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皓的脸黑得不能再黑,皇上如果得知他让其他男人上了原妃的画舫已经是失职,现在还任由别人拉着原妃的手,估计会惹得皇上雷霆暴怒。顾不得月筝的态度,卫皓一使眼色,舱外的两个侍卫立刻进来,毫不客气地抓住苏泽往外拖。

月筝大怒,瞪着卫皓责问:“你想干什么?!”

卫皓无语,外面扑通水响,苏泽已经被侍卫扔进琴仙湖。跟随笑红仙来的男人都被侍卫冷酷的眼神盯得发毛,不用驱赶,仓惶地自动退回自己的船上。只有笑红仙不改讽笑,挑着眉看月筝。

月筝气得脸色发白,当着笑红仙却不想失态发作,抿着嘴唇一语不发。

“你虽给了我五千金,让我能到广陵改名换姓创下这番家业,但当初你那副嘴脸委实可恨!就像站在岸边看一条落水狗,呵呵,现在你不和与我一样了吗?”笑红仙虽然口气讥讽,但眼睛深处闪烁着辛酸的感慨。

月筝听了愣了愣,随即淡淡一笑,笑红仙说的何尝不对?

“我们小姐能和你一样?!”香兰哼了一声,鄙夷地看着笑红仙。

笑红仙知道她是在刻薄她老鸨的身份,眉毛更是高高地一挑,“不一样!我比你主子走运,因为……我还能随意挑选我喜欢的男人!”说着哈哈笑着走出画舫。卫皓还想拦她,她一瞪,“怎么能活得更长远,我知道。”

香兰等她上了自己的船才嗤了一声,“下流!”

月筝无心地拨动着琴弦,冷冷一笑,“她说的不对么?”抬眼讥讽地看了眼卫皓,卫皓低下头。

第43章 面目疏离

江陵这一代是翥凤人口最为密集的州郡,气候比广陵还要和暖,百姓极喜聚集欢庆。从新年到十五天天都有不同的习俗庆典,月筝去看了江陵有名的新年乐舞,花会,灯会……分散精力的事多了,倒觉不出无人团聚的孤清。挤在密密匝匝的人群之中,卫皓和护卫们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时不时就被挤得离月筝远远的。月筝也起过趁乱逃走的心思,几次刻意不等他们靠近,专往人多密集的地方挤,还成功地拐入胡同,溜到少人的小道上。往往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卫皓已经先知般等在她前面的去路,也不揭破她,只是表情淡然地请她回客栈。就连频频被她甩脱的香兰也装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几次折腾,月筝也死心了,暗中不知道还有多少双盯着她的眼睛。

因为怕冷清,月筝很喜欢热闹的江陵府,一住月余,江陵的桃花开得漫山遍野,就更不想走了。

几乎每天月筝都要驱车去城外的桃花林游玩,桃花的花期不长,她觉得十分惋惜。画了几幅得意的丹青,非常想给师父看,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摇头说有匠气?月筝放下笔,看着满眼花雨出神,师父和蒋师叔怎么样了?

卫皓这段时间话更少了,大概是担当的角色实在尴尬。难得他主动走上前,躬身说:“小姐,请您收拾行装,移驾广陵府。”

月筝看了他一眼,扔下笔,“为什么?我还不想走。”

卫皓表情格外凝重,直直跪下,语气坚决地说:“请小姐移驾广陵府!”

香兰急了,跨前踹了他一脚:“你这是逼我们小姐啊?”

卫皓不吭气,算是默认。

月筝冷笑,“他是你的主子,却不是我的主子,我干嘛要去?”

卫皓深吸了一口气,双眉皱紧,猛地拔出腰间的匕首刺向自己的肩胛,“小姐,卫皓受命保护您的安全,还死不得。皇上有旨,卫皓必定竭尽所能达成。”匕首□,鲜血喷涌,他又用力地刺入自己的上臂,沉声说:“请小姐移驾广陵!”

香兰在他刺第一下的时候还强忍着没说话,嘴唇却抖得发不出语声。在他刺入第二下的时候,香兰终于“哇”地哭出来,扑过去死死握住卫皓要刺第三下的手,抖着身子要他别再刺。

月筝浑身发颤,气愤,无奈,不忍……一时间脑袋乱成一团。“好了!”她尖声高喊,把远处的护卫都惊动了,从四面八方跑过来。“我去!我去!”她的声音因为气恼而断断续续,她是怪卫皓出这样的办法苦苦相逼,她更怪把卫皓逼成这样的凤璘!

