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并非大事, 但老身总觉得不大对劲,觉得还是提醒王妃一声。”

若澄点头, 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赵嬷嬷道:“王府名下的几处庄子,都有管事负责打理, 每季收账上来,别的事王府也不多管。可是老身近来发现有个庄子似乎有点问题。”

“是哪一处?”若澄问道。

赵嬷嬷上前, 找了一个账本出来, 说道:“这个庄子在京郊的龙泉寺附近, 管事的姓马,也干了许多年了。原本这庄子的支出一直都比其它庄子的高许多,但因为马管事也很能赚钱,所以也没太在意。不过昨日,那庄子上的人来交账本的时候,老身无意中听到他跟府里的下人谈论,近来马管事总抱怨月银太少,却经常出去喝花酒。”

若澄对这个马管事有印象,上次在京郊的庄子曾跟他有过一面之缘,但不太喜欢他,也不想因为个人喜恶影响府上人事的决定。

“赵嬷嬷,你可知道这个马管事为王府做事多久了?”

赵嬷嬷想了想,说道:“这庄子原先是娘娘名下的,后来交给王爷。马管事似乎从先帝那会儿就在庄子上了。”

若澄觉得不太对劲,一个管事所赚的月银十分有限,绝不可能有闲钱常去喝花酒,那便是发了横财。乡下地方能有什么机会发横财?这的确值得注意。若是从前,别人对王府也没什么好图谋的。但是现在朱翊深手中的权柄太大,难保有心人不从鸡蛋里面挑骨头。

“赵嬷嬷,你还是派个得力的人去庄子上查一查,看这个马管事平日都跟谁往来,有什么异常便回来禀报。其它庄子还有手下的各个管事也都盯紧一些,发现什么不对劲就告诉我。”若澄叮嘱道。

赵嬷嬷连忙应是,转身出去办了。

若澄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把碧云叫过来:“你叫上李怀恩和萧昱,将府里上上下下的仆妇,丫鬟,随从和府兵的籍贯,入府的年数,还有是否犯过错,家中在京里还有什么人,全都登记造册。”

“王妃这是…?”碧云不解地问道。

“我担心有些人想刺探王府里的事,从这些人下手。不瞒你说,我最近心里很不踏实,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若澄皱着眉说道。从柳昭到马管事,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显然都是冲着他们晋王府来的。而这一切又在朱翊深接管了京卫以后。

碧云宽慰道:“王妃别担心,我们王爷一向行得正坐得端,他们也没什么把柄好拿的。不过奴婢这就去办,刚好将府里的人梳理一下。”

碧云走了之后没有多久,碧云便回来告诉若澄,朱翊深回来了。

朱翊深原本想在留园换身衣裳再去见若澄,告诉她今日去见柳昭的结果。没想到若澄等不及,直接跑到了留园,还立刻闻出了他身上的脂粉香味。她知道柳昭那种人多半会在烟花柳巷,朱翊深要见他,也得去那种地方。但事情是因她而起,若不是她一定要朱翊深管姚心惠的婚事,朱翊深也不用跟柳昭去周旋。

“我今日去碎玉轩见了柳昭,他不肯放弃娶姚心惠。”朱翊深主动说道。

若澄知道碎玉轩,是很有名的风月之地,京中还有人传言,碎玉轩的大老板是皇亲国戚。其实若澄今日听了赵嬷嬷说的事,心中有一丝后悔。王府现在是非常时期,朱翊深又新官上任,实在不宜分心管这些琐事。她帮朱翊深脱了外裳,轻声说道:“没关系,王爷辛苦了。不久前舅舅给我捎了消息,由叶大人保媒,太原府的进士李垣愿意娶我表姐。”

朱翊深原本做好了她要质问碎玉轩的准备,没想到她只字不提。可听说叶明修竟然也牵扯到这件事里头来,不禁皱眉问道:“叶明修不是被你舅舅退过婚,为何还要帮他?”

