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袜子用的是上好的杭绸,针脚比那个荷包显然进步多了。只不过鞋袜这样的贴身之物,一般都是妻子做给丈夫的,若澄有点不好意思。可她早晚都是要嫁给他的,这些贴身之物以后都得她来做。她现在丝毫没有再去想,他身边会有别的女人。

朱翊深伸手接过,低声道谢。然后把手中的卷轴交给李怀恩,李怀恩一个没接住,那卷轴便在地上滚开。

若澄看到卷轴中的内容,吓了一跳:“王爷怎么也收了这个人的字?”

朱翊深道:“这是太子送给我的。”

哦,原来不是他自己买的,而是别人送的,若澄还有点小失望。又听朱翊深说:“但我甚是喜欢,近来常拿出来品鉴。就我所知,当世仿唐宋名家,无人能出其右。”他真的不常夸人,大概眼高于顶,鲜少有能看上的人。所以那些夸奖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特别有分量。

若澄低着头,踢着脚尖:“也没有王爷说的那么好吧?”

朱翊深以为说到她的痛处了。从小到大,她在书法方面下的功夫最多,就算到了现在,朱翊深也让她每日都练几张字帖,可是那字写得中规中矩,毫无特色。朱翊深倒是对她没什么要求,她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不是太辛苦就好。

“王爷常说字如其人,那此人如何呢?”若澄试探着问道。

朱翊深想了想说:“心性高洁,不流于俗,应是个清雅之人。若有机会,我倒很想结交。”

若澄低头轻笑,笨蛋哥哥,此人就站在你面前呢。

她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作品会风靡整个京城,陈玉林跟她说的时候,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可不知为何,那些人用高价买她的作品,都没有他说这几句夸奖时的满足和骄傲。

毕竟他是她半个老师呢。

朱翊深看若澄桃红满面,好像在夸她似的。

“中午留下用膳,我有话跟你说。”他并未在意,让李怀恩把卷轴收起来。

第46章

若澄在西次间里坐下,朱翊深说道:“我已将婚事上报宗人府,但皇室娶亲,需任命大臣为正副使,纳彩,问名,发册迎亲这样的事都需前往新妇的娘家,这样方可显名正言顺。故而,今日你堂兄沈安序提出让你回沈家待嫁,我觉得有理,你可愿意?”

他是公事公办的口气,但言语之间却是替她着想。

若澄也想过不能在王府出嫁,这与礼不合。而且按照祖制,新婚夫妻定下婚期之后便不能再见面。皇室娶亲,礼仪繁杂,轰动全城,若澄这边虽没有亲生父母,也该由至亲之人出面,算是给她撑腰。

朱正熙成亲之时,婚事是由苏濂主持的,徐邝还担任迎亲的正使,太子妃娘家的陪嫁亦是当日的焦点。

天家威严,礼法为尊。否则不仅是她,连朱翊深也要被诟病。

若澄在沈家住过,这次又是沈安序亲口提出来,沈家的人应当都是知道的。她虽不养在他们身边,但到底还是姓沈,出嫁这么大的事情不能不问。想来她此番嫁入王府,沈家多少跟着沾光。按照祖母的性子,倒是巴不得她从沈家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按理来说这么做没有问题,也应该这么做。可想到不能再常常见着他,她心里就觉得空荡荡的。

朱翊深看若澄不说话,以为她不愿意,就说道:“算了吧。”

他并不是什么拘礼之人,只是觉得这样对她比较好。但他更不想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情。

“王爷,可以用膳了。”李怀恩在外面说道。

“用膳吧。今日特意叫厨房备了你最喜欢的螃蟹。”朱翊深起身,走过若澄身边的时候,若澄一下子抓着他的手,然后轻轻地靠在他的身上。

“我只是…舍不得你。”她小声说道。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便如仰望日月一样仰望着他。纵然无法靠近,可是内心仍把他当做至亲之人,挚爱之人,从未想过离开他的身边。有他和娘娘在的地方,才会让她觉得心安。这样的依恋之情,甚至随着年岁渐长,变得愈发深沉。

