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澄的心怦怦狂跳,终于听到他亲口说出来。这天底下人人都想,却没有几个人敢做的事。

她的身子只僵了一下,很快放松下来,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什么傻话?你若出事,我也不可能独活。无论你做什么,都不要有后顾之忧,我不做你的拖累。”

朱翊深一震,没想到她如此镇定从容,丝毫没有他想象中的惊慌无措,发觉自己好像一直看错了她。这个小丫头,在他身边悄悄长大,早已经不是柔弱的小草。他眼中波涛涌动,心念百转,抬手贴于她柔嫩的脸颊,千言万语似乎都堵在喉中。

“天色不早,我回去了,不打扰你。”若澄提起食盒说道。

朱翊深默默起身,重重地抱了她一下。此时无需更多言语,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了一种默契。

若澄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等他松开手,将身上的裘衣解下来,踮脚给他披上,又在他嘴角亲了一下,笑着说:“我坐马车来的,用不到这个。这里比王府冷,你千万别着凉了。这几日一定要好好吃饭睡觉,养足精神,才能谋大事。不用担心我。”她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

朱翊深温和地看着她,应了声好,亲自送她出门。

李怀恩带着若澄离去,若澄没有回头,却知道他一直在目送着他们。今夜的他跟以前格外不一样。从前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像他自己说的,如兄如父,而今夜他们之间是平等对视的。

他好像不再把她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了。

以前先帝和朱翊深出征的时候,娘娘都比往常更加精神百倍。若澄悄悄问过,她就不会舍不得吗?不会担心吗?明明其它宫里的娘娘都用尽办法不让皇上走。娘娘却回答说就算如此,他们还是要走。与其愁容满面,哭哭啼啼地让他们担心,倒不如欢欢喜喜地送他们去,这样他们才不会有后顾之忧,全心全意地应对敌人。

那时候她还小,总觉得娘娘太过隐忍了,什么情绪都得收着。如今她才明白,对于最爱的人来说,那不是隐忍,而是成全。作为女人,关键时候,不拖男人的后腿就是帮大忙了。

平国公府今日准备了一个小小的酒宴,徐邝特意请了军中的一些将领来喝酒,这些人都是京卫里的股肱,几乎占了半臂江山。徐邝故意开了几坛珍藏的酒,誓与众将不醉不归。

席间他借口换身衣服,到了后院。朱翊深以为只要有块金令,便可以号令京卫了?天真。四天之后无论他交不交出京卫之权,他都会把他从那个位置上赶下来。

他命人备了碗解酒汤喝下,又回到前院去了。

沈如锦在花园里散步消食,听到前院的喧哗声,皱了皱眉。

早上,顺安王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她对三王之乱的内情知道得并不详实,但她却了解朱翊深。从几次打交道来看,那男人绝不是池中之物。毕竟曾是所有人认为的皇位继承者。他的魄力和决断力,在天家之中是数一数二的,没那么容易倒霉。

她唯一担心的是,平国公府会因此事受到牵连。

她与徐孟舟之间只有利益关系,早已不复爱情。她算明白,当初徐孟舟愿意娶她,并不是真的喜欢她的才情和品性,不过是看中了朱翊深暗中给的那条赚钱的门路。而这条门路,现在想想也有可能是顺安王牵的线。

她不在乎谁做皇帝,更不在乎公公跟朱翊深之间的争斗。她只在乎她能不能做这个世子夫人,将来接着做平国公夫人,享有荣华富贵。她在盘算公公和朱翊深的赢面谁更大一些。

公公的确有多年带兵的经验,在军中也是一呼百应,这是朱翊深不能比的。但是公公毕竟是武将,又隐藏着许多不可告人之事,这也是她进府之后才知道的。论远见和智谋,他跟朱翊深比还差得远。何况这里头还有个很大的变数,那便是苏家。苏濂因为之前被皇上所辱,已经很久都没有参加过朝参。

苏家的算盘应该是早日扶持太子登位,逼皇上放弃手中的权力,这点跟朱翊深是一样的。倘若他们联手,公公便会失败,她得想法子让徐孟舟在这件事里头摘干净。

到时候凭着她跟若澄的姐妹关系,想必不会受到牵连。

她打定主意,叫来一个丫鬟问道:“世子如今在何处?”

