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深依稀听到那边有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男的不停地在求饶,还自报家门,说是来自绍兴,姓姚。

朱翊深微微皱眉,几乎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低头对若澄说:“你呆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若澄抓着他的衣袖,摇了摇头。

朱翊深的声音更柔和:“无事,或许是认识的人。”

若澄这才放开手,并叮嘱他小心。

朱翊深给李怀恩使了个眼色,要他过来,自己则往府兵拦着的一男一女走去。那男的穿着一身玄色的深衣,身材微胖,不停地拿帕子擦额头上的汗。女的年轻些,比男的还略高一点,穿着长褙子和湘裙,妆容精致,姿色尚可,眼中透露着几分精明。

府兵看到朱翊深亲自过来,连忙拜道:“王爷,这俩人自称是王妃的舅父和舅母,想要见王妃一面。”

姚庆远一听府兵叫王爷,连看都没看朱翊深,吓得立刻要跪在地上行礼,却被身边的妻子余氏一把托住手肘。余氏早年是戏班子里的名旦,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世面。她看朱翊深生得高大挺拔,英俊不凡,心道不愧是天潢贵胄,站在那里,气势都跟普通人不一样。那个孤女还真是好福气。

她笑了笑,只行了个寻常的礼:“民妇见过王爷。民妇和民妇的丈夫,不远千里到京城来,就是想见一见王妃,好认个亲。王爷应该知道我们吧?”

她的话意有所指。姚家每年都要往京城送不少银子,朱翊深不可能不知道。就算在家里光景不好了之后,她丈夫也背着她省吃俭用地留下银子,要塞给那个素未谋面的外甥女。

朱翊深对这个余氏有所耳闻。她在绍兴的余姚也算小有名气,因为生得有几分姿色,姚庆远娶回家之后,一直当作菩萨供着。她性子泼辣,锱铢必较,不知怎么与很多姚家的老主顾都撕破了脸面,导致姚家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

朱翊深倒不是对戏子存着什么轻视之心,只不过戏班子里勾心斗角抢台柱子的戏码永远比台面上演的戏精彩。

这些浸淫在世俗杂念里的人,他当真不愿意若澄多接触。

正想几句话打发了,若澄也已经听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说道:“你们是…?”

姚庆远和余氏朝朱翊深的身后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大衫霞帔的美貌女子站在那里。那身华服,用上等的纱罗所制,霞帔上的刺绣精美,用的金丝,雍容华贵。尤其是九翟冠上琳琅满目的珠翠,口衔珠结的金凤,晃得余氏几乎都睁不开眼睛。

姚庆远看着若澄酷似妹妹的一双眼睛,激动地叫道:“王妃…若澄,我,我是舅舅啊!”

若澄打量着男人,迟疑地叫了声:“舅舅?”

姚庆远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拿帕子擦眼角的泪花:“你长这么大,还出嫁了。好,好,你娘在天之灵,也能安慰了。舅舅没赶上你大婚,没给你准备添箱什么的。这个你拿着吧。”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叠成四方形的深色帕子,伸手想要递给若澄,却被府兵拦着。

余氏狠狠地瞪了姚庆远一眼,姚庆远却仿佛没看见,巴巴地伸着手,一直看着若澄:“拿着吧,孩子。”

若澄抬头看了看朱翊深,朱翊深点了头,她才走过去,伸手接过帕子,还挺沉的。她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对足金的镯子,这在寻常人家已经算是贵重之物了。

“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不打扰了。这就走。”姚庆远一边笑着,一边对若澄点了点头,拉着余氏走了。

等走远了一些,余氏甩开他的手,叫了起来:“好你个姚庆远,我们娘儿三都快吃不上饭了,你还藏着这么个宝贝,也不早拿出来,还送去给你的外甥女!”

姚庆远扯着她的手臂:“你小点声。那对镯子本就是我爹打给妹妹的,现在给妹妹的女儿,有什么不对?”

