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勉拜道:“臣以为平国公所言不差,现下最要紧的是维护京城的安全,防止各地藩王有所异动。京城的防御要加强,同时各藩地也该加强监视。同时应该命司礼监将所有御印移交东宫,由太子殿下全权处理国政,太子殿下可以提拔一些自己信任的官员,出任朝中机要的职务。”

他是太子师,太子若提拔官员,他至少能维持阁老的身份不变。

李士济看了他一眼,说道:“臣附议。只是这京卫的指挥使之权,不能交给平国公和温总督。”

“为什么?”徐邝和温嘉异口同声地说道。

“恕我直言,二位擅长征伐之战,不善军务整备。而且离京城最近的藩王,封地在陕西和河南,据京城都不到半月的路程。一旦两位藩王发难,很可能要两位都督领兵平叛。最重要的是北方还有蒙古人虎视眈眈,国中生变,也要有人能够组织有力的保卫战。所以统领京卫之人,一定要可攻可守,为人稳重,并且有对蒙古人作战的丰富经验。”

殿上一时陷入了沉默,众人各怀心思,温嘉和徐邝绝对不愿让对方执掌京卫。叶明修几乎立刻想到了一个人,但觉得在场的几位肯定不会把他考虑在内。

他轻声说道:“依微臣之见,能符合李大人所言的,只有晋王。”

“荒唐!”徐邝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也是诸王之一,防他都来不及,怎么还能把京畿要务交给他?你不懂朝政,不要胡言,退下!”他欲挥退叶明修,温嘉却说道:“你接着说。”

叶明修躬身一礼,而后道:“平国公和温都督都不能掌京卫,理由刚才李大人已经说过,那么势必要另择人选。纵观满朝的将领,不是年事已高,便是没有作战的经验,难以服众。晋王在开平卫刚立了大功,而无封赏,在开平卫的将士多有怨言。提拔晋王不仅能显示太子的大度,同时晋王身居京卫指挥使的要位,一举一动都被朝野上下所关注。一旦发现他有不臣之举,必定人心失尽,合两位之力还不足以剿灭他吗?微臣认为这是最恰当的方法,也能检验晋王之心。”

李士济回头看着叶明修,点头道:“臣以为此法可行。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好,我这就召九叔进宫。”朱正熙同意道。

“太子殿下!”徐邝还欲再言,朱正熙道:“我相信九叔,也觉得他是最适合的人选。其它大臣都没有异议,舅父就不要因为个人的偏见而劝阻我了。”

温嘉笑道:“殿下英明。”

徐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出。朱正熙看着徐邝离去的身影,原本还想留住他商量母妃的事情,可他眼里只有权势地位,根本不管母妃的事情。他的心凉了半截。

朱翊深原本就等在宫门外,听说太子召见,很快就到了东宫的正殿。殿上已经没什么人,只有朱正熙坐在位置上发呆。

朱翊深行礼道:“太子殿下。”

“九叔,你来了。”朱正熙招了招手,朱翊深走到他身旁:“我听说了宁妃娘娘的事,相信她是被冤枉的。你不要担心,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当务之急,是将朝臣稳住,国政不能乱。”

朱翊深的嘴唇动了动,一下子抱住朱翊深:“九叔,我好累,也好害怕。身上就好像背着一座大山,根本喘不过气。父皇得了重病,也不知能撑多久。我能不能不做这个皇帝?不如九叔来做皇帝吧?肯定能比我做得好。”

朱翊深抬手拍了拍他的背:“这种话不要乱说。你是国家的储君,没有人比你更名正言顺。”

“可是我…怕自己做不好。”朱正熙沮丧地说道。

朱翊深蹲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没有人生来就会做皇帝,你有贤良的大臣辅佐,政事都可以慢慢学。只要你勤政爱民,好学上进,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那九叔帮我好不好?”朱正熙握着朱翊深的手,真诚地望着他。

朱翊深回道:“若你有需要,我定会帮你。”

朱正熙眼睛一亮:“现在京卫需要一个指挥使,保护京城,除了九叔没有人能担此重任。九叔不会拒绝吧?”