“在,在林姨娘的房中。”丫鬟小声说道,生怕夫人又生气。前阵子因为林姨娘的事情,夫人没跟世子少吵。

沈如锦冷笑一声,跟丫鬟说:“你去林姨娘房中跟他说,大难临头了,想不想自保,想的话就立刻来见我。”

第104章

若澄从指挥所出来, 扶着李怀恩坐上马车。马车里铺着绒毯,还有素云准备的手炉,比外面暖和许多。李怀恩驾马车离开,若澄撩开床上的帘子看了一眼。有一辆马车迎面过来, 而驾车的好像是叶明修身边的阿柒。

她放下帘子, 心中疑惑,叶明修到指挥所来干什么?但此时天色已晚, 她觉得也有可能是看错了。她拍了拍自己通红的脸颊,刚才他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虽然成亲已经有些时日, 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说她做,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还像以前一样。经历这次的事情, 好像发生了些许变化。尽管那变化还不算很明显,但足以让她欣喜。

阿柒看到身边过去一辆马车, 也没太注意, 回头对马车里的人说:“大人, 指挥所马上就要到了, 可是晋王他会见咱们吗?”

叶明修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两日天气骤冷,京城应该快要下雪了。今年还没下过雪。他是南方人, 对茫茫雪景有几分期待。都说瑞雪兆丰年,到了新年, 一定会有崭新的局面。人生总是要抱着希望才好。

马车停下来, 阿柒上去对守门的侍卫递了名帖。

守门的侍卫看到是新进的吏科给事中, 虽不知他为何深夜来访,但还是连忙进去禀报。

朱翊深正坐着出神,听侍卫说叶明修来了,一时有些恍惚。

前生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冬夜的夜晚,在翰林院籍籍无名的叶明修不知为何找到了他,两个人恳谈了一番,达成共识。后来他一步步掌权,叶明修的官也越做越大,还助他登上帝位。

没想到今生,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只是作为苏家的孙女婿,太子的近臣,他要说的话恐怕会与前生截然不同。

朱翊深对叶明修的情绪十分复杂。他不够了解他,却又曾经跟他唇齿相依数年。他搞不清楚叶明修对若澄的感情,究竟是爱多过于利用,还是利用多过于爱。否则已然决定发动宫变,为何明知她进宫会有危险,还送她来?这些事他以前不曾在意,现在却耿耿于怀。夫妻多年,如他跟苏见微一般,未必见得有多深爱对方,但他也不会将自己的妻子送去敌人面前做诱饵。

还是说,前生叶明修早就已经察觉了若澄对他的感情?叶明修是故意那么做的?已经没有答案了。

侍卫见朱翊深不说话,不知该如何做,只能呆在原地等着。

“请他进来吧。”朱翊深将名帖按在桌子上说道。

叶明修跟着侍卫到了主屋,一袭水青色的斗篷,整个人显得温润如玉。他对端坐在桌子后面的朱翊深行了个礼,朱翊深双手撑于桌面,淡淡说道:“我这儿没什么像样的桌椅,叶大人若不介意,就请坐在火盆旁边的凳子上。”

叶明修倒是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对朱翊深说道:“深夜来造访,是修唐突了。承蒙王爷不弃,的确是有要事相告。不知这里说话可否安全?”

“直说便是。此屋周围遍布我的暗卫,闲杂人等无法接近。”朱翊深看着桌上的布防图说道。

“既然如此,修便明言了。顺安王之事,王爷欲如何应对?碎玉轩在京中经营多年,顺安王来去自如,您应当是抓不到他的。”叶明修打量着朱翊深的神色,带着几分小心说道。

朱翊深神色依旧淡淡的:“捉不到,领罚便是。”

叶明修却笑了一下:“王爷,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修先问您一句,可有意那个位置?”

朱翊深眉头一动,终于看向叶明修,他也正从容不迫地看着自己。朱翊深说:“有意如何,无意又如何?”

“若王爷有意,修这就起身告辞,后面的话不用再说。若王爷只是被逼无奈,一时没别的办法可想,修正是为此而来。”叶明修抱拳道。

朱翊深仔细琢磨他的话。叶明修是太子近臣,当然不希望他逼宫夺位。他真要那么做,苏家也是横在面前一个很大的麻烦。可若是他们能各退一步,保住太子,逼皇上退位,那么就是个双赢的局面。而且他还不用跟太子正面交锋。

“说下去。”朱翊深沉声道,声音中蕴含着威势和力量。

叶明修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他生怕朱翊深直接让他出去,或者索性将他扣下,那么兵变之事将无法改变。

他今日其实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实不相瞒,祖父早知皇上已非明主,不能再治理国家,想让皇上早些退位,颐养天年。后来得知皇上寿数已不长,便暂时搁置了。如今正是一个好时机,我们打算两日以后便动手。到时只要晋王能稳住平国公和温都督两人,祖父和三个阁老便有办法拿到皇上的退位诏书。如此殿下不用血染京城,便可全身而退,您意下如何?”