前往广陵的路上,月筝一句话也不说。越接近广陵,百姓越是振奋欢闹,皇上要去广陵的天元山祭拜是件大盛事,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不休。一向喜欢热闹的她听在耳内只觉得烦躁。天气渐渐热起来,她也不肯掀起车帘。

进了广陵府,月筝立刻发现车马并不是向行宫去,而是到了一所僻静的大宅,她在广陵府住了六年,都没注意到有这样一所占地广大的宅院。她冷笑着看这所巨大却仆役极少的院落,她现在果然是个他无法昭示于世的人,这是干吗?金屋藏娇?

当晚凤璘并没来,月筝沿途听得多了,对皇上此次行程极其了解。他一面领着杜丝雨去天元山祭天,一面却把她接到这里,真是可耻得几乎可笑!他为什么要让她越来越恨他了呢?

第二天月筝还没起床,凤璘已经来了,月筝在卧房内慢条斯理地梳妆洗漱,幸好他还有点儿分寸,只在厅里等她并没直接闯进来。月筝看着妆台上的胭脂冷笑,闯不闯进来有什么分别?只有在真正开始恨他的时候才更了解他的心思,这番假惺惺的举动不过是给她设下的迷障!真要尊重她,怎么会挟持她来这里?一抬手扫落所有的妆物,香兰吓得跳了跳却抑住没出声,她理解小姐心中的愤恨。

她干吗要描眉画鬓地打扮,等他恩典盼他临幸?!月筝站起身,连发髻都没绾,面无表情地缓步走去厅里。凤璘默默坐在椅子上出神,听见脚步声,便把目光投注在阳光朦胧的门口。终于,那抹很久没看见却又时时在眼前的倩影遮住光线,纤纤剪影看不清脸面却还是显得娇媚万方。

“筝儿……”他站起身,走向她,就在要伸出双臂的时候,进入厅内的她不再背光,俏丽眉眼间的冷漠和怨气煞了他一下,凤璘停住脚步,背脊一僵。苦苦一笑,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脾气?“筝儿,别怪我逼你来。”他喃喃轻语,如同叹息,他只是太想她了,太想。这种想念随着她离开他的时间而慢慢累积,多到让他无可奈何的地步。

月筝看着他,生平第一次这样怨恨。

凤璘吸了口气,轻咳了一声,发现自己竟然不敢上前拥她入怀,曾经这对于他和她是那么自然而然。就算她再不高兴,他仍想靠她近一些,抬手握住她紧握的小拳头,硬硬的骨感一下子刺痛了他的心。“筝儿,时机到了!”他有些急切地说,“祭过天元山,百姓人心安稳,杜尚书就会告老致仕……”

月筝看着他,突然就笑出声来,凤璘愣住,一贯淡漠的脸浮起一片惶然。她的笑声里充满讽刺和悲悯,让他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解说是那么可笑且可悲。他看着月筝,什么都说不出口了……终于承认了心底从刚才看见她就产生的绝望。他苦苦谋划,要献给她的宝物……她视为粪土。

“凤璘。”她耐下性子,最后一次试图让他明白,“你现在唯一能为我做的,就是放过我,让我真正的自由。”

凤璘沉默,阳光照进房间,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月筝看着那两片小小的阴影,突然心里就泛了酸,“凤璘,”她无法控制自己毫无预兆爆发出来的脆弱,“你别让我恨你……”如果他肯,很多年后,他一定是她很美的回忆!少年的他,如今的他……无一不是她能想象的梦中人,年华淡漠了伤痛后,她会好好回想起他的美好的,一定会。

凤璘的睫毛颤了颤,那水亮幽深的眸子看向她的时候,月筝没有避开,她是真心在恳求他!他非要把一切都毁灭得干干净净,连当初那点儿自欺欺人的甜蜜回忆都不留给她吗?!

“筝儿。”他咽了下唾沫,眉毛陡然舒展,露出无奈却决绝的神情,“我做不到。我要你一直陪着我。”

月筝看着他,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

他没再看她,口气也变得意兴阑珊,这些天来他费尽心血达成的结果现在说来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我终于可以把你接回身边,让你不再过躲躲藏藏的日子,我终于可以让你做我的皇后。不管你怎么想,不管你信不信,我再也不会做伤害你的事。”他淡淡一笑,那么苦涩,“我现是皇帝了,君……无戏言。”他握紧拳头,在她面前剖开了自己的心,得到的还是她的冷漠和怨恨,这一刻的痛苦和悔恨他不堪忍受。他能怪她么?他能怪谁?