朱翊深微微皱眉,朱正熙抓着朱翊深的手:“刚刚九叔才说帮我。各地藩王蠢蠢欲动,他们若是攻打京城,没有人统一指挥,如何抵御他们?”

“京卫指挥使乃是要职,平国公他们难道没有异议?”朱翊深问道。

朱正熙迅速地摇了摇头:“这是朝臣商议的结果,舅父虽然不同意,但是其他大臣都没有异议,舅父也不能说什么。我相信九叔,这皇位你要拿去就是了。”

这句话的重量压在朱翊深心头,他看着朱正熙,叹了口气。他跟朱正熙一直保持着距离,从未真正交心。但此刻面对这个全心信任自己的侄子,他觉得自己有愧。是他与昭妃联手设计,使得皇帝轰然倒下,那么有些事也应该由他来做。

“臣领命便是。”朱翊深跪下说道。

“太好了九叔!”朱正熙双手扶着朱翊深的肩膀,“有九叔守护京城,我可以高枕无忧了。刘忠,快去把调遣京卫的金令拿过来!”

朱翊深出宫,看到萧祐在宫门前着急等候,以为王府出了什么事,走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王爷,王妃说恐有小人暗算,要属下在这里等您。”

朱翊深疑惑地看着他,萧祐无奈道:“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具体的事情,您恐怕要回去问王妃。先上马车吧。”

朱翊深踏上马车,手中握着虎形的金令。有了这道令牌,不仅可以调遣京军三大营,还有锦衣卫。只要他稍加策划,几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皇位,比前生的血战容易太多了。

他不是没有动摇过,但只要想到朱正熙的目光,那一丝丝念头便被打消下去了。他也想过皇帝倒下去之后,不是徐邝就是温嘉会接任京军指挥使一职,若是徐邝,还有可能软禁他。他甚至都想到了徐邝若是对付他,他要如何应对。可没想到朱正熙既然把京城的门户交给他。

凭良心说,若是他在朱正熙的位置,做不出这样的事,甚至有可能防备自己这个叔叔。可朱正熙到底还不是皇帝,没有耳濡目染的帝王心术,只傻乎乎地全然信任他。

马车驶过繁华街道,转入了巷子里,一群人猫在墙角,伺机而动。

就在马车逐渐靠近的时候,为首的人刚要挥手,却被一个人按住肩膀,拉进了巷子里:“昭儿,你要做什么!”

柳昭看到是舅舅李青山,挣脱开他的钳制,目露凶光:“如今京城内外乱作一团,防备松懈,正是我一直等待的下手机会。舅舅,朱翊深毁我前程,我绝不能放过他!您不是说,平国公一定会想办法把他囚禁在府里吗?那我教训他一顿,也没人会管。您让我得人出去。”

“就凭你这几个人,还想对付朱翊深?你可知他身边那个萧祐,曾经是锦衣卫里数一数二的高手?别说你教训他了,被他知道是你所为,只怕饶不过你!”

“一个自身难保的晋王,有何可惧?”柳昭说道。

“刚刚,太子赐了京卫的金令给他。他不再是没有实权的晋王,而是可以跟平国公平起平坐的京卫指挥使了,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李青山低声道。

柳昭愣了一下:“您不是说有平国公在,我们一定能找到机会报复他的吗!”

“形势有变,你快跟我回去。”李青山扯着柳昭往回走,还驱散了他带来的那些乌合之众。

第93章

萧祐正在驾马, 看到前方巷子里有几个人影,正想提醒朱翊深担心。可那几个人影一下子又消失了。

他驾车经过的时候,巷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他还以为今日给朱翊深训练的暗卫能派上用场了。看来王妃所料没错,真的有人要对付王爷?在京城里头有如此胆子的人,恐怕也不多。

他回头对马车里的人说道:“王爷,刚才属下看到几个人在巷子里鬼鬼祟祟的, 转眼就消失了。”

“无需在意。”朱翊深说道。他在沙场上千军万马都面对过,一群宵小之辈他也不会放在眼里。更何况凭他如今的身份,挥手之间就能调动数万兵马, 谁敢造次?