她大概真的很喜欢他吧。虽然还分不清这种喜欢到底是男女之爱更多,还是兄妹之情更多。

朱翊深的身体僵直,感觉到少女玲珑的身体紧贴着自己,身体有了异样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想将她推开一些,可闭了闭眼睛,还是忍住了,只是强压下心中的邪念。理智在告诉他,这不过是个孩子,他不能有那些念头。但身体的反应却在告诉他,这是个女人,是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她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喜欢和眷恋。这一生,她终于可以将自己的感情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他曾欠了她一辈子啊。那一辈子,为了成全他,她嫁给了别人。在他想要算计那个人,将她扣在乾清宫为质时,她还一无所知,在他的床榻前无声地落泪。可那时他已经看不见她,更看不到她眼里的哀伤和感情。若不是那久远的铃声还有她身上的茉莉香气,或者他都不会放过她。

所以这一生,他来还她。守着她长大,把她当做妻子,好好地跟她过完一辈子。向众人言明娶她,也并不是什么保护她的权宜之计,而是他内心的希望。他也是想这么做的。

朱翊深低头,亲吻她的发顶,将她温柔地拥在怀里:“乖,不用再等多久。”

若澄微微怔住,感觉到他结实有力的双臂环抱着自己,整个人都陷在他温暖宽阔的胸膛里,不由地笑了。

“嗯,我等你。”

夜里,朱翊深正在西次间查看王府的账目。李怀恩整理他明日去围场的行装,低声说道:“王爷,明日打猎,您可要多加小心。要不要让萧总旗一起去?”

朱翊深知道锦衣卫明日会有部分随行,但萧祐在不在里面,他还不知道。他准备等这次瓦剌的事情结束,就想办法将萧祐从锦衣卫里面调出来。王府现在没有个强有力的护卫,他也无法放心。

“王爷!”门外有人禀报,“赵嬷嬷说来了个人在侧门求见,说姓萧,有急事见王爷。”

朱翊深跟萧祐曾有过约定,若非紧急的事情,不要来往,以书信相传。因为京中到处都是锦衣卫的眼线。朱翊深如今身份敏感,免不得就被人盯上。可是萧祐冒着夜色前来,想必有十分要紧的事情。朱翊深合上账本,让李怀恩去悄悄带他进来。

萧祐穿着玄色的披风,一进来就跪在朱翊深面前:“深夜到王府,实在是逼不得已,还请王爷见谅。”

“快起来。”朱翊深知道萧祐素来谨慎,若不是遇到大事不会冒险,“可是出了事?”

萧祐神情凝重地说道:“这次得知太子要带瓦剌的王子和公主去北郊围猎,前几日京军都在清理围场。卑职无意间发现,京卫里似乎有人一直在打探当日行猎的路线,还有随同的人员。而且会同馆的那些瓦剌人行迹也十分可疑,卑职已经让郭茂继续盯着了,但暂时没有抓到什么有力的证据。”

“此事你可有报给上官知道?”朱翊深问道。

萧祐摇了摇头:“卑职人微言轻,手上又没有证据,怕报给上官他们也不会重视。但此事牵扯到两国邦交,卑职实在无法放心,觉得书信不能说清楚,故冒险来见王爷。”

“你做得很好。”

朱翊深点头道。萧祐的警觉不是没有道理。他原本以为呼和鲁与图兰雅可能会趁着他外出打猎的机会,冲着若澄来。可他们打探行猎的路线,分明是要针对这次一起去打猎的人。不可能是他,因为与朱正熙这个一国太子比起来,他这个晋王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他们要做什么?瓦剌此行是来修好的,他们难道要对朱正熙下手?如果朱正熙有什么意外,他们也没办法从京城全身而退。

这件事分明透着古怪。

呼和鲁这个人虽然有些急色,但他是瓦剌的大王子,轻重还是分得轻的。这样公然挑起两国的争端,对瓦剌也没有丝毫的好处。图兰雅不过是一介女流,应该也没这个胆子。

朱翊深皱眉沉思,忽然想起一件事。这次使臣团里有个叫阿布丹的,他一直觉得耳熟,可没有想起来在哪里听过。直到这一刻,他才记起泰兴二年收到的一份鞑靼的朝贺文书里,似乎署名就是阿布丹。

蒙古人同名同姓的很多,也许只是个巧合?瓦剌与鞑靼虽然都在蒙古高原上,但鞑靼的国土大面积与他们接壤,对他们俯首称臣,这几年一直被瓦剌所压制。而瓦剌因为隔着一个鞑靼,也不敢轻易发动战争,小心维系着与周边各国的关系。上回干涉奴儿干都司的内务,也不过是因为与鞑靼就使鹿部的处置问题发生了争端。

但若是有人想借此机会一箭双雕,挑起两国之事,从中渔利呢?