“来送消息的人说,好像因为李垣在方府寿宴上见过我表姐,觉得她不错。李垣肯在这个时候娶我表姐,应该是喜欢她的。”

朱翊深却不这么认为,如果只因一面之缘,李垣不会冒着与柳昭作对的风险,而娶姚心惠,肯定是叶明修额外许了别的好处。他倒是想起来,叶明修崛起以后,这个李垣也是官运亨通,在泰兴年间甚至坐到了浙江的承宣布政使。人品也没听说有很大的瑕疵,姚心惠若嫁给他,倒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叶明修不会做没有好处的事,他用自己的人情帮姚家,到底是因为若澄,还是有别的目的?他猜不透,他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这个对手。

纵然他们这辈子没有理由再对立。但正因为有前世的记忆,这个人压在他心上,仿佛一座山一样。可他心中也明白,叶明修和若澄之间,各自嫁娶,今生已经再无可能。他没必要再为了前生的事情,耿耿于怀。

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更不能站在原地不动,总要试着往前走。

这也是今日在碎玉轩偶遇的那个人,曾经告诉过他的。

若澄见他不说话,不安地问道:“怎么了?可是这门亲事不好?”她怕因为叶明修保媒,朱翊深会不顾一切地反对。她倒是觉得叶明修没有什么恶意。

“没有,李垣是个不错的选择。”朱翊深语气如常,拉着若澄坐下来,“你不问问我碎玉轩的事情?以及,我为何能在碎玉轩见到柳昭?”

若澄对碎玉轩只是有所耳闻,关于它的规矩却不是很了解,只垂眸说道:“是我求你管表姐的婚事,你要去找柳昭,出入碎玉轩也是没办法的事。那碎玉轩有什么名堂吗?”

朱翊深就知道她是装大度,心里还是有几分介意。他现在试着把一些事说给她听。以前他把她当妹妹的时候,她想学什么,做什么,他都由着她。如今虽也是如此,但他反而操心得更多,想让她按着自己的方式去生长,那样就可以少走些弯路。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自己去经历那些事,无论好的还是不好的。她并不像被当成一盆养在温室里的花。

“我以前常常去碎玉轩,因为那里曾是父皇的私邸。我小时候,父皇每年都要带我和母妃在碎玉轩小住两日,只有我们三个人。后来北边战事起,父皇为了筹集军饷,不得已把碎玉轩卖给别人。我曾想买回来,与新的主人打过交道,才知道大概没什么希望。”朱翊深自嘲地一笑。

若澄才知道碎玉轩的来头这么大,而且她很少看到朱翊深露出这种主动认输的表情,更加好奇碎玉轩的主人是谁。

“他的身份,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到皇兄驾崩,他可以自由出入京城,我一定带你去见他…”朱翊深正跟若澄说话,萧祐忽然在外面叫道:“王爷!”

他的口气急促,朱翊深立刻起身走到外面。萧祐拜道:“刚刚传来消息,碎玉轩被李青山带兵包围了,说他们窝藏朝廷要犯,这会儿押走了不少人。”

碎玉轩因为曾是先皇的私邸,连官府都退让三分,李青山竟然直接带兵去包抄,真是胆大。朱翊深知道那人行事一向小心谨慎,李青山贸然前去,大概会扑空。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李青山故意打草惊蛇,难道还留有后招?柳昭今日去碎玉轩,看来也不是偶然,而是他们暗中查到什么消息,去碎玉轩打探虚实。他们还是大意了,以为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可那人在京中的落脚之处,连朱翊深都不知道,更别说给他传递消息了。

“你派人去四个城门那里守着,若有什么情况,立刻回来告诉我。”朱翊深吩咐道。

过了两日,还没有不好的消息传来,朱翊深心想也许那人已经侥幸逃脱了。这天夜里,王府大门被捶得震天响,门房的人打着哈欠起来开门,一群锦衣卫立刻冲进了王府里,二话不说,直奔北院。

萧祐看到人群里头的郭茂,拼命给自己使眼色。北镇抚司的千户大声说道:“请王爷跟我们进宫一趟,太子殿下有请。”

第100章

萧祐说道:“大人请在此稍等片刻, 容我进去禀报王爷。”

那千户斜了萧祐一眼, 一把推开他的胸膛, 冷冷道:“锦衣卫奉命办事, 也是你能阻拦的?劝你识相一点,否则就是抗旨。”

萧祐一惊,被郭茂和另一个锦衣卫按住了肩膀。郭茂在他耳边说道:“千户大人好像奉了皇上的命令, 你就别再挣扎了。”

萧祐扭头看他:“皇上不是病重了吗?”