他们回到王府, 直接去了留园。朱翊深任职京卫指挥使的消息一传出去,锦衣卫指挥使,京军三大营总兵都会立刻来见他。

若澄收到朱翊深回府的消息, 等在留园的门口, 看见他立刻迎上前去:“怎么样,路上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我跟你说,我…”

“澄儿, 我可能接下来的时间会有点忙。”朱翊深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太子刚命我接掌京卫, 一会儿会有很多武将来府中, 你先回去。等我忙完了再去找你。”

若澄抬眸看着他,十分意外。京卫等于是负责京城和紫禁城的安危, 那些朝官竟然放心将权力交给他?但转念想想, 皇帝已经病倒, 现在太子能用的人着实不多。朱翊深是他的亲叔叔,这种性命攸关的职位,自然是交给自家人才能放心。

“好吧。”若澄本来要跟朱翊深好好谈谈,继续回来路上没说完的话。可眼下他也顾不上这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她也不好拦着他问东问西的,只能点头答应,自己先回北院。

她既不希望他一直做个默默无闻的王爷,满身才华得不到施展,又不希望以前安静闲适的生活被打断。他担任什么京卫指挥使之后,肯定没什么闲暇的时间,像以前一样时常跟她在一起了。

若澄叹了口气,做厉害男人背后的女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来分享他,也有旁的事让他分心。她要说的事,是他自己没时间听的,不是她有意瞒着,到时候他若发脾气,她也有说辞了。眼下,还是看看给他做些什么吃的东西,好让他先填饱肚子。

坤宁宫之中,苏皇后端坐在凤座上,睨着苏濂:“叔父总算是肯进宫了。只不过现在朝臣都汇聚在东宫,叔父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苏濂拱手说道:“臣想知道,宁妃和昭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皇后神色一凛,给女官递了个眼色,女官就把殿上的宫人都带下去了。苏皇后的坐姿才放松了一些,面带微笑:“叔父怎么想到过问后宫中的事情?这么多年,您也没问过。”

苏濂面色凝重,语重心长地说道:“臣知道这些年你在后宫中所受的委屈,臣一直忙于政事,很少关心你。但宁妃是太子生母,背后还有平国公府撑腰,您此举不妥,会埋下隐患。”

苏皇后闭上眼睛:“叔父不愧是叔父,一下子就猜到是我所为。宁妃是太子生母,有她在,就算太子日后登基,同样奉我为太后,但我这个太后不过就是个空架子。微儿年纪尚小,性子不稳,心里又有别人。难道叔父希望她能抓住太子的心?故而我才出此计。宁妃身边的女官是我埋了多年的棋子,谁都想不到的。就算平国公发难,他也查不出证据。昭妃那儿,叔父也不用担心,她有把柄握在我手上。”

苏濂看着眼前端庄的女子,依稀还是当年出嫁时的模样,性情却大不相同了。她在这母仪天下的位置上,逐渐熬成了有手段有心计的女人,她能依靠的人只有她自己。所以她所做的事也无需跟任何人商量。

这何尝不是一种可怜?她是皇帝的正妻,这么多年膝下无子,她已经过了太多寂寞的岁月,想要为自己争一把,又怎么能算错?可错就错在她大意了,让朱翊深知道了真相。

“您所做的事,晋王都知道了。他来苏家告诉我,若宁妃无法全身而退,他会有别的法子帮太子保住生母,不让太子重蹈他的覆辙。您若一意孤行,可能太子会知道此事,到时候别说是太后之位,恐怕等您的只有冷宫了。”

“不可能!”苏皇后直起身子,“这件事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晋王连皇上奉假遗诏登基,又用假遗诏害死宸妃的事情都知道,娘娘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么?听臣一句劝,放过宁妃,从长计议。”