“她可是晋王妃,衣食无忧的,要那对金镯子干什么?我们现在把上京的盘缠用完,连客栈都快住不起了,你怎么不想着我们?姚庆远,这日子你还过不过了!”余氏柳眉倒竖,声音拔高,路上很多行人都看了过来。姚庆远将她拉到道旁的窄巷里,低声说道:“她是晋王妃,高高在上。我们从前都没有来往过,你让我怎么好意思开口?”

“你年年给她送钱,怎么能算没有来往?你若不好意思开口,我去替你说!”余氏说着就要返回去,又被姚庆远拉住:“你别无理取闹!那可是亲王府邸,你刚刚没看到那些穿着甲胄的兵士,不是开玩笑的!这里是京城,遍地朱紫贵,可不是余姚那巴掌大的地方,让你胡来的!”

余氏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揪着姚庆远的耳朵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这个不争气的男人!我们到京城来是为了什么?你现在给我充好人。我不管,这事儿你要是不给我办成,你就自己过吧!”她发狠般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巷子。

姚庆远摸了摸发红的耳朵,小跑着追了上去。

第59章

若澄看着那对金镯子, 心里头涌起一丝酸涩,再抬头的时候,姚庆远夫妻已经走了。

她怅然若失地捧着镯子, 刚刚不应该收的。他们看起来, 并不是太好。若只是想见她, 应该不会特意在府门前等他们从宫里回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想说吧?

朱翊深对她说道:“别担心,我能查出他住在哪里。”

若澄连忙把帕子包的金镯子递给他:“那你帮我还给舅舅吧?这太贵重了, 我不能要。”

朱翊深又把镯子推回来:“这是他的心意, 你收着吧。我会另外给他银子。”冲着姚庆远给的这一对金镯子, 他可以再拉他们一把。

若澄本想说她自己有银子,可又觉得这么说太见外了。她自小在宸妃身边长大,没见过父母家中的亲人。她对亲人其实有渴望, 所以回沈家之后, 也一直努力想要跟沈雍他们处好关系。人生在世, 总有很多不称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她虽然没有父母亲人, 但宸妃一直将她养育得很好,她不怪任何人。

若澄小心地将镯子收进袖子里,跟在朱翊深身后进府。

朱翊深往留园走,她下意识地跟着, 直到朱翊深察觉了,回头对她说道:“你先回北院, 我处理些事情。”

若澄这才停住脚步, 看到前面朱翊深头也不回地跟李怀恩进了留园, 心里有点小失落。他们虽然是夫妻了,但各自有各自的住处,她不能总想着跟他呆在一块。若是那样,他也会觉得烦吧。

若澄回北院换了身普通的袄裙,重新梳了发髻。把金镯子收在妆奁里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了一个小木箱。她将木箱打开,里面放着朱翊深儿时买给她的东西,有牛骨笛,有泥人娃娃,有小布偶,还有小陀螺,小毽子,形形色色的小玩意。她那时觉得朱翊深送给她这些东西,都是给娘娘看的,因此收到以后只是放进这木箱子里,一次也没有玩过。

现在仔细看来,这些东西制作都十分精美,他当初肯定是花了心思挑的。

她辜负了他的心意,想想还有几分后悔。这时,赵嬷嬷在外间叫道:“王妃。”

若澄示意素云出去看看,素云回来禀告道:“王妃,赵嬷嬷把王府里几个管事都带来了,说是让您认识一下。”

“王府不是一直由赵嬷嬷在打理么?”若澄将毽子收起来,随口问道。

“赵嬷嬷说是王爷的意思。王爷想让王妃熟悉一下情况,以后府里的事情都要交给您来掌管,赵嬷嬷可以从旁协助您。”素云笑着说道。按理来说,朱翊深立妃以后,王府中的事务都应该转交给王妃打理。但是若澄年纪还太小,对府里的事情也不熟悉,因此才让赵嬷嬷代为打理。