“也不知道平国公和李大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皇上竟然起来了, 亲自在乾清宫询问此事。太子没办法, 这才召你家王爷进宫。”

里面的朱翊深听到动静,已经起身套上外袍。若澄本来已经睡了,迷迷糊糊撑起身子, 小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朱翊深将她放躺回枕头上, 宽慰道:“没事,我去去就来, 你先睡。”

若澄抓着他的手腕, 不安地看着他。外头的人好像是锦衣卫,锦衣卫深夜到家里来带走他, 不像是普通的事。

“我有应对的法子, 你不用担心。”朱翊深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 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起身走出去。

若澄叫了他一声:“你要小心!”

朱翊深停住脚步, 点了点头, 还想再叮嘱她两句, 怕给她压力,终究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出去。

千户带着人刚好闯到了堂屋,见到朱翊深衣冠齐整,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出于礼节还是行了个礼:“请王爷跟我们走一趟。”

朱翊深冷冷道:“你倒还知道自己算是个下官。这里是我的府邸,你深夜闯进来叫嚷,是不想要这饭碗了?”

千户觉得在这么多手下面前挂不住面子,强行辩解了一句:“下官是奉旨办事,顾不得那么多。还请王爷不要为难下官。”

朱翊深睨他一眼:“本王得换身朝服进宫,你们到门前等着。”

“这…”

“怎么?你刚才说‘召’而不是‘押’,说明本王并不是犯人。穿着就寝时的衣服去见皇上和太子,要是追究御前失仪之罪,你担着?”朱翊深皱眉问道。

“下官不敢,还请王爷更衣。”千户退了一步,躬身说道。

朱翊深这才走出北院,给萧祐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回到留园。李怀恩也是被府中的动静弄醒的,匆忙去捧了朝服来,一边为朱翊深更衣一边问:“王爷,怎么连锦衣卫都出动了?可是发生了大事?”

“我想是那个人的身份被他们知道,牵连到我身上。我今日入宫,若明日回不来,你去告诉沈安序…”朱翊深侧耳吩咐,李怀恩不住地点头:“怎么忽然间扯出那桩陈年旧事…王爷,您可得担心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恐怕他们是有备而来。”

朱翊深点头,等换好衣裳,便跟着锦衣卫走了。

若澄躺在床上,睡意全无。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娘娘给她讲的三王之乱,一夜倾覆的事情。太子不会搬动锦衣卫来对付朱翊深,而且如今锦衣卫在朱翊深的手中,能另外指使他们的,只有可能是皇帝。朝堂上的事情,她几乎帮不上忙,可好歹不能让他有后顾之忧。

天亮之后,府中必定流言四起,她要是精神萎靡,忧心忡忡,肯定坐实了王爷出事的消息。到时候府里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

若澄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一直以来,她都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事,是时候共担风雨了。

端和帝扶着刘德喜坐在乾清宫的宝座上,咳嗽了两声。马上十二月了,乾清宫底下烧着地龙,可他单薄的身子还是觉得很冷。支撑他精神的,是徐邝说可以除掉朱翊深的话。

刘德喜给端和帝加了件披风,见他双手冰冷,又叫宫女端了两个火盆进来。

朱正熙站在殿上,低头打了个哈欠,一脸疲惫。他不知父皇忽然兴师动众地把三个阁老和九叔都喊到宫里来做什么,明日还要上朝,这不是折腾人么?可他毕竟还只是太子,做儿子的也办法质疑父亲。

三位阁老和朱翊深很快都到了乾清宫,朱翊深看见徐邝和李青山在场,心中已经有了几分准备。

端和帝没办法大声说话,只能通过刘德喜传达。

刘德喜俯身听他说完之后,直起身子说道:“近日,锦衣卫暗访之下,在京中查到顺安王朱载厚的行踪。顺安王的封地远在岭南,无诏不得入京,否则视同谋反。现在,平国公和李大人已经封锁京城,捉拿顺安王归案。几位都是朝中重臣,对此有何高见?”