苏皇后的手握着凤椅上的扶手,鎏金的木头硌得她手心生疼。皇家的人一个比一个会算计,朱翊深哪怕将他所知道的透露一点给朱正熙,朱正熙都不会罢休,一定会抽丝剥茧救他的母妃。这就是血缘亲情,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指望的东西。

苏皇后冷笑,笑容僵硬,心头又生出几分悲戚:“叔父回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您说得对,来日方长,我总能找到办法,在这紫禁城里头站稳脚跟的。”

苏濂的目的达到,躬身退出了坤宁宫的正殿。他站在高台甬道上,看着坤宁宫的黄色琉璃瓦,还有丹陛上那些沉重的日晷和香炉,庄严高贵,代表着天下至高的地位。无论里面的主人如何更迭,这些东西自从摆在这里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没有改变过。

一个随从小跑过来,对他说道:“大人,刚才东宫议政,太子殿下将京卫指挥权给了晋王!”

苏濂定在原地,对这个结果既感到意外,又觉得有丝欣慰。毕竟是他的学生,他倾尽毕生心血教过的两个人之一。一个英年早逝,怪他自己的命不好。而这个,他也曾数次想拖他出泥沼,这次终于是借着皇帝病倒,达成了这个心愿。

他负手看着苍穹之上飞过的不知名的大鸟儿,久久没有说话。

若澄做好吃食,让素云送到留园去。素云回来说道:“东西交给李公公了,说王爷这会儿正忙着,顾不上吃东西。王妃也别管王爷了,李公公在那里,他总归是饿不着的。”

若澄在小日子里,忙了半天,有些腰酸背疼的,就趴在案上。素云连忙给她揉了揉腰侧,说道:“小日子里不可太过操劳,仔细留下病根。您将来还得给王府开枝散叶呢。”

若澄眨了眨眼睛看着她:“素云,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人家?若是没有,我帮你留意着,如何?”

素云吓了一跳:“王妃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奴婢在娘娘面前立过誓的,好好照顾您,没想过别的事。”

若澄从案上爬起来,拉着素云在身旁坐下:“你莫不是还想着那个人?”

“王妃说哪里话?奴婢早就放下了,他如今已经娶妻,还是状元,不是奴婢可以肖想的。只是奴婢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只想跟在王妃身边,王妃不会嫌弃奴婢吧?”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若澄摸着她的肩膀,“我不是个好主子。小时候要你跟碧云跟着我受苦,处处维护我。按理说,你最好的归宿应该是给王爷做通房,将来再抬个妾室,可我…”

素云听了更震惊,连忙跪在地上:“王妃快别说了,奴婢从来没有这样的非分之想。王爷是王妃的男人,奴婢怎么会这么做?您再说,奴婢就无地自容了。”

“你快起来。”若澄将她扶起,“你别多心,我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年纪不小了,我又实在没办法把你塞给王爷,才想着为你找一门好亲事。既然你不愿意,就当我没提过。”她今日听沈如锦说,宁儿已经抬了姨娘,有自己的丫鬟了,觉得挺对不起素云和碧云的。

晚上,若澄早早地沐浴,靠在床头看书,朱翊深一直没有过来。她让素云和碧云都下去休息,屋中灯火熄灭,她躺下去,枕着手臂看窗外的月光。他不在家中的时候,她也是自己一个人睡的,那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可他回来之后,他们整日在一起,她反而孤枕难眠了。

反正他今夜肯定不会过来了,她便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有了点睡意。她昏昏沉沉的时候,感觉有人睡在她身侧,还将她抱在怀里。她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但因为已经睡沉了,所以没睁开眼睛。

第94章

朱翊深忙到这个时辰, 那些将领倒是早就回去了, 但他又在留园处理了一下事情, 本来想着夜深, 今夜不过来了, 又实在不放心她。入秋夜凉,怕她蹬被子。而且在府中, 两人不睡一处, 怕她以后又有怨言。