呼和鲁也许的确有抢夺若澄之心,但他不蠢,不会明着对朱正熙不力。可现在一切都只是朱翊深的猜测,他们没有证据,也没办法直接冲到会同馆去抓人,明日只有静观其变。这次狩猎,显然已变得危机四伏,绝对不能再让若澄同去。

“萧总旗,你明日可当值?”朱翊深问道。

萧祐摇了摇头:“明日卑职不当值,王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明日我希望你想个办法告假,帮我护送一个人离府。并且到我回来为止,一直保护她的安全。”

萧祐看到朱翊深郑重的表情,猜测到一定是个对他很重要的人,便抱拳跪下道:“王爷若信得过卑职,卑职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翊深起身走到他面前,亲手将他扶起来:“还有一件事,我欲托付给你。”他与萧祐耳语几句,萧祐边听边点头,最后说道:“王爷放心,卑职一定不负所托。”

朱翊深还是让李怀恩悄悄地送萧祐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在屋中踱步片刻,只身前往东院。

若澄已经沐浴完毕,正靠在床头看书。她想到今日朱翊深的那个怀抱,就觉得双颊发红。之前两次都是她主动抱他,这次却是他主动的。回忆着他身上的熏香,还有硬实有力的胸膛,她连耳根都烫了,忙抬手拍了拍。

素云打趣她:“姑娘怎么从留园回来,一直在傻笑。是王爷收了姑娘的袜子,觉得很高兴?”

“不是。”若澄红着脸摇了摇头。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袜子。

这时,碧云在外面叫了一声:“王爷!”

朱翊深很少这么晚来,猜测她可能已经宽衣上床,停在门口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对碧云说道:“叫你们家姑娘出来。”

碧云迅速地点了点头,转身到里间去传话了。过了会儿,若澄披了件外裳就跑出来,脚上还趿着绣花鞋。她头发未梳,身上有沐浴后的香气。

朱翊深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刚才沈家派人来,说你堂姐染疾,希望你明日能回去看她。”

若澄惊讶:“姐姐她怎么了?明日我不是要跟王爷一起去北郊吗?”

“狩猎之事不要紧,我一人足以应付。你先回沈家,明日我会叫人来送你,记得早点起来。”朱翊深叮嘱道。

若澄奇怪,这种事让李怀恩来说一声就行了,何须他亲自过来?她乖乖地点头:“那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朱翊深看着她,又说道:“带上我送你的那把蒙古短刀,以作防身之用。”

去沈家为何要带短刀?若澄心中疑惑,但没有问出来。他说的话,她总是习惯于听从,而不去管为什么。

交代完一切,朱翊深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但若澄总觉得他今夜哪里怪怪的。

第47章

第二日若澄起得比往常都早,梳洗之后,本来想去留园看看朱翊深,碧云却说,王爷一大早就走了。

他平日若是上朝,的确也起得很早。但若澄心里就是隐隐有些不安,她抚摸着那把蒙古短刀,略略失神。

赵嬷嬷到东院里来,笑盈盈地说道:“来接姑娘的人已经在等了,姑娘准备好了吗?”她脸圆,个子不高,看着十分祥和。现在阖府上下都当若澄是未来的王妃,除了平日的亲近以外,还多了几分尊敬。

“可以走了。”若澄起身道,收好短刀。

她到府门外,一辆马车停在那里,十人的府兵整装待发。府兵的最前面,站着一个高大而面容英俊的男子。朱翊深的身量在男人当中已经算高,这个男人却比他还要高,穿着府兵的衣服,却十分眼生。

萧祐原本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听到身旁的人小声道了句:“快看,沈姑娘出来了。”

他微微侧目,一个穿着浅黄交领短袄,蓝色花缎马面裙,裙襕饰织金璎珞串八宝纹的少女走下石阶。她的肤色极白,仿若吹弹可破。眉眼间透着几分我见犹怜的娇美之态,瞬间就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和占有欲。

若澄上马车的时候,不小心被裙子绊了一下,离得最近的萧祐下意识伸手扶了她。若澄对他笑了笑,并轻声道谢,堂堂八尺男儿竟然有些不自在。

马车离开王府,萧祐回过神来,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他倒是知道这位姓沈的姑娘自小养在王府里,王爷半个月前刚在承天殿当众宣称要娶她为妻。怪不得要他亲自过来守着,这样貌美而柔弱的姑娘,王爷不看牢些,真是不知会被谁给折了。