殿上安静了片刻,李士济不确定地问道:“你们确定顺安王在京中?三王之乱后,他被贬出京城,这些年再无消息,怎么会突然在京城出现?”

徐邝看了朱翊深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李阁老有所不知,这顺安王当真是狡猾。当年三王之乱,唯有他侥幸活下来,还保留了爵位。到了岭南之后,又与各地的商帮建立了很好的关系,这些年过得可一点不比当年在京中时差。只不过派去监视他的人,统统都让他以酒色金银收买,朝廷一直都不知道。那京中的碎玉轩就是他名下的产业,用以打探消息,此外还不知道多少。”

在场的人有些知道碎玉轩原本是先皇的私邸,可知道碎玉轩如今的主人是顺安王的,却只有朱翊深一个,因此各个都露出震惊的表情。他们几乎人人都去过碎玉轩,有些是公事,有些是寻乐,忽然之间跟曾经的大反贼扯上关系,不禁人人自危。

只有朱翊深面不改色,平静地看着地上的鎏金博山炉。

统道年间的三王之乱,曾一度震惊天下。但这件事的内/幕知道的人却少之又少,相干人等几乎被杀光,所以民间怎么传的人都有,流传比较多的一个说法是:统道皇帝的堂弟汾阳王和顺安王,联合从鞑靼归顺的归义王,意图在统道皇帝去祭祀的时候发动兵变,夺取皇位。然而有人告密,统道皇帝提前知晓,将他们一网打尽。汾阳王和归义王被判斩首,可顺安王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还保留了爵位。只不过被统道皇帝贬出京城,并命他无旨不得再入京,否则视同谋反。

这么多年过去,朝堂上的人早就忘记了这档子陈年旧事,没想到顺安王突然出现在京城。难道他是听说皇帝病危,来京城寻找下手的机会,再谋当年未完成之事?

若如此,为了京城的安全,应当尽早将他捉拿归案。

端和帝的目光落在朱翊深平静的脸上,听到顺安王的事,他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像与他全然无关一样。端和帝最受不了他这种胸有成竹,将世间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神韵太像父皇了。

他看向刘德喜,刘德喜俯身听他说话,然后转述道:“晋王,皇上问您,这些年是否都与顺安王有联系?”

众人的目光一下都落在朱翊深的身上。徐邝对朱翊深说道:“听说上次昭妃娘娘的猫就是你从福建商帮的人手里买来的。京城距离福建路途遥远,你怎么会跟当地的商帮如此熟悉?应该是顺安王介绍的吧?”

朱翊深没想到徐邝既然连商帮的事情都查出来了,看来是下了一番功夫。对方说的如此肯定,手中必然已经有证据。朱翊深上前两步,看着端和帝说道:“商帮的人的确是皇叔介绍给臣弟认识的。但是臣弟只是问商帮的人买了猫,这应该不违反先帝旨意吧?何况顺安王人是否在京城目前尚且无法下定论。”

李青山笑道:“王爷与一个反贼来往,竟然还振振有词?想必王爷早就知道顺安王来了京城,还知道他藏身于何处吧?让锦衣卫搜查一下晋王府,应该能搜到证据。”

苏濂皱眉说道:“李大人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晋王藏匿顺安王?若没有,让锦衣卫搜查亲王府邸,不是一件小事。当年三王之乱,先帝已经判定顺安王乃是无辜被牵连,否则也不会留他一条性命。之所以不再让顺安王回京,是出于当时政治形势的考量,请你不要再一口一个反贼。难道你对先帝的判断有异议?”