他沐浴完过来的时候,她果然已经睡下了。

朱翊深撩开帐子, 看着她的睡颜片刻,才宽衣躺了上去, 将手伸到她的脖子底下,将她整个抱入怀里, 盖好被子。怀里柔柔软软的一团,十分娇小,就跟她养的那只猫一样。他一条手臂, 几乎就能圈住她。

他的小姑娘现在也长大了, 每日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朱翊深将她散落的长发拨到身后, 低头闻了闻她的发香,又亲吻她白玉一样的耳朵。原本只是亲吻,后来舔舐, 将她整个耳朵都润湿了。

若澄嘤咛了一声, 转过身子, 很不耐烦有人扰她睡觉。

朱翊深看到她的小衣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的脖颈和后背,口干舌燥。他本来想安分地睡觉,可那白晃晃的皮肤实在是诱人,还有股沐浴后的清香。他忍不住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

若澄有些醒了,伸手推他的脸。朱翊深依依不舍地抬起头,怕真的把她弄醒了,她会发脾气,便不敢再动了。

朱翊深静静地凝视她的睡颜,不知不觉地也跟着睡熟了。

天刚亮,若澄便醒过来了。她昨夜梦到朱翊深戏弄她,可是发现身边没有人,难道真的只是个梦?她摸了摸后颈,某个地方分明隐隐发疼。

素云和碧云进来帮她梳洗,梳发髻的时候,素云看到若澄后颈上有个红痕,不禁问道:“王妃昨夜帐子可是进了什么虫子?怎么这里红了一块。”

昨日是碧云值夜,她连忙扯了扯素云的袖子,凑到她耳边说:“昨天王爷来这里睡的。”

素云恍然大悟,可是昨日她伺候王妃睡下的时候还没看到王爷的人,以为他不来了。

若澄听了,转过身问碧云:“昨夜王爷在我这里睡的?”

“是。奴婢看见他也吓了一跳。他说夜深了,不要奴婢声张,后来看见屋里没有亮灯,想必王爷也是马上就睡了,奴婢就回到倒座房去了。他早上是几时走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若澄一边梳头发一边想,上次跟他抱怨不住在一起,他可能是记下了,昨夜那么晚还到她这里来。可怎么能趁她睡觉的时候轻薄她呢?她梦里,他不仅咬她,还把手伸进她的衣裳里乱摸。若不是她来小日子,说不定迷迷糊糊就被他吃了。

在外头一本正经,威风凛凛的晋王,私底下就跟个登徒子一样。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京城表面上看着和平日无异,一派祥和繁华的气象,但四座城门的守备全都换了人,百姓也能感觉到出入京城比往日搜查仔细了一些。朱翊深接管京卫以后,重新将三大营编制,并撤换了一些不听命令的将领。这些将领里面,有徐邝和温嘉的亲信。他们两个都不大满意,跑到朱正熙的面前抱怨。

朱正熙嘴上答应会考虑此事,但他知道谁领兵就得用谁的人。否则军中上下不一心,还有旁人指手画脚的,朱翊深也没办法统领八万人的兵马。他近来心情好,因为宁妃被皇后判为无罪,解除了管制,他又能每日去请安了。

徐邝自然也到宁妃面前抱怨了,可是宁妃自己刚出泥沼,见兄长丝毫不关心自己,只记挂着争权夺利的事情,也有点心寒,并没有拿此事烦扰朱正熙,反而只跟他说大婚的事情。

皇帝虽在病中,但婚事是早就定下的。而且太子登基以后,后宫不能一日无主。国祚也要有子息来继承,因此太子的婚事乃头等大事。

过了两日,若澄跟朱翊深一起到乾清宫去探望皇帝。宫里每日有两个太医轮值看护,刘德喜带他们到东暖阁里,皇帝的眼睛慢慢睁开,看到朱翊深好像十分激动,颤颤巍巍地抬起手,似要抓住他。