若澄走到明间,坐在主座上。赵嬷嬷带着一行八个管事向若澄行礼。那些管事平时都是直接见朱翊深或者赵嬷嬷,大都是第一次看见若澄。早闻这个晋王妃年纪小,往那里一坐,还真是撑不起王妃的气场,难免存了几分轻视之心。

赵嬷嬷一一向若澄介绍,那些管事听到自己的名字便上前。男人都不敢看若澄,就算目光短暂相接,也迅速低下头。她虽然年纪小,但是长得太漂亮了,如精雕细琢的娃娃。不过想想也是,王爷贵为亲王,偏偏娶了这么个毫无家世背景的王妃。若不是貌美,恐怕王爷还真看不上呢。

“府中的事情我都不懂,以后还有许多地方向你们学习。这里没事了,各位都去忙吧。”若澄认过所有人之后,微笑地说道。

众人连忙行礼,按照次序从明间里退出去,只当是走个过场,也没有太把这个王妃当回事。

随后,赵嬷嬷捧了七八本账簿到若澄面前,若澄吃了一惊。王府里上下数百口人,平日所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全都得有人管着。大到外头的庄子,田地,佃户,还有府上的人情往来,小到府里下人家中的红白事,还有婚配,生育等等,全都得记录在册。

这些事以前都是周兰茵在管,还打理得井井有条,若澄顿时有几分佩服起她来。

若澄自己也有一个账本,看账以前在苏家的女学学过,随手翻了翻,账目做得很仔细,显然是花过心思了。她交还给赵嬷嬷,说道:“府里的事,今后还得多仰仗你。有什么要学的、要做的,你一点点慢慢教给我吧。”

赵嬷嬷原先还担心若澄着急掌权,她在王府里就再没有什么用处,王爷要把她放归,又得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日子。听到若澄这么说,连忙道:“只要王妃有用得到老身的地方,尽管开口。”

“你辛苦了。”若澄点头道。

素云送赵嬷嬷出去,碧云走到若澄身边说道:“王妃才是王府的主母,以后王府里的事情都该由您做主。刚才怎么不当着几个管事的面,立立威呢?奴婢看着他们都有几分看不起您。”

碧云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有些话自然敢说。若澄何尝没看出那些人的轻视,叹了口气道:“我年纪小,就算立威,他们也未必放在心上。等到以后有机会了再说吧。何况现在赵嬷嬷将府里管得很好,若我一下子把事情都拿过来,她该怎么自处呢?我听说她家里没什么人了。”

碧云这才明白若澄早就想了一圈,还顾虑到赵嬷嬷的感受,笑道:“王妃当真心善。”

若澄摇了摇头,忽然拉着她的手道:“碧云,你会不会踢毽子?”

***

朱翊深在少年时代开始,就有意识地经营跟各地商帮的关系。商帮的人走南闯北,消息灵通。而且跟着他们做生意,时不时还能发一笔横财。留园的账目是朱翊深亲自打理的,并没有跟府里的账目并在一起,所以没有人知道朱翊深到底多有钱。

他听李怀恩说了下账册的事情,就把账册锁进盒子里,藏在多宝阁上:“你派个人去打听一下姚庆远住在哪里,在余姚发生了何事,为何要进京。”

李怀恩回道:“八成是在余姚呆不下去了,才想到来京城投靠王妃。毕竟这些年,姚家给王妃寄了不少钱。也许是在打那笔钱的主意?”

“若是如此,你给他们五百两银子。”朱翊深淡淡地说道,“顺便告诉姚庆远一声,若想在京中买铺子,我可以帮忙。但前提是,不要骚扰若澄。”

李怀恩觉得王爷已经帮姚家够多了。姚庆远的妻子是个厉害又泼辣的角色,以前在戏班子里跟人争台柱,就闹出不少事。听说嫁给姚庆远的时候,也不是清白之身了。偏偏姚庆远还当个宝,宠了这么多年。要不怎么说各花入各眼呢?