一阵强风震得紧闭的窗户作响,屋里的火苗噼啪了一声,之后便陷入了长久的安静。朱翊深所作之事,不仅关乎自己的性命,更关乎晋王府的数百条性命,马虎不得。对于他这样一个曾踩着刀尖登上王位的人来说,最难的就是相信别人。

“口说无凭,我如何信你所言?”

叶明修早就有准备,立刻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起身放在朱翊深的桌上。朱翊深将里面的信拿出来抖开,乃是苏濂的亲笔所书。信上说逼皇上退位,乃是他跟几个阁老为了国家社稷,深思熟虑的结果,与旁人无关。最后还有他的押字和印章,以及李士济与杨勉的联名。

“在皇上退位以前,晋王殿下可以一直拿着这封信。但事成之后,还请将信交还。这样,殿下总可以相信了?”叶明修问道。

朱翊深将信塞回去,合上布防图说道:“我应下便是。”

叶明修深深一礼,告辞离去。等他从卫所出来,天上已经开始飘小雪,那雪如盐粒,落在身上即化。叶明修手足冰凉,有种劫后余生之感。他并不了解晋王,只从祖父的描述中隐约拼凑出对方的为人。如果这个男人再狠一点,他必不能活着出来。

好在晋王的确没什么争位之心,太子这个皇位才算是保住了。

朱正熙回到宫里之后,整个人陷入一种巨大的不安之中。一边是父皇,一边是九叔和重臣,他夹在中间,万分难做。

苏见微看他神色不宁,上前道:“殿下,祖父跟您说了什么?”

朱正熙望了望她,摇头道:“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苏见微忽然跪在地上,对朱正熙说道:“臣妾知道自己乃是一介女流,无权过问政事,但祖父乃是三朝老臣,殿下是否认真考虑他所言?毕竟皇上已然无法处理朝政,居于帝位,反而不便殿下施展拳脚。”

“竟连你也这么说?”朱正熙皱眉道。

“殿下想一想,皇上口不能言,行动不便,早就应该退位让贤。可他贪恋权势,一面让您暂代国政,一面又逼迫晋王。晋王可是您挑选的京卫指挥使啊,您顾念父子之情,皇上可考虑过置您于何地?今日是晋王,那明日又会是谁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难道殿下要眼睁睁地看着朝堂上忠心耿耿的臣子皆因为皇上的猜忌而死吗?”

朱正熙跌坐在椅子上,怔怔然地说不出话。

苏见微跪挪过去,抓着他的手道:“太子殿下,为君之道,一味宽仁是没有用的。有时候要狠,要决断,才是真的为了社稷百姓。”

朱正熙茫然地看着她,忽然从座上起身:“我再去乾清宫求父皇!”说完便跑出去了。

苏见微也只能从地上站起来,跟着他出去。

天上飘了小雪,连夜间的风都变得刺骨寒冷。朱翊深到了乾清宫,要太监进去禀报,过了会儿,刘德喜亲自出来,为难地说道:“太子殿下还是请回吧。皇上现在谁也不见。”

“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父皇。”朱翊深望着宫内的烛火说道,“劳你再通报一声吧。”

刘德喜犹豫了一下,看着太子诚恳的眼神,说道:“那殿下再在这等等,奴再去说说。”

“多谢!”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开始只是落地即化,后来积了薄薄的一层,落在朱正熙的裘衣上。苏见微打着伞,远远地看着立在乾清宫丹陛上那孤独的影子,忽然也有几分恨里面的皇帝。

朱正熙朝手心呵了好几口气,依然暖不起来。

刘德喜终于出来,还关上了槅扇:“殿下请回吧,皇上已经睡下了。”他说完,里面的灯火也熄灭了。

朱正熙颓然地站在原地,还是不肯走。苏见微再也忍不住,快步走上玉阶,一把拉着他到伞下,拍着他冠上和肩上的雪:“我们回去,皇上不会见您的。您还不明白吗?”