他与她擦肩而过,他必须逃开她的视线,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的狼狈和痛苦。

“一派胡言!你现在就在伤害我!”他身上带的风拂过她的面颊时,她忍无可忍地大声斥责。

凤璘顿住脚步,却实在无力回头,“我想对你好,就必须让你待在我身边。”无论她多怨恨,他也没办法。就算这样近在咫尺,她还像指尖的流沙,更何况放她远走!之前是他做不到,现在……可以了。

“你想对我好?”眼泪不知道怎么就淌了满脸,烧毁理智的愤怒戳穿了这么长时间的故作淡漠,“你想对我好,我们就不会是现在这种局面!”是的,她其实一直都看不开!被他逼至绝境她才肯对自己坦白,她不甘心!她爱他不够深?不够真?“你既然让原月筝死了,又何苦非要逼我回来?!你想和杜丝雨双宿双栖,做到了啊,干吗还非拉上我?!旁观你们的幸福吗?可悲地成为你三宫六院中的一个吗?”

凤璘直直地站着,对她的质问漠无反应,他只是说:“月筝,回来,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留你在身边。”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她也绝望了,“我根本就不想知道了!不想!”

这回他什么都没说,默默地离去。

一切语言都太苍白无力,只要她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让她明白……他到底有多爱她!

有多爱?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愿意背弃丝雨一切的好,不顾后宫牵连朝堂的一切丝缕,她想要的生活他全明白,也知道做起来难如登天,但他愿意尽力试一试!所有的憧憬……首先她要在他身边!不管现在她有多恨他,迟早他会让她原谅过往种种。他现在,只不过需要一个开始……

后院有座假山,月筝带着香兰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上山顶,半个广陵府尽收眼底。街道、集市、来来往往的人……月筝默默地看着,从小长大的城镇,看着莫名就十分伤感。香兰看着也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个仆妇快步跑来,到了山顶气喘吁吁地通报说:“有人来访。”

月筝皱眉,有些厌烦。

“是宫里的杜贵妃。”仆妇惶恐地偷眼看着月筝。

杜丝雨?月筝舒开眉头,倒真想去听听她来说什么!

杜丝雨端庄地坐在厅里,打扮得雅致而不张扬,看见月筝进来还站起身,礼貌周到。月筝站在厅口,微微冷笑着打量她。

“月筝。”杜丝雨犹豫了一下,主动走过来轻轻拉起她的手。月筝无法抑制自己微微一颤。这一瞬间,她是佩服杜丝雨的,她绝对做不到这样。“跟我回去吧。”杜丝雨的声音柔和,却听不出她的任何情绪。

月筝笑了一笑,果然没猜错,她是来给凤璘当说客的,来示威或者怨骂都不是杜小姐能做得出来的,虽然那才是比较正常的反应。跟她回去……多么经典的正房安抚小妾的口吻,杜贵妃入宫才一年,这副腔调已经炉火纯青了。“我回去,你怎么办?”月筝有些恶意地看着她笑,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是无谓地迁怒。杜丝雨有什么错?她非但没有错,简直贤惠得足以母仪天下。

听了月筝的话,杜丝雨那副雍容的神情终于露出一丝悲哀,她松开握着月筝的手,口气却极力显得平淡:“我安心做我的贵妃。毕竟……是你先嫁给他的。”后面那句轻得几不可闻。

月筝要笑出来了,看见杜丝雨那副自欺欺人的样子实在可悲才极力忍下,她不该对这个女人太残忍,她何尝没像杜丝雨这样傻过——只要那个男人高兴,她做什么都愿意。

“你怎么没想过,如果我不回去,皇后之位不就是你的么?”月筝微笑着说。

杜丝雨突然凌厉地看了她一眼,这突兀的眼神让月筝的笑凝在脸上,她没想过杜丝雨会让她看见这样狠戾的神色,好像突然撕开伪装露出本相。杜丝雨看见了月筝的惊愕,并没收敛自己的表情。她真的恨她,听她这么笑着说起皇后之位真的恨透了她!父亲为了她冒险支持凤璘,又为了她和杜家告老辞官,她离那个位置就差半步!这一年来,她已经知道,无论多努力,那半步就是她今生都无法越过的海角天涯!就算原月筝死了也没用。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月筝嫁给凤璘也不过一年时间!

