧。”

云沁雪疑惑的抬头望去,只见夜空中星光璀璨,高耸的塔顶,泛着点点光晕,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沉凝片刻,抬脚踏上阶梯,缓缓的,一步步的走上去。

缓步行至高塔中间,轻柔的夜风,吹拂着雪白的衣袍,裙角翻飞,手中的灯笼,微微晃荡,灯光倾泻下来,落到青砖砌成的台阶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

抬眼,望着那一步步升高的台阶,仿佛伸手就可触及天空,那些璀璨的星辰,仿佛能垂手而得,到了塔顶,四周砌了不高的石栏,沿着石栏,摆满了夏秋盛放的花卉,中间有条只可一人行走的道路。

那些花儿,五彩缤纷,开得那么热烈,那么绚丽,争奇斗艳,迎风玉立,竟相辉映,每一朵花儿,都空灵含蓄,清香四溢,如诗如画,清逸脱俗,美不胜收,让人流连忘返。

视线的尽头坐着一个人,男子柔顺墨黑的发丝随风飞扬,觉察到她的存在,转头看了过来,细碎的星光,落到他俊美的面容上,眉目如画,深邃如夜,绝世无双。

云沁雪微微一惊,手中的灯笼不自觉的松开,直直的落了下去,掉在地上,灯中的火苗,倏地一闪,迅速消逝,他坐在石阶上,身后的星光璀璨,像是闪耀的宝石,密集的撒落下来,发出璀璨的光点,衣角微微鼓动,只见他颀长高大的身影,缓缓的立了起来。

他的表情,隐灭在光影中,只是,双眸却灼亮的看过来,朝她伸出手,那双有力的手,仿佛牵引着她的心,微笑的着看她,低声唤道:“雪儿,过来…”

云沁雪怔怔的站在原地,心中复杂万分,只觉心中有股情潮汹涌而出,胸口不断的起伏,脚不听使唤的走了过去。

东陵弈桀深幽的眼眸,如黑矅石般的闪亮夺目,眸底含着浅浅的微笑,他的大掌温暖的包裹着她的小手,稍稍使力,将她揽进怀中,她的脸贴到他胸前,只觉灼热滚烫,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的香气,萦绕在鼻端,心口噗嗵的狂跳。

云沁雪惊诧的抬头望去,无数道烟花划破了夜的黑暗,给天空带来了新的色彩,千万道璀璨的烟花海洋,在繁星闪耀的夜幕中绽放。

光芒照亮彼此的脸庞,绚烂多彩的烟花在夜空里坠落,最后的光点,在漆黑的天空中变淡,直到消失殆尽,虽然,存在的时间很短暂,但是,给人的感动却是永恒。

东陵弈桀捧起她的脸颊,低首吻她的香唇,低沉的声音,从唇齿间传来,滚烫的气息,在脸上喷洒,犹如春风拂面,带来一阵酥麻,良久,才听他低声道:“喜欢么?”

云沁雪眼眶微微泛红,心像是飘浮在云朵里,美妙得不可思议。

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她,他深邃的眼眸像深不可测的大海,里面有深情,有宠溺,有眷恋,还有期待…

她胸口涨得厉害,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东陵弈桀喉间逸出愉悦的轻笑,将她抱着更紧,两人相拥而立,无需任何言语,只是那样紧紧的拥着,只属于他们的地老天荒…

东陵弈桀的唇边扬起甜蜜的笑意,微眯着眸子,颇为得意的笑道:“你喜欢就好,也不枉本王花费这么多心思,庆祝你生辰之喜…”

云沁雪不由一愣,他不提,自己都忘记了,况且,初蕊的葬礼刚结束,她也不可能有心情贺生,以前过生辰,都是母亲煮碗长寿面,她就已是十分高兴,不过,也正因他的存在,今年的生辰,过得格外惊吓和惊喜。

想到这,她缓缓的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王爷,谢谢你。”

东陵弈桀闻言,身形猛然一震,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这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露出真心的笑容,心中不禁涨满从未有过的情潮,莫名的欣喜若狂。

夜空下,东陵弈桀的黑曜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辉,灿若宝石,异常的清澈明亮,像一泓泉水,让人沉溺其中,他修长的指节,轻抚上云沁雪柔美的脸颊,柔滑的触感,他闭上眼 ,闻见一阵清香,那是她独特的味道…

他心中一荡,俯身去吻她的面颊,灼热的气息拂到脸上,只觉滚烫的颤栗,她的呼吸渐渐紊乱,却听到耳畔,他低低的呢喃传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云沁雪不由一震,只觉眸中湿热灼烫,胸腔内一阵翻江倒海,他的语气真挚,让人无法抵抗,像是触及心中最柔软的位置,心中的酸涩,在胸腔中飘散不去,压抑的厉害,一切的理智崩溃,只余下沉沦,与他一同坠入无底的深渊中,无法自拔。

半晌,她眸中水雾渐起,声音轻轻的,带着哽咽,方才低低的唤道:“王爷…”

东陵弈桀见状,心中略略动容,看着她的目光,愈加炙热,心中更是柔肠百转,口中低喃:“字为御憬,往后就叫我御憬,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云沁雪目光一怔,一抹晶莹的泪光闪过,眼中渗出的泪水,镶嵌在她纤长浓密的眼睫上,她轻柔的嗓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不自觉的唤着:“御憬…”

160

东陵弈桀微微俯下身,吻上她的眉心,轻吮她睫毛上的泪珠,贴着面颊呢喃:“雪儿的一嗔一笑,总是让我情难自禁,可是眼泪,却让我心痛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