李青山被堵得没话说,讪讪地看了徐邝一眼。他没想到时至今日,苏濂竟然还帮朱翊深说话。

朱翊深知道当年三王之乱另有隐情,所以父皇最后才放过了顺安王。据说那个告密之人就是徐邝,而顺安王原本要呈递一个最关键的证据,以证三人清白,但那证据却不翼而飞了。那件事最后草草收尾,父皇也没告诉他详细的内情。大概被亲兄弟背叛的滋味不好受,据说汾阳王和顺安王算是父皇带大的,后来再也没听父皇提起那件事。

徐邝对李青山点了下头,出列说道:“苏大人言之有理。先帝已经判定顺安王无罪,叫他反贼的确不对。但先帝不让顺安王私自入京,否则以谋反论处。毕竟出过三王之乱的事情,谁都不能保证顺安王的用心。我这里有可靠消息,顺安王如今人就在京城。京城由晋王掌管,为了自证清白,晋王殿下是否立个军令状,限时将顺安王捉拿归案?”

“舅舅,您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一直没有发言的朱正熙问道,“如何证明可靠?这样就让九叔立军令状是否太过草率了?”

“这个殿下就不用管了,我敢这么说,肯定是有把握的。总之,顺安王一日不捉到,京城便隐藏着几分危险。这本来也是晋王的分内之事,没错吧?”

此时,端和帝又对刘德喜说了一番话,刘德喜朗声道:“皇上让晋王殿下五日之内将顺安王捉拿归案,否则便收回京卫的指挥权,并且向晋王问责。”

“可是父皇…”朱正熙还欲说话,端和帝已经扶着刘德喜站起来,慢慢地踏下宝座,回东暖阁去了。今日坐在这里,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这可能也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机会,希望徐邝不要再失算了。

第101章

天边已经翻出了鱼肚白, 朱翊深走出乾清宫, 他上辈子杀过皇帝,弑君夺位, 从来没有手软过。这辈子因为不想再登皇位,百般忍让, 可皇兄还是步步相逼。他根本不知道顺安王在京中的藏身之处, 而且以顺安王的聪明,就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未必能将他捉住。

五日之后, 他不仅要交出京卫的指挥权,还不知面临什么惩罚。他握紧拳头,只觉得心里的火都要压制不住了。他不会坐以待毙的。

朱正熙连忙追上他, 叫道:“九叔!”

朱翊深回过头, 朱正熙满脸的歉意:“对不起, 是我让你执掌京卫, 才会有今日的麻烦。我没想到父皇和舅舅他们居然用这种法子来逼你交出手中的权力。我会再劝谏的。”

朱翊深闭了下眼睛说道:“你知道皇兄不会听你所言。”

朱正熙有些颓丧地站着, 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朱翊深拍了拍他的肩膀,径自下玉阶离去。朱正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有种离他很远的感觉。

刘忠走到朱正熙的身边说道:“太子殿下, 咱们回东宫吧?”

“刘忠, 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九叔?我不能害了他。”朱正熙喃喃自语道。

刘忠眼珠子转了转:“太子妃向来聪明,太子不如回去同她商量看看?也许她会有什么好的建议。毕竟是首辅大人的孙女, 再不济还有首辅呢。”

“我怎么把她忘了, 这就回东宫。”朱正熙来了精神, 吩咐刘忠。

天亮之后,若澄起床梳洗,准时出现在主屋里面。今日恰好是王府里的管事向她禀报这一年府中账目的日子,但他们都听说昨晚锦衣卫来请王爷的事,心里有些惶惶不安。

虽说晋王府这些年光景大不如前了,可他们的待遇也没有差多少。以前兰夫人主事的时候,大家手头的确紧一些,但维持全家的温饱没有问题。这一年来由王妃主事,大伙越来越好,王爷也升了职,他们暗地里都说王妃旺夫。

没想到好景不长,王爷竟然被锦衣卫带走了。

管事们凑在一起议论纷纷,生怕此事波及到自己。直到若澄出现,才慢慢噤声。他们偷偷打量若澄,见她精神很好,如同往常一样,又不像是出事的模样。

若澄坐在主座上,赵嬷嬷先把今日到来的几个管事分别介绍了一番。若澄对他们已经有几分熟悉,平日虽然不常见面,只是看到他们呈递的账本,但每个人做事如何,她心里却是很清楚的。