“你知道那种感受么。”杜丝雨挪开眼光,厅里的下人早就识趣地退开,她看着桌子上朦胧的光影,面无表情。“你用尽全部心血去达成某个目标,结果没能成功,别人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月筝垂下眼,她知道……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万寿节的前一天,她被这种滋味苦透了心肺。

“你把后位看得淡,却还非要当着我的面说出来,的确很残忍。”杜丝雨挑了下嘴角。

“丝雨……”月筝皱眉,刚才她的确错了,她不该把对凤璘的气恨发在丝雨身上。丝雨……她曾以为丝雨是个幸运的女子,现在看来也和她一样,是帝王家的牺牲品。当初她还很傻地问凤璘,他是不是爱丝雨,假大方地安慰自己该安然离去,凤璘本就应该与丝雨相守到老。现在她终于把他看得更透一点儿,这个生而为王的男人只爱他自己!他以为自己爱上了她,就把对他有恩的杜丝雨抛诸脑后!他不该千方百计地逼她回来,这只能让她把他看得更清楚,对他更绝望!

“随我入宫吧。”丝雨淡淡冷笑,正如月筝看她可怜可笑,这个自命潇洒的女人还不是和她一样,注定老死宫闱!她已经迫不及待地看月筝瞧着后宫妃嫔们的表情了,多一个人“分享”这种煎熬,她就觉得痛快一些。“你也知道皇上的脾气。”

月筝一凛,杜丝雨口中那声“皇上”让她寒透肺腑。

真是太讽刺了,丝雨和她一样,与凤璘从小一起长大,凤璘能登基为帝,丝雨的功劳无法抹煞,这世上最有资格喊他名字的人,他的妻子,也要恭恭敬敬喊他一声皇上。

“你走吧,再别来找我。”月筝叹了口气。

丝雨也不想再与她多话,正色喊了声:“来人!”

几个太监应声冲进来,外面隐隐有兵戈的声音,刚才那个述说幽怨的小女子不见了,厅里只有高高在上的杜贵妃。

月筝并不惊慌,突然她也理解了凤璘的悲哀,他何以要死死抓住她不放。改变的人何止是他?娇娇柔柔的杜丝雨,如今淡定用兵,要把她当成贡品献给皇帝陛下。龙座的确是太孤高了,即使一路同行的人也变得面目疏离!

“丝雨,你做错了。”月筝惋惜地看着她,终于知道她的问题在哪。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嫁入皇家的丝雨,对皇权认识得太过清晰。凤璘不是皇帝的时候,她能做的很好,一旦凤璘变成了她从小被教育要去侍奉的人,她就把皇帝和丈夫混淆一团,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怪物。

“我的对错,不用你来评说。”丝雨笑了笑,语声轻柔,“给我拿住她。”

第44章 爱恨难了

月筝没有喊卫皓,杜丝雨有备而来,刚才外面又有兵戈之声,太监们冲进来卫皓和香兰都没阻拦就说明他们已被杜丝雨的人制住了。

太监们作势要来捉她,月筝一横眉,“我自己走!”

丝雨笑笑,下巴一点,太监们蜂拥而上,捉住她的双臂,捏着她的下巴塞入一颗味道极苦的药丸。月筝抿紧嘴巴,她什么都不想再和杜丝雨说了,她连最后一点而尊严都不肯留给她。药丸让她四肢无力,连话都说不出来,太监架着她上了马车,一路奔入行宫。她很好奇杜丝雨干吗不直接打昏她,渐渐她懂了,马车驶入宫门后减缓了速度,一点点接近宛似宿命的地方,她心里窒息般的绝望越来越强烈了,杜丝雨是希望她能记住这种无力挣脱的悲哀感受。

车还没停稳,一个老嬷嬷就神色惶急地掀开车帘,接过身后小宫女递来的药碗,急匆匆地灌入月筝的口中,灌得太猛,黑褐色的药汁从月筝嘴角淌落,弄脏了胸前的衣服。

老嬷嬷刚退开,月筝已经听见凤璘风雷内敛的冷声喝问:“你们在干什么?!”

车帘档住视线,月筝满嘴药味,胸前又湿漉冰冷,十分难受。她很想知道,凤璘知道杜丝雨为他所作的一切后,会不会赞许地夸她知情识趣,贤良淑德?车外很静,凤璘喝了一声以后似乎再没说话。

车帘挑开,月筝干脆闭上眼,如今她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随宰割!