李怀恩出去叫了一个府兵去办这件事,朱翊深也走出来。

“王爷这是要去哪儿?”李怀恩问道。朱翊深平日几乎都待在留园,除非有要事才会出去。

“去北院。”朱翊深说道。他刚才顾着跟李怀恩说事情,注意到她一直都在看自己。他本来就叫了赵嬷嬷今日带府中的管事去见她,因此才让她先回去。可她显然误会了什么,好像不是太高兴。

他自己也没发现,竟然会把一个女人高兴与否这种小事,记挂在心上。

朱翊深到了北院,发现若澄没在屋子里,后院里有热闹的人声。他打开窗子,只能看到一片绿荫和隐约的人影。他叫了丫鬟进来问,丫鬟支支吾吾的,朱翊深便要去后院。

丫鬟下意识地说道:“王妃说,不让人去后院。”

李怀恩立刻厉声斥道:“还有没有规矩了?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丫鬟连忙跪在地上:“王爷恕罪,可是王妃真的是这样交代奴婢的…说谁来了也不让打扰…”

朱翊深猜若澄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过来,没再理会那个丫鬟,直接往后院走去。远远地看到一个东西飞上了半空,好像是毽子,那毽子还有几分眼熟。等走近了,才看到几个丫鬟围着她。

李怀恩要说话,朱翊深抬手制止。

大树底下的少女随意将头发挽在脑后,提着裙子的下摆,那毽子在她双脚之间灵活地来回起落。她脸上有晶莹的汗水,脸颊通红,犹如海棠凝着朝露。她把毽子踢给素云,欢快地叫道:“换你们来!”

这时,她才看见站在丫鬟身后的朱翊深,睁大双眼,僵在原地。

丫鬟们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十分吃惊,纷纷跪下行礼。

若澄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不修边幅,玩得浑身是汗,真是难看死了。她越想越觉得不堪,也顾不得行礼,捂着脸就从朱翊深身边跑了过去。素云和碧云要去追,朱翊深压了下手,自己跟了过去。

若澄一口气跑回内室,趴在暖炕上,用手抱着头,哀嚎了一声。

她不想让他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了,可是又被他看到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真是丢脸死了。可她就是觉得,从前辜负了他的心意,想要把那些东西再拿出来用一用。

谁知道他这个时候会过来呢?

朱翊深走进内室,看到他的小王妃趴在那里,无精打采的。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抬手摸着她的头道:“玩累了,也不去换身衣服,不怕着凉?”

若澄听见他的声音,吓了一跳,麻利地坐起来,双手抱着膝盖。

“对不起…”她低着头说道。她没有王妃的威仪,没上没下还没规矩,实在不像是一个王府的主母。

“为何道歉?”朱翊深温和地说道,“你只需做你自己。”他喜欢看到她像刚才那样发自内心的笑,灵动活泼,像只自由自在的鸟儿,而不是循规蹈矩地做个提线木偶。

她笑起来,当真连春光都会失色。

若澄心中一动,仰头看他:“你不怪我吗?从前你送了我那么多东西,我一个都没有用过。我以为你不是真心送给我,只是做做样子,甚至都没有仔细看。今日无意间翻出收藏的木箱子,发现它们都好漂亮。”她跳下暖炕,去抱了木箱子过来,打开给朱翊深看。

朱翊深原以为她都丢了,没想到一样样都收着,还像新的。

他随手拿起一个陀螺,若澄说道:“这个是你下江南的时候给我带的。还有那个,是你去西北的时候给我买的。这个是云南的,这个是广东的…”

她好像都记得每个东西的来历。朱翊深道:“既然觉得我不是真心送你,为何还留着?”