朱正熙闭上眼睛,睫毛莹亮,分不出是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父皇和九叔,我一个都不想伤害,难道就没有两全的办法吗?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苏见微觉得他有时候不像个太子,更像个天真无忧的男孩子,怪叫人心疼的。也许皇位的确不适合他,因为他太过善良,缺乏决断。可时势如此,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刘德喜望着相扶离去的两个身影,抬头看了眼天地间纷纷扬扬的大雪。

其实每个人站在天地面前,都显得渺小。而对命运,都无能为力。

第105章

若澄回到府中, 雪也已经下的很大, 屋瓦上积了一层白。素云站在屋檐下等她, 见她回来, 连忙迎上前说道:“赵嬷嬷说有要事禀告您,正在屋里头等着。”

若澄点头,直接走了进去,赵嬷嬷看她梳着男人的发髻,也没多问, 只是说道:“王妃,您要老身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那个马管事近来一直跟一位年轻男子往来。那男子庄上的人都不认识,说脸生,老身便叫人给画了幅画像。您看看。”

赵嬷嬷将画像展开给若澄看, 眉目之间依稀可以分辨出有点像柳昭。

不管是不是柳昭, 这些人的手已经伸到王府名下的庄子来了,也不知道这个马管事还在饮酒的时候胡乱说了什么。无论如何, 这个人是绝对不能留了。

“你让李公公编个名目, 将马管事逐出庄子。同时严密关注其他庄子的管事, 有任何异常就告诉我。”若澄吩咐道。她不允许这样的威胁留在朱翊深身边。

赵嬷嬷应是, 她以前觉得王妃十分善良, 性子又软,当这个王府的主母总归欠缺了些什么, 但王妃背后有王爷撑腰, 府里上下自然没有不服的。最近却渐渐有些不同了。王妃可以独立作出判断, 十分果决, 不再需要听从旁人之言。不知是不是受了王爷那件事的影响,王妃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变得能扛起整个王府的重担。

赵嬷嬷很欣慰,作为在宸妃身边伺候了多年的老人,如今唯一的念想也就是盼着王爷能好。她躬身退出去,马上去找李怀恩商量。

碧云拿着这几日核对的府里上下的名册来找若澄,对若澄说道:“王妃,奴婢都查过了,近身伺候的那些,卖身契都捏在王府手里,应该没什么问题。至于洒扫或者是园艺那些做杂活的,也把基本的情况登录在册。大多数人在京城都有家室,少数几个外地人在府里的时间也不短了,您看看。”

若澄将名册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等看完了,外面已经敲了一更的梆子,若澄有些累了,合上名册说道:“这名册你誊录一份给我,这一份留在你手中。我身边最信任的人只有你跟素云,这几日京城可能要出大事。你们约束好王府上下,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乱子。”

碧云知道她今夜去见过王爷,一定是王爷说了什么,连连点头。

若澄起身,脚步虚晃了一下,碧云连忙扶住她:“王妃,您怎么了?”

“我没事,大概是这几日太累了,今日又骤然变冷的缘故。我喝些热水,早些睡就好了。”若澄摆了摆手,轻声说道。最近她一直都睡不好,总是记挂着王府上下的事情,还有哪一处不妥,又因为朱翊深而提心吊胆。

她的精神十分紧绷,仿佛回到了先帝刚驾崩的时候。今日有几个太监被拉走,明日有几个宫女自裁,人人自危,风声鹤唳。如果有来生,她真的不希望再跟帝王家有任何牵连,兄弟阋墙,骨肉相残,在每一次皇位更迭的时候,几乎都会发生。虽然寻常人家也难避免如此,但都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情,不会动不动就刀兵相向,牵连无数的生命。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骤然被拉入这样巨大的波涛里来,自然有些承受不住。今日在朱翊深面前不过是强撑着,谁对死亡,对战争,不恐惧呢?

若澄简单地洗漱之后,便躺上床休息。素云和碧云不放心,觉得她脸色很不好,决定晚上陪夜。每隔半个时辰就进去看看。

到了夜里,若澄果然发起高烧,幸好王府有固定看诊的大夫,就住在附近。碧云连忙叫李怀恩去请大夫。

朱翊深和若澄都很少生病,因而这大夫不常到王府,他这还是头一次给王妃诊脉。绡金帐幔之下,一个隐约的影子,也看不真切,大夫只搭手切脉。过了会儿,他收回手,转身对两个丫鬟说道:“王妃是风寒发热,大概由劳累及忧思过度所致,我开两副药先吃下,热度退下去也就没事了。另外王妃这月事是不是不太准?”