凤璘见了车里的月筝,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十分恼怒,但终于没在众人面前说丝雨什么,只是探臂把月筝抱了出来。月筝固执地不肯睁眼,说不出此刻的感受,太恨又觉得太可悲,她连发火都不屑。满耳风声,凤璘似乎走得很急,不停有人说“皇上万安”。被他一颠,刚才吃下去的药在小腹和胸口渐渐灼热起来,身上又黏黏腻腻,月筝觉得呼吸都燥热,嗓子发干。问安的声音变得稀少,周围的空气也渐渐潮湿,她渴得难受,不得不睁开眼,周围似有淡淡的雾气,是他寝宫里的泉池,“我要喝水。”她羞恼不甘地开口要求。

凤璘皱眉,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怀中的她,嗯了一声,快走几步把她放入泉中,没有喊人亲自去取水。温泉有些热,一下子裹上来让月筝更加难受,熟悉的欲念比平时强烈数倍,浸透的衣服缠在身上让她烦躁不堪,“水!水!”她发了脾气。

凤璘拿着一大碗清茶快步从帘幕后跑过来,月筝几乎是伸手抢过来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了下去,嗓子好受多了,心里的燥火却更盛。她突然明白杜丝雨让人给她吃的是什么药,简直要气疯了,气得都无法去想杜丝雨到底想干嘛!

“滚出去!滚出去!”她恨透了站在汉白玉池边看着她的凤璘,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他践踏了她所有的尊严,更可恨的是,他都不用亲自出手,自有人替他做得淋漓尽致!她用手里的碗去砸他,他闪身躲过,哗啦一声响,瓷碗在大理石地砖上破碎的声音十分刺耳。

“筝儿。”凤璘脸色难看,眼里翻涌的全是恼怒,显然杜丝雨此举并没能讨好他。他下水来抱住她,动作轻柔,他的身体让她无法拒绝,她已经快要被体内越来越烈的火焰烤疯了。“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吻绵绵密密地落下来。

月筝忍不住贴住他的身体时,被□遮蔽的眼眸中全是刻骨的恨意,喘息变得急促,但是她说出来却是诅咒:“我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凤璘听了,眼中的悔意更浓。

月筝死死抓着枕边的丝绸床单,太滑顺,握不紧,手指纠缠得抽筋发疼。身体里的他异常激越,几乎粗暴,却奇异地纾解了折磨着她的□。以往的契合不再,她无心取悦他,但却仍能被他带入极乐天堂。在炽烈的快感中起起伏伏,她讥诮地享受着,现实永远比理想可笑,以前她以为是因为心灵相通才达到那样的快乐,原来就算彼此憎恨也无妨。

寝宫里的灯盏彻夜不息,照得帐内朦胧生色,凤璘清楚地看见了她脸上的讽笑,他的牙关紧了紧,不想理会心里猛然翻出的种种情绪,放任自己沉迷于她带来的愉悦。连他也不敢相信,即使这样鄙夷厌恨的她,还是能给他带来绝无仅有的满足,是享受,释放,更是心灵的休憩,一直被太多东西压制的内心此刻无比放松。

一次高峰过去,他翻身在她旁边躺下,平复着自己的喘息,刚才还炙热的汗滴现在变成彻骨的凉意。她闭着眼,似在享受极乐的余韵又像在讥讽刚才纯粹的□。凤璘黯下眼眸,几次见她,他忍耐得十分辛苦,但他太了解她——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发生,他碾碎了她最后的骄傲,她对他恨上加恨,化解这一切他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时间!

他刚才真的很恼丝雨,但责备的话却无法说出口来,丝雨这么做……也可怜。

鼓噪的快感渐渐平复,月筝握紧拳头,药物的作用又慢慢催逼上来。她咬着牙,默默忍耐。杜丝雨一向心思细密,只有她那样的女人才会真正刺中敌手的痛处。杜丝雨说过,她怨恨她对后位、凤璘的淡漠,她百般取悦迎奉的“皇帝陛下”被自己这样漠视,连杜丝雨也觉得被侮辱了。所以她要她向他乞求,让她和后宫其他的女人毫无二致,只能卑微地向这个男人乞求!经过这样无休无止需索的夜晚,她还如何在他面前冷冷地昂起头颅?他一辈子都会记得她是怎样求他施与!

凤璘似乎感受到她又再升起的热度,撑起身吻着她再次鼓舞狂躁起来,漫长又短暂的疯狂一夜,他从不让她流出半分乞求需索之态。对他的这份细腻体贴,月筝只轻浅地软了一下心,这不过又是他的攻心之术吧?他又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杜丝雨身上,自己处处表现得柔情蜜意。他和杜丝雨相互配合得如此默契!即便他自以为顾全了她最后的一点儿尊严,更让她厌弃他城府幽深的性格!