若澄回道:“那时以为你不喜欢我,可我还是偷偷喜欢你。因为是你送的,所以舍不得扔。文华殿的翰林侍讲总是夸你,先皇跟娘娘在一起的时候也常说你最像他。他们夸你的时候,我也觉得很高兴呢。”

她的表情充满了崇拜,好像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他其实未必有他们说的那么好,只不过那时候有父皇的恩宠,宫里人人都捧着他,跟今日的境况完全不同。再也没有人说他是天之骄子,再没有人提他做过的事情,他似乎被京城里的人遗忘了。

可还有她,由衷地为他的出色感到高兴。

“这些东西,留给咱们的孩子吧。”若澄顺口说道。说完,她才惊觉失言,她在说什么呀?他们都没圆房,哪来的孩子?何况他也没说过要跟她生孩子…她面红耳赤地抱起木箱子要逃,朱翊深却按住她的腰,拉她坐在怀里。

“你刚刚说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暧昧的低沉,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

若澄只觉得脑中仿佛炸开,用力地摇了摇头,耳朵红得都快滴血了。下一刻,朱翊深低头吻住了她。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他的一只手环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抬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第60章

若澄只觉得这个吻又长又深,她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等到朱翊深离开她的嘴唇, 亲向她的下巴和脖颈, 她双手抵在他胸前小声说道:“我, 我刚刚浑身都是汗, 脏。”

朱翊深含糊地说着没关系,只觉得她身上的香气因为流汗而更浓郁,想品尝得更多。若澄后仰着抗拒:“不要…我, 我不舒服…”

他没再勉强, 但仍未松开手。大概是天生丽质, 她平日就不喜涂胭脂水粉, 首饰也很少戴。刚才为了踢毽子,还把耳坠和簪子全都摘了,此刻便有几分天然去雕饰的美丽。

他看着她白净的脸庞, 长长的睫毛, 挺翘的鼻尖和紧抿的双唇,只觉得无一不美。若澄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将他滚烫硬实的手臂从自己腰上拉下来,轻声道:“你在这里, 我没办法沐浴…你出去一下,好不好?”

虽然是赶他走, 但她声音娇娇软软的, 听得朱翊深的心底一阵酥麻。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刚刚说要给他生孩子的是她, 现在要他走的也是她。本是夫妻, 没什么好避讳的。但她那副模样,想必他不出去,真的是不会去换衣沐浴的。

“就这样让我走?”他低声问道。

若澄抬眸看他一眼,听出他的话外之意,脸微红。然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迅速地亲了下他的嘴角。犹如蜻蜓点水,但足以在心湖荡出层层涟漪。

朱翊深知道她害羞得很,不再逗她,下了暖炕离去。

若澄望着他的背影,露出笑容。他虽然看起来很高傲冷漠,但其实很尊重别人的想法。这跟天家的人都不大一样。她记得以前住在娘娘宫中时,先皇也会强迫娘娘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但朱翊深几乎从没有强迫过她,也没有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她身上。

就连普通人家的丈夫都未必能做到尊重妻子,于他这个亲王而言,便更难能可贵了。

素云和碧云进来伺候若澄沐浴,碧云好奇地问道:“刚才王爷追来,跟王妃说什么了?有没有怪我们在后花园踢毽子?”

若澄一边脱掉裳裙,一边摇头道:“没有。他还说让我做自己就好。”

碧云松了口气:“那是王爷疼您,才会这么说的。若是换了别人,恐怕免不得挨训呢。奴婢也没想到王爷今日会这么早过来,被他逮了个正着。王妃,咱们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胡来了。传出去,别人会说我们北院没上没下,其它地方得跟着乱了。”

若澄乖乖地点了点头,她今日也是一时起了玩兴,还被他看到。她问素云:“陈玉林的铺子开张了吗?”

若澄听了沈安序的话,不再用清溪之名售卖临摹的书法以后,陈玉林的生计便成了问题。好在他帮若澄卖画,也攒了一小笔银子,然后若澄也拿出一部分积蓄,让他在琉璃厂附近寻了一间铺子,先做些卖笔墨纸砚的生意。陈玉林承诺每个月都会给若澄送来分红。

“嗯,已经开起来了。现在正好是会试期间,生意还不错。绣云说他从前一心考功名,没把心思花在做生意上,其实还算有几分天赋的。”素云说道。

这点若澄自然是相信的。从陈玉林给她卖字画就可以看出来,这个人脑子挺活络的,人面也广。解决了他们一家的生计问题,若澄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朱翊深回到留园,坐在暖炕上看书。李怀恩进来,高兴地说道:“王爷,您看看谁来了!”