每个管事手里都拿着今年的账本汇总,记录着各处的收支,然后按照顺序,一一上前禀报。

等几个管事都说完了公事,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终于按耐不住,问道:“王妃,听说昨天半夜宫里来人把王爷带走了,我们几个都很担心王爷的情况。”

若澄微微一笑:“宫里常有急事召王爷入宫商量,昨日不过如同往常一样,没什么。”

“可我们还听说…”

若澄笑着打断他:“你们不用多心,王爷如今手握重兵,自然大小事都要过问,你们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情就可以了。今年各处都做得很好,等到年关的时候,会给大家分红。”

几个管事一听说要分红,各个眉开眼笑,看来王爷真的没事,要不怎么还会给他们加钱?他们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来,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若澄身上松了劲,一下趴在靠枕上。

素云看见了,连忙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以前看见那些贵妇人,明明家里不怎么样,却还要穿金戴银地到宫里去参加宴会,硬撑着脸面,心想何苦呢。现在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们也不容易。我有时候真是佩服堂姐,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也不知道王爷如何了。”若澄叹了一声。

素云低头宽慰她两句:“王妃已经做得很好了。李公公去宫门口打探消息,相信很快就会回来。”

过了不久,李怀恩回来,却是愁容满面地站在若澄的面前。

“李公公,宫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若澄着急地问道。

李怀恩斟酌着字句:“奴打听到,这次平国公是借顺安王的事情,向王爷发难。王妃可能不知道顺安王是谁,您那时还没出生。当年三王之乱,意图谋反。他是唯一幸存下来的王爷,但是被先皇发配到岭南,无召不得回京。他们说京城的碎玉轩是顺安王名下的产业,而顺安王偷入京城,罪同谋反。皇上限王爷五日之内抓住顺安王,否则就收回王爷手中的权力,并要向他问罪。王爷现在已经赶去指挥所,调配人手,今日可能回不来了。”

若澄一下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碎玉轩的幕后老板是顺安王这件事,你可知道?”

李怀恩摇了摇头:“奴不知,但王爷应该是知道的。顺安王和汾阳王打小就跟在先帝身边,王爷与他们很熟悉。王爷说过,以两位王爷的为人,断不会做出谋逆之事,当年先帝应该也是察觉到了,所以最后才留顺安王一命。可没有证据的事情,无法说服满朝文武,最后还是将顺安王远远发配了。”

若澄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她之所以格外在意三王之乱的事,正因为她就是那一年出生的。而她的父亲沈赟也是那一年死的。当时事情闹得那么大,都察院不可能不查。她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若三王之乱另有隐情,父亲之死会不会也没那么简单?

这一切的答案,或许大伯知道?沈家当初不抱养她,甚至娘娘将她抱进宫里抚养,是不是也因为跟此案有关?

“王爷昨日交代,如果他今日回不来,要奴去沈家找一下沈大人,有几句话交代。奴先告退了。”李怀恩躬身道。

“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若澄叫住他,又吩咐素云,“你跟碧云在王府里盯着,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乱子。”

素云应是,给若澄取了件斗篷披上,送他们出去。

若澄不知道自己能帮朱翊深做什么,但或许越靠近真相,越能想到法子。

顺安王在京中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多百姓又将当年三王之乱的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沈雍听到两个下人在说顺安王的事情,命官家斥责了他们一顿,径自回到书房。不久,沈安序也到书房里来,拜道:“父亲,顺安王的事情您可听说了?”

沈雍点了点头,肃容道:“我告诉你,不准插手此事。”

“可皇上命晋王五日之内捉住顺安王,否则就要问罪。太子召我入宫,要我与他一同想办法救晋王。晋王也是若澄的夫君啊。”沈安序说道。

沈雍沉着脸,手抓着椅子上的扶手:“我早就说过,不要沾惹官场上的事,偏偏你跟你妹妹都不肯听,拼命往这火坑里跳。你可知道,我们这些人不过如同蝼蚁,他们要捏死我们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