***

朱翊深在宫门外等候,呼和鲁与图兰雅也带着瓦剌的勇士来了。瓦剌的人身量本就比中原人高大健硕,图兰雅也十分高挑,骑装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体,身姿十分傲人,有不少男人都在偷偷打量她。她也很享受这样的目光。

今日随行的京卫有数百人,有一部分已经先去了围场。另有一队锦衣卫和太子卫队,负责贴身保护朱正熙。朱翊深单枪匹马地立于大队人马之侧,面容沉静。

他刚刚不过扫了图兰雅一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昨日那丫头靠着自己手臂的场景。那时,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胸前…着实也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可他看着图兰雅傲人的身材,心情平静。昨日不过被那丫头贴了下,身体几乎立刻就起了反应。

朱翊深失神片刻,图兰雅已经策马到他的身侧,用蒙语说道:“在草原上的时候,我见识过你的骑术,但还没跟你一较高下,今日我们来比一场怎么样?”那次图兰雅穿着男装,混在一群跑马的汉子里面,原本遥遥领先,可谁知那马儿忽然失控,她怎么都无法让它停下,所有人又都追不上她。

她跑出数理,最后还是朱翊深追了上来,一把勒住了马缰,强迫马停下来。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子,在她心中就如同天神一般。

朱翊深淡淡地说道:“我今日身体不适,就不跟公主比试了。”

“朱翊深,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图兰雅咬牙问道。她是瓦剌的公主,在草原上一呼百应,她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一个男子的轻视。可这个人的眼中,好像能装下山川日月,唯独放不下她。

阿布丹这时策马过来,好言劝解:“公主,咱们先过去整肃队伍,太子殿下快出来了。”

图兰雅不甘心地看着朱翊深,阿布丹扯了下她的袖子,她才咬牙调转马头走了。

过了会儿,朱正熙策马从御门中出来。此门本来只准天子出入,但端和帝特许他由此门出,代表他尊崇的地位。他穿着黄罩甲,织金云肩,云龙纹样。里面是大红的戎衣,腰束革带,挂着弓袋、蒙古短刀和箭囊,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太子仪仗。

他冲着朱翊深挥了挥手,策马小跑到朱翊深面前,倾身问道:“九叔,我这身威风不威风?”

朱翊深点了点头,朱正熙很高兴:“看在我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今日你得让着我,别把我的猎物都抢光了。”

“今日我会随你左右。”朱翊深认真说道。

朱正熙眨了眨眼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图兰雅一眼看到了他腰上的蒙古短刀,正是她父亲阿古拉之物,在瓦剌时赠给了朱翊深。她凑到呼和鲁的身旁说道:“哥哥,看来朱翊深和太子的关系很好,咱们得留个心眼。”

呼和鲁也早就看见了。他的主要目标在沈若澄,围场的戏不过做做样子,朱翊深跟太子关系的好坏,对他们没有太大的影响。

北郊围场距离京城二十里,方圆一百六十里,置东西南北四门,建有行宫,设提督一人,另有一营和四百负责维护的海户住在附近。这里前朝时就已经劈为皇家的猎场,平时除了海户严禁任何平民进入。因为地势低洼多水,草茂林多,禽兽聚集,是天然的猎场。开国时期,又加以修建,增了二十处园子,专供皇室打猎玩乐之用。

到了北郊围场之后,朱正熙便拉着朱翊深要去麂林猎麂,麂皮所作的靴子,厚实耐穿,而且十分保暖。这件事他一早就盘算好了,所以早就吩咐下去,让人在麂林里多准备了几头野生的麂。虽然他只需开金口就能立刻拥有那些制作精美的靴子,他要多少就有多少。但那都比不上自己打来的有成就感。

呼和鲁与图兰雅也跟着去了麂林。这一代算是丘陵,地势高高低低,林子十分茂密。朱正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林中的两头麂,迫不及待地搭弓要射。那两个小东西却十分警觉,一跃就跳上了旁边的巨石,失去了踪迹。

朱正熙兴奋地策马追过去,朱翊深紧跟在他的后面,叫道:“正熙,不要追得太深。”

朱正熙一边骑马,一边回头说道:“九叔,我难得出来一趟,你就让我玩个痛快。今天非得猎到麂不可!驾!”