他侧身让开,一个人走进屋子里,像朱翊深行礼。

朱翊深看到萧祐,立刻把书放下。萧祐说道:“草民萧祐,特来晋王府效力。”他自称草民,身上应该是除了锦衣卫的职务了。

朱翊深连忙将他扶起来:“辛苦你了。”

萧祐当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调进锦衣卫,做了总旗。虽说不是什么大官,但锦衣卫为天子效力,在京中行走也算有几分脸面。如今为了给他效力,萧祐甘愿丢掉这个饭碗。这样的人,朱翊深觉得当以国士待之。

“我府中的三百甲兵缺个统领,以后王府的安全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朱翊深拍着萧祐的肩膀说道。

“愿效犬马之劳。”萧祐抱拳道。

李怀恩在旁边笑道:“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萧统领不知道,晋王府建府以来,王爷一直没立过府兵的统领。因为找不到办事稳妥,又信得过的人。萧统领可是头一个呢。”

萧祐有些动容:“多谢王爷的信任。”

朱翊深道:“还是委屈你了。这差事不比在锦衣卫中,有脸面,又有权力。但有我一日,晋王府绝不会亏待你。”

萧祐摇头道:“王爷说的哪里话?萧祐是心甘情愿追随的。在锦衣卫里也是常常提头办事,上官若不信任,或者故意推脱责任,我们随时都有丢掉性命的危险。不比王爷信任属下,将整个王府的安危全权托付,属下觉得无上荣光。”

李怀恩跟萧祐接触得不多,但听他言谈,再观其举止,暗叹不愧是王爷看中的人,总觉得十分值得信赖。朱翊深又跟萧祐说话,李怀恩就退到了屋外。

他还得问问去打听王妃舅父的人,回来了没有。

朱翊深问了宫里的情况,萧祐说道:“别的也没什么,皇上沉迷于求仙问药,已经不大管朝政了。政事都是太子在打理,但东宫太子妃这身子骨却一日不如一日。只不过宫里上下都瞒着,外头的人也不知道。属下有个朋友的同乡在东宫办事,听到了一点风声,说是太子妃这事着实有些蹊跷。”

朱翊深也有同感,便继续问道:“怎么说?”

“太子妃初嫁入东宫的时候,身子骨应当是很好的。她正值舞勺之年,怀孕生子再正常不过,何以人会日渐消瘦?东宫里的人起初怀疑是中毒,但是请了太医却查不出什么,后来又说染了邪祟,还请法师来做法,却毫无成效。太子殿下为此事也伤透了脑筋,总之透着几分古怪。”

萧祐说完,朱翊深陷入了沉思,没有说话。他见识过后宫中的女人为了争宠所使用的那些手段。太子如今大权在握,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被人所害也不是没有可能。前生周兰茵被陷使用巫蛊之术,他其实很清楚当中必有冤情,但也懒得去管。

在他看来,不管后宫的女人如何争斗,只要不触动到他的底线,便是弱肉强食,全凭各自的本事。只有聪明的女人才配存活下来。

这个太子妃是朱正熙自己选的,并不是出自于世家大族,肯定有人不满意。若太子妃身死,太子势必要另选太子妃。到时候得益的必定是新妃的家族和两个良媛。只是连太医都查不出的手法,确实有几分高明之处。紫禁城里的事,他还是别主动参合比较好。

他让萧祐先下去休息,又坐着看了会儿书,李怀恩说道:“王爷,已经查出王妃的舅父住在何处了。”

“嗯。你过去一趟吧。”朱翊深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