素云点了点头:“初/潮之后,就一直不是太准,有时候四十几日才来一次。”

大夫摸着胡子说道:“实不相瞒,祖上是宫中太医,专门在内宫给娘娘们看病的,于妇人科也小有所得。王妃现在年纪尚小,本来也不打紧。可若为子嗣计,可得吃些药调理。毕竟月事不顺,很难有孕。据我所知,王爷也没有别的姬妾吧?”

素云看了碧云一眼,碧云道:“大夫,我跟您去拿药方。”

她送大夫到门外,悄悄塞了一块金锞子到大夫的手里:“要您雪夜赶来,实在是过意不去,小小心意,还请您收下。但王妃的身子情况属于私事,还希望您开药就是,别的不要出去多说。”

大夫一看王妃身边的丫鬟出手竟然这么大方,心中惊了惊,忙要推拒。

碧云推回来:“有劳了。”

大夫也不再推辞,毕竟没人跟钱过不去:“还请放心,我一定会尽力为王妃调养。”

屋内,素云用金钩挂起帐子,拧了帕子给若澄擦汗。碧云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从前她们主仆三人缩在王府的角落里,虽然过得小心翼翼,但那个时候若澄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自从嫁给王爷以后,一切都变了。她柔弱的肩膀要扛起王府里所有的事务。尽管从来没有人那么要求过她,可她牢记自己作为王妃的责任,从来没有有因为自己年纪小而逃避。尤其是王爷打仗回来之后,几乎忙到顾不上府里的事,这个时候,她就强迫自己把所有事情都揽过来了。

她在人前欢笑,总说没关系,不要紧,可是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这么大的担子压下来,日子久了,怎么会不垮?

素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有时候想劝她无需对自己要求那么高,她只是人,没办法面面俱到。可后来发现,除了责任,还有对王爷的爱,让王妃一直坚持着。

若澄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到素云坐在床边,抓着她的手腕道:“我怎么了…”

素云连忙说道:“您受了风寒,正在发热,是不是很难受?”

若澄的确难受,觉得浑身像是冒火一样,嗓子眼又干又痒,脑袋昏沉沉的,但她不会说出来,小声道:“我没事。你记住,千万不要告诉王爷。”

素云早知道她会这么说。她这性子,其实像极了娘娘,总是报喜不报忧,什么苦都自己吞进去。

若澄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天亮以后,李怀恩来询问若澄的情况,碧云端着铜盆出来换水:“不太好,还在烧着,人也没有意识。都这样了,还记得交代我们不要告诉王爷。”

李怀恩着急道:“这怎么行?王妃身子一直很硬朗,怎么忽然生病?昨日大夫没说什么?”

“说了,过度劳累,加上忧思甚重所致。”碧云重重地叹了口气,“王爷担任京卫指挥使以后,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王妃在管。昨日都累成那样了,还给王爷张罗吃食,冒雪前去指挥所,回来之后才病倒了。可这烧不退,实在让人担心。”

李怀恩面露惭色:“是我的失职。最近我一直跟着王爷在外面忙碌,忽略了府中,让王妃受累了。可这件事,还是得让王爷知道。这样吧,我先去指挥所一趟,看看王爷那边的情况再说。”

碧云连忙说道:“这是李公公你自作自张,不关我们两个的事。”

李怀恩忍不住一笑:“知道了,王妃若怪罪,就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

碧云这才端着铜盆走了。

李怀恩其实也不知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把王妃生病的事情告诉王爷,让他分心。毕竟王爷所谋之事,关系重大,不能出任何差错。可王妃若有个万一,恐怕王爷那边也不好交代。他左右为难,还是决定出府去指挥所报消息,却在府前看见朱翊深骑马回来了。

“王爷!”李怀恩奔下石阶,“您怎么回来了?”

朱翊深低声道:“事情有变。你把萧祐叫到留园来。”

“是,可王爷…”

“怎么了?”朱翊深驻足看他。

“王妃昨夜开始高烧不止,您要不要…”李怀恩话还没说完,朱翊深已经快步上石阶而去。

素云和碧云正在屋中照顾着若澄,听到外面的丫鬟齐声叫“王爷”,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没想到真的看见朱翊深跨进屋里,连披风都来不及摘,直接走到床边。

“若澄怎么了?”他沉声问道,坐下来看着床上的人。明明昨夜到指挥所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一个小人,转瞬之间就成了这般病恹恹的模样。他伸手触了触她发烫的脸颊,唤了她两声,她都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