终于解脱了药力的煎熬,她疲惫地软瘫在他怀里,连挣扎着推开他都有心无力。

外边响起悠长的梆子声,已经到了起床的时辰。

负责起居的管事太监汤立按照惯例站在头道帐幕外低声叫起,凤璘飞快地应了一声,怕打扰了将将入梦的月筝。

“皇上,留么?”汤立循例问道,刚进宫门的梁岳白了脸,摇手阻止已经晚了。

原本昏沉欲睡的月筝猛地睁开了双眼,幽黑的眼眸泛起冷冷的清辉。留不留……与她彻夜缠绵的男人在旖旎过后就要冷漠地决定要不要她孕育他的孩子。后宫的女人可能对此习以为常,但她却受不了!她突然厌恨自己曾对他说要生一大堆皇子公主。

“退下去!”凤璘厉声喝道,昨日勉强压服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掌嘴二十!”

幕外的汤立十分委屈,跪下还要求饶申辩,被梁岳慌乱地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叫香兰来。”月筝再无睡意,冷声说。

凤璘点头,隔着帘幕低声吩咐外面的梁岳。他不急着梳洗上朝,走过来抱她的时候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去洗洗吧。”他轻声说,抱她去侧殿的泉池。不再被药物蛊惑,月筝泡在池水里想起昨晚种种不由再次羞恼不堪。身后的凤璘正为她揉洗丝幕般的长发,细细涂抹上香膏仿佛手中的是无价珍宝。她回过头冷冷地盯着他看,这幅珍惜怜爱的嘴脸格外让她恶心。凤璘停下手,他竟会在她的注视下感到一阵赧然,明知她现在对自己只有憎恨和厌恶,他仍是这样的留恋她的一切。她的长发在他指尖飘荡的感觉那么熟悉,就好像又回到了在丰疆的时候。

月筝忍不住冷笑出声,□着身子就从池中离开,她还怕谁看呢?

凤璘也赶紧跟着出来,配殿没有准备女子的衣物,他抓起桌上放的浴巾披裹住她,才回身拿过里衣胡乱套上。梁岳早就在寝殿里备好穿戴梳妆等物,伺候梳洗的宫女也等候在帘幕外。月筝看了看托盘里的衣物,竟是皇后的常服。

“皇上。”梁岳听见声响,躬身询问,“奴婢们进来伺候么?”

凤璘征询地看了看月筝,她面无表情,便嗯了一声。

宫女们伺候月筝梳妆的时候简直诚惶诚恐,汤总管因为说错一句话就挨了二十个耳光,人人自危。月筝缓缓打量着这间寝宫,奢华,倒也不见得,虽是行宫也颇具帝王的雍容厚重之气。多少阴谋筹划就在这间高阔宫室里诞生,华丽的龙榻上他又与多少女人同床异梦?这么一想,这间充斥着明黄色的殿宇到处都是散不开的阴郁。

一面墙上难得挂了幅用色明丽的丹青,十分眼熟,竟是她在桃林时画的。那种处处被制约,时时被监视的恼怒立刻沸腾,月筝霍地从妆凳上站起来,小宫女正要为她绾上凤钗,不防她突然起身差点划伤她的脸。小宫女吓坏了,抖着身子匍匐在地上连声讨饶,其他宫女也都跟着跪了一地。月筝看都不看,直奔那幅画,用力地从墙上扯下来恨恨地撕成碎片。

凤璘并没阻止她,看见她的手指被划出细细的伤口才深皱双眉,一把搂住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筝儿……好了,都是我的错。”他轻声安抚,却被她猛地推开。

站在宫门口的梁岳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凤璘看了他一眼,他才战战兢兢地说:“左司徒在宣德门外请皇上上朝议政。”

凤璘皱眉,他一向理政严谨,被臣子催促早朝还是头一遭。

“筝儿,”他无奈地看了看她,“我去去就来。”

月筝漠然不答,香兰这时候已经急匆匆地跟着一个小太监赶来了。

“药呢?”月筝淡漠地问香兰。已经走到宫门口的凤璘猛地转回身,直直地看着她。

月筝不理会他的眼光,香兰向来伶俐,进宫前就把避孕的丸药随身带来,月筝就当着凤璘的面冷着脸吃下,心里一阵痛快。

凤璘黑眸深深,看了她一会儿,终于什么都没说,走出寝宫。

第45章 重回故地