若澄吓得躲到朱翊深的身后,只因为皇帝双目瞪得像铜铃,那种恨意和惧怕交织的情绪,深深地刻印在她的脑海里。

朱翊深却十分镇定地坐到龙塌边,转头对刘德喜说道:“皇兄可能是口渴了,刘公公去端杯水来吧。”

刘德喜应是,躬身退下。朱翊深拿住皇帝瘦得枯槁的手,放进了锦被里,口气平和:“皇兄还得多熬些时日,好歹看着太子娶妻。你放心,这江山和太子,我都会替你好好守着。”他拍了拍被子,似乎与皇帝是感情很好的兄弟,目光却是极其冰冷的,甚至隐含着杀意。

那一刻,若澄几乎以为,他知道了遗诏的事情。

“王爷。”她走到朱翊深的身后,手搭在他的肩上,“您没事吧?”

朱翊深从某种情绪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在乾清宫,东暖阁还有其它的宫人,转而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

“朱…朱…”皇帝歪着嘴巴,努力想要发出声音。

刘德喜端了水回来,朱翊深起身,叮嘱道:“刘公公好好照顾皇兄,我们先回去了。”

“王爷放心,奴分内之事。您慢走。”刘德喜恭敬地行礼。

朱翊深点头,拉着若澄头也不回地走出乾清宫。刚刚有一刻,他甚至想要掐死那个人,但拼命忍住了。他买通司礼监的一个太监,终于将当年赐死他母亲的遗诏拿了出来,那笔迹一看就不是父皇的手书。他已经能够确定,母亲就是被他的这个皇兄所害。

母亲一向温和,与人无怨。恐怕到死,心中还在怨父皇吧?

他也一直以为是父皇狠心要母亲殉葬,哪怕他真心爱母亲,想要她陪伴,也不该剥夺一个人活着的权力。所以他登基以后,立刻废除了人殉的制度,因为他痛恨父皇夺走了母亲的生命。可他在心里怨了父皇这么多年,原来只是个误会。

若他当时留在京城,母亲也许就不用死。她死前该多么地无助和绝望?儿子不在身边,最相信敬爱的夫君要她的命。他最该怪的人不应该是父皇而是他自己。若他心中不是只装着天下,装着国事,成日在外面跑,也许当年不会让皇兄占尽了先机。

他只顾想心事,步子迈得很大,若澄几乎跟不上他。

“王爷!”她忍不住叫了一声,朱翊深回头看她:“怎么了?”

“您走得太快了,臣妾跟不上。”若澄喘着气说道。

朱翊深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拉着若澄的手。他走到若澄的身边,陪她一起慢慢地走。这一段路,他们两个都没有在说话。等出了宫门,坐上王府的马车,若澄才问朱翊深:“你今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给我听好吗?”

朱翊深想像往常一样略过此事,但他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很想有人能够听他说一说。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卷东西,摆在两人面前。若澄捂着嘴惊道:“这是…圣旨?”

“这是赐死母亲的那道遗诏,上面的字迹不是父皇的。我今日才知道,害死母亲的人,就是皇兄。”

若澄听后,更为震惊。她曾央沈安序将这道遗诏从司礼监偷拿出来,不知是沈安序官位太低还是他不愿她涉险,此事一直没有成功。今日看到朱翊深拿出这道遗诏,她瞬间明白了他刚才眼中的杀意。

这道遗诏果然是假的。她那日无意间听到的对话所说的内容全都是真的。

若澄下意识地握着朱翊深的手:“王爷,我知道你恨皇上杀了娘娘,我也恨他。但刚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他已时日无多,无需你动手,他就会死。盛年暴毙,也算是他的报应。而且他是他,太子是太子,你不要混为一谈了。”

“我知道。”朱翊深轻轻一笑,“不过你真的以为,是报应么?”

若澄的手微微发抖,声音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你,你的意思是,皇上变成这样,是你下的手?”

朱翊深看到她害怕的模样,抬手放在她头顶:“从前我不跟你说这些事,是因为你太干净了,沾不得这些。而且我不想污了你的耳朵。都忘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