他的马是万中挑一的宝驹,一下子就把众人甩在了后面,也只有朱翊深能勉强追的上他。这里的地势复杂,有些护卫也是第一次来,本来浩浩荡荡的上百人,没过多久就分散开来找人。

按照惯例,在行猎之前,围场都是有京卫再三检查的,安全上应该没有问题。而且太子生性不羁,最不喜被人管束,所以那些护卫虽然一时找不着太子的行踪,但看到晋王追过去了,也并未太着急。毕竟人家骑马,他们只有两条腿,哪里又追得上。

那两头麂十分灵活,朱正熙追了一路,就发现不大对劲,他好像追到林子的深处了,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毕竟生在帝王家,就算天性如他一样单纯,也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下意识地调转马头,要往来时的路退回去,耳边一阵劲风,好像有数支箭朝他飞了过来。他心中恐惧,加快策马,身体紧贴在马背上。

就在这时,马腿似乎是被什么给绊倒了,发出一声长嘶,马儿轰然倒地。朱正熙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他爬起来,紧紧地抓着腰间的革带,警惕地看着四周。

几道影子从林中走出来,穿着蒙古人的服饰,手中的弯刀折射太阳的光芒。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这围场有重兵把守,这些人不可能事先埋伏在这里。朱正熙又往后退了一步,他骑射的功夫尚可,但是他不会武功啊!

领头的那个人说了一句话,朱正熙虽然听不懂,但这几日常与瓦剌人接触,也能听出是蒙语!这些是瓦剌人!是今天跟他同来围场的那些瓦剌人!

朱正熙倒吸了一口冷气,大汗淋漓,浑身都湿透了。这些瓦剌人分明要杀他!

“九叔!快救我!”他奋力大喊了一声,拔下革带上的弯刀,闭着眼睛胡乱挥舞。一道金光在他眼前闪现,他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头,只听“吭”地一声,金属剧烈碰撞的声音。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身前一道伟岸的背影,手中举的铁弓正挡着两把锋利的蒙古弯刀。

“九叔!”朱正熙跑到朱翊深的身后,揪着他的衣背,差点哭出来。

朱翊深将那两个蒙古人踹开,回头斥道:“退到旁边去!”

第48章

朱正熙从小就被端和帝保护得很好,别说是杀人,他连鸡鸭都没宰过一只。而且端和帝没让他看过任何血腥阴暗的东西,他出入身边都跟着一大群人,所以对危险并不敏锐。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刚才这些人举刀要挥向他的时候,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头一次意识到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他跑到旁边,抱着膝盖,看着朱翊深跟那些蒙古人缠斗。朱翊深就一个人,那群蒙古人十分壮实,团团围着他,他只有办法防守,而没办法进攻。朱正熙脑中想的是去帮忙,可是身体却无法动弹。

他本能地躲避着危险,因为实在太害怕了。

这时,一个躺在地上的蒙古人爬起来,看到他躲在旁边,便举着弯刀向他冲过来。混战中的朱翊深发现,分了下神,肩膀被一把蒙古弯刀砍到。他也顾不得伤,趁着后退拉开的空档,迅速搭弓射出一箭。

那箭飞速刺入蒙古人的右肩胛骨,他吃痛地按住肩膀,停下动作。

“正熙,夺刀!”朱翊深喝了一声。朱正熙害怕得浑身发抖,仿佛没有听见。他平日学的那些格斗技巧,不过都是花把势,所有人跟他过招的人都让着他。面对真正的强敌时,他根本没办法招架。

朱翊深见那个蒙古人要举刀了,情急之下,想要突围过去,但被两个蒙古人拦着,腹部又被划了一刀。

“朱正熙,你是这个国家的太子,你是多少人的身家性命,你绝对不能死!听到了没有!”朱翊深用力地吼道。

这番话如平地惊雷,朱正熙这才如梦初醒,他若死在这里,今日所有跟来围场的人都要没命!他一个打滚躲过了蒙古人的袭击,果断地拔出腰上的短刀,寻个机会,刺进了他的腹部。那高大的蒙古人一下倒地,再不动作。

朱正熙看了看自己双手的鲜血,颤抖着手指。他从来没杀过人,更没看见过这么多血。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九叔需要他!他是朱家的子孙,是国之太子,他不能这么没用!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弓箭,射向围住朱翊深的蒙古人。

起初那箭还射偏,但已经扰乱了他们的攻势。他们的身量高大,本就不够灵巧,被打乱节奏之后,朱翊深总算可以腾出手进攻。叔侄两个人默契地配合,总算制服了那些蒙古人。

朱翊深浑身浴血,体力难支,跪倒在地。朱正熙连忙跑过去,扶住他:“九叔,你怎么样?我背你,我们去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